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自殘
作者:柳雲湘嚴暮      更新:2023-02-12 14:04      字數:39696
  第二百九十七章 自殘

    嚴暮手顫顫巍巍的拿起那把刀,眼底冒出血色,身體裏有什麽在叫囂著。

    太痛苦了!

    死了就感受不到了!

    殺了自己!

    他不受控製的將刀抵到自己的脖子上,隻消一用力,鋒利的刀刃便會立即割破喉嚨……

    正這時,外間有了動靜。

    嚴暮神思一下清明,看著手裏的刀,慌亂的放下了。

    來人是江遠,他進了裏屋,見嚴暮比上次見時又瘦了很多,臉上幾乎沒有血色,他忍下擔憂,單膝跪下行禮。

    “主子,武威大將軍韓凜私鑄銅錢之事,屬下已經按照您的吩咐讓監察禦史何良發覺並掌握證據。”

    嚴暮垂眸,思量了片刻,道:“韓兆殺了何子衝,韓凜一貫目無王法,定會向京兆府施壓,讓韓兆逃脫罪責,而監察禦史何良隻有何子衝這麽一個兒子,但看他有沒有這個膽量揭發韓凜私鑄銅錢的事了。”

    他話說得很輕,帶著幾分譏諷,顯然對何良並沒有抱太大指望。

    可該做的他做了,如若不成,他也沒辦法。

    他對任何事,一開始就抱了悲觀的想法,可他又不怕,大不了賠上一條命,好似那樣就解脫了,甚至是他期盼的。

    江遠抬頭看了嚴暮一眼,道:“這韓凜和和碩長公主牽扯很深,一旦私鑄銅錢一事敗露,和碩長公主定會著急回金安穩定局勢。”

    屆時,主子就可以報仇了!

    隻是畢竟是生母,主子能如何呢?

    這邊,柳雲湘幫子衿包紮好傷口,聽到外麵有馬蹄聲,她實在好奇外麵發生的事,見牆角有梯子,便小心爬上牆頭。

    天香樓的燈光,再加上很多火把照亮,將不遠處的巷子口照的如白晝一般,因此柳雲湘能清楚看到那邊的情形。

    那邊有很多官差,約莫二三十人,將巷子口層層圍住。

    這時有兩個官差抬著木板出來,上麵躺著何子衝的屍體。

    那會兒柳雲湘沒看清楚,此刻再看,不由倒抽一口涼氣。這何子衝的屍體實在慘不忍睹,臉上橫七豎八的有十幾刀,血肉模糊的,一條胳膊斷了,兩條腿也沒了,嘴裏大片的血溢出來。

    這哪像是人的屍體,更像是一灘血肉。

    這時一輛馬車停到外麵,兩個婢女扶著一婦人下來,那婦人根本站不住,由婢女扶著上前。有官差上前欲阻擋,那婦人喝了一聲,將官差喝開,而後上前,看到那木板上的屍體,整個人一下愣住。

    “不……不是我兒……”

    兩個婢女也看到了,稍一確認,紛紛哭了起來。

    婦人喝道:“你們哭什麽,根本不是衝哥兒!”

    “夫人……是……是大公子……”

    “胡說!”婦人急道,她推開兩個婢女,三兩步衝到跟前,指著木板上的屍體,“這張臉都花了,怎麽看得出是衝哥兒,還有胳膊……胳膊沒了,雙腿也沒了,怎麽可能是我兒!”

    婦人瘋了一般圍著那屍體轉,最後看到一處,猛地頂住身子。她遲疑了一會兒,猛地將屍體腰間的玉佩扯下來。

    “這玉佩是衝哥兒的,我給他請大師開過光……”

    婦人說著再看那屍體,繼而眼睛瞪大,嘴角顫抖:“衝兒……是我兒……”

    婦人嚎啕大哭起來,伏到那屍體上,一遍一遍喚著兒子的名字。

    官差將韓兆推了出來,韓兆還大嚷著:“你們眼瞎了不成,不知道我是誰啊,我是韓兆,看你們誰敢抓我!”

    “韓小將軍,既然出了這事,您怎麽都得跟咱們回一趟衙門把事情交代清楚,不是?”一官差耐著性子勸著。

    “老子困了,累了,隻想回家睡大覺!”韓兆喊了一聲。

    說著他推開身邊兩個官差就要走,那婦人見此,一頭撞到了韓兆身上。

    “你殺了我兒子,我要你償命!”

    韓兆看都沒看是誰,一腳就將人踢開了。

    “一個何子衝,賤種一個,也敢讓老子償命!”

    兩婢女忙上前將婦人扶起,婦人氣得渾身發抖,“你……你是大將軍之子又如何……殺人償命……我禦史府定要討回這公道!”

    韓兆嗤了一聲,“說多少遍了,這何子衝不是我殺他,他……他自己撞到我刀上的!”

    這話說的,現場沒人信。

    “你們什麽表情,我犯得著殺他麽,一個狗雜種!”

    “你!”那婦人險些氣暈過去。

    韓兆壓了壓火氣,道:“還有他這胳膊腿的也不是我砍的,凶手另有其人,你們這群廢物,還不趕緊去抓真凶,纏著老子做什麽!”

    說著,他就要走!

    官差和那婦人都上去攔,而這時一隊騎兵過來,到了跟前,紛紛下馬,向韓兆行禮。

    韓兆擺了一下手,那些將士迅速上前將官差們攔下了。他嗤笑一聲,上前正要上馬。

    “京兆府辦案,還請韓小將軍配合!”

    這時一人穿著素袍的男人趕到,顯然是剛得消息,匆匆從家裏趕來的。

    韓凜眯眼,“蘇青,你京兆府本事了,敢惹我將軍府?”

    這人是京兆府尹蘇青,聞言笑道:“若今晚讓小將軍回府了,隻怕大將軍不饒本官啊!”

    “你這話什麽意思?”

    “這可是一條人命,死的還是何禦史的公子,小將軍也知道何禦史那張嘴,在朝堂上沒人能從他嘴下討便宜的。本官要是把小將軍放了,外麵人不得說大將軍以權施壓啊,甚至說官官相護,這讓何禦史抓到話柄,不得大鬧朝堂,再說於大將軍官威也有礙。小將軍不若先雖我們去府衙,待把事情交代清楚,若真與小將軍無關,您可清清白白走出京兆府,這也避免了一場不必要的紛爭不是。”

    韓凜雖然霸道蠻橫,但不是草包,知這蘇青說的話有幾分道理。

    而且何子衝死了,他還真想知道是誰膽敢嫁禍給他。

    “本小將軍便隨你們回府衙一趟,說來子衝也是本小將軍的好友,當是為他勞苦了。”

    “呸!你就是殺我兒的凶手!”那婦人恨得咬牙切齒。

    韓凜臉沉了沉,沒再與婦人計較,隨著蘇青走了。

    柳雲湘雙手支著下巴,想到那黑衣人,他會是誰呢?

    “姑娘!”

    聽到子衿喚她,柳雲湘往下看,卻見裴容正仰頭看著她,臉上帶著和煦的笑。

    “柳雲湘,這牆頭的風景可好?”

    柳雲湘尷尬的順著梯子爬下來,衝裴容笑了笑,想到那何子衝,她忙解釋了一句:“何子衝的死不關我們的事。”

    畢竟她倆出現的時機,太容易被誤會了。

    裴容點頭,“我知另有其人。”

    “你知道是誰?”

    裴容笑,“在下說什麽了嗎?”

    柳雲湘心想,難道這裴容還是同夥?

  第二百九十八章 痛苦

    柳雲湘不放心嚴暮,翌日一早跑去景川苑了。

    乞丐怕她暴露和嚴暮的關係,為自己找來禍患,柳雲湘就扮成南紅樓的夥計,專門來給嚴暮送衣服的。

    乞丐嘴角抽了一下,“我們景川苑吃飯都能問題了,哪有閑錢買這名貴的衣服。”

    柳雲湘將手裏提的食盒給乞丐,“諾,給你。”

    乞丐眼睛一亮,“有肉沒有?我們已經好久不開葷了!”

    乞丐打開蓋子,見裏麵就一盤包子,笑臉不由垮了,但端起那包子,卻見下麵一遝銀票。

    “你你……”

    “先給你們一萬兩,花完了跟我說,我再給你們。”

    乞丐激動的蓋上食盒的蓋子,抱到懷裏,生怕別人搶走,“想當年,嚴暮富得流油的時候,也沒像你這般豪橫。”

    “那是對你。”

    對她,他可一向舍得,而且直接把腰牌給她,隨便從錢莊取銀子。

    柳雲湘跟著乞丐往後院走,這景川苑挺大的,支持從前院往後院走,一路上所看都是亭台塌陷,荒草叢生的,也不知荒廢多久了。尤其西院,垂花門鎖著,牆頭都爛了。

    在殘垣斷壁間,趟著一條勉強能走人的小路來到後院,柳雲湘過了院門,正好見花燭遞給嚴暮一碗什麽,而他接過後仰頭就喝了。

    柳雲湘忙上前,見那碗裏的黑渣,眉頭皺起,“你給他喝了什麽?”

    花燭淡淡道:“藥。”

    柳雲湘一下就明白了,這是解嚴暮和重明身上毒的藥,但這藥效果如何,能不能解毒,甚至可能會讓毒性加重,這些都是不確定的,所以需要人試藥。

    柳雲湘急了,忙拉著嚴暮,讓他趕緊吐出來。

    他才想起她了,萬一又瘋了,萬一再也想不起來了呢!

    “嚴暮,快吐出來!以後不許喝了!你聽到沒有,快吐啊!”

    柳雲湘急得上想上手去摳,嚴暮被她弄得臉色愈加蒼白,往後退兩步靠到門板上。看他這副虛弱又頹廢的樣子,而且他神色木然,似乎又不認識她了,柳雲湘眼淚忍不住掉下來。

    她轉頭衝花燭吼了一句:“以後不許逼他喝這藥了!”

    花燭聳聳肩,轉身走了。

    乞丐歎了口氣,上前道:“不是花燭逼他的,是他自己要喝的。”

    “可喝了那藥,有可能瘋的更厲害,他為什麽喝?即便像現在這樣,時而糊塗時而清醒,也總比徹底瘋了,甚至喪命,要好吧?”柳雲湘不解。

    “你覺得他現在這樣子好?”

    “對,我覺得挺好!”

    乞丐沉了口氣,將嚴暮的衣服扯開,讓柳雲湘看,“這樣,你還覺得他好嗎?”

    柳雲湘看到嚴暮身上有很多傷,一刀一刀的,而且傷口很深,有舊的已經結痂脫落,隻剩一條扭曲的紅疤,還有新的,痂還沒有落。心口竟也有一刀,從疤痕可以看出刀口很深,能把命救回來都是奇跡。

    乞丐再抓起嚴暮的胳膊,將他袖子擼起來,柳雲湘看到更是倒抽一口涼氣。

    胳膊上有三道傷口,刀口很深,已經敷了藥,但此刻還在往外溢血。

    “是誰傷他?”柳雲湘咬牙問。

    乞丐皺眉,“他自己。”

    柳雲湘不可置信的看著乞丐,“你說他……他自己傷的自己?”

    “是,他稍稍清醒一些,便會有自殘傾向,我也不知道那叫不叫清醒,但是隻有糊塗的時候,體會不到喜怒哀樂的時候,他才能好好活著。”

    “這藥雖是重明研製的解藥,但配方不對,喝了隻會讓人更加糊塗,但沒有辦法啊,他自己都沒有辦法控製自己,隻能喝下這藥,才不會讓自己殺了自己。”

    柳雲湘看向嚴暮,盯著他的眼睛,那裏又空了,“嚴暮……”

    現在,你還認識我嗎?

    不,她突然怕他還記得她!

    柳雲湘抱住嚴暮,頭埋進他懷裏。

    “沒關係,你想忘記我就忘記吧,隻要你好好的。我們慢慢來,我一定可以把你救回來,一定可以!”

    柳雲湘擦掉眼淚,收拾好心情,見嚴暮的衣服有破洞,道:“我給你帶了兩身衣服,我們進去換上。”

    這時的嚴暮就像是三魂六魄聚不全似的,整個人很遲鈍,呆呆的,沒什麽情緒,由著人捏圓捏扁。柳雲湘將他帶到裏屋,先幫他將舊衣服脫下。

    脫到下麵的時候,看到他大腿根處有一道很深的刀傷,不由皺緊眉頭。

    衣服特意做瘦了一些,還是合適的。

    柳雲湘轉圈看了看,再次倚到他懷裏,見他表情依舊木木的,她踮腳親了親他嘴唇,依舊沒有反應,便咬了他下唇一下。

    他這才回神兒一般,看向她,一臉不解和無辜。

    柳雲湘看他這樣,一點自保能力都沒有,突然想到那海棠,她沒占過他便宜吧?

    “我不管你還記不記得我,但我現在告訴你,我叫柳雲湘,把這名字刻在腦子裏,心裏,還要記住我是你娘子,你是我夫君。”

    “你是我的人,你別丟下我,我也不會丟下你。”

    他再次看向她,靜靜地看著。

    柳雲湘拉著他從屋裏出來,自乞丐那兒奪了一個包子給嚴暮。

    “吃吧,我給你包的。”

    嚴暮抽出自己的手,在門前坐下,呆呆吃了起來。

    柳雲湘轉頭問乞丐,“嚴暮大腿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那種地方,再往上一分,後果不堪設想,柳雲湘想著就脊背發寒。

    乞丐塞了一口包子,“那是剛來金安不久,韓兆帶人打嚴暮,那何子衝狗仗人勢的,為了取悅韓兆,故意拿刀往那地方砍,當時我擋了一下,不然真就……嘖嘖,你得好好謝我!”

    柳雲湘皺眉,“那他死的可真不冤枉!”

    “死?誰死了?”

    “何子衝昨晚在天香樓外被韓兆殺了。”

    “啊?”

    乞丐差點噎住,“狗咬狗啊!”

    柳雲湘心想,若有機會,她可真得好好謝那個黑衣人,救了她和子衿不說,還幫嚴暮抽了一口惡氣。

    這時候,外麵傳來木槿的聲音。

    “重明公子,千萬別,求求你快放下刀吧!”

    柳雲湘和乞丐對視了一眼,二人急忙跑出去。

    但見那重明隻穿著一條褲子,手中拿著一把刀,刀尖竟對著自己下麵。

    再看木槿,嚇得臉都白了,而花燭胳膊還受傷了,急得滿頭大汗。

    這時重明喊道:“欲煉成這蓋世神功,需得自宮,我意已決,你們休要阻礙我!”

    柳雲湘眨眨眼,“什……什麽意思,他要自斷那裏?”

    他還真是哪次瘋的都不一樣,瘋的別出心裁,瘋的讓人抓狂!

    乞丐嘴角抽了抽,“這話怎麽聽著耳熟?”

    細想片刻,他一拍大腿,“哎呀,這不是前幾天我給他那武俠話本裏的話,那裏麵有一人為了練就神功就自宮了。”

    柳雲湘忍不住踢了乞丐一腳,“你怎麽亂讓他看!”

    “我也不知道他就進入角色了。”

    重明一副慷慨赴義的樣子,舉刀就往自己那裏捅去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貴人登門

    眼看那一刀揮了過去,即將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這時一石子崩到重明腦門。

    重明疼得叫了一聲,手上的刀也偏了,劃過大腿。

    “啊啊啊!”

    大腿那一刀,立即冒出血來,將褲子染紅,疼得他嗷嗷大叫。

    其他人見此,紛紛鬆了口氣。

    扔這石子的是嚴暮,他清冷冷的看著重明,問了一句:“怕疼?”

    重明又疼又委屈,惡狠狠的瞪著嚴暮,“是個人都怕疼,你是不是傻,問這種問題!”

    嚴暮睨著他,問:“我自創了一套神功,你要不要學?”

    一聽‘神功’兩字,重明立即支棱起來,“想想想!”

    “晚一點,你來我房間,我教你。”

    “那我……”

    “先去包紮傷口吧。”

    說完,嚴暮轉身回去了。

    重明看著嚴暮的背影,小聲道:“高人果然是高人,太有氣派了,我得想辦法拜他為師!嘶,太疼了,這世上竟有不用自宮就能練成的神功,虧得這一刀偏了!”

    重明喃喃自語著,被花燭拉走包紮傷口了。

    柳雲湘抹了一把冷汗,再看乞丐嚇得都站不住了,此時正靠著牆長籲短歎。

    她也籲了一口氣,好在嚴暮雖然迷迷糊糊,但至少智商還在,沒有跟重明一樣瘋。

    她囑咐乞丐看好嚴暮,便先回南紅樓了。

    臨近百花節,這幾日街上都挺熱鬧的,尤其賣布匹的幾家鋪子。北金人十分重視百花節,按照傳統女子都會在這一天穿新衣,遊花街,拜花神廟,已婚的祈求花神保夫妻恩愛,未婚的求好姻緣。

    柳雲湘看到其他三間鋪子都爆滿了,客人都被擠到了門外,那三鋪子的掌櫃偶爾露頭,皆是滿麵喜色,再往他們南紅樓瞅一眼,更是得意。

    柳雲湘一進門,胡掌櫃就急切的跑了來。

    “東家,咱開門做生意吧,大不了薄利多銷,哪怕客人多,總能賣出去一些,也好過現在一點進賬都沒有。”

    柳雲湘坐下,徐徐笑道:“胡掌櫃,穩住。”

    “哎喲,東家,再穩咱們怕是賠的回大榮的路費都沒了!”胡掌櫃急得拍手。

    另一個夥計道:“這幾日真有客人上來敲門,咱心裏跟貓抓似的,但東家不開口,咱們也隻能惋惜的看著客人離開。”

    這夥計話音剛落,外麵鐺鐺鐺的幾聲,果然有客人在敲門。

    “您看這兒……”胡掌櫃一臉渴望的看著柳雲湘。

    柳雲湘衝他噓了一聲,繼續不急不慌的喝茶。

    果然響了幾聲,來人便不敲了。

    “這家布莊怎麽不開門?”那人在問旁邊過路的行人。

    “嘖嘖,你不知道啊,這南紅樓眼下不開門,隻等百花節那天再迎客,還說有貴人要穿他們家的綢緞做的衣服,叫什麽金縷月華的,吹得天上有地下沒的,竟要價上萬兩,那天咱來瞧瞧就是。還有他們賣的是大榮來的絲綢,一匹布少說百兩,咱普通人可買不起。而且不是你有錢就能買,人家還挑客人呢,總之啊,沒見過這麽做生意的,遲早要關門。”

    “不就一身衣服,便是那些有錢人家,或是官宦女眷,也不會總穿這麽貴的衣服吧。”

    “可不是呢,估計這東家沒做過什麽生意,才會這麽胡來。”

    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了,胡掌櫃忍不住歎了口氣。

    “東家,您說的貴人?”

    柳雲湘將茶杯放下,正靜思的時候,門又被敲響了。

    夥計一臉為難,“這……”

    胡掌櫃又歎一口氣,“咱隻當聽不見就行。”

    這時外麵的人喊道:“柳姑娘可在,我家王妃登門來謝。”

    柳雲湘嘴角彎起:“貴人來了!”

    胡掌櫃愣了一愣,“那咱趕緊開門?”

    柳雲湘搖頭,“你將人迎到後院吧。”

    後院,不多一會兒,胡掌櫃引著英王妃來了,但她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還有兩個身著華衣的。其中一婦人年紀大些,雍容華貴,另一年輕女子,珠環玉佩,四下打量,頗有嫌棄。

    柳雲湘迎出來,忙要行禮,但被英王妃拉住了。

    “咱倆之間不必多禮。”

    柳雲湘點頭,看慕容芷昔氣色好了很多,肚子也大了一圈,顯然這這日子養的不錯。

    “對了,我跟你介紹,這是我母親,這是我二姐芷晴。”

    柳雲湘先看向那婦人,見她神色淡淡,行禮道:“慕容夫人金安,民女柳雲湘。”

    “母親,便是這位柳姑娘救了女兒。”慕容芷昔忙又加了一句。

    慕容夫人睨了柳雲湘一眼,再側頭跟身邊的婢女點了點頭,那婢女端著一木匣子上前,在柳雲湘麵前打開。

    裏麵是銀子,約莫十來錠,也就是一百兩。

    “便當做我首輔府給你的謝禮吧。”

    慕容芷昔皺眉,“母親,您怎麽還備了銀子,實在太不合適了。”

    慕容夫人挑眉,“怎麽,這一百兩銀子還不夠?”

    此時站在一旁的年輕女子說話了:“她救你,想來也是因為你的身份,貪圖的隻怕更多,咱們這樣的人家,還是不要和這些賤民走太近,免得讓其他世家笑話。”

    “二姐!”慕容芷昔氣道。

    慕容芷晴冷嗤,“本來就是。”

    說著,她還用帕子捂住唇鼻,好似這裏多臭似的。

    柳雲湘笑笑,將裝銀子的匣子推了回去,“夫人,說一句不合適的話,我不缺錢。”

    慕容夫人眯眼,“我的話,你或許沒聽明白……”

    “我聽得很明白,所以還是請您把這銀子收回去吧。”

    慕容夫人臉上有不悅,衝那婢女使了個眼色,讓她將銀子收回去了,“芷昔一直說你南紅樓的綢緞好,拿幾匹過來讓我們瞧瞧吧。”

    柳雲湘依舊從容笑著:“那三位先請進屋吧,我讓人備茶點。”

    將三人送進廳堂,柳雲湘出門安排的時候,慕容芷昔追了出來。

    “雲湘,我替我母親和二姐向你道歉。”

    柳雲湘搖頭,“我沒有放在心上。”

    “不管他們怎麽說,你初來乍到的,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定要開口!別忘了,我們可是生死之交。”慕容芷昔認真道。

    “好,我知道。”

    慕容芷昔懊悔道:“我正要出府來看你,她們正好來王府,碰到一起了,早知道就不帶她們過來了。”

    柳雲湘拉過慕容芷昔的手拍了拍,“好了,我真沒放心上,不過如果你想幫我的話……”

    “你盡管開口!”慕容芷昔握緊柳雲湘的手,“上刀山下火海,我絕對眉頭都不眨!”

    “倒還真不用!”

  第三百章 出氣

    柳雲湘讓胡掌櫃挑了幾匹綢緞,走到正房門前,正聽到那慕容夫人吼了一聲。

    “當初要不是你二姐讓你,你怎麽能嫁給英王,怎麽能有今日的地位!如今不過是讓你幫你二姐一把,你便這般推三堵四的!真讓我們失望!”

    “當時英王還隻是不得寵的八皇子,她是瞧不上這門親事才推給我的!而我當時,明明已經訂親,是母親你給我退了那親事,逼我嫁給英王的!”慕容芷昔嚷道。

    “你!你真是長臉了,竟敢忤逆我!”

    “女兒隻是不服!”

    “放肆!”

    “母親,我一向聽你和父親的,可此事,我不同意!”

    “原本定的是等三皇子自南境回京,他便迎娶你二姐進門做側妃,可誰知道他……他死在了那兒,你二姐的婚事就這麽撂下了。她為首輔府嫡女,總不能隨便嫁給誰,更不能下嫁。我和你父親的意思,不過是讓你給英王吹吹枕邊風,讓他依著先前的婚約,娶你二姐進門。你二姐疼你,不與你搶正妃之位,隻做個側妃。而且我們也不光是為她,也是為你,英王馬上回京了,而你身懷六甲,多有不便。與其讓那些賤胚子鑽空子,倒不如勸他娶你二姐,也能幫你穩固正室之位。等你生了後,若是個哥兒,你姐能幫你的地方多了。”慕容夫人壓下火氣苦口婆心道。

    慕容芷晴哼了哼,“你竟還不同意,別忘了,你隻是記在母親名下的,不過是庶女,而我是嫡。我不與你搶那正室之位,便是顧念著姐妹之情。再說你不同意又如何,父親隻要開口,英王還能不同意,到時是正妃還是側妃,便看我高興了!”

    慕容芷昔氣得不行,可見母親不說話,她又訥言,一時竟不知怎麽回懟。

    柳雲湘聽到這兒,故意回頭衝胡掌櫃喊了一聲:“那匹雲錦可拿來了,這時候做衣服最合適了。”

    因她這聲,裏麵一下靜了下來。

    柳雲湘這才端著茶點進來,一進門就笑吟吟道:“讓三位久等了,先來嚐嚐我們大榮的黃山毛尖,高山雲霧產好茶,這一壺用的是毛尖裏的上上品,這一點茶葉怎麽也要一百兩以上了。”

    說著,她先給慕容夫人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麵前。

    慕容夫人聽到那一百兩,臉沉了沉,這話分明是點她前麵給她一百兩當謝禮的事。

    慕容芷晴譏笑道:“什麽破茶,一壺就要一百兩,真當我們沒有見識啊!”

    柳雲湘依舊笑著,給那慕容芷晴倒了一杯。

    “這茶倒是給宮裏送過,二位可能沒喝過。”

    這話一出,慕容芷晴笑不出來了,意思是這還是貢茶。貢茶,她當然沒喝過,但這柳雲湘卻用來待客。

    這一刻,她有些相信柳雲湘真的有錢了。

    柳雲湘又給慕容芷昔倒了一杯,道:“我懷孕的時候,切記生氣,萬一動了胎氣,那就不好了。王妃也是,英王在外,定也時刻惦念著您,惦念著您腹中的孩子。”

    慕容芷昔看了母親一眼,見她聽了這話,臉上果然閃過一絲懼色,還有些懊悔。

    是啊,英王才是她的底氣。

    她笑道:“是,我回京之時,英王殿下千叮萬囑,生怕我和腹中孩子有個不好。”

    慕容夫人此時幹咳一聲,衝柳雲湘道:“柳姑娘,這便是你南紅樓的綢緞?”

    柳雲湘讓夥計們上前,一字排開,指著這些綢緞道:“是,我們南紅樓的綢緞皆是從大榮江南運來的,這些花色也是當年新的樣式。”

    今兒天好,那幾位夥計站的地方正好在陽光下,那光照到綢緞上,盈盈泛著星星點點的光,光滑而明麗,竟耀眼的有些不能直視。

    慕容夫人臉上露出驚豔之色,大榮的絲綢聞名四海,傳聞華光溢彩,穿在身上,猶如披著月華。如今看來,確實名不虛傳。

    她很想上去摸一摸,但在柳雲湘這等賤命麵前,她需得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態,不能讓她覺得自己沒見過世麵。

    “既你救過芷昔,本夫人便照顧你一下你的生意,給我拿兩匹吧。”

    “娘!”慕容芷晴皺眉,“我們還是去華裳齋買吧,這什麽破爛玩意,我可是要買來做衣服,百花節那日穿的,讓人知道我在這種低賤的地方買的布,她們要笑死我的!”

    慕容芷昔不悅道:“這南紅樓不是什麽低賤的地方,這裏的綢緞也不比任何地方的差!”

    “嗬,你這庶女出身的確實和這地方正好相配,你在這裏買吧,我和母親去華裳齋!”

    說著,那慕容芷晴拉起慕容夫人便往外走。

    慕容夫人是真喜歡這幾匹綢緞,邊走邊回頭對柳雲湘道:“柳掌櫃,你給我往府上送兩匹,我私下當常服穿。”

    柳雲湘笑笑,“夫人,恐怕不行。”

    “如何不行?”

    “我們南紅樓的規矩是想買我們綢緞的客人送來身份證明,我們核驗過後,給一些尊貴客人發邀請函,如此才能來我們南紅樓買綢緞。”

    慕容夫人眨了眨眼,思量了一下才明白這話什麽意思,當即怒道:“你的意思是本夫人還不夠格買你們南紅樓的衣服?”

    “我隻是說我南紅樓的規矩,夫人不喜便不買就是。”

    “嗬,本是我看得起你這南紅樓,你倒拿喬了。算了,你們家的綢緞也不過如此,當真配不上我們的身份。”

    說完,那慕容夫人帶著慕容芷晴氣衝衝的走了。

    待她們走後,慕容芷昔撲哧笑了出來。

    “雲湘,你好厲害,我在她們那兒總是吃嘴上的虧。”

    柳雲湘拉著慕容芷昔坐下,道:“你啊,你現在是英王妃,她們合該敬著你才是,你怎麽能吃虧!”

    慕容芷昔歎了口氣,“我是庶出,剛出生姨娘就去世了,自小養在母親那兒,她倒是沒有薄待我,隻是到底不如親生的。我敬她愛她,事事也聽她的,自小到大習慣了,不知如何反抗。”

    “你母親提的那事,你決不能答應!”

    慕容芷昔聞言,眼睛慢慢紅了,“這些日子所有人都在勸我答應,說父母也是為了我好,說我該讓著嫡姐,連我身邊的婢女也勸我,好似我多不識好歹似的,唯有你懂我的心思,替我打抱不平。”

    柳雲湘握住慕容芷昔的手,“那我對你這麽好,你幫我個忙吧!”

    慕容芷昔忙點頭,“行!”

    “做為交換,我替你出這口惡氣,讓她們不敢再輕視你!”

    “嗯嗯,成交!”

  第三百零一章 百花節

    百花節這日,一早起來,柳雲湘在後院都能聽到街上的熱鬧。

    她喚了一聲,沒有喚來子衿,便自己起身梳洗。今日她也換了新衣,用的是他們南紅樓的綢緞,今年的新樣式。

    上身淺妃色廣袖斜襟暗紋長裳,下麵是素色流仙裙,外麵罩鏤空的紗衣,鏤空地方還織了一層金線,站在陽光下,從鏤空的地方能看到裏麵上衣的暗紋是蝴蝶,金線閃著光,那蝴蝶變成了金蝶,仿佛要飛出來了。

    柳雲湘從院裏出來,正見子衿回來了,手裏抱著一大捧百合花回來了。

    “你這花是哪來的?”

    子衿隨手將花扔到院中石桌上,撇撇嘴道:“我剛去街上買包子,街上好多人抱著大捧的花,一個一個喜氣洋洋的。我往家走的時候,碰到一個年輕男人,他非要把這百合花給我。又不是吃食,我推說不要,他非塞給我。”

    這時給他們做飯的大娘從廚房出來,聽到子衿這話,一拍大腿:“哎喲,我們這裏百合花是求婚用的,接了這花,便是同意送花人的求婚了,男方家很快會帶媒人上門的。”

    子衿捂嘴,“我不要的,他非給我。”

    柳雲湘忙問:“那男子知道你住這裏嗎?”

    “他問我,我就說了。”

    柳雲湘揉揉額頭,“看來我是時候把你嫁掉了。”

    子衿一聽這話,哀嚎起來:“姑娘,不要啊!我不嫁人,我一輩子跟著你!我要嫁出去了,遇到惡婆婆,遇到壞夫君,他們會打我,會不讓我吃飽飯!再說,平常人家也養不起我啊!”

    柳雲湘嘴角抽了抽,她自我認知倒是很清楚。

    大娘上前,讓子衿先別哭,“你抱上這花,咱們去街上找那男子,把花還了,把話說清楚就行。”

    當下子衿也沒有吃肉包子的心情了,趕緊跟著大娘出門去了。

    柳雲湘搖頭失笑,這時胡掌櫃的抱著一個木匣子來了。

    “東家,咱這件衣服是等王府的人來取還是咱們送過去?”

    柳雲湘拍了拍那木匣子,道:“我親自送過去吧。”

    胡掌櫃讚同的點頭,“馬車已經套好,就在前麵街上。”

    柳雲湘笑,看來這胡掌櫃已經有主意了,她若是不送,他也會派人送過去的。也因為胡掌櫃的周到,張琪才讓他跟著她來北金做生意的。

    來到前街,這裏是長街西頭,從東邊看,先看到一條街上花團錦簇,再就是人擠人的。其實時辰還早,但街上已經很熱鬧了,每個人都穿著新衣,臉上帶著喜氣,很多還抱著各色的花,果真百花節於北金人來說是一大盛事。

    而這邊的鋪子,其他三家門前也都停著馬車,掌櫃的在門前坐鎮,夥計將一個個匣子搬到馬車裏,這是要送貨去了。

    百花街打擂台,為了不泄露裝扮,衣服都是今兒一早送去的,這也是曆年的規矩。

    柳雲湘正要上車,對麵薛雲錦走了過來,見到她身上穿的衣服,眼裏帶著驚豔,一時竟有些移不開眼。

    “薛老板早啊!”柳雲湘笑著打招呼。

    薛雲錦回過神兒來,幹咳一聲,趕緊擺高姿態,又瞧見柳雲湘懷裏抱著那匣子,嘖嘖一聲:“喲,隻一個啊,柳老板這生意夠冷淡的。”

    柳雲湘笑,“確實不如薛老板的生意好。”

    “這便是那什麽金縷月華?”

    那薛雲錦說著伸手過來,柳雲湘躲開了。

    薛雲錦嗬了一聲:“便是披一身金子也要不了一萬兩,不過是個噱頭,你這衣服還能真值這個價。”

    柳雲湘挑眉,“看來薛老板很好奇啊。”

    “我好奇什麽,隻是怕到時柳老板丟臉!”

    這時有路過的紛紛看向南紅樓,隻要路過的都在嘀咕南紅樓這件金縷月華的廬山真麵目,還說今兒一定要看看。

    “你看,其他人跟薛老板一樣也很好奇呢。”柳雲湘道。

    薛雲錦一甩袖子,“不過是投機之巧罷了!”

    “是什麽都不要緊,隻要我們今兒把南紅樓的牌子打出去,我們就贏了。”

    “嘖,柳老板未免想的太天真了。”

    說著,她瞅了瞅這南紅樓,“不過我挺喜歡你家這鋪子的,等你們賠的要回大榮的時候,記得把這樓賣給我。”

    柳雲湘點頭,“好說。”

    薛雲錦說完,轉身得意的走了。

    “這車裝滿趕緊送走,再來一輛馬車,哎喲,接的活兒太多了。等忙完這幾天,我給你們放假,給你們發獎金。”

    那邊一片叫好聲,其他兩間鋪子也是忙裏忙外,更襯得南紅樓冷清了。

    柳雲湘讓胡掌櫃的他們回去,今日可以開門了,有客人上門也不許售賣,隻登記進店客人的身份。

    胡掌櫃點頭,“好,我聽東家的。”

    柳雲湘坐馬車來到英王府,府門前早有婢女等候,見到她下車,便引著她進了後院。

    進了正廳,轉去西屋前,那婢女讓她稍等。

    在婢女撩開簾子的時候,她聽到慕容芷昔的聲音:“你是我的陪嫁丫鬟,滿嘴卻是母親如何如何,處處讓我不痛快!”

    “王妃,夫人是為你好啊!”

    “讓我今日穿二姐的剩衣服便是為我好?”

    “王妃……”

    “退下!”

    很快一個穿紫色褙子的婢女走了出來,她臉色不大好,一邊走一邊甩袖子,顯然是不服氣的。

    接著裏屋傳來慕容芷昔的聲音,“雲湘,快進來啊!”

    柳雲湘這才撩開簾子進來,見慕容芷昔穿著中衣坐在羅漢床,頭發和妝容都弄好了,條案上的托盤裏放著一套素色的衣服。

    見柳雲湘看那衣服,慕容芷昔道:“我母親一早派人送來的。”

    “你二姐的舊衣服?”

    “她穿過的,我見過。”

    慕容芷昔說著皺起眉頭,“原本母親給我送衣服,我以為她想著我,滿心歡喜的。可這件不止是舊衣服,而且我穿上也很難看,畢竟如今五個月的身孕,肚子鼓起來了,穿著這衣服一撐,前麵就短了,太不像樣子。”

    “不氣。”柳雲湘將手上的匣子放下,“我這衣服保管讓你穿上不會顯得笨重,更不會難看。”

    慕容芷昔看著柳雲湘身上穿的衣服,“我覺得你這身就好好看。”

    柳雲湘笑著打開匣子,“這件金縷月華更好看。”

  第三百零二章 得有自己的主意

    這金縷月華放到匣子裏,其實並不能看出有多華麗好看,甚至有些普通。

    而當柳雲湘撐起來,慕容芷昔晃了一下眼,隻覺千萬星辰散落一般。她不大相信的去摸這料子,原以為用了金絲,多少會紮手,不想瑩潤光滑,手撈起來卻如水一般流了出去,再加上那點點光澤,仿若真觸碰到了月華。

    “我幫你穿上。”柳雲湘道。

    慕容芷昔摸著那衣服,“我都舍不得穿。”

    “這次你幫了我南紅樓,往後你的衣服,我們就承包了,而且不要錢!”

    “柳老板,你也太大方了。”

    “承蒙王妃給我們宣傳。”

    二人說著笑,由柳雲湘幫慕容芷昔穿上。衣服是寬鬆的,穿上很舒服,但並不顯得笨重,外麵罩一件薄紗,反而顯得很輕盈。

    腰身也有,不仔細看的話,不會看出懷孕來。

    柳雲湘和慕容芷昔一起出門,路過的婢女看到,臉上紛紛露出驚豔之色。

    剛走到院門口,那個穿紫色褙子的婢女又來了,看到慕容芷昔身上的衣服,先愣了一愣,隨即道:“王妃,您穿這衣服怕是不合適。”

    慕容芷昔皺眉,“怎麽不合適了?”

    “夫人一直要您低調,雖是英王妃,但您也別忘了自己的出神,畢竟是庶出……啊!”

    她被打了一巴掌,驚愕的抬頭,看到是柳雲湘。

    “既知是王妃,你一個婢女怎敢如此放肆!”

    “你憑什麽打我?”

    “我替你們王妃教教你規矩!”

    “王妃都不敢打我!”

    柳雲湘直接又甩了一巴掌過去,“王妃是不屑於與你計較,沒讓你蹬鼻子上臉!”

    這婢女被打蒙了,轉頭看王妃,“王妃,奴婢是夫人給您的陪嫁,您便讓一個外人如此羞辱奴婢,若夫人知道了,定會以為王妃有別的心思。”

    慕容芷昔確實有些慌,下意識看向柳雲湘。

    “王妃,你既然養在首輔夫人名下,便是正經的嫡出。再說您如今是英王妃,誰要看瞧不起您,便是瞧不起英王,您得給他撐住這體麵。”

    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被瞧不起,另一位臉上也無光。

    尤其英王這樣的身份,他的王妃必須拿出氣勢,才能讓英王府不被人踩在腳下。

    慕容芷昔深吸一口氣,轉頭對那婢女道:“你口口聲聲說本王妃是庶出,可是夫人教你的話?”

    婢女心思一轉,“當然不是,王妃莫要冤枉夫人。”

    “既不是母親教你的,便是你這奴才有心辱本王妃。”

    “這……”

    “來人,拖出去張嘴,掌二十……掌五十,看她以後還敢不敢沒有規矩!”

    婢女硬氣道:“王妃,奴婢是夫人給您的陪嫁丫鬟。”

    “既然你隻認夫人,那等受完罰以後,便回首輔府吧!”

    這一下婢女傻了。

    事情沒有辦好,一旦回了首輔府,夫人定不饒她。

    柳雲湘扶著慕容芷昔往外走,衝她豎了一根大拇指。

    慕容芷昔拍拍胸口,“我第一次這麽凶。”

    “這不是凶,而是氣勢,你得拿捏住。”

    “嗯,不過好爽!”

    “王妃,咱們雖然是女子,但誰都不能欺負咱們,別說您的娘家人,英王都不行。”

    慕容芷昔握住柳雲湘的手,“往後我聽你的!”

    “別,你得有自己的主意。”

    慕容芷昔歎了口氣,“我很少有自己的主意,小時候養在母親身邊,處處聽她的,聽兩位嫡姐的。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我不是母親親生的,隻覺得母親有些偏心大姐和二姐。直到十五歲那年冬日,二姐想去城外的景山玩,她非拉著我一起去,可上山後,她就把我丟下了。我一個人在山上找她,一直找到晚上也沒找到她,那時又下起了雪,我又冷又餓。這樣在山上待了三日,管家才帶人找到我。回家後,我氣得跟二姐吵,跟母親告狀,二姐一氣之下說出我根本不是母親親生的,不過是父親從外麵帶回來的野種,而且我那親娘在生我時就去世了。這之後,我與母親無形中就生分了,她也越來越偏心大姐二姐,甚至我感覺她是厭惡我的。”

    柳雲湘拍拍慕容芷昔的手,“不在意你的,你也不必在意就是。”

    要上馬車的時候,慕容芷昔又有些慌了。

    “雲湘,你陪我去榕園吧。”

    “榕園?”

    她以為慕容芷昔會直接去首輔府,而後和府中女眷一起遊街去花神廟的。

    “今年皇後娘娘也要參加百花街遊街,各王府王妃皇子妃還有世家官宦的女眷和一些男眷要在那裏迎候,而後再一起遊街。你陪我去吧,我怕等會兒見到我母親,她見我穿這一身,定要說我,我心裏發怵。”

    “可我去合適嗎?”

    “你當做婢女,跟在我後麵就行。“

    “可我這一身。”

    柳雲湘張開雙臂,這一身假裝婢女,誰會信啊!

    “是哦,確實太惹眼了,尤其你還長這麽美,到時一進園,不管男人還是女人肯定都會被你吸引目光。”

    到時她不好解釋,畢竟在北金階級觀念很重,皇族、世家、官宦、商人、平民、賤籍,各階級間有壁壘,一層瞧不起一層的。她帶柳雲湘這個商人進入隻能又皇家和世家官宦參加的遊街裏,這是不合規矩的。

    柳雲湘歎了口氣,“那你給我一身婢女的衣服吧。”

    慕容芷昔麵上一喜,“好!”

    柳雲湘換上一套普通的婢女衣服,陪著慕容芷昔上了馬車。

    “往年皇後不遊街嗎?”柳雲湘問。

    “很少,皇後長居於景泰宮,禮佛吃齋喜靜,據說景泰宮宮門都不怎麽出,更何況這麽熱鬧的遊街。今年會遊街,好像是因為慶王王妃去年病逝,六皇子還未娶正妃,九皇子還沒娶親,她身為這些皇子的母後需得操持他們婚事,所以才參加遊街,借此瞧瞧各家未出閣的姑娘們,給三位皇子挑選正妃側妃。”

    “這樣,那今日就熱鬧了。”

    “嗯,各家未出閣的女子都會精心打扮,以期在皇後眼前一亮。”

    “那皇後的嫡子是哪位皇子?”她對北金皇家的事不了解,隻知道眼下已經立了太子,眼下沒有奪嫡之爭的危機。

    “皇後膝下無子無女。”

    一個膝下無兒女的皇後,若想在後宮站穩腳,新帝登基還能保住尊榮,需得籌謀的隻會更多,隻是卻是個不愛管事的,這皇後還挺讓人好奇的。

    很快來到榕園,柳雲湘跟在慕容芷昔後麵,走到門口,聽得後麵有熱鬧,她回頭看,竟見那韓兆一臉意氣風發的,在一群人簇擁下走來。

    她暗暗咬牙,看來何子衝那案子對他確實沒什麽影響。

    隻是再往後一看,嚴暮竟在一群人後麵,穿的是她給他的新衣,可衣服竟破了,上麵有幾個腳印。

    她見此,不由握緊拳頭。

  第三百零三章 惜英雄

    這榕園原是皇上的潛邸,之後皇上登基後,便將這裏改成了皇家園林,因前院種有兩棵榕樹得名榕園。

    據說這兩棵榕樹是皇上為皇後種下的,寓意摯愛情深,白頭偕老。

    柳雲湘跟著慕容芷昔進去,見園中已有不少女眷和男眷,皆是三五成群的在一起說笑著,皇族和皇族,世家和世家,普通官宦和普通官宦,從穿衣打扮就能看出階級不同,還真是一層瞧不起一層。

    不過慕容芷昔一進去,女眷有不經意往這邊看一眼的,便被她這身華麗的衣服吸引了,慢慢所有女眷都朝她看過來,紛紛露出驚豔之色。

    百花節本就是看穿衣的,因此大家的關注點也都在衣服上。

    “英王妃,快過來!”一年約三十來歲的貴婦衝英王妃招手。

    英王妃上前衝那婦人行禮,“靖安公主金安。”

    柳雲湘掃了這一圈人,一個個皆是雍容之態,珠玉環佩,天然帶著一股傲氣,她心想這些女子應該都是皇親國戚了。

    那靖安公主瞅著英王妃這衣服,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喲,這麽滑,這麽軟,跟鞠了一捧水似的。”

    一聽這話,其他人也忍不住上前去摸,紛紛誇讚。

    “確實是,而且在太陽光下一照,好似萬千星辰落在身上,真好看。”

    “哎喲,不止是看著輕盈,掂一掂分量,還挺輕的,定是穿上也不會覺得累贅。”

    “本宮竟沒見過這麽好的料子!”

    “咱們也不沒見過啊!”

    於是大家轉頭問英王妃,這料子怎麽還會發光。

    英王妃笑道:“這料子叫金縷月華,裏麵埋著金線,所以在光下一照便熠熠生輝。”

    “這麽一說,還真像是月光,雖流光溢彩,但並不耀眼奪目,不走在陽光下,這料子的光華也就內斂很多了。”

    其他人紛紛認同,她們這樣的人,正如她們這樣的人該高調的時候高調,該內斂的時候也要內斂。

    “對了,英王妃,你這料子在哪兒買的,咱們回頭也買來做衣服。”有人問到。

    慕容芷昔稍稍側頭看了柳雲湘一眼,繼而道:“南紅樓啊,他們綢緞莊所有的布料都是從大榮江南運來的,料子好,花樣新,每一匹都好看。”

    “南紅樓?”那人想了一下,“怎麽沒聽過,你們聽過嗎?”

    其他人也搖頭,“我們還以為英王妃這是從華裳閣買的。”

    這些人很認華裳閣,覺得那裏的布料才能配得上自己的身份。

    慕容芷昔心思一轉道:“不過這南紅樓的布料太貴了,尤其這一身金縷月華,要價一萬兩呢,我都舍不得買。”

    一聽太貴,於她們來說就是門檻,有門檻才能證明自身的地位和財勢,這些人又有了興趣。

    “一萬兩也不算什麽,等回頭我去瞧瞧,看有沒有喜歡的料子。”一人道。

    “四嫂,咱倆一起!”

    “我們也去!”

    柳雲湘暗暗衝慕容芷昔豎了大拇指,這時有婢女過來說是首輔夫人有話跟王妃說。

    慕容芷昔小小歎了口氣,轉頭看向柳雲湘,該來的還是來了。

    首輔夫人在前麵涼亭等著,柳雲湘跟在慕容芷昔後麵,小聲道:“你隻要記住你是英王妃,身份比她們高,合該她們敬著你才是。”

    慕容芷昔遲緩的點點頭,隻是麵上仍有怯弱。

    柳雲湘微微歎氣,這慕容芷昔被兩位嫡姐欺負,被主母的威壓著,養成了懦弱可欺的樣子,想要轉變過來,不是那麽容易的。

    往涼亭走的時候,穿過走廊,她看到另一邊園子裏,那些世家公子們談笑風生,附庸雅事,而嚴暮一人坐在台階上望著遠處的天,空洞的,迷茫的,呆滯的。

    慕容芷昔見柳雲湘往男眷那邊看,小聲說道:“他們不跟著一起遊街的,隻是皇後出宮,他們來迎候而已。”

    柳雲湘收回視線,輕聲應了一聲。

    “對了,你看到那個坐在台階上的男人了嗎?”

    柳雲湘心下一動,“看到了。”

    “他是你們大榮的七皇子哦,來北金當質子的。英王殿下說過,他用兵詭譎,總是出其不意,打得對方措手不及,而且沒有敗績。殿下唯一惋惜的就是沒有和這位在戰場上拚殺一場,還說這位就是大榮的戰神,隻要他在,可保大榮幾十年安定,隻是可惜了。”

    “是挺可惜的。”

    北金人都替嚴暮惋惜,大榮卻把他推上一條死路。

    “朝廷不會容他活著離開北金的。”慕容芷昔歎息般補了一句。

    來到涼亭外,柳雲湘見首輔夫人和慕容芷晴坐在裏麵。

    “她們認識我,我就不進去了。”

    慕容芷昔雙肩一下垮了,“我怕。”

    “你怕什麽?”

    “不知,但心裏就是慌,就是怕。”

    “她們能吃了你不成?”

    “……”

    柳雲湘拍了拍慕容芷昔的肩膀,讓她挺起來,“我繞到涼亭後麵,你要是怕了就看我一眼。”

    慕容芷昔提起一口氣,又忙確認了一下:“那你得讓我看見。”

    柳雲湘失笑,“好。”

    目送慕容芷昔走進涼亭,柳雲湘繞到了後麵,正好有一棵海棠樹能做遮擋。

    見到慕容芷昔進來,慕容夫人和慕容芷晴的視線都不由落到了她衣服上。

    慕容芷晴先驚豔了一眼,隨後挑眉,“這便是你從南紅樓定做的衣服?”

    慕容芷昔點頭,“是。”

    這衣服太美,料子太滑潤了,慕容芷晴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但想到什麽,忙將手收了回來,繼而沉下臉來。

    “母親惦念著你,一早派人給你送去衣服,你為何不穿?”

    慕容芷昔看向慕容夫人,見她臉色果然陰沉沉的,心下不由一慌,趕忙去找柳雲湘,在海棠樹那邊看到了她,見她衝自己點頭,心下安定不少。

    “母親大概是忘了我已有五個月的身孕,那衣服不合適。”

    “那衣服分明很寬鬆……”

    “今日百花節,我想穿新衣服。”

    這話一出,慕容夫人和慕容芷晴都愣了一愣,慕容芷昔在她們麵前哪曾這麽硬氣過,有時被逼的無奈了,大聲還嘴兩句,還沒怎樣,她自己先哭了。

    慕容夫人沉了口氣,道:“看來你對娘有諸多不滿啊。”

    “沒,隻是今日百花節,我就是想穿一套自己喜歡的衣服,如此而已。”

    “聽說你打了母親送你的陪嫁丫鬟?”

    “是……”

    慕容夫人垂眸,冷聲道:“你是翅膀硬了,連母親的臉都敢打了。”

    慕容芷昔抿了抿嘴:“那丫鬟太沒有規矩,我才讓人動手打她的。”

    “沒規矩的到底是誰?”慕容夫人猛地一拍桌子。

    哐當一聲!

    慕容芷昔本能的縮緊肩膀,頭也低了下來。

    慕容芷晴冷嗤道:“忤逆母親,合該自己掌嘴!”

  第三百零四章 一巴掌

    慕容芷昔撐不住了,頻頻抬頭向柳雲湘求救。

    柳雲湘心下轉了轉,給慕容芷昔做手勢,讓她先穩住,而後忙跑了出去。她跑到花園裏,看到一叢芍藥,忙摘了幾片花瓣,揉碎了,揉出鮮紅的花汁,往自己左眼周圍抹了一把。

    她再四下望了望,見不遠處有一個小湖。

    她想照一照自己的臉,看這樣的偽裝能不能騙過慕容夫人和慕容芷晴。她跑到湖邊,竟見一穿著普通棉布衣裳的小女孩站在湖邊,那架勢竟要跳進去。

    她忙跑上前,在那孩子蹦起來的時候,一把將她攔腰抱住,退了幾步放到地上。

    “你知不知道危險,跳下去會死的!”她喝了一句,再看那小姑娘長得粉嫩嫩的,圓乎乎的小臉,大大的眼睛,隻是看著有些不大對勁。

    “丟了、丟了、丟了……”

    她像是沒聽到她說話,嘴裏一直重複這個詞。

    “你丟什麽了?”

    “丟了、丟了……”

    柳雲湘以為這孩子耳朵有問題,她捧著她的臉,想讓她看自己,卻發現她眼神一直回避著她,這才發覺這孩子不大正常。

    柳雲湘遲疑了一下,走到湖邊去看,但見不遠處湖麵上有一塊帕子,普通人用的那種棉布的帕子,灰撲撲的一塊。

    她四下看了看,沒有可撈起那帕子的長棍什麽的,而這水很深,她怕這孩子再往下跳,於是掏出自己的帕子給那孩子。

    “姐姐的這帕子送給你,好不好?”

    “丟了、丟了……”

    柳雲湘見小女孩額頭上有汗,用帕子給她輕輕拭去,而後拉過她的手,放到了她手心裏。

    “諾,這就是你的帕子了。”

    女孩兒低下頭,看到手裏的帕子,這才不一直念叨了。

    這時一約莫五十來歲,鬢角發白的婦人跑來,她也穿著普通的棉布衣,與皇家園林實在格格不入,許是偷摸進來的。

    “玥兒,哎喲,你可嚇死我了。”那婦人見這小女孩沒事,一邊說一邊拍胸口,又看向柳雲湘,“我在那邊看到了,姑娘救了我家玥兒,實在感激不盡。”

    柳雲湘搖頭,“這小姑娘怎麽了?”

    婦人歎了口氣,指了指腦子,“生下來就這樣。”

    柳雲湘點頭,走的時候想起什麽,道:“大娘,你們是偷偷溜進來的吧,趕緊走吧,別讓人發現了,要惹麻煩的。”

    “是是,我們這就要走了。”

    柳雲湘彎下腰盯著小女孩,見她避開了她的眼睛,笑道:“你叫玥兒是吧,姐姐家住東街西頭的南紅樓,姐姐家有很多香帕,可好看了,你要是喜歡,姐姐再送你一塊,隻是不許做這麽危險的事了,知道嗎?”

    這句話小女孩也不知懂了沒懂,隻是叨念著:“危險……危險……不敢了……不敢。”

    柳雲湘再衝那婦人點了點頭,想著慕容芷昔,趕緊跑走了。

    等她走後,又有一穿著宮裝的嬤嬤小跑了過來。

    “玥兒沒事吧?”

    婦人搖頭,“沒,多虧了那姑娘。”

    那嬤嬤點頭,“沒事就好,娘娘也嚇壞了,你領著玥兒去那園子裏摘桃子吧,這回可要看緊她了。”

    “是是,嚇死人了。”

    柳雲湘回到涼亭,正聽到那慕容芷晴嚷道:“你明明知道皇後娘娘今日參加百花節為的是相看各家姑娘,給幾位皇子選正妃或側妃。母親本想著跟皇後吹吹風,將我嫁給英王殿下,你打扮的這般鮮麗,莫不是為了搶我風頭,壞母親的大事?”

    “我未曾這樣想,隻是一身衣服……”

    “那便把這身衣服換掉,換成我那身舊衣服!”

    慕容芷昔抬頭看向慕容夫人,她卻不說話,顯然縱容慕容芷晴這般驕橫的行為。

    “我不……啊!”

    慕容芷昔話還沒說完,慕容芷晴一巴掌打了過來。

    柳雲湘正好過來,見到這一幕,上前直接回了一巴掌。

    啪的一聲!

    慕容芷晴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看向柳雲湘,“你這賤婢敢打我!”

    慕容夫人皺起眉頭,“以下犯上,你是不要命了不成?”

    柳雲湘低下頭,雙手端在一側,道:“奴婢是英王府的婢女,不是首輔府的,所以沒什麽以下犯上之說。但王妃嫁給英王後便是皇家之人,你二位不過是臣婦臣女,所以以下犯上該是二位才是!”

    “你這賤婢還敢亂說!”慕容芷晴上去要打柳雲湘。

    “喲,王妃,您臉上這巴掌印好明顯,等會兒咱就讓皇後娘娘看看,這首輔夫人縱容女兒辱罵您,甚至動手打您,全然不顧您已有五個月身孕,不顧您腹中皇嗣。這樣的行為,怕是一個以下犯上都不夠,分明是謀害皇嗣!”

    一句‘謀害皇嗣’讓慕容夫人白了臉,而慕容芷晴還一如既往囂張。

    “她是庶,我是嫡,打她又如何!”

    “這話,我們王妃會原封不動的說給皇後娘娘聽。”

    “你以為我會怕……”

    “芷晴,閉嘴!”

    慕容夫人站起身走過來,臉色已經十分難看了,北金重門第出身,嫡庶有別,雖然是祖上留下來的規矩,但誰不知道如今的皇上是庶出,皇後也是庶出,所以在二位聖人麵前,切不能提嫡庶一說。

    可慕容夫人也不會讓一個婢女壓一頭,上來抬手就要打。

    而慕容芷昔一下擋到柳雲湘跟前,接住了這一巴掌。

    “芷昔,你!”

    “母親,這婢女的話,哪一句不對嗎?”

    慕容夫人皺眉,“你雖非我親生,可我打你剛出生便將你抱到身邊養,這些年可曾虧待過你?難道養恩便不算恩?”

    慕容芷昔眼睛紅了,“原來母親不覺得虧待過我!”

    她看向慕容夫人,看到她眼裏的冷漠,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二姐當年原本訂了親事,可對方家道中落,母親您讓我嫁給那落魄書生,我應了。英王來府上跟二姐提親,父親不好得罪,又將那親事推掉,把我嫁給英王,我也沒說什麽。眼下二姐嫁不成,倒成了我的罪過,見英王得勢,又要將二姐嫁進王府,還說我不同意也得同意。母親,你們可曾考慮過我的感受,我一直敬你們愛你們,如此你們不覺寒女兒的心嗎?”

    說到這兒,慕容芷昔已經哭出來了。

    慕容夫人臉色鐵青,“原你心裏已經記恨上我了,枉我還事事為你周全!”

    柳雲湘扶住慕容芷昔,急道:“王妃,你臉色怎麽這麽差,是不是肚子疼,難道動了胎氣?”

    慕容芷昔稍愣,見柳雲湘衝她使眼色,忙會意的捂住小腹,“哎呀,確實好疼。”

    “肯定是挨了兩巴掌,又被人氣得,這下動了胎氣,可要出大事了!”

    柳雲湘說完看向那慕容夫人和慕容芷晴,兩人嚇得臉都白了。

  第三百零五章 我替你出氣

    慕容夫人自知若慕容芷昔腹中胎兒真因此有個好歹,她罪過可就大了,當下換了一副麵容。

    “芷昔,你沒事吧,可別嚇娘!”

    說著,她還扯了慕容芷晴一下,“看你把妹妹氣得,快給她道歉。”

    慕容芷晴原是不肯的,但慕容夫人暗暗掐了她一把,她也隻好帶著怨氣說了一句:“三妹,二姐錯了,你不想穿那舊衣服就不穿了。”

    慕容芷昔看了柳雲湘一眼,繼而難過道:“我在百花節這日穿舊衣,還不合身,若旁人問起來,我說是母親給我的,那旁人豈不是要非議母親,說明這個主母薄待我。”

    慕容夫人皺眉,心想這慕容芷昔竟也會暗戳戳紮人了。這樣想著,她不由看了一眼柳雲湘,莫不是這個小婢女教她的?

    不行,不能留她在慕容芷昔身邊了!

    “芷昔啊,你沒事了吧?”

    慕容芷昔正要搖頭,腰上被掐了一下,“嘶,疼!”

    她看向柳雲湘,柳雲湘衝她使了個眼色。

    慕容夫人思量了一會兒,道:“讓英王娶你二姐為側妃的事,咱們先緩緩。”

    慕容芷昔麵上一喜,“確實應該緩緩!”

    柳雲湘無奈,這慕容芷昔太好騙了,隻能自己開口幫她說道:“若王妃和她腹中小世子有個好歹,想來英王殿下會怨上首輔府,又怎麽還會娶二姑娘。”

    “你這賤婢竟威脅本夫人?”

    柳雲湘做出惶恐狀,繼而看向慕容芷昔,“王妃,奴婢說的可是您心中所想?”

    慕容芷昔忙點頭,“正是!”

    “芷昔,別忘了首輔府才是你的底氣!”

    慕容芷昔見慕容夫人生氣了,有些慌,正要開口,但柳雲湘截斷了她的話:“隻要英王殿下對王妃您好,這才是您的底氣!”

    慕容芷昔頓了一下點頭,“是,出嫁隨夫,我往後指望著英王殿下就是。”

    慕容夫人聽了這話,氣得甩開袖子就走了。

    慕容芷晴看著慕容芷昔身上的衣服,還有些不甘心,“你有什麽好得意的,回頭我也去南紅樓買一件這什麽金縷月華,肯定比你穿著好看。”

    等慕容芷晴走後,慕容芷昔抓住柳雲湘的手,“雲湘,別賣給她!”

    柳雲湘反握住慕容芷昔的手,“好,聽你的!”

    二人相視大笑,這多少有些幼稚。

    柳雲湘扶著慕容芷昔起身,有婢女過來說皇後的鳳駕要來了。

    “我就不跟你過去了。”

    目送慕容芷昔離開的後,柳雲湘想起嚴暮,朝走廊那邊跑過去了。

    她跑過去時,正見嚴暮被一鞭子甩到地上。她心下一緊,再近了幾步,見使鞭子的竟是一女子。

    這女子穿著一身絳紫色的長袍,腰上束著皮帶,頭發高高束成馬尾。她身子高挑,眉目英氣,手持長鞭,帶著破空之勢,霹靂作響。

    在她跑過來這會兒功夫,嚴暮又挨了兩鞭子,已躺在地上起不來了。

    她急得要上前,那女人突然喝了一句:“嚴暮,那個在戰場上威風凜凜的人去哪兒了,你起來啊!”

    這一聲不是恨而是怨,讓柳雲湘生生頓住了腳。

    嚴暮掙紮這坐起身,身上幾道鞭痕,血肉綻開,浸出血來。但他像是感受不到疼似的,神色仍是木然的,隻是起身時有些吃力,要緊了牙關。

    他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趔趄了兩步,而後就怔怔站在那兒了,好像還等著她打。

    這女子眥目看著嚴暮,眼底爆出血絲,像是不能看他這樣子,倉皇的別過了頭。

    這時韓兆走過來,帶著一股無名怒火,一腳將嚴暮再次踢趴下。他這一腳很用力,嚴暮趴地上後,猛地吐了一口血。

    柳雲湘捂住嘴,手抓著欄杆,指甲都崩斷了。

    韓兆繞著嚴暮轉了一圈,而後蹲下,伸手鉗住他下巴:“你是真傻還是假傻?真不會功夫還是假不會?”

    柳雲湘咬住下唇,看來這韓兆在懷疑嚴暮,難道是因為何子衝那事?

    他覺得何子衝是嚴暮殺的?

    怎麽可能!

    嚴暮若還有功夫,以他那性子,定不會這般隱忍的!

    許是見嚴暮這般狼狽,韓兆也覺得自己這話問的有些可笑,於是將他甩開,站起身來,腳踩在嚴暮後背蹭了兩下,像是蹭掉什麽髒東西似的。

    他再轉頭看向女子,“長寧,在戰場上你曾惜敗於他,可他如今淪為咱們的階下囚了,要打要殺不是隨你的便,何必動氣,若真不痛快,我給你殺了他!”

    長寧郡主冷嗤:“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有什麽好得意的!”

    說完,她收起鞭子就走了。

    那韓兆掛不住臉,當下又踢了嚴暮一腳,而後追著那長寧郡主跑走了。

    柳雲湘忙跑過去,見嚴暮捂著腹部,臉上露出痛苦之色,“我扶你起來。”

    她吃力的將嚴暮扶起來,坐到旁邊台階上,讓他靠著木柱。她捧著他的臉,見他嘴角還帶著傷,心疼的湊過去親了親。

    “我帶你去看大夫。”

    嚴暮抱住雙肩,頭抵著木柱,疼得不時抽搐一下。他沒有恨沒有怒,眼裏黑漆漆的,死寂一般。

    柳雲湘看著他身上的那些鞭傷,咬了咬牙:“你在這裏等著!”

    她要去給他報仇!

    柳雲湘朝著長寧和韓兆離開的方向跑過去,在走廊裏看到了他二人。

    “長寧,既然你從西州回來了,那咱倆的婚事是不是該訂下了?”

    長寧頓下腳步,轉身看向韓兆:“我們倆的婚事?”

    “是啊,當年你母親和我母親訂下的。”

    “不過一句戲言,你還當真了?”

    “怎麽會是戲言,當初你去西州的時候,明明也應了的,難不成你喜歡上……”

    “閉嘴!”

    “他不就是打敗過你,我也可以啊!”

    “韓兆,我讓你閉嘴!”

    見長寧惱怒,似乎更印證了韓兆的話,他更加生氣了,“當年你說了一句,說喜歡功夫比你厲害的男人,我苦練功夫,雖然一直打不過你,可我這幾年從未鬆懈過。今天你跟我打一場,如果我贏了你,你就嫁給我!”

    “幼稚!”

    長寧要走,韓兆將她攔住,“難道你怕輸給我?”

    長寧眯眼,這世上能贏她的不多,至今為止隻有嚴暮。

    柳雲湘低著頭走過去,長寧見到她,喚了一聲:“你過來,把我邊子上的血洗幹淨。”

    柳雲湘應了一聲,接過長鞭去湖邊了。

    她將鞭子浸入水中,將血跡洗幹淨後,再用衣袖擦幹,而後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

    這裏麵裝的是一種叫‘腐骨’的毒,重明研製的,那天她去景川苑,臨走的時候她跟花燭要毒藥,她給了她這一瓶。

    當時她想的就是再看到嚴暮被人欺負,她就趁機給這毒潑那人身上,讓他骨肉腐爛。

    她眼神沉了沉,將這毒摸到了鞭子上。

  第三百零六章 開門做生意

    柳雲湘拿著鞭子回來,那韓兆還在糾纏不休,長寧顯然已經不耐煩了。

    “韓兆,我根本不喜歡你!”長寧怒吼一聲。

    韓兆先一愣,隨即咬牙道:“你不就是喜歡嚴暮那廢物!”

    啪的一聲!

    長寧甩了韓兆一巴掌。

    柳雲湘愣住,這女人喜歡嚴暮?

    長寧臉色一沉,“拿鞭來!”

    柳雲湘深呼一口氣,上前將鞭子奉上。見二人要開打,她忙躲開了。

    躲到走廊轉角處,她見那長寧果然暴脾氣,一鞭子就朝韓兆甩了過去。

    她眼睛一亮,下一刻見那韓兆竟然輕巧的躲開了,同時抽出腰上的刀,朝長寧劈去。

    這韓兆慣用這七寸短刀,刀刃翻轉,在手上極為靈巧,但殺傷力又很大。

    那何子衝身上的刀口就是這種刀所為,因此韓兆難證清白,雖然他被放出來了,但禦史府還有京兆府其實都認定了他是凶手,隻是懾於武威大將軍之威罷了。

    很快過了上百招,二人旗鼓相當,韓兆的刀傷不到長寧,長寧的鞭子也打不到他身上。

    柳雲湘見有婢女遠遠跑過來,想著應該是皇後的鳳駕到了,二人定會暫停比試。

    她一急,自腳下找到一小石子,對著那韓兆就扔了過去。

    那韓兆見到那小石子,一下不防,果然招式慢了一拍,沒有及時躲開長寧這一鞭子。

    啪的一聲!

    長鞭破空而來,狠狠甩到了韓兆的臉上。

    “啊!”韓兆痛呼一聲。

    長寧愣了一下,二人打了上百招,分不出高下,她便使出了十成的功力,越打越勇,每一鞭都是透著狠勁。

    這一鞭子直衝臉,她以為韓兆能躲開的……

    而韓兆疼得捂住左臉,血順著手縫溢出來,這種痛不是火辣辣的,而是鈍痛,發散性的,一下全身所有的骨頭都開始痛。

    錐心刺骨的,讓人發瘋的痛!

    “啊!好痛!”他忍不住哀嚎一聲。

    長寧嚇得不輕,忙上前去:“我沒想傷你,讓我看看。”

    她拉下韓兆的手,看到他的臉,不由驚呼一聲:“你的臉……”

    爛了!

    這麽一會兒功夫,那破口的地方血肉竟然腐爛了,甚至能看到裏麵骨頭都變黑了。

    韓兆一把推開長寧,疼得摔倒在地上,他想到那憑空飛來的小石子,忙朝來的方向看去,但那裏空無一人。

    有人暗中害他!

    這邊柳雲湘在韓兆看過來時,忙縮回了頭,而後拍了拍胸口,朝另一邊跑去了。

    不愧是鬼醫重明,他研製出來的毒,確實夠狠辣。

    柳雲湘跑回去,見嚴暮還靠著木柱,正怔怔的望著天,她過去將他扶了起來。

    “我送你回去。”

    嚴暮起身後,卻將她手推開了,自己一個人搖搖晃晃的走。

    柳雲湘稍一愣,想著或許他此刻是有些清明的,便不敢強迫他,離了兩步跟在後麵。

    從後園出來,進了前院,正好見幾個侍衛將慘叫不止的韓兆抬了出來。

    這一會兒,他左臉已經血肉模糊了,疼得渾身抽搐不止。

    “啊!別讓老子逮到你!啊!老子將你碎屍萬段!”

    這韓兆疼得一邊哀嚎一邊怒吼,原在園子裏的女眷男眷們嚇得紛紛往後躲。

    等把人抬走了,有人小聲說了一句:“這張臉以後還有法見人嗎?”

    “聽說是被長寧郡主打的。”

    “喲,大概這會兒不止是臉疼,心更疼。”

    嚴暮看著韓兆被抬走,不由回頭看了柳雲湘一眼。

    “咱們趕緊離開這裏。”

    柳雲湘拉著嚴暮就走,一直從榕園出來,回到景川苑,她才鬆了口氣。

    她將嚴暮交給乞丐,並讓他給紅燭帶話,將‘腐骨’這種毒都銷毀了。

    “出什麽事了?”乞丐一臉不解的問。

    “我給使韓兆臉上了。”

    “啊?”

    “總之先銷毀吧,小心為上。”

    柳雲湘說完就趕緊離開了,今日於南紅樓來說至關重要,成敗在此一舉。

    目送柳雲湘離開,乞丐又看嚴暮一身傷,心思轉了轉道:“原她是為你報仇啊!嘖,腐骨啊,出手也夠狠的!”

    嚴暮垂眸,轉身往院子裏走。

    柳雲湘來到街上,完美錯過了皇後帶領眾女眷遊街的盛況,她隻好往南紅樓走。

    不想有好多人也在往南紅樓走,多是穿著貴氣的女子。

    “英王妃那件衣服真的太好看了,我也要想要一件!”

    “據說叫金縷月華,真的就像披著月光一樣,我也好喜歡!”

    “可是一萬兩一件啊!”

    “我去看看別的,許沒有那麽貴!”

    “我們也一起去!”

    這樣的聲音,柳雲湘聽了一路,而來到南紅樓,但見門庭前已經擠滿了人。

    胡掌櫃站在門口安撫:“各位貴客,咱們不急,慢慢來。南紅樓開門營業了,往後每日都能來,不急於一時,大家安全最重要。今日我們不會賣出去一匹,各位隻參觀就好,樓上備了茶點,各位累了可以上去歇歇腳。若真想買咱家的綢緞,可以在離開的時候留下身份,待我們核實,會往府上送邀請函,到時不需您過來,我們的夥計會將各種新花樣送到您府上,請您挑選的。”

    “那要是夠不上格呢?”有人問了。

    胡掌櫃抿唇一笑,指了指其他三間布莊,“咱買綢緞是為做衣服,衣服就是來穿的,各位量力而行就好。咱這兒確實貴,咱們承認,所以大家若覺得不合適,可以去其他布莊買。”

    這話說的,若非胡掌櫃一臉誠懇,多少會讓人不舒服,覺得店家太傲慢。

    不過他這話說出口,這些女客反而更興奮了,一個個爭相往店裏走。

    確實,衣服是用來穿的,但如果買了一件華麗到讓人驚豔的衣服,同時還能彰顯自己的身份,那這件衣服就太值了。

    柳雲湘看著這熱鬧,再轉頭看其他三家,雖有客人,但與之一比算是門庭冷清了。尤其是那薛雲錦,此刻站在自家店門口,又是咬牙又是嫉妒的。

    她隻要賣出一匹布也比他們忙這些日子掙得多。

    薛雲錦走過來,冷嗤:“你初來金安,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這話怎麽說?”柳雲湘挑眉。

    “你這般無異於與華裳閣搶生意。”

    “我賣我的綢緞,怎麽就成了跟華裳閣搶生意了?”

    “能在你這南紅樓買得起綢緞的人,先前定是華裳閣的客人,你說你搶沒搶?”

    柳雲湘沉了口氣,“做生意,各憑本事罷了。”

    薛雲錦嗬了一聲,“除了本事,還得有後台,華裳閣的後台,你怕是惹不起。”

  第三百零七章 好騙

    這幾日,胡掌櫃的嘴就一直沒有合過。

    自百花節那日,許多人留了姓名後,他們已經發出去二三十封邀請函。胡掌櫃帶夥計奔走於北金世家官宦,一下賣出去了五十多匹布。

    細細一算,光這幾日的進賬便有三萬兩。

    “東家,還是您有辦法,咱們南紅樓不但找對了自己的路子而且賺的還多。”胡掌櫃笑嗬嗬道。

    柳雲湘心下卻有些不安,薛雲錦那些話雖是出於嫉妒,但確實也有道理。

    “胡掌櫃,直接要綢緞的,你安排夥計今日就給客人送去,定做衣服的,你也安排師傅盡早給客人量尺寸,盡快做出來送到客人府上。”

    “好,我這就去安排。”

    柳雲湘囑咐完胡掌櫃,自店裏走出來,見其他三家鋪子進出的客人依舊很多,顯然南紅樓生意的火爆並沒有影響到他們,畢竟客人群體不同。

    隔壁掌櫃的出來,衝她和氣的點了點頭,柳雲湘回以一笑。

    這時一輛馬車停到南紅樓門前,慕容芷昔有兩個婢女扶著下了馬車。

    “雲湘!”

    柳雲湘上前,拉過慕容芷昔的手,帶著她往後院走。

    “你今日怎麽來了?”

    “靖安公主快生辰了,她特別喜歡我那身衣服,所以我想著送她一匹金縷月華當做壽禮。”

    柳雲湘笑:“你這壽禮送的不錯!”

    “還得是你南紅樓的綢緞好。”

    二人說笑著來到後院,柳雲湘備了茶點,見那兩個婢女一直守在慕容芷昔左右,便讓子衿帶她們去前麵二樓用點心去。

    那兩個婢女原不肯去,還是慕容芷昔發話,她們才去了。

    “雲湘,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說?”慕容芷昔問。

    柳雲湘先給慕容芷昔倒了一杯茶,而後才道:“那日在榕園,慕容夫人質問你為何打她給你的陪嫁丫鬟,你可有覺得哪裏不對?”

    慕容芷昔想了一下,道:“你是想說那丫鬟與我非是一條心?”

    柳雲湘失笑,那丫鬟與她自然不是一條心,這沒什麽好說的。

    “我代你教訓了那丫鬟,接著我們出府去榕園,而見到慕容夫人時,她竟已經知道你府中發生了什麽事,這速度不可謂不快。”

    慕容芷昔一細思,臉色沉下來,“所以她在我府中安插了眼線。”

    柳雲湘點頭:“但王妃,這事往小了說,不過是你母親怕你脫離她的掌控,於是安排了人監視你。但往大了說呢,便是首輔府在監視你英王府!”

    慕容芷昔身子一顫,臉色立即青白。

    “監視王府?”

    “朝廷黨派很多,內裏暗流湧動,而身為英王妃,你能做的就是肅清王府,既是為你也是為英王。”

    柳雲湘對北金朝廷的事知道的不多, 也隻能提醒慕容芷昔到這兒了。

    慕容芷昔拉住她的手,後怕道:“我回去就整治王府,英王快回來了,我得讓他安心。”

    柳雲湘點頭,“也不能操之過急,以免事兒做的不周到。”

    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便說到了韓兆那事。

    “據聞那韓兆半張臉都爛了,疼得死去活來,大將軍趕緊進宮請了太醫,將那腐肉剔除,才算保住了一條命,不過臉肯定是毀了,嘖嘖,我都不敢想會是什麽樣子。”

    柳雲湘抿了一口茶,在她聽來隻有解氣,誰讓他辱打嚴暮的。

    “我還聽說這韓兆之所以傷這麽重,原是因為長寧郡主那鞭子上被人抹了毒藥,這下毒之人是個女子,當日扮成了婢女。”

    柳雲湘手一抖,茶杯裏的茶晃出了一些。

    “是麽,他們可看清那人的樣子了?”

    “沒有,當時二人誰都沒注意這小小的婢女,因此雖朝廷很重視,特令京兆府嚴查,可還是一點頭緒沒有。”

    柳雲湘慢慢呼出一口氣,當時她一直低著頭,況二人吵得正凶,便誰都沒有注意她。

    “對了,這長寧郡主是什麽人啊?”

    “她啊,她父親是定西王,北金唯一的異姓王,駐守西州。這位長寧郡主在我們北金可是個女英雄,她曾多次上戰場,小小年紀,立下過不少軍功。”

    柳雲湘用手支著下巴,聽韓兆的意思,這長寧郡主和嚴暮應該是正麵交鋒過,而長寧郡主輸了。她喜歡比她強的男人,之後可能有一些交集,她就喜歡上了嚴暮。

    而韓兆一直找嚴暮不痛快,多少還是因為吃醋。

    送慕容芷昔離開後,柳雲湘看了一眼日頭,趕緊出門朝十字路口跑去了。不過還沒跑到那兒,她便看到了嚴暮。

    一家包子鋪門前,重明抱著嚴暮的胳膊不撒手。

    “師父,我要吃包子!”

    “我餓了,我就要吃包子!”

    “師父,快給我買!”

    這重明身後逼著一把木劍,嚴暮給他做的,哄騙他說是神兵利器。

    當時重明拿到後,用這木劍往自己身上捅了兩下,“這不就是木劍。”

    嚴暮麵無表情道:“等你練成神功,便能懂得這木劍的玄妙了。”

    “果真?”

    “嗯。”

    當時柳雲湘在場,憋笑憋得十分辛苦。而從那兒後,重明就背上了這木劍,早上太陽升起到中午烈日當頭再到晚上三更打響,真真是勤奮苦練。

    隻是嚴暮教他的神功就是凝神打坐,什麽引氣入體,什麽氣沉丹田的,總之就是不說話,不鬧人,像木墩一樣坐著。

    乞丐嘴角抽搐道:“老七這神功是從武俠話本裏摘出來的,真是太損了。”

    “我沒錢。”嚴暮用一貫淡漠的聲音說道。

    “師父!”重明不依,這樣子像是嚴暮不給他買,他就要撒潑打滾似的。

    包子鋪的老板站在門口,頗有些無奈道:“二位要是不買,能不能讓開這地兒,我還要做生意呢!”

    嚴暮看著不依不饒的重明,抬頭看向老板,“我沒錢。”

    “沒錢就趕緊走!”

    嚴暮有些無措,望著那熱騰騰的包子,也不知怎麽想的,竟伸出了手。

    “嘿,你還想偷包子啊!”

    柳雲湘忙跑過去,將銀子扔給老板,“這一屜,我們要了,再來兩碗羊湯。”

    “這倆傻子是你家的?”老板問。

    柳雲湘臉一沉,“老板,做生意要嘴甜,千萬別嘴賤。”

    那老板也不生氣,嘿笑了一聲,“行,您三位坐。”

    柳雲湘拉著嚴暮在一旁坐下,這時才發現二人後麵竟還有一人,一個小姑娘,穿著棉布衣,頭發披散著,臉髒兮兮的。

    “包子,玥兒要吃包子。”

    還不待柳雲湘說什麽,重明趕緊把那小姑娘拉過來坐下了。

    “妹妹,哥哥總算找到你了!”

  第三百零八章 稚園

    柳雲湘坐在桌一旁,看著三人大口吃著包子,不由歎了口氣。

    兩個還不行,怎麽又多了一個小的。

    她知道這小姑娘叫玥兒,前幾天在榕園見過。

    “玥兒,你家在哪兒?”她試著問。

    小姑娘跟幾天沒吃飯似的,大口往嘴裏塞,理都不理她。

    “玥兒,你父母叫什麽名字?”

    依舊沒有回應。

    柳雲湘忍不住又歎了口氣,再看嚴暮,他吃東西細嚼慢咽的,但還是被噎著了,不住的打嗝。她趕緊端起碗,喂他喝了幾口羊湯。

    “一邊吃包子一邊喝湯,這樣就不會噎著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繼而點了點頭。

    “真乖!”

    要不是在外麵,柳雲湘都想親親他。

    吃完包子,柳雲湘本來想帶著玥兒去附近打聽一下,看有沒有人認識她,然後把她送回家。但嚴暮自顧自去前麵大槐樹下閉目養神兒了,重明緊跟著他,還不忘拉上玥兒。

    看著一字排開的三人,柳雲湘揉了揉額頭。

    這時南紅樓的夥計急慌慌的跑了過來,“東家,快回去看看吧,官府的人來了。”

    柳雲湘再看了一眼三人,便趕緊跟著夥計回去了。

    回到南紅樓,果然見外麵站著幾個官差。她走進裏麵,見胡掌櫃正將一錠銀子塞到那領頭的官差手裏。

    “官爺,你們辛苦了,我們請幾位喝小酒。”

    那領頭的顛了顛手裏的銀子,笑著收了起來,“我們也是例行公事,有人舉報你們這裏有人鬥毆,既然沒事,那我們就撤了。”

    說著,那領頭的招呼著幾個官差走了。

    柳雲湘皺眉,看向胡掌櫃問:“剛才可有事發生?”

    胡掌櫃攤手,頗為無奈道:“來了幾波客人,迎來送往,臉都笑僵了,哪來的鬥毆。這官差一來,嚇得客人們都趕緊走了,尤其有一位是戶部侍郎的夫人,很喜歡我們這兒的綢緞,可惜匆忙走了,連句話都沒留下。”

    柳雲湘心思轉了轉,道:“罷了,先關門吧,下午胡掌櫃您帶著夥計們先送貨,然後再檢查一下倉庫,務必別出紕漏。”

    胡掌櫃點頭,“是。”

    柳雲湘想著嚴暮他們,交代好胡掌櫃後,她趕緊來到那大槐樹前,三人都不見了。

    這時乞丐跑過來,張口第一句話就是:“你看到嚴暮和重明了嗎?”

    柳雲湘指著大槐樹,“約莫兩刻鍾前,他們還在這兒,你從家裏出來沒看到他們?”

    乞丐搖頭,抹了一把汗,“得趕緊找到嚴暮。”

    “為何?”

    “宮裏召見。”

    柳雲湘皺眉,“不能推辭掉?”

    這北金皇宮於嚴暮來說就是刀山火海,去一趟少不得被扒一層皮,甚至小命都可能保不住。

    “之前有一次,宮裏召見,嚴暮正發著高燒,人事不省的,我們實話實說,但宮裏很快來人直接將嚴暮拖走了。三日後才送回來,已是出氣多進氣少,紅燭趕緊救治,才保住一條命。後來問他,他隻記得自己被關在暗室裏,沒吃沒喝熬了三日。”說著,乞丐忍不住歎氣。

    “三皇子死了,嚴暮對北金皇帝來說就是殺子仇人,需得隨叫隨到承受皇帝和後宮的怒火。若有一絲狡賴,一絲不順從,隻會遭受更嚴重的懲罰。”

    柳雲湘心中驚痛不已,可當下也沒有辦法,隻能先找到嚴暮。

    二人以大槐樹為中心,四下尋找,一直找到天快黑了,還沒找到人。正在他們焦急不已的時候,一個婦人尋了過來。

    “你們是不是在找兩個腦子不大清楚,但長得很好看的年輕男子?”那婦人說完,再仔細一看柳雲湘,“欸,這位姑娘,咱們先前在榕園見過!”

    柳雲湘忙點頭,“您看到他二人了?”

    婦人歎了口氣,“你們跟我來吧。”

    他們跟著婦人沿著巷子往裏走,東拐西繞的走了好一會兒,終於聽到一處大院前。院門上還掛著門牌,上麵寫著‘稚園’兩個字。

    婦人推開門,柳雲湘跟著走進去,見這院子挺大的,應該是兩進的院子,中間有穿堂。前院看不到人,兩邊種著青菜,長勢喜人。沿著中間小路往裏走,因為太陽下山了,所以穿堂黑洞洞的,他們走進去時,突然冒出一個人了。

    柳雲湘嚇了一跳,再仔細看是個八九歲的孩子,從黑暗裏冒了出來,此刻正呆愣愣的看著她,那眼神很直,看上去有些怪。

    “小豆子,別嚇人!”婦人喝了一聲。

    那小家夥便突然咧嘴一笑,那模樣更怪異,笑得柳雲湘全身發毛。好在這孩子像是得逞了一般,樂顛顛的跑了。

    “不好意思啊,小豆子喜歡捉迷藏。”婦人道。

    乞丐拍了拍胸口,口不遮掩的問了一句:“這孩子看著不大正常啊。”

    婦人白了乞丐一眼,“他是小時候發燒燒壞了腦子,要不然肯定是個聰明的孩子。”

    乞丐抿了抿嘴,小聲道:“果然有毛病。”

    柳雲湘趕緊扯了乞丐袖子一下,示意他閉嘴。

    來到後院,見院中有十來個孩子,有的坐在門前台階上望著天發呆,有的湊在一起玩鬧,但表情還有笑聲都很怪異,還有一個小男孩兒繞著院子瘋跑,跑得滿頭大汗,小臉都發紫了。

    “哎喲,小兔崽子,你想累死自己啊!”

    婦人見此,趕忙跑過去攔住了那小男孩兒,將他帶到水盆前給他洗了一把臉,又從窗台上端來一碗水讓這孩子喝。

    見婦人忙前忙後的,乞丐輕呼一口氣,“看來這裏養了一群小傻子。”

    他這話音剛落,見重明提著木劍從屋裏跑出來,後麵跟著玥兒,他邊跑邊跟回頭跟人姑娘說:“妹妹,等哥哥神功練成,定要斬妖除魔,匡扶正義。”

    玥兒顯然聽不懂他的話,但很配合:“匡扶正義、匡扶正義。”

    乞丐搖頭無奈道:“總算找到這大傻子了。”

    柳雲湘讓乞丐看好重明,她進屋去找嚴暮。

    剛進屋,她就聽到一年輕男聲:“這位公子,你能給我們多寫幾幅字,這樣我們就可以拿去賣,得了銀子,便能買糧食,孩子們就不用挨餓了。”

    “我記不得回家的路了。”嚴暮牛頭不對馬嘴的回了一句。

    “那你幫我們多寫幾幅字畫,我送你回家,這樣可行?”

    “可以。”

    柳雲湘無語,他和重明熱心送玥兒回家,顯然人小姑娘記得家在哪兒,但他倆給繞糊塗了。

  第三百零九章 荒誕的話

    廳堂裏,嚴暮站在圓桌後,麵前放著一畫軸,正手持毛筆寫字。他樣子很認真,隻是寫到一半的時候,眉頭皺了起來。

    他旁邊站著個十五六歲的年輕,穿著粗布短打,原是一臉興奮,見嚴暮停下了筆,不解的問他:“公子,你怎麽不寫了?”

    “明鏡致遠的‘致’怎麽寫?”

    “啊,我壓根不識字,肯定不知道啊!”

    “哦。”嚴暮倒也不苦惱,直接要放下毛筆。

    那年輕急了,“公子,您再想想,多少把這幅字給我們寫了,不然浪費這卷軸不說,我們賣不了字畫,明日買米的錢都沒了。”

    柳雲湘微微歎了口氣,走到嚴暮身邊,用手指在裝著水的碗裏沾了沾,再在桌子上寫這個‘致’字。

    嚴暮瞅了一眼,繼續執筆往下寫。

    柳雲湘看著廳堂裏掛著好些字畫,便問那年輕,“這些都是誰畫的?”

    “秋姨。”

    “秋姨是?”

    “秋姨是稚園子的主人,也是她收留的這些智力有問題的孩子們。”

    柳雲湘見嚴暮已經寫了三幅字,畫了兩幅畫了,這幅字還沒寫完,那小哥又展開了一幅畫軸。

    “公子,您行行好,再給我們寫一幅,我明天一並拿到書齋去賣。哎,我也是沒法,人家收了太多秋姨的字畫,已經不肯要了。”

    柳雲湘望了一眼外麵那些孩子們,轉頭問年輕:“你家秋姨這字畫一般賣多少銀子?”

    小哥苦笑,“最開始有一兩二兩,眼下幾十文人家都不要了,說實話連買畫軸的錢都不夠。”

    “那這些字畫,我買了吧。”她從懷裏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子遞給那小哥,“你整理一下這幾幅,明日送到南紅樓就好。”

    小哥眼睛一亮,“果真?”

    柳雲湘點頭,“我很喜歡你家秋姨的畫。”

    與之交換,嚴暮就不用再寫再畫了。

    柳雲湘拉著他往外走,走到院裏見乞丐正試圖帶走重明,而重明死活拉著人家玥兒不鬆手。

    “以後我和妹妹再也不分開了!”

    “任何人都不能把我們分開!”

    “你這個壞人!”

    乞丐拉不動,還被重明給甩了出去。

    重明慌張的抱住玥兒,“妹妹別怕,哥哥保護你!”

    玥兒把他推開,歪頭道:“你不是我哥哥。”

    “我是!”重明激動的喊。

    “不是。”

    “我就是!”

    “不是。”

    重明眼睛一下紅了,“妹妹,你是不是傻了?”

    玥兒眨眨眼,“傻得是你。”

    “在包子鋪你還叫我哥哥呢!”

    “我想吃包子。”

    “什麽意思?”

    “就是……呃……玥兒想吃包子!”

    乞丐捂了捂臉,上前跟重明解釋:“因為你有包子,人小姑娘想吃,所以你讓她叫哥哥,她就叫了。”

    重明腦子轉了轉,“那我天天給你買肉包子!”

    玥兒搖頭,“玥兒吃飽了,不想吃了。”

    “你明天會餓!”

    “不餓。”

    乞丐無語了,這兩人這麽溝通,三天三夜都說不清。

    “老七媳婦,你先帶他趕緊回景川苑吧,宮裏的那些侍衛肯定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柳雲湘是不想帶嚴暮回去的,可他們在牢籠裏,為了活命隻能順從。她拉著嚴暮往外走,胡同很長,很靜,天地間仿佛隻有他們兩個,於是她故意放慢腳步。

    “嚴暮,你看今晚的月色很好。”

    嚴暮抬頭,月圓如盤,他猛然間想起七皇子府的那場大火,他把自己關在屋裏,任大火將自己吞噬。那一刻,他已經放棄了自己,可還是希望那門被推開,她跑進來救她。

    可她,棄他而去了。

    後來他又聽人說,她已經和陸長安走了,帶走了行意,帶走了硯兒……

    硯兒?

    哦,對了,他是他兒子,可她卻讓他兒子喊別人爹。

    一股情緒湧上來,讓他心發疼發緊,他恍惚的想,這應該是憤怒吧。但這股情緒下去的很快,他一下又感受不到了。

    隻是本能的不大想和身邊這個女人親近,但他想抽出自己的手,卻被她握得更緊了。

    柳雲湘轉頭看了嚴暮一眼,歎了口氣道:“如果不是因為我愛你,我並不虧欠你。我棄你一次,可你卻棄我一世。”

    她說著又無奈的笑了笑,“上一世,你扶持金悠的兒子登基,可之後你的下場卻是被金悠設計陷害,最終死於斷頭台。可笑的是,到死那一刻,你仍不悔,仍覺得金悠對你是真心。這一世,我知曉所有的真相,可我能如何,我一次次想離開你,不讓自己愛上你,便是不想重蹈覆轍。嚴暮,我試圖救你,但我發現我麵對的最大的敵人就是你,我能怎麽辦。還有硯兒,我難道不想告訴你嗎,可你身在漩渦之中,我隻是不想兒子成為你的負擔,而當我需要你救兒子的時候,金悠拿兒子的命威脅我的時候,你卻站在了她那邊。”

    說著這些,柳雲湘沒有恨,隻有無奈。

    她轉頭看嚴暮,見他仍是一臉木然,她搖頭笑了笑,這樣讓人聽來荒誕的話,也就是在嚴暮腦子不清楚的時候,她才能說出口。

    她跟他說了,這輩子也隻會說這一次。

    “嚴暮,別怕,我來的時候和魏天將軍商量好了對策,我們一定能把你從北金帶回去。”柳雲湘用力握了握嚴暮的手。

    隻是那是起兵造反啊,希望魏天那兒一切順利吧!

    來到景川苑外,柳雲湘遠遠好看到好多侍衛就守在門口。她拉住嚴暮,轉而踮腳親了親他嘴角,再用力抱住他。

    她一想到嚴暮進宮會遭遇什麽,便怕的渾身發抖。

    “我帶你逃吧!”

    可她有清楚的知道,他們逃不掉的!

    嚴暮拉開柳雲湘,往後退了一步,並沒有回應她的擔憂,轉身便走了。

    柳雲湘看著嚴暮的背影,腳上不利落,身子那般單薄,剛走過去便被兩個侍衛押了起來,很快就沒入了夜色中。

    她腳下發軟的跌坐在地上,不多久乞丐來了,在她對麵靠牆坐下。

    “你要這樣想,嚴暮熬到現在,他是想活命的。你要真心為他,便也要咬牙忍著。”

    “他會遭受什麽?”

    乞丐眉頭深深皺起來,“今日是三皇子的生辰。”

    來自一個母親的滔天之恨。

  第三百一十章 折磨

    北金皇宮,重華殿。

    殿前擺著方桌,桌上拱著靈牌,而前麵有個火盆,盆中火光鼎盛,正在燒著紙錢。

    嚴暮被推著從宮門進去,遠遠就聽到此起彼伏的哭聲,悲切的,壓抑的,連成一片。

    “宣兒!你回來看看母妃吧!”

    這一聲哭得淒厲,立時壓過了其他的聲音。

    “老天爺,你好狠的心,讓我們母子陰陽兩隔!”

    “我兒已亡,我生不如死啊!”

    待走近一些,嚴暮看到重華殿的宮女太監跪在兩邊,一個個伏低身子,小聲哭著。而蕭貴妃穿著一身緋色的華服,打扮的精致而明豔,她哭過一陣兒後,突然止住了眼淚,像是忘記了什麽似的,忙擦了擦。繼而抱起那靈牌,仔細的慈愛的擦拭著。

    “哭什麽哭,今日是我宣兒的生辰,大喜的日子,你們給本宮笑!”

    於是這些宮女太監在呆愣了片刻後,又嗬嗬幹笑起來,隻是笑得別提多勉強,多別扭了。

    蕭貴妃不滿意,讓他們大聲的笑。

    “誰要是笑的不好看,本宮讓他下去給我兒賠罪!”

    這一下,這些宮女太監嚇壞了,一個個大聲笑,伸長脖子笑,前仰後合的笑。這一幕在夜裏,實在詭異。

    蕭貴妃原是北金皇帝最寵愛的妃子,但在唯一的兒子三皇子死後,她就瘋了。

    嚴暮被推上去,那蕭貴妃一看到他,眼神如毒蛇一般,黑沉的,犀利的,讓人脊背發寒。

    “我兒死了,你卻還活著!”她咬牙切齒說完這句,繼而神色一鬆,撫摸著懷裏的靈牌,“也好,他殺你一次,母妃便讓他死千次萬次,每一次都要比遭受的痛苦千萬倍。”

    蕭貴妃仔細將靈牌放好,繼而衝嚴暮身後的侍衛使了個眼色。

    一侍衛上前,一腳踢在嚴暮膝窩處,讓他脆實的跪到了地上,跪到了北金三皇子冷雨宣的靈牌前,像一個罪人一樣。

    砍這人頭時,他為大榮江山,為天下百姓,而此時,他身後卻無所依。

    那時在戰場上,他不懼,此時他也不懼。

    生或死,已然不重要了。

    侍衛壓著他的頭,讓他重重的磕到地上,一下兩下三下,他向這個他親手斬下頭顱的敵軍皇子磕了三個頭。

    蕭貴妃仰頭笑了幾聲,她抓了一把之前,扔到了火盆裏。

    “宣兒,你看到了吧,他跪在你麵前正磕頭賠罪呢!不過我們母子得要感謝一個人,那便是和碩長公主了。她說會把嚴暮帶到我和你父皇麵前,任由我們處置,她做到了。”

    蕭貴妃說著更開心了,笑得直不起腰來,她指著嚴暮,“這人遭報應了,他被他拚死保護的國家和百姓拋棄了,他被他的父皇拋棄,他被他親生母親陷害,送到我們手裏。哈哈,這天地間無一人心向他,老天爺一定都恨極了他。”

    嚴暮垂眸,這些話已經在他心裏掀不起任何波瀾了,心也不會痛,眼淚也不會流,怨和恨或者自艾自憐都沒有。

    重明這毒反而解脫了他。

    “你為什麽不懼?”蕭貴妃突然盯著嚴暮道。

    看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一副淡漠的樣子,這讓她突然憤怒了起來。

    “來人,將他帶進水牢!”

    蕭貴妃一直在苦思如何折磨嚴暮,她要讓他怕,讓他悔,於是想到了水牢。水牢就建在她的重華殿,皇上睜隻眼閉隻眼沒有管,皇後就更不管了。

    水牢裏很潮濕,很陰冷,嚴暮剛進門,便被潑了一桶涼水,此時已冷得瑟瑟發抖。繞如此,他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

    水牢裏惡臭難當,源自於這裏有個腐屍池。

    嚴暮被推到那池子前,猛地見裏麵竟有一具屍體,屍體已經骨肉糜爛,上麵爬著很多蛇和老鼠,它們正在啃食。

    旁邊還有幾具白骨,身上血肉已經被啃食幹淨了。

    嚴暮隻覺頭發發麻,惡心的向往後退,但被兩個侍衛又壓了回去。

    “怕了?”蕭貴妃愉悅的問。

    嚴暮眼神直了,瞬間的情緒波動,讓他一下陷入了某種空洞的狀態中。他身子僵直,大腦空白,無法做出一點情緒上的反應。

    這就是重明給他下得毒,此刻的他就好似一根木頭,無喜無怒,無畏無懼。

    “把他雙手吊起來!”蕭貴妃憤怒的吼了一聲。

    嚴暮雙手被綁,通過一個鐵鉤掛到了腐屍池上麵,在蕭貴妃憤怒的目光下,他身子越來越低,很快要浸入池中了。

    因這動靜,蛇和老鼠已經鑽回腐臭的水裏,但很快又伸出脖子,一個個盯著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撲上來撕咬他的準備。

    嚴暮身體在抽搐,這是他本能做出的行為,不受大腦的控製。

    蕭貴妃眼睛越來越亮,越來越興奮:“宣兒,你看到了麽,這是娘送你的生辰禮,你喜不喜歡?”

    腳尖沾了水,繼而是小腿,大腿,到了腰部,接著上半身,一直到脖子處。

    當繩子停下,無數條蛇還有無數隻老鼠一湧而上。

    嚴暮眉頭猛地一緊,他感受到了身體被撕咬的痛苦,而下一瞬,繩子又被猛地拽上來。那些東西從他身上掉下去,還銜著他的肉。

    看這麽一會兒,嚴暮滿身血洞,蕭貴妃高興的跺腳拍手。

    “再來一次!”

    於是又一次……

    “再來!”

    再一次……

    嚴暮的隻覺得全身都是洞,血汩汩的從各個洞裏冒出來,他很冷,頭很沉,意識已慢慢遠去。

    蕭貴妃對著空氣說話,好似她兒子就在那邊,她問他好不好玩,問他解不解氣。

    “不解氣?”

    蕭貴妃瞪大眼睛,衝侍衛嚷道:“把他沉下去,整個人都沉下去,我要看到那些東西咬破他的喉嚨!”

    侍衛皺眉,“娘娘,陛下那兒……”

    “本宮的話,你敢不聽?”

    那侍衛不敢,所以正要鬆開手,任嚴暮整個人掉下去。而這時,一個太監急匆匆跑了過來,見到這一幕,忙喝道:“快把人拉上來!”

    蕭貴妃正在興頭上,被人打斷了,不由一臉怒火的望向來人。

    “白公公,你這是什麽意思?”

    白公公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貴妃娘娘見諒,皇上讓您馬上將嚴暮給放了。”

    “他的命本就是用來給我兒報仇的,殺了他又如何!”

    “娘娘,大榮的鎮北軍起義了,占領了北地三州,擁嚴暮被鎮北王。揚言若是北金敢害他們的王,便直入咱們北金,一路北上能殺多少人便殺多少人,即使全軍覆沒,也要為他們的王報仇。”說著白公公又擦了一把汗,見嚴暮已是血肉模糊,人事不省,驚得差點瞪大眼睛,“快快……快把人放下來,趕緊送出宮去,死也別死在宮裏。”

  第三百一十一章 我陪著你

    蕭貴妃到底沒瘋太徹底,知道皇上也要顧及國事大體,不能太由著她的性子。

    她嘴角扯了一下,“人要是能救回來,他也還在我們手裏,本宮倒不急於這一時。”

    “是,皇上的意思是咱們先隔岸觀火,務必不把這火引到自己身上。”

    等到把人放下來,白公公看著這滿身的血洞,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還能活嗎?

    “趕緊……趕緊送回景川苑吧!”

    是死是活,聽天由命。

    柳雲湘和乞丐一直守在門外的小胡同裏,遠遠見一輛馬車來了,二人忙站起身。

    見馬車停到了景川苑門口,柳雲湘心下著急,忙要上前,但被乞丐攔住了。

    “你先別露麵,小心被盯上!”乞丐說完自己先跑過去了。

    兩個太監將嚴暮從馬車上抬下來,還未等乞丐過去,便扔到了地上。兩個太監還嫌髒,皺著鼻子退後兩步,還拿出帕子擦手。

    乞丐過去,一眼看到地上的人,先倒抽了一口涼氣。

    隻除了臉還完整,身上其他地方都爛了,一個個血洞正汩汩往外冒血,不過這麽一回兒功夫,地上便匯集了一灘。

    而嚴暮一張臉清白,無聲無息的,像是……

    乞丐心下漏了一跳,隻覺手腳僵冷。

    “聖上召見,以禮相待,你們七殿下出言不遜,對聖上大不敬。聖上寬恩,對他略施懲戒,等你們殿下傷好了再進宮謝恩吧。”

    領頭的太監說完,坐上馬車離開了。

    見馬車離開,柳雲湘趕緊跑上去,看到地上的嚴暮,腳下猛地一軟,趔趄的摔到地上。

    “嚴暮……”

    她慌極了,根本來不及起身,緊著跪爬過去。

    “嚴暮!嚴暮!”

    她伸手碰他,先碰到了一手血。他看到他脖子有個血洞,正在往外冒血,她忙用手堵住。又見他胸口也在流,於是趕忙用另一隻手堵,可腹部,胳膊上,腿上……

    柳雲湘急得哭了,“怎麽辦,怎麽辦,不要再流了,要流幹了!”

    這時她發現他小腿處鼓動,衣服下像是有什麽。

    “乞丐!”她喊了一聲,聲音都在發抖。

    乞丐也看到了,忙抽出刀,慢慢劃開褲腿,見到裏麵的是什麽,冷汗猛地冒出來,他趕緊用刀柄給挑了出來。

    一條蛇!

    柳雲湘瞳孔縮緊,四肢發顫,她不敢想象嚴暮在宮裏經曆了什麽。

    乞丐忍不住罵了一句:“狗他娘的略施懲罰!”

    當下,二人慌手慌腳的把嚴暮抬了進去,一進院就趕緊喊紅燭。

    他們將人放到床上,紅燭看了一眼,眉頭皺起:“木槿去燒熱水,夫人將他衣服脫下來,乞丐你幫我搗藥汁。”

    嚴暮身上的衣服都爛了碎了,還發著一股腐臭氣,柳雲湘憋住眼淚,用剪刀將衣服一點一點剪下來,有的地方沾著血肉,隻能一起剪掉。

    隨著褪下衣服,身上的傷就更清晰了,一片一片的,幾乎看不到好的地方。

    “嚴暮,你不能放棄。”

    “嚴暮,我陪著你呢。”

    “嚴暮,我一定能帶你離開這裏。”

    等到將他衣服都脫掉,木槿端來了熱水。她用帕子一點一點給他擦拭,換了好幾盆水,才將全身擦拭一遍。

    可血還在汩汩往外冒,床褥都沾濕了。

    這時乞丐扛著一隻浴桶進來,連著倒了幾桶熱水,然後紅燭將配置好的藥汁倒進去,他們再一起將嚴暮放進桶裏。

    在熱氣和藥力的催發下,嚴暮額頭冒汗,臉上也露出了痛苦之色。

    “疼……好疼……”他無意識的呢喃的。

    柳雲湘心疼的捧著他的臉,一遍遍喚著他,安撫著他。她的眼淚混著他的汗,一起流下來,流到兩個人的嘴裏,苦的鹹的。

    在浴桶泡了兩刻鍾後,將人撈起來,紅燭將黑色的藥膏塗到嚴暮身上,幾乎塗遍。

    等做完這些,她再給嚴暮探脈,這才鬆了口氣,“脈象已經穩定很多了。”

    柳雲湘給嚴暮蓋上被子,在他唇角親了親,而後起身向紅燭行了一個大禮:“謝謝!”

    紅燭忙擺手,“應該是有人給他喂過凝血丸,不然以他這傷勢,從宮裏送到家這一路,血早就流幹了,便是我家主子也救不活的。”

    “有人救他?”柳雲湘不大信這話。

    乞丐也挑眉,“我以為北金人人都想他趕緊去死呢!”

    紅燭想了想道:“剛才再給殿下泡藥浴的時候,我聞到一股很奇異的香氣,如果沒猜錯,這人給殿下服用的應該是‘十歸丸’,便是三魂七魄歸體的意思,而且這藥丸是主子研製的。但因為十歸丸所用藥材極為珍稀,當時主子也就做出三顆,他自己留了一顆,其他兩顆送人了。他瘋了以後當糖豆吃掉了,當時藥性催發,他熱的去泡涼水澡,我就聞到過這種奇異的香氣。”

    “送誰了?”乞丐忙問。

    紅燭搖頭,“不知。”

    乞丐嘖了一聲,“按你這麽說,這什麽十歸丸是救命的神藥,而且那人手裏應該就隻有這麽一顆,他卻給嚴暮吃了。”

    這人能是誰呢?

    當晚,柳雲湘一直守在嚴暮床邊,後半夜的時候,他像是做了什麽噩夢,臉上露出懼色和痛苦。她抱著他,一遍一遍安撫著。

    待到第二日,嚴暮終於醒了,他望著床頂,怔怔的出神兒。

    “嚴暮?”柳雲湘輕聲喚了他一聲。

    他身子僵住,鈍鈍的轉頭,看向她,眼神裏終於有了她的影子。

    “是你。”

    柳雲湘先一怔,隨即忙應道:“是我,是我,你是不是記起我了?”

    但他沒有回答,而是垂下眼眸,神色慢慢肅沉下來。

    柳雲湘還要說什麽,這時乞丐進來,說是南紅樓的夥計找她。柳雲湘皺了一下眉,胡掌櫃有什麽急事竟讓夥計找到了這裏,她明明告訴過他不要暴露他們和嚴暮的關係的。

    意識到事情可能很緊急,她讓乞丐照顧嚴暮,而後匆匆出來了。

    夥計就在院裏,見到她出來,忙上前道:“東家,不好了,胡掌櫃被官府帶走了。”

    柳雲湘皺眉,“怎麽回事?”

    “有人舉報我們南紅樓私藏禁香,官府的人來搜查,不知怎的就真的搜到了一大包,這不胡掌櫃就被帶走了。”

    柳雲湘回頭看了一眼,繼而深吸一口氣,轉身對夥計道:“我們邊走邊說。”

    北金人喜熏香,煮酒烹茶,琴棋書畫,都會燃一爐香。

    市麵上的香有上百種,而有幾種因對人身體有害,朝廷明令禁止使用。私藏禁香,更有售賣行為,在北金可是重罪。

    柳雲湘聽夥計說完,第一個想法就是:有人陷害他們!

  第三百一十二章 鋪子被封

    回到南紅樓,官差已經走了,而鋪子大門上貼上了封條。她從後院進去,但見鋪子裏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夥計們正在整理。

    “東西在哪兒發現的?”柳雲湘問。

    夥計指著最上層放布匹的木格子說道:“咱們每日都會打掃,各個角落不曾遺漏,今日還未開門,官府的人來了,一番搜查後,從那裏找到一包禁香。”

    柳雲湘垂眸細思,這些夥計都是她從大榮帶來的,絕對可靠,而且每日都會打掃,白日鋪子裏也不離人,要動手的話隻能在晚上。

    “你們昨晚可聽到什麽動靜?”柳雲湘問。

    南紅樓後麵是兩進的院子,她住在後院,前院有倉庫,也有夥計們住的廂房。

    一個想到什麽說道:“昨晚我如廁的時候,聽到倉庫那邊有動靜,不過我過去查看的時候,倉庫門鎖的好好的,便沒有太在意。”

    柳雲湘心下一緊,“糟了!”

    她帶著夥計們趕緊來到倉庫,鎖子依舊完好,她把鑰匙給了一個夥計,那夥計上前打開門,竟一下跑出了十幾隻老鼠。

    眾人嚇得不輕,紛紛往後退。

    柳雲湘緩了一下,趕忙跑進倉庫,便見地上到處都是碎布。她走到一貨架前,拿起一匹綢緞,見上麵咬了好幾個窟窿。

    她手抖了一下,忙道:“快去檢查其他的綢緞!”

    夥計們意識到事情的嚴重,趕忙跑去各個貨架檢查。

    “東家,這邊也被咬了。”

    “東家,這邊也是!”

    “東家……”

    柳雲湘抬頭,見屋頂有個大洞。

    她隻覺腦子裏轟轟的,她從倉庫出來,扶著院中的石桌在一旁坐下。這真是一計不成又施一計,對方想徹底整垮南紅樓。

    突然,她瞳孔一縮,想到什麽,“子衿呢?”

    她忙喚來後院做飯的大娘,大娘說一早就沒有看到子衿了,她忙讓她去找。很快,大娘在屋後發現了子衿。

    子衿腹部中了一劍,已經昏死了過去。

    柳雲湘忙讓夥計去景川苑請了紅燭過來,給她包紮好傷口後,不多久子衿就醒了。

    “姑娘……我看到一黑衣人……在倉庫房頂……我追過去……他功夫好高……我不敵……”

    柳雲湘摸了摸子衿的頭,“好丫頭,別擔心,姑娘能處理好,你好好休息就是。”

    從子衿屋裏出來,柳雲湘坐回石桌旁,看著被清出來的綢緞,一字排開,每一匹大小都有洞,做衣服肯定是不能用了。

    “你們幾個記住了,此事決不能外傳出去。”柳雲湘吩咐道。

    一夥計上前道:“這幾日,有很多貴客訂做了衣服,定錢都付了,這可怎麽辦?”

    柳雲湘呼出一口氣,薛雲錦那日提醒過她後,她就讓胡掌櫃的趕緊送貨。晚上,她實在不安心,又找來胡掌櫃,讓他將一半的綢緞轉移到了別處,眼下倒也能應急。

    隻是南紅樓被封,胡掌櫃還在大牢,她的先想辦法解決這兩個難題。

    交代夥計們接下來該幹什麽後,柳雲湘去了華裳閣。

    華裳閣位於金安最繁華的地段,三層的紅樓,飛簷鬥拱,雕梁畫棟,用彩色的綢緞做裝飾,不可謂不闊氣。

    門前香車寶馬,穿著華麗的男女進進出出,丫鬟隨從簇擁前後,足可見來此都是達官顯貴。

    柳雲湘走進裏麵,有夥計上前,先瞄了一眼她的打扮,而後忙堆上笑臉,引著她往裏麵走:“這位姑娘瞧著麵生,不知是家住哪兒啊?”

    柳雲湘淡淡道:“西角胡同。”

    那裏一應的名門望戶,她的夥計常去那邊送貨,她還是知道的。

    夥計心下一轉,“不知是哪家?”

    柳雲湘看到一樓廳堂的貨架上擺滿了顏色各異的綢緞,一匹一匹皆是流光溢彩,卻是也是上上品。她沒理這夥計,在裏麵轉了一圈,而後定到一處,指著最上麵的一匹綢緞道:“我想看看那匹靛藍暗紋的。”

    夥計笑道:“姑娘,您真是好眼力,咱這匹布叫醉煙藍,可是我們華裳閣的珍品,隻是這價格……”

    “好說。”柳雲湘道。

    一聽這話,夥計心裏有了譜,忙去搬來爬梯,上去將這匹綢緞取了下來。

    柳雲湘先用手觸摸這匹綢緞,又抱到太陽光下去照,看到這靛藍染的渾然天成,心下便了然了幾分。

    見柳雲湘這樣,夥計笑著上前道:“姑娘,隻要是咱華裳閣賣出去的綢緞,保證不褪色,不脫絲,您放心就好。”

    柳雲湘將綢緞放到櫃台上,抬頭對夥計道:“我要見你們東家。”

    夥計一愣,“您可是有哪裏不滿意?”

    柳雲湘肅著臉道:“我有事找你們東家。”

    “姑娘似乎不是來買布的,若不是……”

    柳雲湘一掌拍在櫃台上,“我找你們東家有要事商談,若耽誤的這事,你的飯碗也就保不住了!”

    夥計再打量了柳雲湘一番,看這一身珠玉環佩的,該是有點背景在身上的。

    “那您稍等。”

    夥計讓其他人瞅著點,而後朝二樓去了。

    二樓包廂裏,裴小侯爺瞧著手下一匹天青色的妝花雲錦,笑了笑:“安二哥,咱倆打小的交情,你賣我一千兩一匹,合適嗎?”

    坐在裴小侯爺對麵的是安國公府的二公子,他穿著一身絳紫色的長袍,脖子上帶著金項圈,手上頂著大扳指,雖長得還算英俊,但實在難掩這一身騷氣的打扮。

    安宏嘿嘿一樂,“既你叫一聲二哥,那二哥不能不給弟弟麵子,是吧?”

    裴容笑容淡了淡,“可不是呢。”

    安宏湊過來,笑意極為不正經:“今晚瀟湘館,讓哥哥看看你的誠意?”

    裴容垂眸,“我隻怕安二哥喝醉了,談的就不是正經生意了。”

    安宏大笑,“你不是慫了吧?”

    “我慫什麽?”

    “咱在國子監上學那會兒,哥幾個帶你去花街,你他娘的居然被兩個姑娘堵在床裏頭哭了。”說著安宏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

    裴容臉色鐵青,手慢慢握成拳,若非咬牙克製,估計拳頭都過去了。

    這安宏笑過後,轉動手上的扳指:“可這種妝花雲錦放眼整個北金,隻有我華裳閣有,一千兩一匹,哥哥已經給足了你麵子。”

    裴容默了一下,“我要一百匹呢?”

    “喲,大主顧啊,我得再給你優惠一些。”

    “多少?”

    安宏撥弄了一下算盤,“十二萬兩吧。”

  第三百一十三章 獨闖華裳閣

    裴容這下徹底掛不住笑臉了,“安二公子是不是算錯帳了?”

    安宏抬眸睨了裴容一眼,“這麽快就不叫二哥哥了?”

    他坐直身子,再算了一遍,“沒算錯啊,你要一百匹,我沒那麽多現貨,隻能讓織布工們加班加點的趕製,這晚上的工費高啊,成本也就高了,自然賣你的價格也就高了一些,但高不多。”

    一下提了兩成,還不多?

    裴容暗暗咬牙,可正如安宏說的,隻有他這兒有妝花雲錦,也隻有他的織布坊能做出妝花雲錦。

    這時一直站在旁邊的華裳閣掌櫃又添了一句:“按咱們的規矩得先付款。”

    安宏瞪了他一眼,“人裴小侯爺能欠你那點銀子。”

    掌櫃裝作惶恐道:“可這是規矩,小的也為難啊。”

    安宏嘖了一聲,看向裴容,“小侯爺,你看這?”

    裴容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明知道掐他的人不會好意,可他也似乎也隻能乖乖把脖子伸過去。

    這種感覺壞透了!

    他用扇柄敲著手心,這麽一會兒工夫已經把帳算的明明白白了,要真從他這兒拿這一百匹雲錦,按著價錢,他自己要貼車馬費,貼過關的稅費,而且因為不賺錢,本來是個好商機,卻隻能成一次性的買賣,沒法做長久。

    正當他踟躕時,有夥計進門:“東家,有人要見您。”

    掌櫃皺眉,“什麽時候學的這般沒有規矩,你不想幹了?”

    那夥計忙苦著臉道:“掌櫃,要不您去瞧瞧,小的瞅著她像是來找事的。”

    這掌櫃皺眉,“哪個嫌命長的,也不看看是什麽地方!”

    “可不是呢,還是個女子。”

    掌櫃看向安宏,安宏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讓他下去看看。

    那掌櫃彎腰退了出去,裴容倒是蠻好奇的,就像那掌櫃喊的那一句,哪個膽子這麽大,竟敢來華裳閣找事。

    他站起身,假裝思量,走到窗子前,往下麵一看,看到那站在櫃台前,明顯與其他客人氣勢不同的女子,不由愣了一愣。

    兩年前,北金和西越發生衝突,時值北金和大榮正戰事緊張,他父親被朝廷派去西越和談。當時他不放心,請旨隨父親一起去了。哪知他們剛到西越,北金就開始往邊關增兵,並且先出兵侵犯。

    這一下,他父親和他就成了甕中之鱉,西越囚禁了他們父子倆。

    西越連連敗退,在一次往後方轉移的時候,父親尋到機會,掩護著他,讓他趕緊逃走。他帶著兩名護衛,便和西越追兵糾纏,便往外逃,等逃到邊界時,隻剩他一人了。

    北金就在觸目可及的地方,可身後追兵已經追了上來,他儼然是逃不掉了。正在他絕望的時候,一支騎兵突然冒了出來,他還不及看清,便被那領頭之人抓住後脖領提到馬背上。

    顛簸許久,等他被放下來,這才發現自己在蒙格草原上,這裏是北金、大榮和西越三國交界處。

    救他的人是嚴暮,而他根本不知道他是誰,隻以為是普通的北金百姓。

    “眼下北金和西越正交戰,走西北關肯定是走不了的,你隻能從鎮北關繞吧。”

    而嚴暮正好要去鎮北關,便將他捎上了。

    一路疾行,他原以為這人有十萬火急的軍情,在鎮北關關隘分開的時候,他便隨口問了一句。

    嚴暮指著馬背上一隻被射死的麅子,道:“這麅子是我獵的,我要趕回家讓我家娘子和女兒嚐嚐新鮮的麅子肉,你說烤的怎麽樣?”

    思緒收回來,嚴暮口中的娘子和樓下的女子重合,好像她就該是這樣子,這麽美,這麽與眾不同。

    裴容看著柳雲湘,大體猜到她來此的目的了,不由搖了搖頭,想從華裳閣這兒分一碗湯,她需得有更硬的背景才行,不然隻能是頭破血流。

    柳雲湘見那夥計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八字胡的男人,她皺眉,“我說過我要見你們東家!”

    掌櫃打量著柳雲湘,“這位姑娘,你有什麽事可以跟我說,我能幫你解決。”

    “你怕是解決不了。”柳雲湘實話實話。

    掌櫃臉沉了沉,“姑娘,這裏是華裳閣!”

    “我不瞎,不用你提醒。”

    “我們東家是什麽人,豈是誰都能見的。姑娘既不是來買布的,便請離開。”

    柳雲湘不但不走,還上前了一步,嘴角扯了一下道:“我是南紅樓的東家,名叫柳雲湘。”

    掌櫃微微一怔,再次打量柳雲湘,繼而嗬了嗬,“原是柳老板,早聽聞是個女子,不想還長得這麽好看。嘖嘖,可惜了,聽聞南紅樓已經被封了,那我便好心提點你一句,趕緊找個男人嫁了,在家洗衣做飯帶孩子吧。”

    這掌櫃滿臉譏諷的笑,那夥計也跟著笑。

    柳雲湘眯眼,“你跟你娘也這麽說話?”

    “你他娘的……”

    “不尊重女人的男人,那是親娘都養不熟的畜生。”

    “你……”

    “況你們華裳閣做的最大的就是女子的生意,你便是這般瞧不起女子的?”

    掌櫃被堵得啞口無言,又見有客人朝這邊望過來,他忙揮手往外趕柳雲湘。

    “趕緊走趕緊走,一身晦氣!”

    柳雲湘站那兒不動,“我南紅樓與你們華裳閣一樣的做生意,大家公平競爭,你們卻陷害我南紅樓,以致我們被查封,我們掌櫃的被抓走,我今日一定要討個說法,不然絕不離開!”

    掌櫃哼了一聲,“我便跟你說句實話吧,你往我們東家眼裏插根針,便是在找死,如今不過是封樓,賠上一個掌櫃的,已經算是我們東家仁慈了!”

    “我要狀告你們!”

    “嗬,你隨便告,看哪個衙門敢受理!”

    柳雲湘一轉身,繞到櫃台前,拍了拍放在上麵的那匹醉煙藍,“你這匹醉煙藍是用蔓香草染色的吧?”

    一聽這話,那掌櫃的臉一青。

    “胡說,我們用的是青金石。”

    “我可不是什麽外行人,用蔓香草染的還是用青金石染的,我一眼就能看出來。青金石染的不若蔓香草自然,但青金石的不褪色,亮澤度也不會因為漿洗而黯淡,但蔓香草就不同了,它會輕微的褪色,慢慢失去光澤。青金石做染料染的才叫醉煙藍,你們以次充好,還賣高價,便是欺騙客人,更過分的是蔓香草還有毒。”

    掌櫃急了,“你休要胡言!”

    “蔓香草可製作蔓香,這是一種禁香,正好今日在我南紅樓發現的就是蔓香,所以種種證據表明,你們私種蔓香草,甚至還私造蔓香並且暗中買賣。”

    “你你你……”

    柳雲湘背過身去,眸光銳利:“我要見你們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