第73節
作者:酒小七      更新:2022-11-26 21:48      字數:5257
  第73節

  其實盛安懷並沒有聽到皇上的改口,但是他在乾清宮的書房外等了有半個時辰,那兩位也沒出來。你想啊,飯都顧不上吃了,他們還能幹什麽呢……盛安懷便過來知會含光殿一聲:不用等了。

  說起來他這樣做有點自作主張了,可是盛安懷又怕這事兒鬧太大,最後鬧到太後那裏去,到時候就是給皇上找麻煩了。反正皇上是被田七絆住了腳,肯定不會來這裏了,他來知會一聲又沒什麽。

  順妃聽了盛安懷的話,鬥誌昂揚的臉色霎時變得灰敗,兩腮上精心施的淡粉色胭脂處於煞白而略帶青氣的臉上,顯得突兀而滑稽。

  盛安懷走後,順妃獨自麵對著一桌子的菜,食不下咽。她用筷子輕輕戳著碗內青碧晶瑩如玉粒的青梗米,呆呆地沉思著。

  她其實是一個很有誌氣的女人,雖然出身並不很高,但當年出閣前也是京中頗有才名和賢名的閨秀。後來進了宮,雖無娘家倚仗,卻也是一步一步走上了今天的地位,離那個位置隻有一步之遙。她怎麽可能不動心呢!

  想要當皇後,最好是有子嗣,想要有子嗣,自然該需要皇上……可是皇上這是什麽意思,他就那麽討厭她嗎?

  到目前為止,順妃還是相信田七曾經為她的事情出過力的,要不然皇上也不會剛好在她跟田七坦白之後,傳旨要來含光殿。就是不知道皇上為什麽會中途變卦。

  這一晚順妃輾轉難眠,一會兒覺得皇上厭惡她,一會兒又覺得是有什麽奸人在從中作梗,若是讓她抓到了,一定饒不了他……總是越想這些,腦子越清醒,再也無法安睡。

  乾清宮裏,紀衡也有心事。他翻來覆去地想了一會兒,隱隱有了些猜測,於是起身,翻窗出門。

  田七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人推醒,她乍一看到窗前一個白影,差一點嚇暈過去。

  紀衡脫了鞋上床,鑽進田七的被窩裏,手腳纏到她身上。他隻穿著一層裏衣,衣上帶著從外頭滲進來的涼氣。田七搓了一下他的手臂,“不冷麽。”

  紀衡順杆上爬,“冷,你給我暖一暖。”說著,他赤著腳去蹭田七的腳,發現這小變態的腳竟然比他還冷,於是他把自己的大腳壓在她的小腳丫上,給她暖著。

  田七真不明白他又發什麽瘋。她知道他輕功好,好到全皇宮的侍衛綁在一起都追不上他的地步,可是再好也不是這麽個玩兒法。田七打了個哈欠,任由他抱著,“你找我有事嗎?”

  紀衡直截了當地問道,“順妃是怎麽回事?”田七被太後責罰那天可是順妃幫忙求的情,今兒田七幫他翻牌子,又翻到了順妃。

  田七聽他提到順妃,清醒了一些,說道,“我要與你說一件事情。”

  “什麽事兒?”

  “就是……順妃好像知道了。”

  “然後她用這件事威脅你?”

  “嗯。”

  紀衡搭在她腰上的手緊了緊,安慰她,“你放心,這件事我會處理。”

  “嗯。”田七一邊應著,掩口打了個哈欠。

  “總之,我會永遠保護你。”他又道。

  田七心中一暖,口上卻道,“快睡吧,大晚上的跑到我這裏發瘋。”

  紀衡卻是突然找到了靈感。他和田七現在不能出門幽會了,田七又不能去他的房間,但是他完全可以來找她嘛。反正他輕功好,怎麽用都不會壞。

  ***

  第二天,紀衡去了含光殿。順妃又燃起一線希望,以為皇上昨晚確實是突然有事兒沒來成,所以今天才過來看看,補償一下。

  然後她就發現,她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

  皇上端坐著,一口茶也不喝,說出來的話像是帶著毛刺兒,一點情麵也不留:“朕見你每日幫著太後料理後宮之事,還當你操勞無比,卻不曾料到,你還有心思打聽旁的事情。朕看你倒是閑得很。”

  順妃頓覺不妙。

  果然,皇上又說道,“雖然你昏了頭,打了不該打的主意,不過朕念在你往日也有些苦勞,便不予追究。隻希望你往後安分守己,不該你管的事兒你不用去插手,不該你說的話,一個字兒也不用提。”

  順妃唯唯稱是。恭送走了皇上,她氣得把桌上一個茶碗掃到地上,摔得粉碎。

  這個田七,哪裏是幫她出力,分明就是告了她的狀!這不識相的狗奴才,仗著自己那點齷齪的本事,也太不把她放在眼裏了!

  可是順妃又拿田七毫無辦法。皇上提前來警告了她,她再也不能向田七出手,也不能向太後透露此事,即便是偷偷摸摸的,也不行,否則以皇上多疑的性子,還是會找到她的頭上,到時候她再也難出頭。

  過了幾天,順妃又發現一個新的致命問題。田七這樣給她告狀,明顯是跟她作對了,有田七在,她的形象在皇上麵前怕是會越來越不堪。那樣她隻會離後位越來越遠。

  不行,一定要滅掉田七。

  不能把此事告訴太後,她可以引導別人去發現。最好那個人離後宮很遠,這樣皇上就不會懷疑到她的頭上。而且,那人最好是跟田七有些過節的。

  順妃很快找到了接收此信息的最佳人選:孫從瑞。

  孫從瑞帶著人罵過田七,可見他和田七有仇。

  最重要的,隻要朝廷上那幫大臣們知道田七是一個怎樣的存在,到時候田七必然會被唇槍舌劍紮成刺蝟。

  順妃冷笑,眼中劃過一絲陰狠與快意。

  86

  田七很快給鄭少封回了信,又托唐天遠代為轉寄。她今日出宮隻見到唐天遠,紀征不在京城,說是要去外省辦事兒,也沒說是什麽事兒。田七想不明白他堂堂一個王爺,有什麽事兒是要親自奔波的。

  她和唐天遠是在寶和店見的麵,現在離明年的春試也隻有四個多月了,唐天遠臨考的壓力還是有的,隻是在人前總要裝淡定。麵對田七,他也不裝了,大倒苦水。田七便安慰他:考場瞬息萬變,也不一定非要拿狀元,考個探花也是可以的。

  唐天遠被她說得一樂,禁不住胡擼了一下她的腦袋,笑道,“我要是有你這樣一個弟弟就好了。”人生應該多很多樂趣。

  田七笑道,“唐大人正當盛年,現在生也是來得及的。”

  “怎麽編排到我爹頭上了,真是找打。”唐天遠一邊說著,一邊屈著手指要彈田七腦崩兒,田七捂著腦袋躲他,倆人笑鬧了一會兒,唐天遠也就不那麽鬱悶了。又坐下來聊了會兒天,笑著跟田七道別。

  田七與他一同出了門,分頭走了。她走出去一會兒,方俊發現田七把唐天遠拿給她的四川土特產遺落在寶和店了,於是他又跑去給田七送土特產了。

  這頭田七像往常一樣回宮,她對京城很熟悉,圖方便抄近道走,走街串巷的拐進一個僻靜的小胡同。走了幾步,前方突然冒出幾個人,個個虎背熊腰,一看就是練家子。幾人持著武器,虎視眈眈地看著田七,雪片似的刀刃反射了陽光,照到田七眼睛裏。

  田七眯著眼睛晃了一下頭,躲開那刺眼的光芒。她第一反應是遇到了黑道廝殺,於是扭頭就走,“幾位繼續,我什麽都沒看到沒聽到。”

  那幾人卻不肯放過她,一擁而上把她圍住。

  田七暗道不妙,強自鎮定著陪笑道,“幾位大哥有何指教?可是口渴了?大哥若不嫌棄,這幾個錢權拿去買酒吃吧。”一邊說著,一邊把荷包裏的錢都抖出來捧給他們。這會兒對方拿著凶器,她也顧不得肉疼錢了。

  為首一人並未接她的銀兩,而是拿刀尖指著她道,“有人花大價錢買你的性命,哥兒幾個賣的是苦力,賺的是血汗錢。你若成了冤魂,莫要來糾纏我們,隻管去找買凶之人。”話音剛落,幾個人便要動手。

  “等等等等一下!你們一定認錯人了,我從來不和人結仇。”田七斬釘截鐵道。

  “哦,你可是田七?”那人問道。

  田七堅定地搖頭,“我不是田七,我也不認識田七。”

  當頭兒的卻不是傻子,他把刀一收,說道,“田七是個太監,你把衣服脫了讓我們看一看有把兒沒把兒,不就清楚了。”

  你大爺的,知道得還挺清楚!田七雙手抱在胸前,“我……我其實是個女人……真不是太監……”

  “好,你讓我親自看一看,我便信你。”那人說著,擼起袖子要來剝田七的衣服。

  田七轉身想跑,但是後路也被堵上了。幾人漸漸逼向她。田七嚇得兩腿發軟,很沒出息地哭了。一邊哭一邊求饒。

  刺客頭領抬手伸向田七時,冷不丁眼角處寒光一閃,他反應極快,立刻收回手,那片寒光迅速逼近,挾著著利刃在空中飛速旋轉的聲音,擦著他的指背飛過去,在他手背上留下一股涼氣兒;接著繼續前行,劃著曲線飛向一旁的青磚牆麵,最終楔進了牆中。

  眾人定睛一看,見是一把短刀,釘在牆上入骨三分,牆麵已經出現了裂紋。

  高手!刺客驚出一身冷汗,抬頭看去,發現房頂上站著一個人。

  此人正是紀衡派出去的一直跟蹤田七的某侍衛。因這侍衛腦子不清楚,田七還跟紀衡提過請求,要換掉他,但是被紀衡否決了,理由是這個侍衛是所有侍衛裏武功最高的、腦子最直的。“愚”未必是“大智”,但“愚”確實是對付“大智”的有效手段。自古以來有多少聰明人都是被笨蛋逼瘋的,不勝枚舉。

  這侍衛也不是真傻,他就是心眼發直。看到田七被圍,他一開始還是希望此事能夠和平解決的,雖然他不介意打一架,但怕田七傷到分毫。直到敵人的爪子都要摸上田七的衣服了,侍衛總算確定,此事不能善了了,於是毫不猶豫地出手。

  雖然這一招技驚四座,把刺客頭領嚇出一身汗,可他們畢竟是拿錢辦事兒,這會兒也不能輕易認慫,要是把人放跑了,下次想堵他就難了。

  得了,開片兒吧!

  侍衛跳下來把田七拎在手裏,拔出長刀迎戰。他武功雖高強,可是要護著田七,難免分心,對方人又多,這樣纏鬥了十數回合,侍衛漸漸露出破綻。

  田七成了拖後腿的豬隊友,她不敢跟侍衛說話,怕他分心。終於,看到他胳膊受傷,被隔開兩寸長的口子,鮮血汩汩,田七忍不住了,“要不你先走吧。”

  “閉嘴。”他又被砍了一刀,這回是後背。

  田七覺得吧,死一個總比死兩個劃算。她正想把侍衛推開,這時,戰場風雲再起。也不知從哪兒殺進來一個人,身形很快,見人就揍,他手裏似乎拎著東西,於是光用手肘揍人,普通人這樣做大概會不方便,可惜對於高手來說,哪怕是用屁股揍人,也是方便得緊。

  於是這個人橫衝直撞,用胳膊肘把好幾個人打得牙都碎了,血沫子溢出嘴角。他身影移動得太快,田七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長相,直到他走到她麵前停下來,她才發現這是方俊。

  田七嘴巴張的老大,忘記了害怕。

  方俊把手中兩包東西推到田七懷裏,接著又加入戰場。這回他搶了一把刀,然後那些刺客見識到了真正的凶殘。

  田七遲鈍地低頭,看清楚懷中的東西,竟然是唐天遠帶給她的土特產。

  有了方俊相助,侍衛的壓力減輕許多,現在隻需一心保護田七即可。侍衛是識貨的人,看到方俊的身手,膜拜得簡直想跪下來給他磕頭。

  不過方俊還是被偷襲了一下。一個被搶奪了武器的刺客,怨毒地從地上撿起兩塊板磚,一下子飛出手一塊。方俊正以一敵三,聽到耳後風聲,敏捷地偏頭躲了過去,可他沒想到的是這一塊之後緊接著還有一塊,於是就這麽被砸中了後腦勺。

  方俊被砸得眼前一黑,停下手中動作。

  侍衛連忙頂上,反正也沒剩下多少活兒了。

  田七把方俊拉到一旁查看他的傷勢。這時,巡城的捕快接到群眾舉報,終於來了,把鬥毆的幾個人全部包圍起來,不過眼前的情況是躺著的多,站著的少。

  侍衛和田七都有皇宮的牌子,捕快們不敢抓他們,於是把刺客們全部帶走了。

  空氣中還飄著濃烈的血氣。田七驚魂甫定,腿還是軟的。她覺得她沒尿褲子已經是勇氣可嘉了。侍衛身上受了兩處傷,幸好都是皮肉傷,他自己帶著金瘡藥,田七幫他敷了,簡單地幫他綁了綁傷口,做應急止血。

  她又扭頭看了看一旁的方俊,發現他正捂著後腦勺發呆。

  “你沒事兒吧?”田七問道,一邊把方俊的手拿開,想看看他的傷勢。

  方俊的腦袋果然夠硬,他沒有被砸流血,隻是腫了一些。

  但田七還是不放心,方俊傻愣愣的一句話不說,顯然不是沒事兒。這人本來就壞過腦子,再這樣被砸一下子,說不好又要壞成什麽樣。

  於是她把方俊和侍衛都帶去了太醫院。太醫院不是什麽閑雜人等都能進的,也不是誰都有資格讓太醫看病的。不過既然是田公公帶來的人,一切好說。

  王猛給這倆人都好好看了,他對方俊的傷情表示擔憂,主要是此人在受傷之後就一句話也沒說,就這麽兩眼發直神情發木。腦子裏出的問題是最不好治的,再神的醫生都要小心行事。王猛沒敢當場給他下針,隻開了個化瘀的藥方讓他先吃著,田七怕方俊不能照顧他自己和他母親,又臨時找了兩個人專門照顧他們。

  忙了半天,回到皇宮已經很晚了。田七滿腦子都是買凶的嫌疑人以及怎樣報答她的救命恩人們。紀衡今天用過了晚膳,都不見田七回來,他有些心煩意亂,背著手站在乾清宮門口看月亮。

  田七以為自己早就嚇過了勁兒,可是一看到紀衡,她的眼淚立刻就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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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衡本來就有點焦急,一看到田七哭,他的心都揪成一團。強忍著立刻將她拉進懷裏的衝動,他轉身走進暖閣,田七會意,跟了上去。

  暖閣中隻有他們二人,田七剛把門關好,紀衡便一把摟住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低聲道,“沒事兒。”他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但是隻要有他在,他必然傾全力回護田七。

  田七這會兒可算見到親人了,登時無限委屈,趴在紀衡懷裏悶悶說道,“皇上,有人要殺我。”

  紀衡手臂一緊,“誰?!”

  “暫時還不清楚。”田七說著,把今天的事情講了一遍。

  紀衡聽得後怕不已,又把田七上下打量了一遍,確定她沒有受任何傷,這才放心。雖如此,田七受了驚嚇,也讓他心疼不已,他輕撫著她的臉頰,正色,“你放心,我一定查出幕後凶手,給你報仇。”

  田七點了點頭。雖然不是什麽光彩事,但你不得不承認,有人罩的感覺實在太爽了。她又把侍衛和方俊的豐功偉績大大地描述一番,紀衡聽了,自然要重賞。不過他也有些納悶,他派出去的侍衛武功已經很高了,聽田七的意思,那個叫方俊的似乎更厲害?此人到底什麽來頭?

  紀衡記下此人名字,決定回頭讓人好生查一查。

  他之後又把那受傷的侍衛叫過來問了一遍事件詳情。倒不是他不相信田七,而是田七不會功夫,有可能會漏掉一些關鍵信息。侍衛是個實誠人,事無巨細地講了一遍,每一個細節都沒放過,甚至把侍衛們想要剝田七以確認他身份的事情都說了。紀衡聽罷之後臉直接黑成了鍋底,立刻下旨將此案從順天府直接轉移到刑部,責成刑部連夜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