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電梯

  　　我動不了，男孩的目光像釘子一樣將我牢牢釘在地上。

  　　巷子裏的燈光消失了，但借著月光我還是能將男孩的樣子看的清清楚楚。

  　　男孩的個頭比我估計的要小的多，連我大腿的一半都不到。

  　　他的頭發炸起來，讓人奇怪為什麽這麽小的孩子竟然有這麽硬的頭發。

  　　男孩舉起了他的右手，我看到剛才在他手中發光的，竟然是一個金屬質感的玩具小熊。

  　　小熊……我想起那個鬼畫符般最後拚湊成小熊圖案的符咒。就是那個男孩！他要幹什麽？他詛咒了我們嗎？他要殺了我嗎？

  　　窒息，一陣眩暈感襲擊了我。

  　　我覺得我快要支撐不住了。

  　　“我愛這夜色茫茫，也愛這夜鶯歌唱，更愛那花一般的夢，擁抱著夜來香，聞著夜來香……”

  　　鄧麗君的歌聲中，不知為什麽突然夾雜了一陣混亂的聲音，裏麵有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說話聲。

  　　“體溫出現異常，體溫出現異常。”

  　　“腦電波出現異常，腦電波出現異常。”

  　　“維持體溫，注射鎮靜劑。”

  　　“收到，收到。”

  　　嘭。一股巨大的推動力襲擊了我，像在將要停止的心髒上重重電擊的心髒起搏器。

  　　隨著這下重擊，鄧麗君的歌聲猛地停了，所有混雜的聲音都停止了，抽離的靈魂重新跌回到軀殼，我找回了自己，找回了對腿的控製力。

  　　我轉身便跑，不給男孩任何反應的時間，穿過這條巷子就是我的住處，我本能地覺得那是安全所在。

  　　我不知道男孩有沒有跟上來，但是一路上的路燈都在明明暗暗，死神好像一直對我緊追不舍。

  　　衝入公寓，我拚命地按著電梯按鈕，生怕男孩突然從玻璃門前現身，還好什麽也沒發生。

  　　進入電梯，到達樓層，開門回家。等靠在還算結實的大門背後，我才意識到我的衣服已經被汗浸透了，兩條腿止不住地打著哆嗦。

  　　剛才就差那麽一點，也許我就死了。

  　　但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弄明白，為什麽是這個男孩，為什麽是一個小熊，為什麽有鄧麗君的歌聲，還有那些混雜在歌聲之後的人聲，是怎麽回事？

  　　是我聽錯了嗎？還是極度緊張下的幻覺和想象？

  　　我等了一會兒，男孩並沒有跟上來。我這才有力氣抬起手臂擦幹額頭上的冷汗。

  　　可當視線瞥過前方的牆壁時，我再次聽到恐懼躲在暗處獰笑的聲音。

  　　清冷的月光下，雪白的牆壁被黑色的炭筆畫上了一片塗鴉。

  　　我信步往前走去，像被那個鬼畫符般的圖案往前拽著一般，它在我眼中越來越清晰，逐漸現出了所有內容—是那個在密逃中拚湊出的符咒，現在，它完整地畫在我的牆上。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要陰魂不散地跟著我？

  　　我止不住地發抖，拚命地在牆上抹著，想要將符咒擦去，卻沒想到一片火焰突然躍出符咒，我尖叫著撤回手，手掌還是被火燎掉了一層皮。火焰泛著青色，蔓延開來，很快將符咒吞沒，燃燒盡的符咒隻剩下一片黑色印記。

  　　這是夢麽？我有點不太敢相信，抬起手去摸牆上的黑印，火焰的熱度還未散去，手掌上被灼傷的皮肉也開始火辣辣的疼。

  　　是真的！

  　　我猛地想起那幾個一起玩密室的人。

  　　他們還好嗎？如果這真的是一場詛咒，他們會遇到跟我一樣的事嗎？

  　　我趕緊拿出手機，想要往群裏發消息，卻發現不知道誰已經把群解散了，整個群都不見了。

  　　無從提示他們，更無從聯係他們，我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這預感在幾天後的早上得到了證實。

  　　當我看到鴻基廣場出現電梯事故的報道時，正在刷牙。

  　　這幾天晚上我總是輾轉難眠，淩晨入睡，很快又會驚醒，總是頂著黑眼圈起床。我希望在某一刻發現這一切都是個夢，但牆上的黑色印記永遠像在咧著嘴嘲笑我。不過好在並沒發生什麽事，直到我看到新聞報道：

  　　“鴻基廣場的觀光電梯突然發生事故，按鈕失靈，多次上下。已有多名維修工人到達現場，目前沒有找到有效的辦法。商場經理表示，此前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

  　　“他們都是這麽說的。”想到之前那個密室逃脫的老板也是一樣的說詞，我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

  　　“據悉，電梯中有一名女子被困，有圍觀群眾認出，該名女子是網紅姚玲玲。”

  　　手中的牙刷突然頓住，我不可置信地向電視看去。

  　　畫麵中的電梯依舊在上上下下，不但沒有停住，看上去速度還越來越快。由於拍攝距離的問題，我看不清女人的長相，但我能看到她正拍打著觀光梯的玻璃，掙紮呼救。

  　　姚玲玲？是那個姚玲玲嗎？

  　　我想起了那個長相亮眼又哭哭啼啼的女人。同時我耳邊響起了那個男孩瘋狂的聲音。

  　　“我詛咒你們！”

  　　這兩件事，有關係嗎？

  　　鴻基廣場是個大型商業中心，離我不遠，我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打車奔了過去。

  　　一進商場的大廳，我就找到了出故障的觀光電梯，因為電梯外麵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甚至還有人在前排架了照相機和錄像機，實在是很難不被注意到。

  　　電梯裏的女人此時還在絕望地拍打著玻璃門，呼救聲順著電梯門的縫隙清晰的傳了出來。

  　　緊身的裝束，精致的妝容，驚恐的五官。這確實是姚玲玲。

  　　“姚玲玲，姚玲玲！”我喊著衝上前去。

  　　姚玲玲像是聽到了我的喊聲，她向我的方向看過來，目光中露出一絲絕望。

  　　兩個工作人員突然出現，鐵鉗一般的手一左一右架著我。

  　　“太危險了，你不能過去。”

  　　“讓我過去，讓我過去，姚玲玲！”我掙紮著，但無濟於事，被牢牢控製在原地。

  　　就在這時，圍觀的人們突然發出一陣驚呼聲。

  　　隻見電梯開始明顯地加速，甚至在上下時引起一陣呼呼的風聲，這讓圍觀的人群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每次電梯上下換方向的時候，我們都能聽到姚玲玲重重地撞到電梯頂部或者摔到電梯底部的聲音，隨著姚玲玲撞在電梯上的次數越來越多，她呼救的聲音也越來越小，逐漸細不可聞。

  　　原本透明的玻璃門，一會兒功夫就濺滿了她的血點，圍觀人群的驚呼聲此起彼伏，大家由最開始的看熱鬧，逐漸變成了麵露不忍。

  　　“救救她，救救她！”他們跟我一起哀嚎著。

  　　電梯師傅滿身是汗地從電梯井爬出來，顯然他再一次失敗了。

  　　他絕望地喊：“完全沒用，幹脆拉電閘吧！”

  　　一個經理模樣的人猛地反應過來，大聲喊道：“斷電，斷電！”

  　　有工作人員匆匆忙忙向配電間跑去，過了一會兒，整個廣場的電都斷了，寂靜一片，人們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緊張地注視著電梯。

  　　一切都停止了運行，除了這部觀光電梯。

  　　嘭，我們都聽到了姚玲玲重重撞在電梯頂的聲音，上升到頂的電梯降了下來，這次，它逐漸減慢了速度，然後，停到了一層。

  　　此時的姚玲玲早已經落了下來，她竟然是站著的，血淋淋靠在電梯門上。

  　　電梯門緩緩地開了。

  　　姚玲玲轟然從電梯裏倒了下來，她的身下很快蔓延開一大灘鮮紅的血，她令人恐怖地綻放在一朵刺目的血之花中間。

  　　她的手向前伸著，像在呼救，一雙絕望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人群。姚玲玲死了。

  　　圍觀的人發出驚恐的叫喊聲，有人害怕地往外跑，有人被另外一些人絆倒，整個大廳亂成一團。

  　　一陣徹頭徹尾的寒意包裹了我。

  　　這是詛咒嗎？為什麽是我們？到底為什麽？

  　　我絕望地向四周看去，竟然看見了那個密室逃脫中的黑衣人，我不可能認錯，就是那件鬥篷，就是那個麵具，更重要的是，他也在看著我！

  　　黑衣人一對上我的視線，突然拔腿往廣場外跑去。

  　　我飛速跟上去，這是為數不多的可以得知真相的機會！

  　　穿過人群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來不及多想，我跟著黑衣人衝到了外麵的馬路上。

  　　鴻基廣場外麵的路通向兩個截然不同的所在。

  　　往左走是繁華街區。

  　　往右走是荒涼的棚戶區，還有廢棄的拆遷區。

  　　城市毫不留情地在這裏劃下了血淋淋的分界線。

  　　黑衣人毫不遲疑地轉向了右邊，我隻得跟過去。

  　　眼前的景色越來越荒涼，一路上的車越來越少，黑衣人熟練地在許多小巷裏鑽來鑽去，甚至有一次，我發現他竟然在等我。

  　　他好像在引我到一個地方去。是陷阱麽？但我沒有選擇。

  　　“你等等，我有話要問你！”

  　　我大喊道，腿肚子開始發抖，我有點跑不動了。

  　　但黑衣人絲毫沒有減慢速度。再前麵是拆遷區，我咬咬牙追上去。

  　　又追過了一條街道，我竟然看到黑衣人輕飄飄地跳上了一堵高牆。所幸一旁的院門開著，我隻得進到廢棄的院子，踩著嵌在牆上的一排生鏽的鐵架，爬了上去。

  　　這是個廢舊的兩層小樓的天台，天台上橫七豎八躺著幾個廢棄的大油桶，黑衣人正站在一個大油桶前，盯著爬上來的我。

  　　我好不容易站穩，有點喘不上氣，劇烈的運動讓我的腦海一片亂麻，我努力理清思緒。

  　　“你到底是什麽人？你不是那家密逃的 NPC 吧？”

  　　“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鴻基廣場？姚玲玲的死是不是跟詛咒有關？”

  　　“你知道詛咒的事吧？那個小孩子到底是誰？”

  　　“為什麽要詛咒我們，為什麽是我們幾個？”

  　　我一連問了幾個問題，黑衣人都沉默不語。

  　　“你快告訴我啊！”一時之間我難以控製自己的怒氣。

  　　黑衣人突然笑了，道：“你真的不知道嗎？”

  　　“什麽？”我愣住了，這是什麽意思。

  　　黑衣人又發出了一陣混雜著電音一般的笑聲，但他臉上的麵具卻隻是微微扯動著，這讓他的笑容有點扭曲。

  　　“想要知道，就自己查。”

  　　黑衣人說著，縱身從天台上躍了下去。

  　　“喂！”

  　　我追過去，樓下的巷子裏已經沒有了黑衣人的蹤影。

  　　這時我才發現，黑衣人剛才擋住的那個大油桶上，赫然畫著那個密逃中的符咒，跟那晚出現在我牆上的符咒一模一樣。

  　　詛咒，果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