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拿著小熊的男孩

  　　我腿一軟，鬆了口氣，這才注意到由於手攥的太緊，掌心已經出現了一排深深的指甲印。

  　　平靜下來後，我們開始覺得不對勁。

  　　“這真的是 NPC 嗎？”高洪濤問。

  　　“他剛才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才是開始？”

  　　王威龍的問題也是我的問題。

  　　玲玲的眼妝哭花了，一副可憐相，我用紙巾將她暈開的睫毛膏輕輕擦掉。

  　　“玲玲，你確定剛才屋裏沒暗門嗎？”

  　　“不知道，我不知道……”玲玲再次發起抖來，我拍了拍她。

  　　黑衣人突然消失，讓我一時開始懷疑我們對他是否有誤解。如果他真的要傷害我們，剛才開門時絕對是好機會，他可以衝出來。

  　　也許是我們多想了，說到底，這隻是個恐怖主題的密室逃脫而已。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大家。

  　　沒人有異議，畢竟我們現在確實是安全的。

  　　王威龍看看趙家航手中的對講機：“能聯係上老板嗎？”

  　　趙家航搖搖頭，剛才還能發出電流聲的無線電，現在安靜的像塊板磚。

  　　事到如今，向前走是唯一的辦法。

  　　不得不說店家確實是拿捏氛圍的好手，過道上裝的是聲控燈，沒有聲音的前方一片漆黑。

  　　“走不走了？”李爽顯然沒膽量自己打頭。

  　　“說話客氣點。”但我顯然並不客氣，“想玩就好好玩，不想玩就跟在後麵晃，別讓別人兜爛攤子。”

  　　“你在說什麽？！”李爽看向大家，被掃了麵子，他指望有人幫他說話，但顯然其他人也認為是李爽惹怒了 NPC，才有了這一出，所以沒人接茬。

  　　“靠！”李爽再次踢了牆。

  　　隊伍沉默了下來，但沒再出什麽狀況，我們很快找到了所有的符咒碎片，來到了最後一個屋子，就是男孩的靈魂一直徘徊的死地。

  　　屋裏陰森森的，不知從哪裏吹來一陣陣風，仿蠟燭的氛圍燈被裝了燈罩安在幾個角落，顯得半明半暗。

  　　屋子正中間，一些殘破的紅線懸在空中，上麵密密麻麻地係著鈴鐺，看樣子是個陣法。陣法下方粗糙的地麵上布滿了灰塵，排列著幾個不同顏色的按鈕。

  　　再往前走就是通往外麵的大門。

  　　高洪濤很快從一塊碎石壓著的匣子裏，找到了一首藏頭詩，依據順序推斷出顏色，按照這個順序按下按鈕後，一個台子轟隆隆從地下升了上來。

  　　一切進展順利，我們激動地對視一眼，出去的道路近在眼前了。

  　　我注意到灰塵覆蓋的台麵上竟然畫著什麽，便拿出紙擦了擦灰塵，一個刻在台麵上的長方形顯露了出來。

  　　“這是什麽？”高洪濤不解地問。

  　　趙家航琢磨了一下，將之前搜集到的符咒碎片放在台麵上拚好，形狀剛好跟方形契合。

  　　“這應該就是符咒被撕毀的地方，那個法師的祭祀台。”

  　　大家聞言，更加流露出了興奮的神色。符咒被拚起來了。這就意味著要到結尾了吧？

  　　但我看著祭祀台上的符咒，不知道為什麽竟有點恍惚，那上麵所有鬼畫符般的文字圖案拚湊起來，隱隱約約是個小熊的模樣。

  　　我感到太陽穴突突地跳起來，好像想起了什麽，但又什麽都抓不住。

  　　好在一陣男孩淒厲的呼救聲突然將我喚醒：

  　　“救命，救命，救命。”

  　　與此同時，組成陣法的紅線上拴著的鈴鐺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像是有人被困在了陣中。原本昏暗的燈盞閃動起來，明暗的光束交錯亮起，讓人感覺整個屋子都在晃動。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我們再次緊張地聚在一起。

  　　“不要慌，看來祭祀台感應到符咒了，男孩要得到解脫了。”

  　　王威龍一邊說，一邊注意著屋裏的變化。

  　　果然，王威龍的話剛落，紅線陣和男孩的慘叫聲就停了。

  　　與此同時，台子下竟然傳出了隱隱的音樂聲，像是男孩的歌聲，作為靈魂解脫的宣告：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裏……”

  　　清亮的歌聲回蕩在空蕩蕩的屋子裏，從天花板上六個不同的方位，徐徐降下六條鋼繩。

  　　男孩得到了解救！

  　　我拽了拽其中一條鋼繩，就像那種老式的電燈繩，能傳出咯噔咯噔的聲音，隨即滿臉興奮：

  　　“快，一起拉鋼繩，這應該是打開大門的機關。”

  　　聽到我這麽說，其餘人很快每人拽了一根繩子，這是最後一哆嗦了。

  　　“一，二，三。”

  　　鋼繩同時拉下，但什麽也沒發生。

  　　“再來，一，二，三。”

  　　這次有反應了，燈光不再閃爍，《小燕子》的歌聲也停止了，但是大門依然沒有開。

  　　高洪濤的聲音充滿了不確定：“這樣做……對嗎？”

  　　就在大家麵麵相覷時，男孩的笑聲突然席卷了整個屋子，”哈哈哈哈哈哈”，不間斷的笑聲震得我頭皮發麻，然後是一個尖銳陰冷的聲音：“我詛咒你們！我詛咒你們！我詛咒你們！”

  　　聲音暴風一樣旋轉在我們的頭頂，像針一樣順著我們的骨頭往下刮，我感到它正湧進我的大腦，拚命地攪動，像在宣告我們的死刑。

  　　“啊！”玲玲第一個受不住了，撲向大門。我們幾人也跟著玲玲一起上去手拍腳踹。

  　　“救命，救命！放我們出去！”

  　　這聲音終於驚動了工作人員，工作人員慌張地把門打開，我們一湧而出，將鐵門猛地關上，終於將那聲音封在了屋中。

  　　工作人員帶著驚慌失措的我們去找老板。沒想到，正在通過監控觀看所有房間遊戲進程的老板，一下臉色唰白。

  　　“你們，你們怎麽在這兒？”

  　　這是什麽意思？我看向監控牆，赫然發現內測房間的監控顯示屏上，竟然是我們六個人的身影。

  　　所有人都看到了顯示屏，變了臉色。

  　　畫麵上的六個人，排成一個縱隊，安靜地過著每一關，配合默契，有條不紊，沉默如金。

  　　“你剛剛在對講機聽到我們了嗎？”趙家航還算鎮定。

  　　“沒有，隻有電流聲。”

  　　饒是一直淡定如王威龍，也有點拿不準了。

  　　“電流聲……我們不會……見鬼了吧……”

  　　玲玲指著顯示屏尖叫了起來：“你們看！”

  　　我們再次向顯示屏看去，那一瞬間顯示屏裏的六個人竟然也正回頭看我們。

  　　果然是我們六個人的臉，監控的夜間模式讓每個人的兩隻眼睛像是點了兩盞燈，亮閃閃像是暗夜中的鬼火。

  　　然後一下子，畫麵上的幾個人竟然同時消失了。

  　　我們幾個同時呆在原地，就連玲玲的尖叫聲都停止了，這到底是什麽？異世界？分身？還是像王威龍說的，鬼……

  　　啪嗒，老板起身將這個監控畫麵關了。黑掉的屏幕像墨黑的骷髏眼眶一樣空洞。

  　　我們斷線一樣看著老板，一時無法撿起思緒。

  　　老板猶豫再三，開口說道：“那個，我有件事必須要承認……”

  　　現在不管他說出什麽，我都不會感到奇怪。

  　　“前幾天另一個房間也是這樣，監控片段循環播放，我找師傅維修過了，是信號的問題，甚至連無線電的信號也受到了影響。我讓師傅重新調試了所有房間的監控，但這個內測房間還沒開放，所以就沒有檢查。”

  　　“你的意思是說……”趙家航將信將疑。

  　　“剛才你們看到的片段，可能隻是之前你們在屋子裏被監控拍到的片段。因為玩家太多，所以我沒注意到它是不是在循環播放，但是這個可能性很大。”

  　　大家稍微鎮定了一些，不管怎麽說，這個說法有安慰人的作用。

  　　但我總還覺得有哪裏不對：“那個 NPC 呢？”

  　　“NPC？”

  　　“對，他表現太奇怪了，差點要了我們的命。”高洪濤經我提示，補充道。

  　　“哦，NPC 啊！”老板恍然大悟，“這是我朋友家的孩子，剛剛培訓完非要上崗，本來我想找個老員工的。他嚇到你們了嗎？業務不熟，我讓他來給你們道歉。”

  　　我們一時之間大眼瞪小眼，NPC 果然是真的？

  　　隻見老板撥打了一個電話命令道：“讓小鵬進來給客人道歉，看看他幹的好事。”

  　　老板聽了一會兒，掛了電話，麵有難色地表示，小鵬為了躲事，已經回家了。但是老板承諾給我們賠償，並且一定讓我們滿意。

  　　這也算個不錯的結果，無事發生就是最大的好事。

  　　但王威龍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提出要看一下維修工的記錄。

  　　“沒問題。”老板答應的很爽快。

  　　半個小時後，老板給我們每個人發了一個裝著現金的信封，裏麵還有價值不菲的年卡，附帶一個裝的滿滿當當的精致禮品盒。當我們離開密室時，那樣子就像受到款待的貴賓。

  　　神經緊繃後的驟然鬆懈，讓所有人都疲憊不堪，大家互道了聲再見便散了。

  　　我走到門口，突然覺得想去廁所，便返回向洗手間走去。

  　　這個密室逃脫開在寫字樓裏，洗手間是整層樓的商業和公司一起共用的，男廁女廁就在斜對麵。

  　　方便完我正要離開，就聽見對麵的男廁傳來那個老板的聲音，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還是準確無誤地傳了過來。

  　　我本能地覺得有問題，後退一步將自己藏在洗手間的暗影裏。

  　　“去查查那個 NPC 是怎麽回事，還有監控，幸虧用上次檢修監控的記錄搪塞過去了。查清這些之前，這個內測房間先不要開了。”

  　　搪塞過去？我一凜，什麽意思？

  　　“老板，”這是剛才帶我們過去的工作人員的聲音，“今天的事情太邪門了，我們根本沒有安排 NPC 啊，還有那個監控……。”

  　　工作人員的聲音有點抖。

  　　“噓，讓你去你就去，別廢話，跟其他人別提一個字。”

  　　工作人員答應著，急匆匆離開了。

  　　我想出去質問老板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什麽叫做搪塞，什麽叫做沒有 NPC？

  　　可老板也走遠了。

  　　坐地鐵回家的路上，我一路都在想老板的話。

  　　剛才玩密室時大家建了個群。我要把這件事告訴他們嗎？但大家剛剛拿了老板這麽多東西，什麽事情都沒搞明白，就這麽殺回去，有點說不過去。

  　　此時，我又突然想到一件事，音響中傳出的小孩的詛咒，這是密室的安排嗎？剛才大家七嘴八舌，早就把這點忘記了。如果這也不是密室中原有的安排……

  　　我一個激靈，覺得後背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出了地鐵站，我快步往家走，想要趕緊回家睡一覺讓頭腦清醒。

  　　我住的公寓離地鐵還有一段距離。從剛才開始我便不斷地冒冷汗，此時夜風一吹，像是無數個小針紮在我身上。

  　　最後一段路要橫穿兩個巷子，現在已經臨近十點鍾，小巷裏闃無人聲，燈光好像都比平時暗了幾分。我加快腳步，隻求趕緊到家。

  　　但突然在某一刻，我意識到身後出現了一串腳步聲，和我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窸窸窣窣，踢踢踏踏。有人在跟著我。

  　　我不由加快了步子，身後的步子果然變得更加細密。我停住，身後的腳步聲也同時消失了。

  　　我努力不讓自己發抖，思索發生了什麽，冷靜下來我才意識到，這腳步聲一點都不沉重，輕快又細碎。不像大人的腳步。

  　　果然，我側頭看了看身後，有個身影倒映在牆上，小小的，還不及我的腰部。

  　　我長出一口氣，小孩子。

  　　轉過身，我看到一個長相很可愛的小男孩，背著藍色的書包，站在我麵前。

  　　“小弟弟，迷路了嗎？”

  　　男孩笑了起來，天使一樣的笑容。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男孩沒說話，看著我的眼睛像暗夜裏的兩顆星星。

  　　但是突然，他唱起歌來。那個清亮的，讓人難忘的聲音，那個說要詛咒我們的聲音，好像穿透音響砸到了這裏。

  　　那個男孩！密室逃脫故事裏那個被困的男孩！他是真的嗎？他怎麽在這裏！

  　　我想跑，但兩腿像被牢牢定在地上，我眼睜睜看著他向我走來，他手上拿的是什麽，為什麽竟然反著光？刀嗎？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裏……”

  　　“噗通”，恐懼讓我再次像被人拋入水中，控製不住地往下沉，我掙紮著，黑暗的水將我圍的密不透風。

  　　“不要……”我的聲音似乎被吞沒了。

  　　從哪裏又傳來模模糊糊的歌聲，男孩的聲音消失了，鄧麗君的歌聲逐漸清楚起來。

  　　“那南風吹來清涼，那夜鶯啼聲低唱……”

  　　男孩已經走到我麵前，他的聲音被歌聲蓋住了，我隻能看到他嘴唇在翕動，卻完全聽不到他在說什麽。

  　　頭頂的路燈閃了幾下，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