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調戲
作者:柳雲湘嚴暮      更新:2023-02-12 14:04      字數:52252
  第三百一十四章 調戲

    華裳閣二樓,柳雲湘走進包廂,先看了一眼站在雕花窗前的人,他身姿秀麗,穿著一身月牙白的長袍,背著身子,似乎正在欣賞麵前花瓶裏插得那幾枝蘭花。

    柳雲湘又看向癱坐在太師椅上的男人,一臉市儈相,正饒有興味的看著她,透著幾分流氣。

    她沉下一口氣,“您便是華裳閣的東家吧?”

    安宏眯了眯眼,“你叫柳雲湘?”

    “我是南紅樓……”

    “嘖,不想竟是個美人。”

    柳雲湘皺眉,“請問您貴姓?”

    安宏坐起身,還探了過去,盯著柳雲湘,越瞧便越是驚豔,“我是安國公府的二公子,姓安。”

    安國公府?

    柳雲湘心下一緊,她知道華裳閣的後台硬,但沒想到竟然是國公府級別的。這一刻,她承認,她有些輕率了。

    這裏到底不是大榮,她沒有太後親筆賜的招牌,也沒有大不了找嚴暮幫忙的底氣。

    “安二公子,還請您高抬貴手,饒過我們南紅樓。”她聲音放低了許多。

    這時掌櫃在安宏耳邊說了什麽,那安宏臉色變了變,再看向柳雲湘,嗤了一聲:“你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柳雲湘抿了抿嘴,“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規矩,大家公平競爭,我不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

    安宏大笑一聲,“哈哈,居然有人給我講規矩!”

    柳雲湘皺眉:“我們一批貨被毀了,損失上萬兩,安二公子還覺不夠嗎?”

    安宏臉一沉:“那點損失算什麽,我要的是你南紅樓徹底從金安消失!這麽些年了,還沒誰敢從我嘴裏搶食兒的,你不是第一個,但絕對是最後一個!”

    “不過,誰讓你是個美人呢!”安宏說著站起身,走到柳雲湘麵前,伸手想勾柳雲湘下巴,但被她躲開了,他興味兒更濃,小聲道:“女子做生意,總比男子占優勢,尤其是長得又這般勾人。”

    柳雲湘退後兩步,“你若不讓官府放人,我便告發你私種蔓香草!”

    安宏嘖嘖,“還挺潑辣,剛好二爺喜歡。”

    說著,那安宏還要上手。

    “安老板,我便不打擾了。”這時裴容轉過身道。

    安宏一時倒忘了他,拍了拍腦門道:“一百匹妝花雲錦,一千兩一匹,一共十二萬兩,你回頭把錢送過來,咱們就算達成協議了。”

    裴容淡淡一笑,“再談吧。”

    “行,哥哥知道你也得先籌銀子,便寬限你幾日吧。”安宏狀似大度的說道。

    裴容往外走,見柳雲湘正看著他,那眼神清清冷冷的,沒有求救,隻是有幾分讓人心軟。

    “柳老板,你還欠我天香樓的飯錢,不知今日方便不方便?”

    柳雲湘心思一轉,道:“方便!”

    “那你先跟我回天香樓看看帳吧。”

    “好。”柳雲湘應著再看向安宏:“安老板,私種蔓香草是重罪,你若不想法放了我們的掌櫃,解封南紅樓,我便告發你。”

    柳雲湘說完,忙跟著裴容往外走,但剛走到門口,被安宏給叫住了。

    “裴容,你這是什麽意思啊?”

    裴容轉頭,裝作無奈道:“安二公子是不知道,如今欠賬的是大爺,追賬的是孫子,我這好不容易逮到債主,必須得把欠賬要回來,您體諒一下吧,回頭我請客,給二公子賠罪。”

    安宏眼神在二人身上打了個轉兒,笑道:“行,哥哥不能不給你麵子。”

    同時他又跟柳雲湘說道:“想告發你二爺是吧,隨便。”

    一直過了石橋,柳雲湘才鬆了口氣,她知道要是今日沒有裴容,她可能都走不出華裳閣了。

    “裴小侯爺,謝謝你再一次的救命之恩。”

    裴容歎了口氣,“安國公和聖上打小一起讀書一起習武一起上戰場出生入死,還扶持皇上登基,為他鏟除禍患,因此安國公很得皇上倚重。因這份倚重,安國公府上下在北金都是橫著走的,而這安宏,紈絝子弟一個,讀書習武都不行,但吃喝玩樂,欺男霸女,甚至殺人放火,這些混賬事幹得風生水起,有安國公府罩著,誰都不敢惹他。柳老板,你但凡多打聽一些,今日也不能這般魯莽。”

    “我確實沒有多打聽。”柳雲湘誠懇道。

    “這裏不是大榮,嚴暮也不是那個權傾朝野的七殿下了。”

    柳雲湘瞪大眼睛,“你知道我和嚴暮……”

    裴容忙搖頭,“我什麽都不知道。”

    柳雲湘還想問,但裴容已經快步往前走了。

    好吧,人家不想說,她也不好多問。

    “小侯爺,你說安宏這樣一個人,竟是華裳閣的東家,倒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妝花雲錦的技藝,他竟掌握了。”柳雲湘試探性道。

    妝花雲錦源自大榮江南,因其技法複雜,除了世代傳承的織布工,其他人很難掌握,不想在北金,竟然有人會這種織造工藝。

    “安宏娶了我們北金最大織造坊的女兒做夫人,這華裳閣便是他夫人的嫁妝。“

    “看他那般洋洋自得,還以為是他自己的本事呢!”

    “他隻有吃喝玩樂的本事。”

    “一身臭皮囊,從裏到外都是腐爛的。”

    “還裝模作樣的,好似誰不知道他是什麽東西似的。”

    “一臉猥瑣相,裝什麽風流倜儻!”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越說越有勁兒,越說越解氣。

    等發泄完了,裴容幹咳一聲,“總之,柳老板認栽就是,別再招惹安宏了。”

    柳雲湘搖頭,“我絕不!”

    裴容挑眉,“你還沒長教訓?”

    “我來北金是帶著破釜沉舟的勇氣,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那行吧,祝柳老板好運。”

    見裴容轉身走了,柳雲湘又追了上去,“裴老板,安宏給你一匹妝花雲錦一千兩的價格,這明擺著坑你。我有一批貨正往這邊運,其中就有妝花雲錦,絕對比安宏的貨好,價錢也比他便宜一半,咱們可以合作……”

    裴容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柳雲湘,頗為無奈看著柳雲湘。

    “裴老板,我很有誠意的,你看如何?”

    “柳老板,我沒有你的無畏無懼,我就想安安穩穩做生意,所以不想得罪安宏。”

    柳雲湘皺眉,“你也怕他?”

    “怕倒不至於,隻是不想得罪小人。”

    “寧願這筆生意虧錢?”

    “寧願虧錢。”

    柳雲湘默了片刻,道:“所以你甘心自己辛辛苦苦做成的一樁買賣,結果賺的錢卻進了安宏的口袋?當然,他一直說你們哥倆好,大概你真心認他這個哥哥吧。”

    “你!”

    “謝裴老板今日相救!”

    柳雲湘說完,轉過身離開,她知道裴容厭惡安宏,故意拿話膈應他。

    不過要想他和自己合作,還得再想辦法。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上輩子欠你的

    柳雲湘不放心嚴暮,直接去了景川苑。

    來到後院,見乞丐正靠著門前的木柱曬太陽。

    “嚴暮怎麽樣了?”柳雲湘問。

    乞丐點頭,“還活著。”

    柳雲湘皺眉,“光活著就行?”

    “能活著就不錯了。”

    柳雲湘搖了搖頭,抬步進了西屋,卻見江遠單膝跪在床前,手裏舉著一玉印。

    “殿下,這是鎮北關十萬將士托屬下給您帶來的王印,往後您便是鎮北王了,十萬將士隻聽從您的調遣。”

    柳雲湘再看向嚴暮,他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眼著床頂。

    “我不是什麽鎮北王。”他聲音嘶啞道。

    “殿下!”

    “我隻是一個將死之人罷了。”

    “您要棄這些將士於不顧嗎?”

    “我連自己都不顧,如何顧他們。”

    柳雲湘聽到這兒,走上前接過那玉印,“我替他接了,這王位,他不要也得要!”

    柳雲湘說完看向嚴暮,見他仍舊一臉淡漠,似乎周圍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沒有對死的恐懼,對生的渴望,誰都不在他心裏,她也不在。

    柳雲湘沉了口氣,再看向江遠,問道:“鎮北的形勢如何?”

    當初她和鎮北關的將士們謀劃如何營救嚴暮,唯一能保住他命的法子就是鎮北三州反了,擁嚴暮為王,與朝廷抗衡,與北金對陣。

    有三州十萬將士給嚴暮做後盾,他才不會任人宰殺。

    可當時他們最擔心就是朝廷和北金聯手,鎮北便會兩麵受敵,陷入困境。

    江遠道:“這個時機也是趕巧了,長江以南接連暴雨,引發洪水,臨近三州受災,百姓流離失所,而朝廷卻遲遲沒有動作,民怨四起,繼而發生暴亂。朝廷分身無暇,沒有多餘兵力鎮壓,這就給了鎮北足夠的時間,等朝廷再回頭,北境三州已鑄成銅牆鐵壁。再加上十萬將士皆是精兵強將,糧草足,馬兒壯,兵器也充足,朝廷短時間竟沒有與之一戰的能力。”

    柳雲湘點頭,這個時間點是她算好的。

    上一世江南暴亂,這一亂亂了三年,當時還是嚴暮帶兵四方鎮壓,才解除了內患。而如今的朝廷,權宦當道,文臣勢起,武將沒落,沒有了嚴暮,想來形勢應該很不樂觀。

    江遠想起一事,覺得好笑,便帶上了笑意,“魏將軍說您一定是神仙轉世,不然怎麽會算的這麽準。”

    柳雲湘幹咳兩聲,遮掩過去了。

    “還有您走之前和沈雲舟沈大人去了一封信,沈大人回信了,他說已經按著您的意思把和碩長公主就是晏夫人的事透露給了皇上。”

    柳雲湘眼睛一亮,她當時還真怕沈雲舟不肯幫這個忙,畢竟這人一向是利己的,幫她可沒什麽好處。

    和碩在大榮興風作雨,企圖扶持金悠的兒子登基,他們一旦勢成,那她和嚴暮往後就隻能過逃亡的日子了。

    所以她得瓦解他們的同盟,最簡單有效的就是把和碩的真實身份透露給皇上。

    一個他殺了她丈夫,毀了她的家,逼得她自殺,對他恨之入骨的女人,她換了一副麵容回到他身邊,她的目的是什麽?

    皇上猜忌心本就重,他定容不下和碩。

    柳雲湘想到這兒,讓江遠先出去了,而後坐到床沿上,將那王印在嚴暮眼前晃了一晃,見他毫不在意,轉而放到了自己袖袋裏。

    “嚴暮。”她伸手撫摸著他的臉,眼神溫柔,笑得溫柔,但說出的話,卻是堅定又帶著決絕的狠,“記住了,你必須是鎮北王,我也必須是鎮北王妃,你什麽都不在乎了,我在乎,你什麽都不要了,我要。你不恨,我恨,你不想報仇,我替你報仇,如果到最後你還是不要我的話……”

    她低下頭咬了他唇一下,“休想,我不會放開你的。”

    嚴暮眼眸顫動,慢慢看向柳雲湘,“我上一世是不是欠你的?”

    柳雲湘嘴角勾起,“是。”

    嚴暮閉上眼,“隨便你吧。”

    離開的時候,她把乞丐和江遠叫到跟前,讓他們幫忙查安宏種植蔓香草的地方。

    “這肯定是極為隱秘的地方,不好查。”乞丐道。

    江遠點頭,“我從鎮北帶了一些人來,已經布控暗線了,但大家對金安還不熟悉,一時半會兒的發揮不了什麽作用。”

    “先查著。”柳雲湘沉了口氣道,隻是她能等,胡掌櫃怕等不了。

    從景川苑出來,柳雲湘一邊思慮著如何解決南紅樓目前的困境一邊往前走,卻不小心撞到了人。她回過神兒來,見是穿素袍戴方巾的年輕書生。

    “對不起!”

    書生皺了皺眉頭,“大考之前碰女人,真晦氣!”

    柳雲湘皺眉:“怎麽說話的!”

    書生哼了一聲,趕緊繞開柳雲湘走了,像是真怕沾染上晦氣似的。

    古有雲:大考需靜心,養精蓄銳,勿沾女氣。

    這話原本的意思是科舉考試前,需要放平心態,養好精神,別貪戀女色,損耗身體。不過是勸誡考生的一句話,結果流傳下來,慢慢就變成了大考前碰女人晦氣這種說法。

    柳雲湘沒好氣的朝書生離開的方向瞪了一眼,這才發現街上有好多書生,再仔細一想,原是快到北金的秋闈之期了。

    北金學子齊聚金安,乃是三年一次的盛事。

    “聽聞明日雅芳軒將拿出珍藏的十幅珍貴字畫擊鼓唱賣,有前朝畫聖張儉,南朝書法家齊子河,已故宗_nnzl 山老人,每一幅來頭都不小。”

    “那咱們能參加嗎?”

    “四大書齋明日都會到場競買,咱們湊湊熱鬧可以。”

    “若能一睹這些字畫真容,那就無憾了。”

    “想什麽美事呢,人家真金白銀的買,給你免費看?”

    “哎,也是,咱們這些窮酸書生也就瞧熱鬧了。”

    有兩個書生走過,柳雲湘聽到他們的話,腦子裏不由靈光一現。她急忙往南紅樓走,走到門口,竟是被薛雲錦攔住了。

    “我之前跟你說的,想要買你這南紅樓,你考慮如何了?”

    柳雲湘轉向薛雲錦,“我何時說過要賣?”

    薛雲錦輕哼一聲,“眼下都被封了,你還不死心啊?”

    “我還真沒死心。”

    薛雲錦瞅著柳雲湘,見她還一副硬氣的樣子,不由歎了口氣,“勸你一句,華裳閣惹不得,你眼下最好關了南紅樓,在別處另開一家布莊或是做別的生意都行,但其實金安這地兒不好混,溝溝壑壑太多了,你一個女子,又沒什麽依仗,最好還是回你們大榮去。”

    這話說得誠懇,柳雲湘聽著也蠻暖心的。

    “謝謝。”

    “嗬,我是怕你搶我生意!”

    “不過,我這南紅樓是不會關門的,自然也不能賣給你,你少打主意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像個土豪

    柳雲湘剛回後院,慕容芷昔匆忙來了,問她怎麽回事,又問自己能不能幫上忙。

    “等我需要你幫忙的時候,一定不會客氣。”

    慕容芷昔忙點頭,“咱倆之間不需客氣。”

    “最近首輔府沒找你麻煩吧?”柳雲湘拉著慕容芷昔走到羅漢床前,她如今肚子大了,坐著不舒服,她往她背後放了一個引枕,讓她靠著。

    “我聽你的回府以後,母親給我的陪嫁丫鬟和奴才,我都打發走了,我那院也換了新人。母親傳話讓我回府,我以身體不適沒有回去,後來父親來看了我一次,問我是不是因為他們打算將二姐嫁給英王這事生氣了。我直言說是,父親倒是沒說什麽,隻讓我好好養著就離開了。”

    柳雲湘想了想道:“這樣說吧,你父親和你母親目的其實並不相同,你父親是為了籠絡英王,而你母親隻是想讓你二姐嫁得好,意思也就是說你父親和母親在對待這件事上態度也會不同。你父親更在意你這顆棋子有沒有用,如若有用,他就沒有必要再添一顆多餘的,還要冒著與你離心的風險。你母親,不用糾結,她以你二姐為先,可以說早就放棄你了。這話說得殘忍,但你心裏要清楚,懂得如何在這中間找平衡,保住自己的位子。”

    慕容芷昔消化了一會兒柳雲湘的話,臉上露出難過的表情,“我知道你說的是對的,可我……”

    柳雲湘拉過慕容芷昔的手,將之放到她的肚子上,“你即將成為母親,你得足夠清醒和強大,才能保護自己的孩子。”

    生在皇家,英王還有野心,這就意味著危機重重。

    而且柳雲湘後來仔細回想過,英王奪位成功,登基為英宗_nnzl ,她記得好像是他一直苦於無子嗣,在中年時先得一女,之後又添了一位皇子,子嗣單薄。

    如果這樣算的話,慕容芷昔這腹中孩子是保不住的。

    慕容芷昔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繼而重重點頭,“雲湘,你說得對,我不能怕,我得保護我的孩子!”

    “嗯,有什麽難事,記得找我商量。”

    “好!”

    送走慕容芷昔,柳雲湘把一個叫陳衝的夥計叫到跟前,張琪特意跟她提過這陳衝,說他能力不錯,可以重用。

    “我現在有兩件事要交代你做。”

    陳衝點頭,“您說。”

    柳雲湘想了想,道:“第一件事,我要你去找間鋪子,我要開一間書齋。”

    “啊?”

    這南紅樓已經成了個坑,怎麽還要再開一間鋪子,陳衝毫不掩飾的表明了自己的不解。

    “再幫我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我要做雅集。”

    “啊?”

    柳雲湘笑,“你先去辦吧。”

    陳衝個子高大,身材壯碩,長得也憨頭憨腦,看著不像是個聰明的,不過張琪既然推薦他,柳雲湘也就沒有疑慮了。

    陳衝撓了撓頭,倒是沒多問,“好,小的這就去辦。”

    翌日一早,柳雲湘特意換上了婢女的衣服,又讓陳衝從鋪子裏挑了一身合身的成衣。

    陳衝換上長袍,頭發梳理好,氣質一下就不同了。

    “東家,咱這是要幹嘛?”

    “你跟我去個地方。”

    來到雅芳軒,門前書生雲集,正排著隊往裏麵走。而旁邊還有一小門,來這裏的人不需排隊,領了牌子就進去了。

    柳雲湘上前打聽,從這裏進去的都是有意競買字畫的。

    “我家東家打算買幾幅字畫,可以領牌子吧?”柳雲湘道。

    那發牌子的是個中年男子,打眼瞧了瞧陳衝,道:“不知這位老板是哪家啊?”

    “南墨齋。”

    “南墨齋?”這人想了想,“京城有這書齋?”

    “這不剛開不久,正是缺這名字名畫的時候。”柳雲湘說著掏出一錠銀子揣給那男人,“我家東家豪氣,想買個十幅八幅。”

    那男人再瞧陳衝,暗下一亮,確實像個土豪。

    “行,您二位進去吧,天字三號。”

    柳雲湘領了牌子,衝陳衝招了招手,而後往裏走。從這小門進去便是樓梯,從這裏上去到二樓,便是長長的走廊,一間間廂房圍了一圈。

    有夥計上前,看過他們的牌子,便引著他們去了天字三號房。

    房間不大,桌上擺著茶點,前麵有露台,能看到雅芳軒大堂,也能看到前麵台子上正在演奏編鍾。

    桌上還放著一張紅木牌還有十個信封,按著規矩,等到唱賣的時候,鼓聲響,這期間哪間房舉紅牌,便代表他們要競買。鼓聲再響,這些想要競買的人把變價寫到信封裏交給外麵的人,當場開信封,價高者得。

    競買的人不露麵,躲在這一個個格子似的包廂裏,而不競買的人齊聚在下麵看熱鬧。

    陳衝往下麵瞅了一眼,嘖嘖道:“好多人啊!”

    柳雲湘喝了一口氣茶,“人多才好。”

    台上編鍾樂聲止,唱賣開始了,先開始賣了幾件硯台、筆洗、狼毫這些,先熱了熱場子,柳雲湘這邊沒有出價。

    等到下一件,乃是前朝畫聖張儉的唯一一幅保存完好的畫作,據說這張儉善山水畫,乃是前朝十分有名望的畫家。但因為他畫了一幅《麗山圖》,將當時皇上在麗山修的行宮畫進畫裏,燈火通明,金碧輝煌,便有人說他這畫是暗指皇上奢靡。

    皇上怒了,不但殺了張儉,還將他所有的畫作都焚盡,一代畫聖就此隕落,隻有虛名,連遺作都沒有。

    “這一幅便是畫聖張儉的所畫《麗山圖》!”主持競買的人激動道。

    下麵一片嘩然,紛紛問張儉的話不是都燒了了,怎麽還有存世的?

    “這《麗山圖》原本也是要扔進火爐的,但當時的閣老李政花重金買通裏麵的人,給他偷偷轉移了出來,一直保存在他府裏,直到前朝覆滅,這幅畫輾轉到了我們雅芳軒手裏。”

    下麵人已經連連稱奇了,那人還嫌不夠熱鬧,兩處這畫軸一處,那裏還有焚燒的痕跡。

    “快讓我們一睹真跡!”

    “是啊,不論誰買下來,發發善心,讓我們看一眼就好。”

    下麵人開始起哄,主持的人擺了擺手,“諸位安靜,咱們競買開始。”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一鄭萬金

    隨著鼓聲起,柳雲湘看到這一圈差不多都舉了紅牌,她讓陳衝也舉,這時雅芳軒的夥計們便趕緊到舉牌子的包廂外麵等。

    鼓聲再起,開始寫變價了。

    “東家,咱寫多少?”

    柳雲湘想了想,一定得是能拿下這幅畫的價格,“一萬兩。”

    “啊?”陳衝不由又吃了一驚。

    他家東家是不是對錢沒什麽概念,上次金縷玉衣要一萬兩,最後她是送出去的,名號打響以後,一件衣服最貴也超不過千兩。

    這次張嘴又是一萬,她是不是不知道普通百姓家一輩子可能賺不到一百兩,朝廷官員一年俸祿也沒有一萬兩。

    “寫啊!”柳雲湘道。

    陳衝見東家這般篤定,也隻好寫了交出去了。

    信封匯聚到主持的人手裏,他拆開一封,現場唱賣道:“天字七號,三千兩!”

    這聲一出,下麵轟然一片,三千兩已經是高價了。

    隨著信封一個個打開,倒也有超過三千兩的,比如天字一號的五千兩,就在眾人以為沒有會比這個價更高的時候,主持人再打開一封,不由愣了一愣,同時朝樓上望了一眼。

    “呃,天字三號,一萬兩。”

    這一刻,先靜了一會兒,隨即才爆發出哄鬧聲。

    “一萬兩買一幅畫啊,天字三號家有金礦吧!”

    “關鍵是比別人出的最高價還高出五千兩,這不是冤大頭麽!”

    “這天字三號是不是沒有競買過,顯然沒有經驗!”

    “我如今倒是好奇這天子三號是哪家了。”

    有人打聽了一下,“說是南墨齋。”

    “南墨齋?沒聽說過啊!”

    “說是新開的。”

    陳衝耷拉著頭,悔恨交加道:“東家,咱隻要寫五千零一兩就能買下了,這下多出了好多。”

    “嗯,不慌。”柳雲湘淡定道。

    第二幅是南朝書法家齊子河寫的一篇序,當主持人拿起畫軸的時候,下麵書生們眼睛發亮,已經開始激動的咽口水了。

    “大家都知道南朝書法家齊子河開創了蘭派書法,他筆下每個字都像一株蘭,而每株蘭都氣勢不同,整體一篇文又不會顯得花裏胡哨,不會雜亂無章。而在南朝之後,蘭派書法沒落,至如今可以算是已經失傳了。”

    主持人說到這兒,舉著手裏的畫軸,衝上麵轉了一圈,再道:“齊子河遺作存世不多,保存完整的更少,這對後代研究蘭派書法,研究齊子河書法造成很大困難。而這篇序有一百二十字,其價值可想而知。”

    開始擊鼓後,二樓想競買的出紅牌,陳衝打了一眼,小聲道:“幾乎沒有落下的。”

    柳雲湘讓他也出牌,“兩萬兩。”

    陳衝脆實的噎了一下,“東家,您有研究過古字畫嗎?”

    “沒。”

    “知道其普遍的價格嗎?”

    “不知。”

    陳衝慢慢呼出一口氣,還是在信封上寫了兩萬兩交出去了。

    主持人開始唱賣,五千兩,八千兩,一萬兩,兩萬兩……聲音戛然而止,主持人不由又往三號房這邊看了一眼,隨即興奮道:“兩萬兩,三號房兩萬兩!”

    下麵書生這下不轟鬧了,一萬兩的時候,他們還覺得那是真金白銀,兩萬兩的時候他們就覺得隻是個數字了。

    最後自然是沒有人比三號房出價高的,毫無懸念的拿下了這幅敘。

    其他房競買的人紛紛讓身邊的小廝去打聽這三號房到底是什麽來頭,隨手亂出的價吧,高得離譜,又讓他們輸的措手不及。

    “南墨齋?”

    “北金什麽時候出了個南墨齋?”

    “東家是誰?什麽來頭?男人還是女人?”

    “什麽都不知道?”

    一號房,裴容搖了搖手裏的扇子,嘴角勾起,“有趣。”

    旁邊小廝苦著臉,“咱可一幅還沒買到呢,您倒覺得有趣。”

    裴容搖頭:“我們是生意人,不做賠本買賣,超過它本身能帶來的價值,那就沒有必要了。”

    “那照您這麽說,三號房定是不會做生意的愣頭青?”

    “大抵是了。”

    接下來是今朝宗_nnzl 山老人的遺作,主持人照例先吹噓了一番,聽得下麵的人熱血沸騰的,一個個摩拳擦掌,奈何荷包裏沒足夠的銀子。

    等價格揭示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默契的期待三號房的出價,果然是一個高價,高出別人一半,拿下的毫無懸念,又讓人更加好奇這三號房是什麽人。

    接著第四幅第五幅一直到最後一幅,主持人興致倒是越來越高,畢竟有三號房這樣闊氣到有些冒傻氣的,他們雅芳軒著實大賺了一筆。

    最後一幅仍舊以三號房兩萬兩買下,當主持人定音後,所有人都先愣了幾秒。

    “就這麽一會兒工夫,三號房花出去多少銀子?”

    “我是聽懵了。”

    “欸,我有算著,這個數。”

    那人伸出手指,比劃了一個數,周圍到抽氣聲一片。

    “十幅畫啊,盡收囊中,我等也隻能垂涎欲滴了。”

    “齊子河的敘!”

    “張儉的《麗山圖》!”

    “宗_nnzl 山老人的畫!”

    這倒抽氣又變成了哀嚎,讀書人對這些字畫是著了魔的,就像煙對於煙鬼,酒對於酒鬼這樣,心裏都癢癢的不行。

    這時一高大的,長得有些憨氣的男人走上台來,“各位得罪了。”

    他先衝二樓的廂房諸位競買者鞠了個躬,再向下麵的書生們作揖。

    “東家,這位就是那南墨齋的東家?”一號房裏,小廝問裴容。

    裴容打量著台上的人,繼而搖了一下頭,“不是。”

    “您知道?”

    “這人少了幾分氣度。”

    小廝想了一下,點頭道:“能出十五萬兩買幾幅畫,確實該有氣度,但估計也冒著幾分傻氣。”

    裴容垂眸,“我也挺好奇這人的。”

    “小的也好奇……誒,東家,您去哪兒?”

    “咱們去會會這人!”

    裴容在一號房,隔著二號就是三號了,但他過去的時候,三號房卻是空的,這時樓下的陳衝又說話了。

    “後日,我們南墨齋在清苑做雅集,從十五到二十五,每日展示這十幅畫裏的一幅。”

    不等陳衝說完,下麵已經嚷了起來。

    “東家莫開玩笑,十幅畫,您真的肯一一展示?”

    “您要這麽說,我們可是要當真的!”

    “對啊,到時我們都去了,您不展示的話,我們可是要砸場子的!”

    陳衝忙壓了壓手,道:“各位別急,先聽我說,我們清苑雅集是為諸位學子開辦的一個可以相互交流文采,可以在考前放鬆的活動,屆時會收錄十首詩文,評為十佳,當然由諸位評審。”

    “那我們要是隻看畫,不作詩文呢?”有人問。

    陳衝道:“這是諸位的自由,我們不幹涉!”

    “那這麽說的話,恐怕先聚集在北金的三萬學子都會參加,你們能盛下嗎?”

    這邊小廝聽著陳衝的話,越聽越糊塗,“東家,他們圖什麽啊?”

    裴容也不解,“是啊,他們圖什麽。”

    陳衝這時清了清嗓子道:“每位需交一百兩銀子,方可入園。”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大抵不會算賬

    這話一出,下麵靜了,靜過之後,還有人小聲罵起了起來。

    “奸商!”

    “一百兩啊,咱們雖然想看這幾幅的真容,但也不是冤大頭!”

    “可不是,誰去啊!”

    陳衝聽著下麵的聲音,心下已經有些忐忑的,“接回上話,評為前十的詩文,我們將免費將這十幅畫送給作者當彩頭!”

    “免費?”

    “真真免費?”

    “真真真免費?”

    這一下沒人罵奸商了,隻覺得不可思議,不敢相信。

    “東家,你再說一遍!”

    陳衝點頭,道:“諸位沒有聽錯,我們會將這十幅畫送出去,各位文采斐然,相信都能寫出好的詩文,大家各憑本事,咱們文鬥上見招兒!”

    “我參加!”

    “我也參加!”

    文人相輕,自來如此,誰都覺得自己比別人強,因此也就抱了一定能贏得一幅畫的信心。用一百兩博一萬兩兩萬兩的畫,以小博大,還是值得的。

    看著下麵踴躍舉手的學子們,裴容搖著扇子,笑著出去了。

    “東家,這一招能行嗎?”

    他歎了口氣,“這南墨齋的東家,大抵算術不行。”

    從雅芳軒出來,裴容見柳雲湘站在街邊,等他下來,她朝他走了過來。

    “裴老板,我想找你做筆生意。”

    “若是雲錦那筆生意,我已經和柳老板說的很清楚的。”

    柳雲湘笑了笑,“不是,另一樁生意,當然我也可以找其他書齋做。”

    裴容垂眸思量了一下,又轉頭往雅芳軒看了一眼,道:“柳老板,咱們天香樓談吧。”

    “好。”

    天香樓二樓包間,柳雲湘把自己要和裴容做的生意說了一下,其實很簡單,就是她那南墨齋剛開張,裏麵還是空的,根本沒法開門營業,她想從裴容的清香齋拿貨。

    “當然,這是短時間內的,至於價格,您賣別人什麽價錢,賣我什麽價錢就行。”

    裴容搖動扇子,這筆買賣對他來說當然是賺的,大批量賣貨還能按著零星賣的盈利,但少了人工成本,同時不影響他的書齋日常經營,可以說是天降的好買賣。

    “隻是柳老板,你賺什麽?”

    柳雲湘笑,“這就不用裴老板操心了。”

    裴容心思轉了轉,“你是南墨齋的東家?”

    柳雲湘大方承認,“是。”

    裴容忍不住笑了一聲,“果然很像。”

    “像什麽?”

    “呃……”

    “裴老板但說無妨。”

    “用我們夥計一句話就是:人傻錢多。”

    柳雲湘沒好氣道:“誰說我一定賠錢的,裴老板等著瞧就是。”

    裴容斂了斂笑意,道:“既然是賺錢的生意,我也不會拒絕,柳老板可以隨時來我清香齋提貨,要什麽有什麽,要多少有多少。”

    柳雲湘鬆了口氣,“這就好。”

    等她起身告辭的時候,裴容還是好心提醒了一句:“在下大體猜到,柳老板的算盤是這樣打的,那些書生每人進清苑交一百兩,這樣辦十來日,您預估能夠十五萬兩,這樣也就把競買這些畫的錢補回來了,如能還多,那就是賺的,同時還把南墨齋的名號打出去了,對吧?”

    柳雲湘點頭,“是。”

    “柳老板確實好頭腦,如若真像你預想的這樣,等於不花一分錢給南墨齋賺取了熱度,開了一個好頭。隻是您忽略了一點,這些學子們雖然很多家境不錯,但一百兩也不是人人都能拿出來的。按您設想的,如果要賺夠十五萬兩,需得一千五百的人次,實話跟你說吧,幾乎不可能。”

    柳雲湘搖頭,“其實裴老板還沒把租賃清苑的錢,雇夥計的錢,茶水點心錢算進去。”

    裴容挑眉,“你還免費提供茶點?”

    “當然,人家可是交了一百兩銀子的,服務自然要周到。茶要好茶,至於點心,對了,我打算要你們天香樓的點心。”

    裴容扶了扶額頭,“聽聞七殿下私下有不少生意,應該是賺了不少錢吧。”

    “他來北金前,已經全部被壞人侵吞了。”

    “那你……”

    “我啊,我還行,算是有錢人吧。”

    “行,天香樓那邊,這幾日我會多雇一些人手,保證你們點心充足。”

    柳雲湘起身衝裴容作揖,“謝裴老板!”

    清苑第一日展示的是宗_nnzl 山老人的畫,書生來了很多,但發現進去的卻不多,一天下來也就五十來人。刨去七七八八的,陳衝看著剩下的數,撥算盤的手都在發抖。

    “東家,小的這個月不要月錢了。”

    柳雲湘笑,“少不了你的!”

    “可這……”

    “放心,後麵人會多的。”

    第二日,大家熱情低了一些,隻有三十來人。第三日就更少了,隻有二十來人。

    當小廝把情況說給裴容聽的時候,他搖頭笑了笑,這在他的預料之內。

    “女子做生意,果然不靠譜。”小廝感慨道。

    裴容垂眸,“非是女子做生意不行,而是有些人不適合。”

    南紅樓已經那樣了,她沒有吸取教訓,又弄了一個書齋,這一下賠的更多。他說的有些人,便是指柳雲湘了。

    他又慶幸,幸虧當時沒有因為在安宏那兒受氣,衝動下和她合作。

    這等於自尋死路,自找麻煩!

    裴容都替柳雲湘慌了,但柳雲湘不慌,在陳衝提出幹脆別再辦了,大不了舍出去三幅畫,少賠一些的時候,她沒有答應。

    “做生意講究誠信,沒有毀約的,繼續往下辦!“

    第四日一早,柳雲湘讓陳衝把前三日評出的前十的詩文貼到了清苑門外,書生們本就關注清苑這場雅集,當下很多人圍過來看。

    “嘖,寫的什麽東西,竟然也能上前十!”

    “我如廁的時候寫的都比他們好!”

    “居然這麽簡單,我得搏一搏去!”

    於是在第四日,書生一窩蜂的湧了進去,這讓陳衝一下始料未及。而清苑裏,大家踴躍作詩作文,踴躍評選,氣氛熱烈而且和諧,書香四溢,再加上好茶好點心好風景好氛圍,有些人已經不為那幾幅畫了,更喜歡在此以文結友。

    當天竟然超過了一百人,陳衝手顫抖了三天,今天顫的更厲害了,他算好帳發現至少今天沒賠本,當然離十五萬兩還遠。

    第五日,前十的詩文貼出來,展示的又是齊子河的敘,這一下上午下午都擠滿了人,當天一下超過了二百人。

    第六日,第七日,隨著十日之期越來越近,人數也越來越多。

    等到第八日,柳雲湘提出前十名送畫,前五十名贈價值百兩的文房四寶,預祝學子們能取得好成績。因此在第八日,人數又達到一個空前高度。

    這時陳衝的才能也就體現出來了,在這種時候,他依舊能安排周到,沒有絲毫差錯。而且同時還要兼顧南墨齋,因為清苑雅集的火熱,南墨齋的生意也好的不行,最後沒辦法還從裴容那兒借了幾個夥計。

  第三百一十九章 談合作

    這樣到第十日,評選出前十的詩文,當眾贈畫,前五十贈了筆墨紙硯,這場盛事圓滿結束。

    帳是當著裴容的麵算的,刨去競買十幅畫的十五萬兩,刨去各項支出,最後剩了五萬兩。

    看著算盤上最後落下的數,裴容忍不住鼓掌:“佩服!”

    她很巧妙的運用了書生們誰都不服誰的心理,大抵把雅集當成科舉了,搶破頭的想爭那前十,已經遠超想得畫的心思了。

    每日都把前十貼出來,更激發了書生的鬥誌。

    “但其實對南墨齋來說,這隻是個開頭,以後的路仍舊難走。”柳雲湘道。

    裴容點頭,“即便開了好頭,後麵沒落的也比比皆是。”

    “所以,我想和裴老板合作。”

    裴容挑眉,“合作?”

    “我們共同經營南墨齋,最後盈利你六我四。”

    “可在下已經有清香齋了。”

    “如果和我合作,南墨齋定能超越清香齋,當然我們也可以和其他書齋合作,到時壓清香齋一頭的可就不是自家人了。”

    裴容垂眸思量了一會兒,再抬頭:“這怕不是柳老板最終的目的吧?”

    柳雲湘點頭,“南紅樓,我也想和裴老板合作,我有雲錦,你有渠道,我有招牌,你有人脈。”

    做生意肯定要彼此都有利可圖才能做,就看她這條件夠不夠誘人,以至於讓他情願得罪安宏。

    裴容看向柳雲湘:“說實話,剛開始柳老板說要和在下做生意,在下首先擔心的就是柳老板的能力,現在柳老板消除了在下的擔心,隻是……”

    柳雲湘打斷裴容要說的話,“裴老板先考慮考慮吧。”

    裴容思量了一下,“好,那就容在下考慮幾日。”

    從天香樓出來,柳雲湘回到南墨齋,裏麵客人很多,穿著清一色的素袍,所以在櫃台前一個穿茶色棉布裙的女子就很顯眼。

    “夫人,這方硯台,您看如何?”夥計將一方素硯推給那女子看,“這硯台是上好的端硯,隻是樣式簡單,不大入眼,您要是喜歡,便給您便宜一些,五兩銀子。”

    端硯一般少說也得十兩銀子,五兩確實已經很便宜了。

    柳雲湘沒大在意,走到後麵,把陳衝叫到跟前,“明日你跟著清香齋的掌櫃去接貨,屆時他會介紹你認識一些工坊的管事,你帶著他們找間酒樓,喝酒的時候把進貨的事談妥。”

    裴容沒有答應和她合作,但將清香齋的進貨渠道分享給了她,解了南墨齋麵臨的第一個難題。

    “那太好了,貨是好進,但要品質好,價格還優惠,這就難了,小的正為這個發愁呢!”陳衝開心道。

    柳雲湘點頭,正要走的時候,一夥計過來,問道:“東家,陳掌櫃,那位夫人隻有四兩三十文,問我們賣不賣這硯台。”

    陳衝皺眉,“咱們從清香齋拿的時候就五兩,一文沒有掙她的,哪能賠錢賣。”

    柳雲湘朝那女子看過去,見她長得柔柔弱弱的,臉色似乎不大好,一邊咳嗽一邊數帕子裏的銀錢,數到最後,眉頭皺的更深了。

    “賣給她吧。”柳雲湘道。

    夥計應著去了,收下那銀錢,將硯台包好給了女子。女子臉上露出喜色,不住的道謝。

    夥計給女子指了指柳雲湘,估計是說她是他們東家,東家讓賣給的。

    女子轉頭朝這邊看過來,柳雲湘微微驚了一下,她感激的衝她頷首,柳雲湘也向她點了點頭。

    目送女子離開,柳雲湘微微呼出一口氣,女子左臉有一塊疤,應是燙的。

    柳雲湘從南墨齋出來去了京兆府大牢,她給胡掌櫃的帶了衣服和吃食,給看守的塞了一錠銀子,這些東西他才肯給送進去。

    從大牢出來,柳雲湘往景川苑走,經過集市的時候,她又看到了那女子。女子在賣米糕,有人經過她就吆喝兩嗓子,但可能因為病了,聲音是啞的。

    她旁邊還坐著一穿褐色棉布裙,額頭裹著青色抹額的老嫗,她眼睛閉不上,露出眼白,應該瞎眼的。

    “還剩多少?”老嫗問。

    女子先咳了一聲,道:“剩不少呢。”

    女子話音剛落,那老嫗一巴掌拍到她背上,“你是長腿了,看眯眼了,到處亂跑,賣不出去這些,你今晚就別吃飯了!”

    女子又咳了一聲,“要不我先送您回去?”

    “這一來一回的,人都散沒了,天天不長腦子!”

    “咳咳!”

    “不是讓你抓藥了,你到底喝沒喝藥,弄得好像我們席家虐待你似的!”

    “娘,喝了的。”

    女子說話聲音很柔,即便被老嫗打罵,臉上依舊帶著柔和的笑意,眼裏也水潤潤的,是個溫柔如水的女子。

    天色晚了,集市上的行人已經開始散了,女子安撫好老嫗,臉上也不免泛起愁色。

    柳雲湘走上前,“這些米糕,我都要了。”

    女子先一喜,抬頭看到柳雲湘,遲疑了片刻,道:“是您啊!”

    柳雲湘看向女子,衝她笑著點了點頭,“嗯,好巧。”

    “還剩不少呢,您都要了?吃得完嗎?”

    柳雲湘正要答,那婆子手快的杵了女子一下,正杵到胸口,“人家要買,你就趕緊給人家裝好,問那麽多做什麽。”

    女子很柔弱,那老嫗卻是結實的很,因此被這一下杵的,身子還往後晃了晃。

    柳雲湘皺了皺眉,“這位是?”

    女子尷尬道:“她是我婆婆。”

    “原是婆婆。”

    一看這樣,定是個惡婆婆!

    吃夠了惡婆婆的哭,柳雲湘對這女子便有了幾分同情。

    女子用油紙將米糕包起來了,包了五大包,然後再用繩子綁好,交給柳雲湘。

    柳雲湘給了她一粒碎銀子,女子為難的看著她。

    “我找不開。”

    柳雲湘塞給她,“不用找了。”

    “那怎麽行,您一下買我這麽多,已經很照顧我了,絕對不行……”

    女子話還沒說完,那老嫗插嘴道:“這位夫人不在乎這一點銀子,隻是嫌麻煩,你就趕緊接著,別再囉嗦了。”

    女子搖頭,堅決的推了回去。

    柳雲湘笑了笑,“那剩下的你折合成米糕,明日送到南墨齋吧。”

    “可您已經買這麽多了……”

    “我們家人多。”

    女子這才接住了那碎銀子,並連連道謝。

    柳雲湘離開,走了十幾步院,她回頭看,見女子挑著籮筐,還扶著那瞎眼婆婆,身子瘦弱的跟柳條似的,好似風大一點就能吹走。

    她歎了口氣,世上苦難之人多了,她那點苦,大抵不算什麽。

    這樣想著,她心輕了不少,朝著景川苑去了。

    可剛到後院,見一個太監和幾個侍衛從垂花門出來了,她趕忙躲了起來。

    太監嘖嘖一聲:“快回去稟報聖上吧,這位怕是不行了。”

  第三百二十章 始終沒有忘記你

    柳雲湘聽到這話,腿下不由一軟。等那些人走遠,她趕忙跑進院裏,先聽到從屋裏傳來的哭聲,她隻覺整個人一下輕了,恍恍惚惚的來到裏屋,見乞丐蹲在門口,木槿跪在屋當間,兩個人哭得悲切。

    她看向床上的人,直挺挺的躺著,無聲無息的……

    “怎麽會……”

    明明昨天來的時候,他還好好的,她還喂他吃了一碗粥。

    “怎麽會!”她低吼了一聲,幾步衝上前,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人,麵容仍是那麽淡漠,生死不懼的樣子。

    她的悲痛,她的憤怒,也與他無關。

    柳雲湘腦子轟轟的,她沒法思考,也不想思考,憑著一腔悲憤,抬手用力的甩過去一巴掌。

    啪的一聲!

    哭聲戛然而止,而躺在床上的人慢慢睜開了眼,一向平靜無波的眼裏帶上了怒氣。

    柳雲湘呆住,眨了眨眼睛,想確認什麽,又伸過去手,躺床上的人下意識躲了一下。她抿抿嘴,還是伸過去手,捧住他的臉。

    溫熱的,軟乎乎的……

    “你沒死啊?”

    “當然沒死!”這話是乞丐答得,他走過來,看著嚴暮的臉,嘖嘖一聲,“你這一下打得夠痛快啊,瞧這臉都腫起來了。”

    柳雲湘看過去,確實是腫了,巴掌印十分明顯,她幹咳一聲:“既然好好的,你們哭什麽喪?”

    “這不是哭給宮裏那些人看的,若知道嚴暮沒事,他們是要帶他去宮裏謝恩的,一來一回的折騰,又得去掉半條命,這不我們合計著讓宮裏以為他還在鬼門關上,也就不會為難了。”

    乞丐說著攤了攤手,“誰成想把你也騙了。”

    柳雲湘偷偷甩了甩手,剛那一下確實很用力,此刻手挺麻的。再看嚴暮,情緒障礙的人,此刻也感受到了憤怒,還瞪著她呢。

    木槿過來,看了一眼,“奴婢去煮個雞蛋吧。”

    一刻鍾後,柳雲湘盤坐在床沿兒上,用帕子抱住雞蛋在嚴暮臉上滾動消腫,見他閉上了眼睛嗎,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樣子。

    柳雲湘湊過去,小聲道:“人家還不是怕你死了。”

    “你死了,我又成寡婦了。”

    “那我那麽生氣,還是因為我愛你啊。”

    雖然沒得到嚴暮回應,不過柳雲湘還是覺得挺心滿意足的,至少他沒趕她走。

    這時紅燭過來給嚴暮換藥,解開身上包紮的細布後,有些傷口還在流血,有些還化膿了,實在觸目驚心。

    “情況是不是不大好?”柳雲湘問。

    “其實還好,畢竟傷口浸過那些髒水,嚴重的地方肯定要反複敷藥才能見好。”

    有紅燭這句話,柳雲湘稍稍放心了。

    紅燭再次給嚴暮包紮好,見他眼神清明,不由歎了口氣,“殿下,這幾日,你是不是沒有再失智?”

    嚴暮默了一下,點了點頭。

    紅燭臉上露出不解之色,“難道你的毒已經解了?”

    嚴暮搖頭,“不知。”

    “那你能感受到喜怒這些情緒嗎?”

    嚴暮瞅了一眼柳雲湘,“剛才好像挺生氣的。”

    柳雲湘臉上一喜,轉頭問紅燭,“難道是多虧了我那一巴掌?”

    紅燭搖頭,“我也不知道,但七殿下服毒後,先開始表現的和我家主子一樣,情感障礙,間歇的失智,不記得以前的事,但我給他服用了導致我家主子發瘋的那個方子後,他卻沒有發瘋,甚至服用了好幾次,隻是變遲鈍了而已。而眼下,他的狀況竟然在自行變好。”

    “這有什麽不能理解的,隻要意誌足夠堅定,便能戰勝毒素對腦子的侵蝕,這也是我選他給我試藥的原因。”

    重明走了進來,此刻他眼神清明,眸色很深,帶著一股邪氣。

    隻是他背著小木劍,與他這高深莫測的神態多少有些不符。

    “主子,您清醒了!”紅燭滿臉喜色的上前。

    重明卻瞪了她一眼,“紅燭,這點都想不明白,乃是因為學藝不精!”

    紅燭低下頭,“哦。”

    重明走到床前,打量著嚴暮,眼裏精光閃過:“我用了好幾個試藥人,他們根本扛不住,試過一兩次就徹底瘋了,唯有你。”

    “當初你求我研製九香丸,我問你要命,你當真舍得給我。但我後一想,我要你的命有什麽用,除非你肯給我試藥,你也答應了。可我經曆過太多次失敗,那些人服藥後,很快就忘記了自己,忘記了所有人,瘋的徹徹底底,但你說你不會。你說你可能會忘記自己,但不會忘記一個叫柳雲湘的女人,我當時是不信的。”

    說著重明看向柳雲湘,嗤了一聲,“可他竟然真的沒有忘記你,他將你深深刻在心底,隻要還記得你,他的意誌就不會潰散。”

    說到這裏,重明冷哼一聲:“那他於我就沒有用!”

    “主子,那怎麽辦?”紅燭愁道。

    “不行,我得趁現在清醒,趕緊從新配置方子,讓他必須跟我一樣瘋掉,這樣才能試藥。”說著,重明趕緊跑出去了。

    “主子,要不咱們再換一個人吧。”紅燭追了出去。

    柳雲湘看向嚴暮,眼睛已經濕潤了,“原來你從來沒有忘記過我。”

    嚴暮嘴角扯了一下,“我確實沒有忘記過你。”

    “嚴暮!”柳雲湘感動的要去抱嚴暮,但被他擋開了。

    “被自己深深愛著,全心全意付出的女人拋棄,我怎麽可能忘記。”他眼裏不再木然,而是帶著憤怒。

    “嚴暮……”

    “隻要想起你,我的心就會很痛很痛,痛到頭腦都清醒了。你以為這是好事麽,不,我想徹底瘋掉,這對我才是解脫!”

    說完這些,嚴暮冷眼看著柳雲湘,似乎再等著看她有什麽反應。。

    柳雲湘聽完,隻是笑了一笑,“嚴暮,真正的絕望是無聲的,因為你所有的呐喊,那個人都不可能再聽到。而餘生還有幾十年,你能一眼看到年老時的孤身一人的樣子,活著的每一日都是無望的。你想死,可你連為他殉情的資格都沒有。嚴暮,你要恨就恨我吧,但我不可能放開你,這是你欠我的。”

    說著,她給嚴暮蓋了蓋被子,再低頭親了他一下。

    “你看你現在無權無勢還落得一身病,需得靠我養你,靠我救你,所以你得慶幸我還要你。”她還揉了揉嚴暮紅腫的臉,“以後乖乖的,我保證對你好。”

    看嚴暮從生氣變成了悲憤,柳雲湘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從屋裏出來,柳雲湘把乞丐叫到跟前,正想囑咐他看著重明,別再讓他給嚴暮喂藥了。隻是話還沒出口,重明拿著小木劍衝進了門。

    “爾等妖魔鬼怪,休想逃走,今日便是你們的死期!”

    當下耍了一套劍法,還不小心拍到了自己腦門。

    乞丐見怪不怪,回頭問柳雲湘,“你要說什麽?”

    柳雲湘聳聳肩,“沒事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好人不好當

    回到南紅樓,柳雲湘問留在這裏的夥計,剩下的貨送完了沒有。

    “衣服做好,已經都送到客人手裏了,隻是不少客人問我們還能不能開門。”

    柳雲湘看著夜色中南紅樓,別家都是燈火輝煌,唯有它冷冷清清的。

    “再有客人問,你便告訴他們,南紅樓定還會再開門。”

    打發走夥計,柳雲湘進屋,見子衿正窩在椅子裏,翹著腿,吃著牛肉幹,一副愜意的樣子。

    “今日換藥了沒有?”柳雲湘走過去,撩開子衿的衣服,看了看她腹部上的傷,細布已經拆了,傷口結痂。

    “已經好了,紅燭說隻要我暫時不爬牆跳高的,不崩開傷口就沒事了。”

    “嗯,那你仔細注意著。”

    子衿坐直身子,從旁邊桌上拿起一封信給柳雲湘。

    “姑娘,西州送來的。”

    “西州?”

    柳雲湘遲疑了一下,想到是誰,趕忙接過信,寄信人是靈玉,也就是陸長安了。她打開信,先是他一番關切之語。

    “春去秋來,轉眼已兩年有餘,聞柳姑娘至北金,雖知姑娘聰慧,但仍有憂切,萬望珍重。”

    接下來,他寫了這二年西州的形勢,言語間憂國憂民,卻又多是無奈,更提到眼下的暴亂,天災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在下曾以父親為榜樣,雖不能如他一樣上戰場打仗,但希望能像他一樣匡扶社稷,造福百姓。可到底是我以前沒有看清父親,還是他變了,在萬民於水深火熱時,他卻隻想著爭權奪勢,甚至為了功績,屠殺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

    柳雲湘讀到這裏,不由長歎了一口氣。大榮目前的情形,朝廷黨爭嚴重,內亂四起,百姓苦不堪言。

    大榮的形勢的確不容樂觀,而她也算作盡了自己一份力,鎮北軍割據北境三州,至少保三州百姓不受暴亂波及,生活安定。

    信中的陸長安是痛苦的是迷茫的是不得誌的,許是沒人能理解他,所以他給她寫了這封信。

    柳雲湘想了想,給陸長安寫了回信。

    “世子,若你真想改變這一切,那就付出切實的行動,不要空談悲切。蚍蜉撼樹,你覺得不可能,但別忘了,你並非蚍蜉,你是肅平王世子,你是陸長安,你能做的比你以為的更多。就像我,以前我定不敢想自己能遠赴萬裏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但我來了,也一定能紮住腳跟。所以可怕的不是眼前的困境,而是你沒有勇氣邁出腳下這一步。”

    寫完信,她放到信封裏交給子衿,讓她寄去西州。

    柳雲湘隻是寥寥幾句,她不會想到這幾句話對陸長安的改變,以至到那時候,她後悔為他拂開眼前的雲霧。

    秋闈在即,這幾日去南墨齋買筆墨紙硯的很多。

    柳雲湘過去的時候,鋪子裏有幾個學子正在挑選入考場前要帶的東西,有一身材瘦削,穿著素袍的學子卻在跟陳衝吵。

    “這硯台,我還沒有用過,你必須原價退給我!”

    陳衝則是一臉無奈:“這位公子還要我說多少遍,我們可以原價給你退,可當時賣給你就是四兩銀子,自然也隻能退你四兩。”

    “胡說,我問過別家,上好的端硯,至少也要十兩銀子的。你們這麽大一個書齋,竟然誆騙人,實在可惡!”這書生嚷道。

    “端硯的價格皆有不同,你這方硯台因為樣式簡單,所以便宜一些。再者,我們東家看那日來買的婦人錢不夠,又給她便宜了一兩,四兩賣她的。你上來就說十兩,可問過那婦人了,她是怎麽說的?”陳衝耐著性子解釋。

    書生將硯台拍到櫃台上,“她與我說就是十兩!”

    陳衝皺起眉頭,“那就請那位婦人過來與我們對質!”

    書生眼神虛了虛,但想到什麽,神色又堅定下來,大聲嚷道:“諸位快看看,這南墨齋店大欺客,我買了他家硯台,覺得不好用,拿來退給他們,他們竟要少我一多半銀子!有這樣做生意的麽,這不明擺著欺詐,大家別在這裏買了,買不到好東西不說,還得像我一樣有理沒處講!”

    原本正在挑選的學子們聽到這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放下手裏的東西,趕忙離開了。

    柳雲湘沉下一口氣上前,這才看到那鬧事人的正臉,長得倒是白白淨淨,隻是三角眼,單眼皮,一副刻薄寡恩的麵相。此刻眼珠亂轉,顯然是心虛的。

    走過的時候,柳雲湘聞到一股子略帶苦澀的氣味兒,正是從這書生身上傳來的。

    她沒太在意,走到陳衝身邊,再看向那書生道:“那位賣米糕的婦人是你娘子吧?”

    書生皺眉,“她……是我家的下人。”

    “下人?”柳雲湘皺了皺眉,繼續道:“那你把她請來吧,如果她說是十兩,我們立馬退你十兩,絕不糾纏。”

    “當即就退?十兩?”書生眼裏冒光。

    “是。”

    那書生見柳雲湘點頭,趕忙跑出去了。

    “東家,這兩人定是商量好的,合夥騙銀子的。這種事,咱還真是第一次遇到,看著像是個讀書人,怎麽品行這麽壞。”陳衝氣道。

    柳雲湘笑,“讀書人的品行不一定就好,沒有讀書的人也不一定就壞,往後再遇到這種糾紛,一定先把人請到後麵說話,不能壞了南墨齋的聲譽。”

    “是,小的記住了。”

    不多久,那書生擦著汗跑進來,他身後跟著那婦人,婦人挑著籮筐,接觸到柳雲湘的目光時,趕忙低下了頭。

    “你磨蹭什麽,快進來啊!”書生衝那婦人喝了一句。

    婦人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進來。

    “你快與他們說,當日你買的這硯台就是十兩銀子,讓他們趕緊給我退十兩。”書生催著那婦人說道。

    婦人還挑著擔子,一邊放著米糕一邊放著種的青菜,壓得她腰直不起來,大概被書生催著跑了一路,此刻額頭也都是汗,氣喘籲籲的。

    柳雲湘走過去,倒了一杯茶,“先放下扁擔,過來喝口茶吧。”

    婦人還是不敢抬頭,慢吞吞放下扁擔,搖了搖頭,“我不渴,不喝了。”

    柳雲湘還是把茶杯塞到了婦人手裏,“不急,先喝口茶緩幾口氣。”

    “喝什麽茶,耽誤我的事,你快別磨蹭了,趕緊跟他們說!”書生有些焦躁的推了婦人一把。

    婦人手裏拿著茶杯,因這一下,杯裏的水灑到了地上,她趕緊彎身用帕子擦幹了。

    “我……”

    “快說!”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夫妻倆

    在書生的催促下,婦人慢慢抬起頭看向柳雲湘。

    “東家,如果我說十兩銀子,你便會退我們十兩嗎?”

    柳雲湘點頭,“是。”

    婦人唇有些幹,她抿了抿,繼而搖頭道:“不是十兩,是四兩,夫君大概是聽錯了。”

    書生瞪大眼睛,“你再說一遍!”

    婦人深吸一口氣,“四兩!”

    “你這賤婦,你你……你誆騙我!”書生要去要打婦人,陳衝眼疾手快,擋了那書生一下。

    書生滿臉臊紅,又嚷了幾句,轉身快步走了。

    婦人閉了閉眼睛,而後彎腰向柳雲湘和陳衝他們賠禮,“是我沒有與他說清楚,我的錯,給各位添麻煩了。”

    陳衝哼了一聲,“我看分明是他自己想的這歪門邪道,卻推到你身上。”

    “不,不是的,怪我。”婦人紅著臉為書生辯白,她踟躕許久,還是講硯台拿了出來,“這硯台,他是萬萬不肯要了,可否……”

    下麵的話,她實在說不出口。

    “陳衝,給她退錢吧。”柳雲湘道。

    陳衝點頭,“好說,這硯台賣你的時候,本就還賠錢,如今你退還回來,我們再賣出去,至少不賠錢。”

    婦人羞愧不已,嘴裏一直囁嚅著:“我給大家添麻煩了,實在對不起。”

    退了硯台,婦人從籮筐裏拿出兩大包米糕。

    “東家,這是昨日欠您的。”

    柳雲湘見婦人伸過來的手,手指粗,手上的繭很厚,而她的臉因為風吹日曬,皮膚粗糙,再加上臉上的燙疤,大抵這就是那書生不願意承認她是他娘子的原因吧。

    可那書生卻是白白淨淨,顯然是靠著婦人做這些營生,才能安安心心讀書,可他對婦人卻沒有感激,隻有嫌惡。

    “你多大了?”柳雲湘問婦人。

    婦人怔了一怔,“二十五。”

    “那你比我大,我便叫你一聲姐姐吧。這話旁人說來不合適,但我既叫你一聲姐姐,不合適也得說。姐姐,你那夫君非是良人,如今靠你養生活,還這般態度,他日真高中,怕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休妻。”

    婦人搖頭,“不,不會的,夫君不是那樣的人。”

    柳雲湘不與婦人爭辯,隻道:“妹妹言盡於此,姐姐還是要心裏有數。”

    送走婦人後,因陳衝要和清香齋掌櫃的接貨,柳雲湘就留在了南墨齋,一直等傍晚關門了,她才出來。

    她往景川苑走,經過長街的時候,又看到了那蘭娘,就是那婦人,街上人已經很少了,她還在賣米糕。

    柳雲湘正要走的時候,見一個老婦人來買米糕,那蘭娘拿起一塊給老夫人嚐。因她抬頭,柳雲湘看到她左臉是紅腫的,像是被人打了。

    那書生?

    老婦人也看到了,估計問她了,蘭娘下意識用手捂住了臉,衝老婦人搖了搖頭。

    柳雲湘微微歎了口氣,拐進了另一條街。她來到景川苑,依舊是冷冷清清的,走到後院才在門口看到了正在打瞌睡的乞丐。

    “這都什麽時辰了,你怎麽還在睡?”

    乞丐眯眼看到她,繼而又合上,“托你的福,我不用出門討飯,吃飽喝足後,隻能睡覺。”

    柳雲湘不理他,走到正房門前,見房門關著,想也沒想就推開了。而後走到裏屋,見屏風後有熱氣,她繞了過去。

    還沒看到什麽,先被水潑了一臉。

    “出去!”

    柳雲湘抹掉臉上的水,水是溫熱的,裏麵有藥味兒。她睜開眼,見嚴暮正泡在浴桶裏,雙手抓著捅的邊沿,手上青筋暴出,臉上有隱忍之色。

    她又走進去一步,見嚴暮轉過頭來,防備的看著她。

    像是怕她色欲薰心的撲過去?

    柳雲湘眯了眯眼,繼而掛上戲謔的笑,“咱們是夫妻啊,你身上哪個地方,我沒有見過?”

    說著,她又往裏麵走了兩步,想看看在她的刺激下,嚴暮會不會生氣。隻是走進裏麵,她聞到了一股苦澀的香氣。

    再四下一看,才發現架子上放著香爐,香爐裏燃著一根香。

    這氣味兒跟白日她聞到那書生身上的氣味兒是一樣的,因為太特殊,所以讓她印象深刻。

    她正要問嚴暮,嚴暮卻撐著胳膊站起身,這般赤條條的出現在她麵前,雖然話是那麽多,她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的,忙轉身要出去,但剛走兩步,聽到砰的一聲。

    她忙轉身,見嚴暮摔到了浴桶外麵,墨發披散,遮住了他滿是傷疤的背。

    柳雲湘忙上去扶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扶著他靠到浴桶上,此時見他滿臉水漬,眼裏也像是浸了水,迷蒙的,濕漉漉的,而此刻微微喘著,唇格外的嬌豔。

    美男的殺傷力還是很大的,柳雲湘不由咽了一口口水。

    “我扶你……唔……”

    柳雲湘被嚴暮撲到地上,繼而被吻住,她不由瞪大眼睛,看向嚴暮,見他神色有些迷亂,意識似乎不太清楚。

    她推了推他,他還生氣的壓住了她的雙手,眼睛都急紅了。

    她溫柔的回吻他,安撫他的急躁,在他情緒穩下來後,抽出自己的手,摟住他脖子。

    他身上有水,將她衣服濡濕了,他急切的撕扯她衣服,她幫他拉開衣帶。

    情熱正濃,他卻突然噴出一口血,而後無力的壓到了她身上。

    柳雲湘歎了口氣,吃力將人推到旁邊,再坐起身見他臉色還好,隻是吐了一口黑血。柳雲湘將他扶起來,扶到外麵床上,讓他躺下,蓋好被子。

    “我去找紅燭!”

    她說著要去,又想起什麽,低頭看自己的衣服,忙整理起來,係好衣帶,再看嚴暮,他紅著臉別過了頭。

    “你再急也得等傷好了。”她戲笑道。

    “我沒急。”

    “剛才急得都要哭了。”

    “沒有……”

    “哦,我急還不行?”

    嚴暮這下臉更紅了,幹脆轉過身子,不搭理柳雲湘了。

    柳雲湘正想去找紅燭,正房門倒先開了。

    “夫人在裏麵!”乞丐道。

    “咦,不是跟你說了,不讓其他人進去?”這是紅燭的聲音。

    “她又不是其他人,人家夫妻倆。”

    “哦。”

    “哦什麽哦,此刻沒準正熱乎著呢,你就別進去了。”

    柳雲湘嘴角抽了抽,“紅燭,進來吧。”

    外麵靜了片刻,很快紅燭進來了,小丫頭多少有些不自在,而乞丐則笑得賊兮兮的。

    柳雲湘幹咳一聲,“這怎麽回事?”

    顯然嚴暮這狀態不大對勁兒,像是被什麽催情了。

    紅燭抿了抿嘴,“屋裏熏了蔓香。”

    “蔓香?”柳雲湘有些吃驚,“所以裏麵熏的是蔓香!”

    安宏栽贓她南紅樓用的是蔓香,今日她聞到那書生身上的氣味兒也是蔓香,紅燭用蔓香給嚴暮治病……

  第三百二十三章 蘭娘一家

    “蔓香會讓人心跳加快,血液加速循環,這樣可以輔助逼出身體內的淤血,而同時也會讓人處於迷幻中。”紅燭解釋道。

    “也有催情的效用。”乞丐笑嗬嗬的又加了一句,“這可是好東西。”

    柳雲湘忙問紅燭:“你這蔓香是哪兒來的?”

    “主子留在煉藥房的,我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紅燭聳聳肩道。

    柳雲湘歎了口氣,想從重明嘴裏問出來,顯然是不可能的。不過這條線索也不算斷了,還有那個書生。

    回到南紅樓,柳雲湘讓子衿明日去集市上暗中監視蘭娘,再跟著她回家,這樣就能找到那書生了。

    紅燭說過這蔓香會讓人上癮,那書生可能還會去買這種香,這樣她順藤摸瓜,也許能找到安宏種的那片蔓香草。

    這是金安,她能與之談判的籌碼幾乎沒有,所以找到這片蔓香田,她才能坐下來與這安宏較量一下。

    翌日傍晚,子衿回來說是知道蘭娘家住哪兒了,不過那書生好像沒有在家。

    柳雲湘點頭,“先用晚飯,然後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用過晚飯後,柳雲湘跟著子衿出門,沿著一條小巷子東拐西繞,最後來到一比較破舊的宅院前。

    “姑娘,那邊。”

    子衿帶著她繞到西牆外,院牆不高,二人踩著土磚就夠到牆頭了。從這兒往院子裏看,能看到裏麵三間破舊的土屋,院中放著一矮桌,桌上燃著一盞昏黃的油燈,那瞎眼老嫗坐在桌旁。

    這時蘭娘端著碗筷從東麵廚房出來,“娘,您先用飯吧,好早點回屋休息。”

    蘭娘的聲音柔柔的軟軟的,走過來時看到掃把倒在地上,忙又彎腰扶了起來,放到了角落裏,估摸是怕絆倒瞎眼的婆婆。

    “我不餓!”老嫗語氣不大好,“你也不餓,當家的人還沒回來,誰都不能動筷!”

    蘭娘走過來將碗筷放到桌上,柔聲解釋道:“娘,我的意思是您先吃,我等夫君回來就行。”

    “我是那急嘴的?”

    蘭娘無奈的歎了口氣,“您又誤解我了。”

    “你還委屈上了?”老嫗哼了一聲,“別忘了,你是我陳家的童養媳,那年饑荒,要不是我家收養你,你早就餓死了。”

    “我記得陳家的恩。”蘭娘倒了一碗水,放到老嫗麵前,還細心的把她的手放到碗邊,“我一定好好侍奉您和夫君,您放心就是。”

    “哼,要你為奴為婢都不為過。”

    “是,我甘願的。”

    子衿撇了撇嘴,小聲道:“這母子倆,一個吃軟飯,一個倚老賣老,都不是好東西。”

    “誰?誰在我家西牆外?”那瞎眼老太婆支著耳朵喊了一句。

    柳雲湘和子衿忙矮下身子,又聽有腳步聲過來,趕忙躲到暗處。隻是這時候院門哐當一聲被推開了,有人疾步走了進來。

    “夫君,你怎麽回來這麽晚?”蘭娘轉而朝陳厚走去,“咦,你臉怎麽回事?誰打你了嗎?”

    陳厚臉色鐵青,見蘭娘關切的樣子,反而更加生氣。

    “還不是因為你!”

    “我?”

    “在南墨齋,你要是肯配合我,他們怕影響生意,肯定會乖乖拿出十兩銀子給我,這樣我有了銀錢還能被人打嗎?”陳厚怒道。

    “厚兒,你被誰打了?嚴不嚴重?”老嫗著急的起身,循著聲音陳厚那兒走去,兩手撐著前麵。

    蘭娘見此,趕忙上前去扶老嫗,“娘,您慢點。”

    “我摔不死,但我兒有個好歹,我可就活不成了!”老嫗急道。

    陳厚一臉不耐煩,但也走過去扶住了老嫗。

    “我沒事。”

    老嫗忙伸手去摸兒子的臉,“傷哪兒了?”

    “嘶,疼!”

    老嫗摸到了傷口,那陳厚疼的往後縮了縮。估摸是怕老娘再碰他,陳厚放開她,往後退了兩步。

    老嫗摸不到兒子,有些著急。

    “厚兒,傷得重不重?”

    見陳厚一副不愛搭理的樣子,蘭娘替他回道:“不嚴重的,隻擦破了皮。”

    “既擦破了皮,定是流血了,流血了還說不嚴重,你心怎麽這麽硬!”老嫗說著反手擰了蘭娘一把。

    蘭娘吃痛的皺起眉,卻也隻是忍著,沒有躲開。

    “夫君,到底怎麽回事,誰打你的?“

    陳厚哼了一聲,“還不是因為那十兩銀子?”

    “為何?”

    陳厚冷哼一聲,“科舉要交報名費,十兩銀子,我沒有還想報名,人家自然要打我。”

    “喲,耽誤科舉,那可是大事!”瞎眼婆子急了,轉而抓住蘭娘,“快給厚兒錢,讓他趕緊報名去。”

    蘭娘抿了一下嘴,“夫君,你上次就說科舉報名,已經拿過十兩銀子了。”

    “我何時……”

    “上月十八。”

    柳雲湘聽到這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科舉什麽時候要報名費了,明擺著撒謊呢。

    陳厚幹咳一聲,“那就是還要交一次,到時才能入場考試。”

    “哪有這樣的,要不我明日去問問?”蘭娘皺眉道。

    “你去哪兒問?你去問什麽?人家要錢,我沒有,那就不能考試,不能考試就不能光宗_nnzl 耀祖,就不能讓我娘過上好日子,全被你這婆娘耽誤了!”

    “厚兒不比你知道的多,還不快給他錢!”瞎眼婆子催著蘭娘道。

    蘭娘無奈:“可我哪有十兩銀子……”

    “你天天出去賣菜賣米糕,怎麽就沒有,莫不是偷摸花掉了?”

    “娘,賣菜賣米糕才能掙幾個錢,上一次那十兩是我攢了一年的,這一次又十兩,我哪還有。”

    “沒有就趕緊去想法子!”瞎眼婆子推搡著蘭娘。

    蘭娘一臉難色,她哪有路子去弄錢。

    “所以在南墨齋的時候,你就應該配合我說那硯台是十兩銀子,全讓你壞事了!”陳厚氣的咬牙道。

    “可那是坑蒙拐騙啊。”

    “有錢就行了,管那麽多!”

    瞎眼婆子聽到這兒,皺了皺眉,“厚兒,話不能這麽說,沒錢了,咱們可以去借,等有錢再還,但不能坑人騙人,這讀書人……”

    “好了,別說教了,有本事您拿給我十兩銀子。”陳厚煩躁道。

    “厚兒……”瞎婆子一臉驚愕,沒想到兒子會這麽跟她說話。

    陳厚皺緊眉頭:“我十年寒窗苦讀,對得起陳家列祖列宗_nnzl ,對得起您了,最後不能進考場,不能走上仕途,怨不得我,隻能怨你們沒用!”

    說完,他氣衝衝進屋了。

    瞎婆子眼淚一下流了出來,“怪我沒用啊!”

    “娘,夫君不該這樣跟您說話,我……”

    “你什麽你,還不快想法子找錢去!”

    聽到這裏,子衿氣憤道:“不愧是母子倆,一個比一個不要臉!”

  第三百二十四章 他竟要殺她

    柳雲湘和子衿從巷子裏出來,回南紅樓的路上,見白玉橋上一男一女正在打。

    男的用七寸砍刀,女的用鞭子。

    柳雲湘頓住腳步,借著月色望過去,那女子是長寧郡主,而男子半邊臉帶著銀麵具,她心下一思量便知道是誰了。

    韓兆!

    韓兆被她下毒毀了半張臉,隻能戴銀麵具遮醜。

    二人出招都很猛,絲毫沒有收斂,一副勢要將對方殺死的氣勢。又幾十招兒過後,長寧一鞭子抽過去,那韓兆偏身,將戴著麵具那半邊臉湊過去。

    長寧眉頭一手,下意識往回收鞭子。而韓兆奸計得逞,將刀架到了長寧的脖子上。

    “你輸了。”韓兆笑著,但眼裏卻是陰冷的,“所以長寧,你還是乖乖嫁給我吧。”

    長寧青著臉,“你休想!”

    韓兆眯了眯眼,繼而上前,一把摟住長寧的腰,在她要反抗的時候,刀刃劃破了她脖子上的皮肉。

    “再動,可就沒命了!”他笑得得意,看到長寧脖子上的血,竟湊了過去。

    “即便是死!”

    長寧一把抓住韓兆的手,竟是不顧死活的硬拚。

    韓兆瞳孔猛縮,趕忙往回收刀,同時放開長寧,退後兩步。

    “皇上遲早會同意咱倆這門親事!”

    “嫁給你,我寧願去死!”

    “是麽,那你想讓順親王府上下陪你一道去死?”

    “你卑鄙!”

    “長寧,我愛你,可我對你的縱容也是有限度的,若你再拒婚,我可就不高興了。”說完,韓兆將刀送入刀鞘,再看了長寧一眼,轉身離開了。

    柳雲湘暗暗呼出一口氣,韓兆連郡主都敢威脅,可見他背後武威大將軍府的勢力有多大。

    長寧站在橋上,望著水麵,這一刻,無人的時候,終於露出了脆弱。但她很快收斂神色,從地上撿起一個包袱,朝橋另一頭走去了。

    柳雲湘讓子衿先回去,她自己則跟著長寧去了。

    見她一路來到景川苑外,柳雲湘像是有預感一樣,倒是不太驚訝。

    長寧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接著走上前去,將包袱放下,然後敲了敲門離開了。

    稍稍等了一會兒,乞丐打開了門,看到門前地上的包袱,走出門來左右巴望。

    “誰放這兒的?”

    柳雲湘自胡同裏走出來,朝大門走去。

    乞丐看到她,“你放的?”

    柳雲湘搖頭,“長寧郡主。”

    “她?”

    “你認識?”

    乞丐眼珠轉了一圈,“不認識。”

    柳雲湘眯眼,“你覺得我信嗎?”

    乞丐抿了抿嘴,見柳雲湘要生氣,隻得道:“我們不是從西北關進入北金的麽,途徑北金的西州,那是順親王的番地,當時嚴暮被衣服灌了毒,身體損毀,再加上長途跋涉,幾乎危在旦夕,虧得這位長寧郡主給請了大夫,仔細養了半個月,嚴暮才挺過來了。我隻是她和嚴暮好像認識,還有那麽一點……”

    “說!”

    “愛恨情仇唄!”

    柳雲湘不由燒起一把妒火,氣呼呼進裏麵了。

    乞丐拿了包袱跟在後麵,往裏麵瞅了一眼,道:“呀,全是珍貴的補品,什麽人參、鹿茸、靈芝這些,看來長寧郡主對老七那真是用情很深……”

    見柳雲湘回頭瞪他,乞丐嘿嘿一笑,“咱老七一向桃花運旺盛,你又不是不知道。”

    柳雲湘帶著妒火進了屋,見嚴暮躺在床上,先皺了一下眉頭,而後慢慢睜開眼,側頭看到她,又麵無表情的轉回去,繼續閉上眼睛。

    她走過去坐到床上,看著他的臉,火氣莫名的又消了。

    她倒不是懷疑他什麽,隻是想到有一個女子這般真心誠意待她,而自己在他身邊時,一直是有目的的,真心裏總摻雜著太多顧慮,最後還丟下了他……

    她是生自己的氣。

    “你往裏麵一點。”她用手指杵了杵嚴暮的胳膊。

    嚴暮睜開眼,看了她一會兒,而後順從的往裏麵挪了挪。

    柳雲湘脫下衣服,掀開被子,在他旁邊躺下,再轉過身來,盡量不碰觸他傷口的,輕輕貼著他身體。

    “嚴暮,你不能喜歡上別人。”柳雲湘等了一會兒,沒聽到他回應,哼了哼,道:“你這一世是賠給我的,不能給別人。”

    柳雲湘跟嚴暮說了很多話,慢慢的把自己說睡著了。

    夜裏,柳雲湘做了夢,夢到嚴暮被大火包圍,他的臉在火光之下忽明忽暗,但看著她,竟對她在笑。

    “柳雲湘,你不要我了,那我也不要你了。”

    眼看大火將他吞沒,柳雲湘疾呼一聲,“不要!”

    她猛地睜開眼,卻撞見一雙透著冰冷的殺意的眸子,她呼吸一下滯住。好似仍在夢中,她無從得知,隻能被這殺意侵蝕。

    她看著他雙目赤紅,慢慢抬起手,朝她脖子過來。

    這一刻的他是這麽陌生……

    “嚴……嚴暮……”她顫顫的喊了一聲。

    手在快要觸到她皮膚的時候,一下僵住了。他像是突然回過神兒來,殺意一下潰散,而後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汗,自額頭滑落。

    柳雲湘在憋得滿臉青紫後,倏地呼出一口氣,繼而大口大口喘著。

    這不是夢……

    嚴暮他是真要殺她!

    “以後離我遠點。”他清冷冷的說道。

    柳雲湘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了,隻能本能的搖了搖頭。

    “我會殺了你的!”他咬牙。

    “我……”

    嚴暮躺回去,翻身向裏,他看著自己的手,無法自控的在顫抖。

    有時候,他根本不是他,而是一個嗜血殘暴的怪物。

    柳雲湘不由捂住胸口,因為實在太疼了。

    她不知道原來嚴暮會恨她到這一步,恨到想殺了她。

    “嚴暮,你不能殺我。”

    “殺了我,咱們又要陰陽相隔了。”

    “不會再有一世能重來。”

    她說著,眼淚一滴滴落下。

    他們之間怎麽會變成這樣,好像再也沒法挽回了。

    他抱住頭,顫巍巍的低吼了一聲:“離我遠點,讓我一個人就好!”

    柳雲湘抹了一把眼淚,轉身抱住嚴暮的腰。

    “我說過不會再放開你,死也不會!”

    這一刻,她才終於明白乞丐說的那些話,清醒對嚴暮來說才是痛苦的,隻有瘋著的時候,忘記一切的時候,才能讓他從痛苦中短暫解脫出來。

    翌日,柳雲湘醒來的時候,嚴暮就睡在她旁邊。

    恍惚歲月靜好,昨晚不曾發生那事。

    柳雲湘輕輕歎了口氣,起身後離開景川苑。快入冬的天,早上已經有些清冷了,她遠遠就看到蘭娘在賣米糕了。

    走近了一些,又看到她旁邊的瞎婆子。

    “我是老了,眼瞎了,掙不到錢。可你年紀輕輕的,怎麽這麽沒用。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得快點籌到十兩銀子給我兒子。”

  第三百二十五章 別犯傻了

    蘭娘賣了幾份米糕閑下來後,將披在瞎眼婆子身上的棉襖往上提了提。

    “娘,往後天兒越來越冷了,您在家就好,我一個人出來。”說著,蘭娘又咳嗽了幾聲,臉色十分憔悴。

    她隻顧著瞎眼婆子,自己都生病了卻還穿著單薄。

    “天一冷,你準生病,又要耽誤幹活了。”

    “我無大礙。”

    “今日你就辛苦一些,多做兩鍋米糕,這樣還能多賣一些銀子,湊夠了好給厚兒。”

    蘭娘歎了口氣,“非是我怕辛苦,而是做多了也賣不出去。”

    “你還是想偷懶!”

    柳雲湘倒是可以買一些米糕,但景川苑那幾個還有南墨齋的夥計都吃夠了,言說再也不想吃米糕。而蘭娘這人,雖然窮困,但很有骨氣,不接受施舍。

    這時蘭娘米糕攤前來了一個小姑娘,穿著絳色的棉布裙,洗的已有些發白了,但幹淨整齊,梳著雙丫髻,長得白嫩可愛,一雙大眼睛,正盯著籮筐裏的米糕。

    這小姑娘正是玥兒。

    蘭娘見到玥兒,似乎是認識她,從籮筐裏拿起一塊米糕,半起身塞到了玥兒手裏。

    “吃吧。”

    玥兒雙手捧著吃起來,吃得鼻子上都是渣,蘭娘又起身拿帕子給她擦了擦。

    “每次都見你一個人,你家大人呢?”

    玥兒嗚聲說了一個字:“家。”

    “你家都有什麽人啊?”

    “家……很多……很多人。”

    蘭娘揉了揉小丫頭的頭,“慢慢吃。”

    瞎眼婆子側耳聽著,不大樂意的問:“她有沒有錢,你就給她?”

    “娘,隻是個孩子。”

    “孩子就不要錢了?你怎麽手這麽鬆?照你這樣,萬貫家財都會漏掉!”

    “娘!”

    “別讓她走,等她家裏人拿錢來!”

    瞎眼婆子怕蘭娘放人,趕忙起身,手亂晃了幾下,抓到玥兒,把她扯到跟前,“想白吃食,沒門!”

    “娘,這孩子是癡的,你會嚇到她!”蘭娘忙攔著。

    “傻子也不能不給錢!”

    玥兒見瞎婆子這般凶,已經被嚇到了,身子瑟瑟發抖。

    柳雲湘見此趕忙走上去,喝了一聲:“放手!”

    瞎婆子扯著玥兒往前推了推,“這你家孩子?”

    “是。”

    瞎眼婆子哼了哼,這才放手,“這孩子吃了我家米糕,趕緊給錢吧。”

    玥兒抱住柳雲湘,頭直往她懷裏鑽。

    柳雲湘拍了拍她的背,“玥兒不怕,姐姐在這兒呢。”

    她安撫了玥兒一會兒,小丫頭才不怕了,但還是躲在她身後,不敢看瞎眼婆子。

    蘭娘一臉歉意,“東家,沒想到這孩子是你家的,對不住啊,我替我娘跟你們賠不是。”

    “我有什麽錯,你骨頭天生是軟的啊?”瞎眼婆子嚷道。

    “娘,別說了,這東家是好人,幫過我的!”

    “哪裏的東家?”

    “書齋的。”

    瞎眼婆子心下思量了片刻,繼而換上笑臉,“原是認識啊,怪我怪我!”

    柳雲湘衝蘭娘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在意。又見玥兒吃了一塊,顯然還沒有飽,還盯著籮筐裏的米糕咽口水。

    “蘭娘,這些米糕,我都要了,你包起來吧。”

    “啊,可這麽多呢,吃不完要發硬的,還是少要一些吧。”蘭娘提醒道。

    “你個死腦筋,人家要多少,你就拿多少,怎麽那麽多話!”瞎眼婆子嚷了一句。

    蘭娘還是看向柳雲湘,“東家若是為了幫我,我謝謝您,但不能浪費。”

    柳雲湘笑,“不會浪費的,我家人多。”

    蘭娘這才安心,“那就好。”

    她將籮筐裏的米糕用油紙一包一包的包好,在用麻繩綁起來,提給柳雲湘。柳雲湘接住後,給了她一粒碎銀子。

    “夠嗎?”

    “夠的夠的,還多了,我找你。”

    “不用了,你拿去給自己看看病吧,一直咳嗽也不行。”

    蘭娘正要推拒,瞎婆子截了她的話,麵向柳雲湘的方向,“這位夫人,聽你這話像是與我家蘭娘認識,如此的話,你可要幫幫她。”

    柳雲湘不喜歡這瞎婆子,因此話音裏透了幾分冷清,“這話怎麽說的?”

    “她夫君要參加秋闈了,隻是還差十兩的報名費,東家能借給她嗎?等她夫君高中後,她就是官夫人了,屆時東家你也能沾光的。”

    “娘!”蘭娘一下窘迫的不行。

    瞎眼婆子推了她一下,”快求求這位夫人,厚兒的前程就靠你了。”

    “娘,我不能,我……”

    “為了你夫君,你有什麽不能的,便是要了你這條命,你也該是甘願的!”

    柳雲湘聽到這兒,實在聽不下去了,她看向瞎眼婆子道:“她上輩子是欠你家還是什麽,憑什麽就得甘願伺候你們母子?說是兒媳和娘子,可在你們眼裏,真把她當成一家人嗎?甚至,你們有把她當成人嗎?在你們眼裏,她分明就是掙錢的工具,能掙到錢就有用,一旦不能掙到錢,滿足不了你們,便成了沒用的廢物!你們家家徒四壁,一個男人,要靠娘子養,不但不知羞恥,還整日頤指氣使的,真拿自己當官老爺了?還有你這瞎眼婆婆,明知道自己沒用,靠兒媳養著,不說感恩戴德,至少嘴上該說點好聽的吧?你們娘倆這樣,我要是蘭娘,早就扔下你們不管了,少了兩個累贅,日子隻會過得更好!”

    旁邊擺攤賣菜的婦人聽到這話,估摸也是看不慣瞎眼婆子對蘭娘的態度,忍不住喊了一聲:“說得好!”

    瞎眼婆子臉紅成了豬肝色,“你你……這是我家的事,你是什麽東西,你……”

    “先看看你們娘倆自己是什麽東西吧,就你兒子那德行,還想高中,簡直做夢!還有再送你一句,科舉根本沒有報名費一說,他要這十兩銀子,不定幹什麽勾當呢!”

    柳雲湘說完,衝蘭娘點了點頭,而後拉著玥兒走了。

    瞎眼婆子一張臉,紅了青,青了白的,氣得沒法了,用力推搡了蘭娘一下。

    “你心裏有怨氣就直說,還要借別人的嘴,我竟不知你這般有心計!待厚兒高中,我陳家萬萬容不下你!”

    “娘!”蘭娘瞪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娘,原來你真的從未當我是一家人!”

    瞎眼婆子埋在心底的話,不小心說了出來,登時有些懊悔。

    “我是氣急了。”

    旁邊擺攤的婦人笑道:“蘭娘,聽到了吧,別犯傻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秋姨

    這邊柳雲湘帶著玥兒正要去稚園,剛要拐進巷子,見一個穿青布短打的男孩子從裏麵跑出來,玥兒要攔沒有攔住。

    “柱兒弟弟!”玥兒指著那跑遠的男孩兒。

    柳雲湘想起那日去稚園,就是這孩子一直在院子裏跑,差點跑斷氣。

    “我……找他去……姐姐……回家……”玥兒把她往巷子裏推了一下,接著趕忙去追那男孩兒了。

    柳雲湘見兩個孩子跑遠了,又看了看手上提的幾大包米糕,還是朝巷子裏麵走去。經過一岔口的時候,一婦人突然出現,朝她撞了上來。

    這婦人力氣太大了,撞得她踉蹌的退了好幾步,直接頂到牆上。

    待她回過神兒,婦人已經跌坐在地上,手裏拿著一根摔斷的玉釵。

    “呀,成親時,我夫君送我的玉釵!”說著婦人竟流淚了。

    這婦人約莫四十來歲,臉上看不到皺紋,但鬢角白了,一雙杏眼含著水霧,本該是嬌媚之態,但眼尾下彎,又帶了幾分英氣。

    她年輕時應是張揚明麗的,以至於到這般年紀,那雙眸子依舊亮的奪目。

    柳雲湘先站定,緩了一口氣,而後上前欲扶起婦人:“大娘,我扶您起來。”

    女子原本正掉淚,聽到這話,淚一下定住了,她鈍鈍的轉頭看向柳雲湘,“你喊誰大娘呢?”

    “您……”

    “我有那麽老嗎?”

    “沒!”婦人眼神太鋒利了,柳雲湘忙搖了搖頭,“這位姐姐,我扶您起來。”

    婦人這才滿意了,由著柳雲湘將她扶起來。

    “你怎麽不看路啊,看把我撞的,我倒也沒事,可我這玉釵摔斷了,這可是我夫君給我的定情信物,你說怎麽辦吧?”

    “剛好像是您走得太急了……”

    “你想逃避責任?”

    柳雲湘歎了口氣,“那您說個價吧。”

    雖然是意外,錯不在她,但看婦人這麽傷心,她也就不說什麽了。

    婦人哼了哼,“這玉釵是我心頭之物,我一向珍視的很,今日竟摔斷了,要我如何與夫君交代。”婦人抹了一把淚,又上下掃了柳雲湘一眼,道:“於我來說,這玉釵可值萬金。”

    柳雲湘看向婦人手裏的玉釵,玉質粗糙,裏麵還有裂痕和雜質,一看就不是好的玉釵。

    萬金?

    這婦人莫不是故意坑她的吧?

    “這樣吧,看你也還年輕,姐姐也不與你計較,拿一百兩銀子,此事就了了。”婦人一副寬容大度的樣子。

    柳雲湘沉下一口氣,“這玉釵怕是一兩銀子都不值吧?”

    婦人瞪大眼睛,“你什麽意思,這可是我心愛之物……”

    “心愛之物也好,定情之物也罷,與我無關,我單說這玉釵,一兩不值!”

    “你這姑娘怎麽說話的,撞壞別人的東西,還要狡賴!”

    “你在這兒守恨久了吧,估摸也過了幾波人,但看他們不像是有錢的,所以沒有出手,直到我過來。”柳雲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穿著,綾羅綢緞,確實一看就是有錢人,“然後就故意撞了過來,而這玉釵怕早就摔斷了,而且多次拿來坑人,對吧?”

    婦人心虛了一下,忙又虛張聲勢的喊道:“你胡說,你要是不賠錢,我就報官!”

    “行啊,報官!”

    “你!”

    “你這騙子早該被治治了!”

    婦人眯了眯眼,又湊近小聲道:“實話跟你說吧,我官府有人!”

    柳雲湘聳肩,“邪不壓正!”

    “我不跟你要一百兩了,十兩銀子就成!”

    “我一文錢都不會給你!”

    “你怎麽這麽摳門?”

    “這是原則問題!”

    “小妮子,得罪老娘,你往後可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我還真不怕!”

    婦人氣得咬牙切齒,拳頭都攥緊了,一副隨時要揍柳雲湘的樣子。

    柳雲湘防備的後退了兩步,“你要是敢動手,咱們今兒非得去官府不成,你說你官府有人,我雖然沒有,但我有錢,有錢能使鬼推磨,我花些銀子,照樣讓你牢底坐穿!”

    婦人瞪著柳雲湘,“你敢在老娘麵前囂張!”

    柳雲湘也瞪著婦人,“那又怎樣?”

    正當兩人四目怒視的時候,巷子裏走來一人。

    “秋姨,您不是去買米麽,怎麽還在這兒?”

    “咦,這位不是菩薩姐姐麽,您這是?”

    柳雲湘和婦人都愣了一愣,而後轉頭看向來來人。

    “鬆子,你認識她?”婦人問。

    鬆子點頭,走上前來,先衝柳雲湘咧嘴笑了笑,再看向婦人:“秋姨,這位就是我跟您說的用一百兩買了您那些話的菩薩姐姐啊。”

    柳雲湘看向婦人,“秋姨?”

    她默,她想象中的秋姨應該是那種腹有詩書氣自華,還善良端莊,與麵前這婦人應該是有天壤之別的。

    秋姨麵有不自在,幹咳一聲:“哦,是你啊,一百兩銀子拿走我那麽多幅畫,賺大發了吧。”

    柳雲湘嘴角抽了抽,“事實上一幅還沒賣出去。”

    掛到書齋裏,無人問津。

    “哈!”秋姨大笑一聲,“既然你和我家鬆子認識,此事就算了,我不與你計較。”

    鬆子看著秋姨手裏摔斷的玉釵,一下明白怎麽回事了,“秋姨,你怎麽又幹這事,上次都被人追著打,幸虧跑得快……唔……”

    秋姨一把捂住鬆子的嘴,“臭小子,亂說什麽!”

    柳雲湘隻是笑笑,一副了然的樣子。

    秋姨哼了一聲,“你這姑娘性子實在不討喜,往後肯定嫁不出去,即便有人肯娶,也一定嫁不好!”

    柳雲湘眯眼,這女人嘴真損,“嘖,這可怎麽辦,我已經嫁人了,而且我夫君長得帥有錢有勢,還對我特別好,你說氣人不?”

    秋姨一甩袖子,轉身往裏走,“秀恩愛死得快!”

    柳雲湘不客氣的回了一句:“年紀大嘴巴毒!”

    秋姨回頭又瞪了柳雲湘一眼,正要接著走,鬆子喊住了她。

    “秋姨,您還沒買米呢!”

    秋姨吼了一句:“沒有錢,怎麽買米!”

    說完,氣衝衝回去了。

    鬆子歎了口氣,一臉難色:“可這麽多張嘴等著吃飯呢。”

    柳雲湘把手裏的米糕給鬆子,“諾,先對付一口吧。”

    鬆子聞到米糕的香氣,再看這幾大包,臉上露出喜色,“謝謝菩薩姐姐。”

    “別,你叫我雲湘姐就行。”

    “嗯,雲湘姐。”

    柳雲湘想了一下,問:“我上次不是剛給你們一百兩銀子,這麽快就沒了?”

    鬆子點頭:“雲湘姐不知,我們稚園有幾個孩子需長期服藥,因此很費錢,而這麽多人的吃穿,每天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這樣。”

    “秋姨以前還是有錢的,但也被咱們吃窮了,所以她才……咳咳。“

    “坑蒙拐騙?”

    “迫於無奈。”

    柳雲湘搖頭,“比起幹這種事,還是做些正經營生才是正理。”

    “我和文大娘要照顧這幫孩子,秋姨除了會畫畫,會一些拳腳功夫,其他都不會,能幹什麽營生?”

    “會功夫?”難怪力氣那麽大,柳雲湘想了想,“我眼下倒是缺個接貨的人,你秋姨要是願意,可以和我們夥計往南邊跑一趟,接一批貨,酬勞還是很豐厚的。”

    “那我回頭問問秋姨,看她願不願意跑一趟。”

  第三百二十七章 作踐自己

    把米糕給鬆子後,柳雲湘就回了南紅樓。

    她讓子衿盯著那書生,這兩日還沒有線索。

    這日,柳雲湘先去南墨齋轉了一圈,接著來到景川苑,進後院見到了這麽一幕。

    嚴暮披散著頭發靠坐在台階上,臉色蒼白,半眯著眼睛,而他跟前站著一女子,穿得花紅柳綠,手裏提著一壇酒。

    她打開酒壇的塞子,在嚴暮鼻子下晃了一晃。

    “香不香?想不想喝?”

    嚴暮盯著那壇酒,枯井一般的有了一絲波瀾。

    這女子是海棠,瀟湘館的花魁。

    她捂嘴笑了起來,故意耍嚴暮似的,捧著酒壇在他麵前一直晃,卻不給他喝。

    “嘖嘖,瞧這小臉蛋,即便左臉有一道疤,即便是病容,仍是好看的緊。這眉如刀削,男子漢氣十足,長在了我心上。這鳳眼神秀,能勾魂奪魄。還有這唇,厚一分太俗,薄一分太寡,這樣才好親。”

    海棠說著,笑得更愉悅了,花枝亂顫。

    “諾,我特意給你帶的酒。”

    海棠捧著酒壇送到嚴暮麵前,在他伸手要拿的時候,又往一旁躲了躲。

    “讓我親一下,這酒就是你的了。”

    嚴暮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繼而抬頭看向海棠,鳳眼帶著幾分陰冷。

    “沒有白喝的道理吧?”海棠抿抿嘴道。

    柳雲湘一臉怒氣的走上前,“半點交情都沒有,自然不能白喝你的酒!”

    說著,柳雲湘從荷包裏掏出一錠銀子,“夠了吧?”

    海棠看到柳雲湘,撲哧笑了一聲,又看了一眼她手裏的銀子,聳了聳肩,“銀子固然是好東西,可今日我偏不愛要,你說怎麽辦?”

    柳雲湘咬了咬牙,“他是我男人,誰都不能碰!”

    “這麽護著?”

    “廢話,我的!”

    海棠見柳雲湘將身後的人護的嚴實,生怕誰他偷走了似的,再歪頭看嚴暮,他垂著眼眸,卻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這時重明提著小木劍過來了,看到海棠,趕忙湊了過去。

    “姐姐,我師父就想喝你釀的酒,快給他吧。”

    海棠轉頭看向重明,嗤了一聲,“他不是你爹了?”

    重明眨了眨眼,“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嗬,既然這樣,讓姐姐請你一口,姐姐就把這酒給你師父,可好?”

    “這有什麽。”

    重明側臉過去,指著自己白嫩嫩的小臉蛋,“姐姐,親吧。”

    柳雲湘捂住眼,有點不忍心看這一幕。

    “親小嘴行嗎?”

    “行啊!”

    吧唧一聲,又一聲,又一聲……

    柳雲湘暗暗數著,等聽不到聲音了,再看過去,卻見海棠靠在重明懷裏,一張臉嬌羞的很,而重明的嘴水潤明亮,一手摟著海棠,笑得別提多傻了。

    “十壇酒,海棠姑娘可別耍賴,這是我們家重明犧牲色相換來的。”柳雲湘幹咳一聲道。

    海棠瞪了柳雲湘一眼,“你也真好意思!”

    柳雲湘搶過海棠手裏的那壇酒,轉身給了嚴暮,再回頭時才發現紅燭站在幾步遠的地方,正陰沉著臉看著海棠。

    她家主子當被占便宜了,生氣也是應該的。

    隻見紅燭走了過來,瞪著海棠,“哪日主子清醒了,一定會殺了你的!”

    海棠環抱著重明,一副不舍放開的樣子,“你難道不知,能死在他手裏,我心甘情願。”

    “主子不喜歡你!”

    “是啊,所以隻能趁這時候才能一親芳澤。”說著,海棠捧著重明的臉,又親了一下,“瞧,他多乖,不似那時候,看我滿眼嫌惡,連殺了我都嫌髒。”

    重明不解的看著海棠,“姐姐,你在說什麽?”

    “姐姐說喜歡你。”

    “我也喜歡姐姐。”

    海棠愣了一下,隨即大笑出聲,“他要是能瘋一輩子,傻一輩子,那就太好了。”

    在紅燭的怒視下,海棠笑著離開了。

    柳雲湘後知後覺,“她和你們早就認識?”

    紅燭哄了重明幾句,讓他去外麵玩了,而後才沒好氣的說道:“她和我一樣,原是主子的婢女。但她偷偷喜歡上了主子,主子發現後就把她趕走了。”

    原是這樣,柳雲湘嘖了一聲:“那她怎麽到了瀟湘館?”

    “主子和我從大榮回到金安後,我才知道的。我給她銀子贖身,她卻不要,寧願待在那種地方。”

    “為何?”

    紅燭頓了一會兒,道:“主子罵她下賤,她說喜歡一個人不是下賤,但主子不能錯,所以她就留讓自己變成這樣下賤的人。”

    柳雲湘皺眉,“瘋了吧!”

    即便愛而不得,也不能作踐自己啊!

    紅燭走後,柳雲湘回頭見嚴暮已經把那一壇酒喝完了,此時昏昏欲睡的。她彎腰將他扶起來,扶到裏屋躺下。

    “你身上的傷還沒好,要再多躺一些日子才行。”

    她給他蓋好被子,看他已經閉上了眼睛。他穿著她給他的衣服,當時是合身的,眼下又有些寬鬆了。

    他又瘦了一些。

    柳雲湘心疼的摸著他的臉,有種無力施救的感覺。

    如何救一個了無生趣的人,她原以為自己是他的良藥呢,顯然不是,甚者還是毒藥。

    她還是上去親了親他,他就睜開了眼,但眼神是死的,沒有一絲情緒。

    “至少你不厭惡,對吧?”她笑著,這話隻是在寬慰自己。

    他又閉上了眼,也不知認不認同這句話。

    柳雲湘盤腿坐到床上,他不說話,隻能她一個人說,閑扯了一會兒便說起了最近南紅樓發生的事。說起了蔓香草,說到安宏,又說她尋到了線索,那個書生可能在偷偷聞蔓香。

    等她說的嘴巴都幹了,發現嚴暮依舊睡熟了。

    她給他蓋好被子,這才離開。

    回到南紅樓,子衿正狼吞虎咽的吃飯。

    見到她回來了,先咽了一口,道:“姑娘,我今日一早跟蹤陳厚,發現他去了山上的寺廟,從寺廟後門出去,進了一處十分隱蔽的莊子。我爬牆進去,那裏守衛挺嚴的,摸到後院,你猜我發現了什麽?”

    “什麽?”

    “那後院有很多房間,裏麵有人在熏香,就是那種蔓香。有人剛熏了香出來,竟然脫下衣服,在院子裏轉圈圈,一副飄飄欲仙的樣子。有人頭發蓬亂,神色癲狂的在吟詩,還有寫文章,作畫的。也有,咳咳,與女子糾纏的。反正,熏過蔓香的人,一段時間處於瘋癲的狀態。之後,我在那莊子後麵找了一片地,那裏種著蔓草。”

    柳雲湘眼睛一亮,“太好了,輪到我們反擊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賣妻

    柳雲湘讓子衿用過飯後去找江遠,讓他和她入夜後一起去搜查這莊子,最好能拿到這莊子蔓香草交易和銀錢上來往的賬冊,這樣就能抓住安宏的尾巴了。

    推算時間,大榮那批綢緞已經進入北金了,下午柳雲湘去南墨齋安排人手接貨。

    她看到站在最後的秋姨,穿著絳紫色的長袍,束著腰帶,頭發利落的綁成高馬尾,腰上還配著長劍。雖然四十來歲的年紀,倒是比旁邊的年輕夥計會還精神。

    柳雲湘交代了幾句,這就讓他們出發了。

    秋姨走到最後,經過柳雲湘的時候,問道:“當真有一百兩銀子?”

    柳雲湘點頭,“貨物順順利利送到金安,我立馬給您結錢。”

    “一百兩?”

    柳雲湘好笑,“對,一百兩。”

    “怎麽在你這兒,錢就好像很好賺的樣子?”

    “呃,畢竟是做生意。”

    “無奸不商?”

    柳雲湘眯了眯眼:“投入的成本大,自然賺的就多,這是正經買賣。”

    秋姨撇嘴,“說得好像誰不正經似的。”

    柳雲湘挑眉,“沒說您。”

    秋姨咬牙,“分明就是在說我!”

    “哦,您說是就是吧。”

    秋姨氣得跺了跺腳,但為了一百兩銀子,還是忍著怒火去了。

    柳雲湘笑著搖了搖頭,其實銀子哪有那麽好賺的,她派去接貨的都是自己人,額外加了她一個而已,按行市頂多十兩銀子。

    不過秋姨是為了養稚園那些孩子,她就當發發善心吧。

    從南墨齋出來,柳雲湘走到街上,見那瞎眼婆子竟一個人在擺攤兒。

    “賣米糕了,又香又軟的米糕,剛出鍋的!”

    這時有人上來買,瞎眼婆子一邊用油紙包一邊叨念著:“你可別欺我眼瞎就偷拿我的米糕,我雖然看不見,但耳朵可靈得很。哎,你是不是多拿了我一塊,快放下!”

    賣米糕的婦人氣道:“你眼瞎就能冤枉人啊,不買了!”

    “欸,我都給你包好了!”

    人已經走遠了,那瞎眼婆子隻能無奈的放回去。

    旁邊擺攤兒的人問:“您那兒媳婦呢?”

    “一大早就被我兒子拉走了,也不知道幹什麽去了,這一大鍋的米糕,總不能等它涼了硬了吧,我隻好一個人來賣。”

    柳雲湘經過時,正好聽到瞎眼婆子說這句話,起初她沒在意,不過走了幾步,她突然想到上午子衿跟她說的話。

    “那陳厚想進去,可沒有錢,還想賒賬,被人給打出來了。那裏麵的人還衝他喊了一句:賣房賣地賣老婆賣孩子,隻要你能搞到錢,你就能進來當一回神仙。”

    賣老婆?

    子衿可說了,那裏還幹販賣女人的勾當。

    想到這兒,柳雲湘忙找到子衿,讓她留意蘭娘。隻是她仍舊不放心,等子衿和江遠出發的時候,她還是跟他們一起去了。

    繞到寺廟後麵,果然看到了一棟十分隱秘的莊子,外麵破破爛爛的,像是廢棄很久的樣子。子衿帶著從前院翻牆進去,再趁著夜色,躲避巡邏的,好一會兒才繞到後院。

    這裏便與莊子外麵和前院的荒涼不同,處處點著燈籠,四方的院子,一麵正房,其他三麵都是廂房,隔成一間一間的,門和窗都是緊閉的,有的房間冒出白色煙霧來,整個院子彌漫在一股苦澀的香氣中,伺候的婢女和小廝捧著香爐在各個房間走動。

    柳雲湘又看到西牆那兒有個角門,有個婢女捧著香爐從那邊進去了。

    那裏還有房間?

    她躲在暗處,讓子衿和江遠先去尋賬冊了。

    等了一會兒,她看到一個穿素袍的書生從一間房裏衝了出來,他手裏拿著書,一邊大聲讀著一邊快速翻頁,像是很熱的樣子,還彼時撕扯自己的衣服,整個人處於一種極度亢奮的狀態。

    這時又有一書生從一間房出來,他正在背文章,口舌都不清了。

    “這狀元香果然神奇,我現在神思清明,原先晦澀拗口的文章,這麽一會兒竟背過了!這一次我一定能高中!我要當狀元,當大官,手握金錢和權勢!”

    又有書生從屋裏跑出來,一個個皆是癲狂之態。

    柳雲湘皺眉,什麽狀元香,分明是蔓香,確實能讓人神經處於興奮狀態,便好似神思清明了一般,可東西會讓人上癮,而且熏多了,人就廢了。

    趁著秋闈之時,這莊子主人以此為噱頭,賺這黑心錢。

    當然這些不踏實讀書,望向走旁門左道的書生,他們也是活該。

    正這時,柳雲湘見陳厚拉著蘭娘走了進來。

    蘭娘看到院子裏那些癲狂的書生,嚇得直往陳厚身後躲。

    “夫君,這是什麽地方?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麽?”

    陳厚抓蘭娘的手很緊,眼裏滿是貪婪之色,“這可是讀書的好地方,不但讀書讀得進腦子,而且那種輕飄飄的感覺非常美妙,讓人畢生難忘。”

    這時一書生突然上前蘭娘的手,呼吸有些緊,臉色發紅。

    蘭娘嚇了一跳,趕忙甩開那書生,害怕的抱住陳厚的胳膊。

    “夫君,咱們還是回家吧,這地方不大對勁。”

    “不行,今兒我必須要熏一根狀元香!”

    “什麽是狀元香?”

    “別問了,跟我走就是!”

    陳厚拉著蘭娘,來到一房間前,正要敲門,那房間先開門了,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衝了出來,他眼睛瞪得很大,像是在尋找獵物一般。

    一眼看到蘭娘,他快步衝了上去。

    “陳少,我把人給你帶來了,按著咱們之前說好的……”

    “去去!”

    那男人盯著蘭娘,衝旁邊陳厚揮了揮手。

    陳厚聞著屋裏透出的蔓香,已經神思飄蕩了,得男人應允,眼睛不由一亮,趕忙鬆開蘭娘就要往屋裏跑。

    “夫君!你別丟下我!”

    蘭娘嚇得臉都白了,死命抓著陳厚的手。

    “咱們回家吧,求求你了,夫君。”

    陳厚聞得那飄出來的蔓香,一顆心跟被撓癢癢似的,急切的不行。此時哪還顧得上蘭娘,一把將她推開了。

    “你好好伺候陳少,等會兒我們就回家!”

    蘭娘一時沒聽明白了。“夫君,你……”

    “放心,我不嫌棄你就是。”說著,陳厚趕忙跑進去了。

    蘭娘傻在那兒,直到那男人一把摟著她,她才回過神兒來,拚命掙紮。

    “放開我!“

    “夫君!”

    “陳厚!”

    蘭娘本就虛弱,哪抵得過麵前這男人,衣服很快被扯爛了。而這動靜還招致其他人圍過來,一個個神色迷亂。

    蘭娘此刻哪還能不明白,陳厚這是把她賣了!

    柳雲湘自然看得著急,可她要是這麽衝上去,不但救不了蘭娘,還會搭上自己。而子衿和江遠還沒回來,柳雲湘左右看看,最後一咬牙,偷摸摘下幾步遠的燈籠,然後扔到了一個開著門的房間裏。

    火,很快燒了起來。

    “不好了,失火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他的瘋

    趁著混亂的時候,柳雲湘趕忙上前拉起蘭娘,想朝門口跑去,但幾個護院堵在那兒,她隻得拉著她拐進了那個西角門。

    從西角門就是後山,好似已經出了莊子。腳下有往上往下兩條路,柳雲湘見下麵有一隊護院舉著火把上來,忙拉著蘭娘往山上走。

    蘭娘失魂落魄的,不小心絆倒。

    這時山上有人舉著火把跑下來,柳雲湘忙帶著蘭娘躲到旁邊的林子裏。

    等人過去了,柳雲湘稍稍鬆了口氣,借著月光看向蘭娘,見她已是滿臉淚水。

    柳雲湘微微歎了口氣:“你早該看出他是這樣的人。”

    蘭娘抹著淚:“他總說等他考中了,便能讓我過上好日子了。我不在乎能不能過上好日子,我就想他能得償所願,想他開心就好。我十歲進他家,我們也算青梅竹馬了,我待他真心,以為他對我不說全心全意,至少也有幾分親情在,不想……”

    蘭娘錘了錘胸口,那裏可真疼啊!

    想到剛才,那些男人圍著她,一個個急不可耐的,若非柳雲湘救了她,那她就……想到自己可能遭受什麽,蘭娘心痛的同時,更是憤恨不已。

    隻是為了一炷香啊,他就賣了她!

    柳雲湘拍了拍蘭娘的背,讓她在這裏等著,她出去探探路。

    從林子出來,柳雲湘見下麵火把攢動,便朝著上山的路走去了,想看看有沒有別的路能下山。走了不長一段,竟看到一個小院子掩映在林子裏。

    她遲疑了一下,朝那邊走過去了,剛走到門口,見一婆子和婢女從裏麵慌張張跑出來。

    跑到院門口,左右看看沒人。

    婆子一拍大腿,“人呢?人都到哪兒去了?”

    “嬤嬤,怎麽辦?”婢女嚇得都哭了。

    “貴妃娘娘死了……”那嬤嬤說著又往回看了一眼,“私自出宮,還出了這樣的事,咱倆若是被帶回宮,定是……定是活不成的!”

    “嬤嬤,我不想死啊!”

    那嬤嬤在原地僵了半刻,隨後拉起婢女朝另一邊跑去,“為今之計,咱們隻能逃了。”

    柳雲湘從樹後出來,眉頭皺了皺,她們口中的‘貴妃娘娘’是誰啊?

    死了?

    柳雲湘遲疑了一下,趁著四下無人,偷摸跑進了院子。院子裏種著一片蔓香草,散發著苦澀的香氣,再往正房看去。

    西屋燈亮著,窗欞上有一道血跡,她抿了抿嘴,輕步走進屋裏。

    推開門,先是一股濃鬱的苦澀香氣冒出來,熏得她眼熱,待香氣散了一些,她再往裏看,看到裏麵的情形,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但見滿屋子血跡,猶如進了血窟一般,而地上躺著一身著華麗的女子,她已經死了,身上橫七豎八好多刀口,該是被亂刀砍死的。

    這刀口太亂了,像是為了發泄怒火,已經處於瘋狂砍殺的狀態。而且每一刀都帶著極度的狠,左臂一刀,甚至將骨頭都砍斷了。

    這女人瞪著眼睛,那驚愕僵在了臉上。

    柳雲湘不由捂住嘴退後一步,而這時她不經意看到女人緊握的手裏有一布條露了出來,青色織金暗紋雲錦,她一眼認了出來,不由身子發抖。

    她猛咽了兩口,在還沒想清楚前,已經跑過去,將女人手裏的布條奪了過來,再看看整間屋子,沒有遺漏什麽後,她趕緊跑了出來。

    剛躲進林子裏,便有一隊護院跑來了。

    領頭的喊道:“下麵的火已經撲滅了,定是有賊人闖入,你們四下搜查,不要驚動上麵的貴人。”

    “是!”

    等那隊護院過去,柳雲湘找到蘭娘,拉著她趕緊朝那嬤嬤和婢女逃走的那條山路跑去了。一路下了山,柳雲湘心下慌得不行,她讓蘭娘先回去,她則去了景川苑。

    乞丐開門的時候,一副緊張的樣子,見是她才鬆了口氣。

    “我以為宮裏又半夜召見,給我嚇得夠嗆。”

    說著,他打了個哈欠,“你怎麽來了?”

    柳雲湘先進去,一邊往後院一邊問:“嚴暮呢?”

    “已經睡了吧。”

    柳雲湘讓乞丐回去接著睡,她則來到嚴暮那屋,屋子是黑的,她推開門進去,隻覺一陣風過,下一瞬一把刀抵在了她脖子上。

    隱在黑暗裏的人呼吸緊促,噴在她耳邊,讓她也呼吸加快。

    “是我。”她道。

    那刀顫了顫,卻仍舊沒有離開。

    “是我,柳雲湘。”她又道。

    這之後,那刀才慢慢滑了下去。

    柳雲湘鬆了口氣,抹黑來到桌前,找到火折子,點燃了桌上的蠟燭。她深吸一口氣,轉回頭看嚴暮,火光慢慢照到他身上,一身的血,再到臉上,那肅殺和陰狠之氣還沒盡數散去。

    他還穿著她給他的衣服,那身青色織金雲錦長袍,但手臂處被撕下來一條,正在她手裏。

    她心顫動著,滿腦子都是那女人慘死的樣子。

    他殺的……

    她一步比一步沉重的走到他麵前,捧起他的臉,讓自己進入他的眼裏。

    “嚴暮,記起我了嗎?”

    他看向她,恍惚了那麽一下,隨後別開頭。

    “離我遠點。”

    柳雲湘咬了咬下唇,重明說他沒有忘記她,嚴暮說他想忘記她,而事實上,他確實在努力的將她從記憶中消除。

    剛才那一刻,他就沒有認出她來。

    她踮腳頂著他額頭,盯著他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知道那眼睛裏的戾氣消散,她才親了親他的嘴角放開。

    “我去燒熱水給你洗澡。”

    柳雲湘將熱水燒好,一桶一桶提進來放到浴桶裏,試了水溫,再將嚴暮拉進來,幫他把一副都脫了,讓他坐進去。

    她拿帕子給他擦著,細細的,一點一點的,“我給你洗幹淨就不髒了。”

    他身上那些被咬的傷口,很多還沒有愈合,看著還有些猙獰,她擦到他前麵,看著胸口那刀疤,手不由微微顫抖著。

    “你捅這裏的時候,想的是什麽?”她問。

    嚴暮啞聲道:“你。”

    柳雲湘鼻子一酸,“恨我恨到想殺了自己?”

    “我承受不了,所以就不恨了。”

    “不恨也不愛了,是嗎?”

    “嗯。”

    柳雲湘抬頭,苦澀道:“你心眼真小。”

    “我心很小,曾經隻裝著仇恨,後來隻裝著你。”

    “現在呢?”

    “殺。”

    生與死於他都無所謂,隻要還活著,他就殺,殺盡所有害他之人。

    他是瘋的,不因那毒,自小磋磨出來的瘋狠,曾因她而一度清醒過,眼下隻是瘋的更厲害了。

  第三百三十章 惡有惡報

    柳雲湘將嚴暮扶到床上,將洗澡水倒出去,將裏麵清理幹淨,又將嚴暮脫下來的衣服放進火灶裏燒了。

    稍稍鬆了口氣,柳雲湘進了裏屋,卻又是心頭一震。她見嚴暮將用刀子,將之前傷口一個個挑開,任血水順著刀往下流。

    很快血遍布滿身,床上都染了一片。

    “你這是做什麽?”柳雲湘急忙跑上去阻止。

    他卻淡淡的推開她的手,“幫我包紮一下。”

    “你這是為何?”

    “應該天不亮,宮裏就要來人了。”

    柳雲湘愣了一愣,想到那個女人,“你殺死的那女人是?”

    嚴暮抬頭,眼裏閃過詫異。

    “我跟江遠他們一起上山的,慌亂之下發現了那院子,看到了死在屋裏的女人。”柳雲湘解釋道。

    嚴暮垂眸,睫毛顫動了幾下。

    “她是蕭貴妃。”

    柳雲湘驚也不驚,回來的路上,她已經猜到了。這蕭貴妃為了給兒子報仇,一直以來折磨嚴暮,上一次差點要了他的命。

    所以他殺了她。

    蕭貴妃被人殺了,官府和宮裏肯定要懷疑嚴暮的,而隻要他們找到一丁點線索,就會認定是嚴暮,他難逃一死。

    柳雲湘意識到事情的嚴重,當下趕緊找出細布給他包紮上,再將沾了血的床單換下。等她收拾好回來,見嚴暮躺在床上,臉色已經極為蒼白,身子瑟瑟發抖。

    這是失血太多的表現。

    果然不到天亮,宮裏來人了。

    柳雲湘躲進了廂房裏,看著一個太監領著十多個侍衛進來。

    乞丐繞到前麵,道:“公公,可是出什麽事了?”

    “皇上有旨,讓你們七殿下來接旨吧。”

    “哎喲,我們七殿下這一口氣接不上一口氣的,哪還能起得來。”乞丐愁苦道。

    “哦,這都多少日子了,還不成?”

    “公公,當日是您送回來的,傷得多重,您是知道的。”

    那公公心思轉了轉,道:“罷了,雜家進屋裏宣旨吧。”

    乞丐引著那公公進屋了,不多一會兒出來,衝那幫侍衛搖了搖頭。

    “皇上格外開恩,你們且好生伺候著吧,等病好以後再進宮謝恩。”

    “是。”

    等人都走了,柳雲湘讓乞丐去跟紅燭要傷藥,她進屋將嚴暮身上已經被血滲透的細布解下來,敷上藥以後再包紮好。

    這一番折騰後,天已經微微亮了,而嚴暮也昏睡了過去。

    她又熬了參湯,給他喂進去一碗,見他臉色稍好了一些,這才稍稍安心。

    “宮裏宣什麽旨?”她問乞丐。

    乞丐皺緊眉頭道:“皇上讓老七病好以後進教武堂。”

    “啊?為何?”

    大榮的教武堂都是皇親國戚,世家和官宦家的公子們學武的地方,朝廷會從教武堂選人才進入軍營,磨煉一段時間後,便會挑撥成武官,自此走上仕途。

    北金與大榮的教武堂應該差不多,可為何讓嚴暮進去,總不能讓他給北金打仗吧?

    “你知道北金最恨嚴暮的是哪幫人嗎?”

    柳雲湘想了想,“武將。”

    畢竟嚴暮大煞了北金武將的士氣,讓他們在南邊一敗再敗,當朝三皇子還被砍了頭掛軍營前,於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屈辱。

    乞丐搖頭,“不,其實是這般還沒上過戰場的生瓜蛋子。”

    “為何?”

    “因為他們滿身銳氣,還沒有經過戰場打磨,不知其殘酷,更不知道在戰場上勝敗都是常事,不關私仇,各自為各自的國家戰鬥。他們當嚴暮是仇家,欲殺之後快。”

    “可嚴暮這個樣子……”

    腿瘸了,功夫也廢了,身體虛弱,還癡癡傻傻的,進了那教武堂,豈不被抽筋剝皮。

    “所以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天亮後,江遠和子衿才回來,二人將一遝賬冊交給她。

    柳雲湘翻看了一遍,心裏便有數了。

    她從景川苑出來,走到街上,正見一隊官兵押著二三十帶著枷鎖的人城外進來。這些人中有富家子弟,有書生,一個一個都麵色慘然,有的繃不住都哭了。

    “聽說這些人碰觸了禁香,昨晚金山鬧了不小的動靜呢。”

    “怎麽這麽多書生?”

    “有人管那禁香叫狀元香,說是能讓人神清氣明的。”

    “不過怎麽出動的不是京兆府的人而是禁衛軍?”

    “我倒是聽到一事。”

    幾個人忙湊成一團,問那人怎麽回事。”

    “好像是出了人命,死的還是宮裏的貴人。”

    “哎喲,這事可鬧大了。”

    柳雲湘聽不遠處幾個人說著,再抬頭看向被押著往前走的人,這時那陳厚走了過來。他也如其他人一般,嚇得麵色慘白,慌亂的不行。

    他頭發散亂,衣服被扯的亂七八糟,稍稍跟慢了一步,身後禁衛軍便上去踢了他一腳。

    “跟上!”

    他嚇得忙跑了兩步,眼睛四下尋覓。

    “厚兒!”

    瞎眼婆子擠在人群裏,她看不到,隻能一個勁的喊。而蘭娘站在後麵,不知所措的看著行進的隊伍,等看到陳厚,那眼裏陡然變成了痛和恨。

    “娘!我在這兒!”陳厚看到瞎眼娘趕忙喊著。

    “厚兒!厚兒!”

    “娘!”

    “厚兒回來,跟娘回家!”

    陳厚看著瞎眼娘擠在人群裏,站都站不住,憑她如何救自己。這時他看到了站在後麵的蘭娘,眼睛一下亮了。

    “蘭娘,快想法子救我!”

    蘭娘看著陳厚,嘴角扯了一下,這人竟還有臉讓她救他。

    “蘭娘,隻要多籌一些銀錢,便能救我了!我是你男人,等我高中後,讓你風風光光的當官夫人!”

    這時陳厚旁邊的禁衛軍踢了他一腳,冷聲道:“偷用禁香,觸犯律法,你還想參加秋闈,想的倒是美!”

    陳厚被推著往前栽了兩步,忙裏忙慌回頭找蘭娘,“蘭娘,我之前對不住你,往後一定對你好,想法子救我!”

    隊伍走了過去,蘭娘看到了柳雲湘,衝她笑了笑。

    “蘭娘,你在哪兒?”瞎眼婆子伸手摸索著找蘭娘。

    蘭娘衝柳雲湘行了個大禮,而後扶著瞎眼婆子往胡同裏走去了。

    “蘭娘,厚兒可是犯了什麽事?”

    “偷用禁香。”

    “啊,咱得想法子救他!”

    “我沒法子,您想吧。”

    “你這是什麽話,我一個瞎眼婆子能有什麽辦法……”

    “我一弱質女子也沒辦法。”

    “便是拚了命也得救啊,他可是你男人。”

    “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

    柳雲湘看著蘭娘和瞎眼婆子走遠,她舒心的笑了笑,而後朝華裳閣去了。

    眼下蔓香的事,剛在風口浪尖,那安宏躲在後麵,最怕別人把他挖出來,這於她來說是最好的時機,救出胡掌櫃,解封南紅樓。

    隻是得罪安宏這等小人,往後少不了麻煩。

    但想在金安立足,便不能什麽都怕。

    來到華裳閣,有夥計一眼認出她來,忙找來了掌櫃的。

    那掌櫃的見到柳雲湘,不由皺起眉頭,“你怎麽又來了?”

    柳雲湘淡淡道:“我找你們東家。”

    “我們東家沒空……”

    “若來的是官府的人,他也沒空?”

  第三百三十一章 救出胡掌櫃

    柳雲湘在華裳閣二樓包廂等了許久,那安宏才姍姍來了,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聽掌櫃說你要告發我?嗬,你告發我什麽?便是你能證明那蔓香是我讓人放你南紅樓的,可我一句話,官府的人照樣裝聾裝啞,你有什麽法子?”

    安宏說著坐下,灌了一大杯茶水,神色有些急躁。

    “老子沒空跟你糾纏,識相的趕緊滾!”

    柳雲湘垂眸,金山著火,他雖然藏在背後,可也怕被人挖出來,此刻正著急忙慌的收拾爛攤子呢。

    “既然安老板這樣不通情理。”柳雲湘抬眸看向安宏,輕哼了一聲,“我們也隻能向官府老實交代,我們確實在偷偷賣蔓香。”

    安宏聽到這話,不由抬頭看向柳雲湘。

    “你要玩什麽把戲?”

    “我們的蔓香是從你安老板這兒拿的貨。”

    安農眯了眯眼,繼而譏笑道:“你信不信,即便你們這樣說,那京兆府也不敢來查我。”

    “金山著火,宮裏的一位貴人死了,朝廷必定會下令嚴查私種蔓香草,私製蔓香,私賣蔓香這些勾當,京兆府即便再懼你安國公府,也得走走形式吧。而安老板,這種時候,你應該不想惹上這種麻煩。”柳雲湘淡淡道。

    安宏大笑一聲,“你威脅我,哈哈,憑你一個賤民竟敢威脅我?”

    柳雲湘看著安宏笑,靜靜的看著,待他笑夠了,她才輕輕說了四個字:“蓬萊酒肆。”

    安宏臉上的笑一下僵住,順時轉變成錯愕。

    “你……”

    “安老板別問我怎麽知道的,我有自己的手段。”她打斷安宏的話,繼而笑了笑,“我便說我們是從蓬萊酒肆拿的貨,京兆府肯定要過去查查,不小心查出什麽驚天大案,他們再懼安國公府也不敢包瞞吧,尤其死的還是蕭貴妃,想來武威將軍府也正死盯著這事呢。”

    蕭貴妃是武威大將軍的妹妹,慘死在金山,而且還是在用禁香的時候死的,聲名都毀了。他們若知道那莊子幕後老板是安宏,那安國公府就徹底得罪武威大將軍府了。

    安宏握緊拳頭,陰沉沉的笑了,“得罪我,你不怕死?”

    柳雲湘淡淡一笑:“怕,但你安宏也不是隻手遮天的。”

    從華裳閣出來,柳雲湘深深呼了一口氣。

    金山燒了,這件事鬧得太大,安宏確實不想在這個時候惹麻煩,所以他妥協了。

    可同時,她也像一根針似的插進了安宏的眼裏,往後他會盯著她,會不擇手段的對付她。想起離開的時候,安宏陰惻惻的衝她笑著,她此刻就覺得脊背發寒。

    晚一點,柳雲湘帶著子衿和南紅樓兩個夥計來到京兆府大牢外,等了不多久,胡掌櫃被放出來了。

    到底年紀大了,在牢裏吃不下睡不香的,瘦了一大圈,此刻走路都腿軟。

    兩個夥計忙上前扶住他,柳雲湘也迎了過去。

    “胡掌櫃,您受苦了。”

    胡掌櫃搖了搖頭,“我原以為出不去了,恐怕得死在牢裏。便想著求東家給我收屍,燒成一把灰,送回大榮。我是怕留在這裏,成了孤魂野鬼。”

    “別說這些不吉利的,快回去好生休養一些時日,咱們南紅樓還要靠胡掌櫃你呢。”柳雲湘寬慰道。

    “謝東家。”

    柳雲湘讓兩個夥計送胡掌櫃回去休息,她則帶著子衿往景川苑去了。

    剛拐進一條胡同裏,子衿扯了柳雲湘衣角一下,“姑娘,有人跟蹤我們。”

    柳雲湘心下一緊,“咱們趕緊走!”

    “晚了。”

    子衿話音剛落,一黑衣人突然出現,同時提劍殺了過來。

    柳雲湘隻看到一道寒光閃過,下一刻被子衿給推開,連著後退好幾步,待她穩住再看,子衿與那黑衣人已經纏鬥在一起了。

    那黑衣人功夫極高,而且招式很猛,子衿迎了數十招,氣力不及,便隻能連連躲閃。

    黑衣人逼得子衿毫無還手之力,接著一腳將她踢開,而迅速轉身提劍朝柳雲湘刺過來。柳雲湘慌忙後退,可這黑衣人速度極快。

    眼見刀尖越來越近,這時又冒出一衣衫襤褸,但帶著蒙麵的人,他挑開黑衣人的劍,同時逼退了他好幾步。

    黑衣人出招猛,但此人出招快,而且身形靈活,因此很快占了上風。

    子衿繞過來,擋到柳雲湘跟前。

    “姑娘,這黑衣人就是之前將老鼠放到我們南紅樓倉庫,捅我一刀的人。”

    柳雲湘點頭,“安宏的人。”

    “不過這穿得像乞丐的人,他是敵是友啊?”

    “不知。”

    那黑衣人明顯不敵那穿著破爛的,練練退後好幾步後,趁機逃走了。而那人將劍收回鞘中,回頭看了柳雲湘一眼,便往胡同外走去了。

    這一眼,柳雲湘借著月光看到了他的眼,心下不由咚的一聲。

    “請問,你為何救我?我們認識?”柳雲湘追上幾步。

    那人腳步沒停,用嘶啞的聲音道:“我是追著阮淩羽來此的,非是特意救你。”

    “阮淩羽?”

    “剛才那黑衣人。”

    “但你也救了我,可否留下姓名,日後我也好還報。”

    “不必。”

    說著,那人大步跑起來,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子衿追上來,“姑娘,你認識這人?”

    柳雲湘皺緊眉頭,“那雙眼,我沒看太清,但就是覺得有些熟。”

    “沒事,總還會遇到的。”

    “嗯,但願吧。”

    從胡同出來,江遠就候在那兒。

    “夫人,屬下見有人冒出來救你便沒有現身。”

    柳雲湘點頭,她料到安宏可能會對她下殺手,所以安排了江遠在暗處保護自己,即便那人不出現,她也不會有危險的。

    自後門進了景川苑,柳雲湘來到後院。

    乞丐坐在台階上,正捧著自己的碗長籲短歎。

    “長江後浪推前浪,沒想到我乞丐也有技不如人的一天。”

    柳雲湘好笑,“討飯這行業還有後浪?”

    “可不是,這兩日我遇到一個年輕的乞丐,腿瘸了,胳膊折了,講起自己的身世來,別提多悲慘了,我聽著都掉淚,更別說那些小媳婦老大娘了,紛紛回家給他拿吃食。最後人看我碗裏空空的,還給了我一個饅頭。”

    “你知道對一個乞丐最大的侮辱是什麽麽,那就是被另一個乞丐可憐!”

    柳雲湘拍了拍乞丐的肩膀,“你也可以不去受侮辱。”

    “一定是我最近的日子過得太安逸了,沒有了饑餓感和緊迫感,從明天開始我堅決不在家吃飯了。”

    柳雲湘笑著搖了搖頭,走進裏屋,見嚴暮靠坐在床頭,手中拿著一把刀,正對著自己的胸口,馬上要刺進去了。

    “嚴暮!”

  第三百三十二章 沒有誰值得

    柳雲湘趕忙衝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要做什麽?”

    她問出這話時,聲音都在發抖。

    嚴暮看了她一眼,將刀口翻轉過來,放在眼前看。

    “這把刀是我昨晚帶回來的。”

    “啊?”柳雲湘愣了一愣。

    嚴暮拍開她的手,繼而道:“我過去的時候,這把刀就插在蕭貴妃胸口,當時她沒死,求我救她,而當我拔出這刀的時候,血如泉湧一般冒出來,即便當時要救,也是救不活的。”

    “所以不是你殺了蕭貴妃?”柳雲湘瞪大眼睛,“殺她的是這把刀的主人!”

    嚴暮打量著手裏這把刀:“這把刀叫柳葉刀,長七寸,很薄,刃極為鋒利,用非常特殊的方法鍛造的,雖然很薄但硬度很強。”

    “這刀的主人是?”

    “皇後便有這樣一把柳葉刀,並且以一套柳葉刀法征戰南北,曾是赫赫有名的女將。”

    “難道是皇後?不對,要是她的話,她不可能把自己的刀留下!”

    “你用腦子去想,但一些人未必肯用腦子去想,憑這把刀,他們就能咬住皇後。”

    這是北金朝廷和後宮的鬥爭,柳雲湘懶得去想。

    “隻是蕭貴妃怎麽都會死,你為何還……”

    還砍那麽多刀,反而遮住了她真正的死因。

    嚴暮哼笑,“我刀已經磨好,又怎麽能不沾她的血,我要她即便在生命最後一刻,也是在極度恐懼和痛苦中,哪怕隻剩一口氣,也要死於我手。”

    嚴暮一身戾氣,那眼神尤為陰狠。

    柳雲湘趴到他懷裏,“可你還帶回了這把刀,這就沒有必要了吧?”

    她不敢看他那眼神,這會讓她想起那夜,他刀抵著她脖子的樣子。

    便好似她與那些害他的人一樣,在他心中沒有差別。

    “莫不,你想幫皇後?”

    嚴暮推開她,轉而躺到床上,“這世上沒有誰值得。”

    值得他費心去幫去救。

    柳雲湘聽著這冷冰冰的話,看著他一臉淡漠,不由歎了口氣,“我去擰個熱帕給你擦臉。”

    說著,她起身出去。

    吩咐木槿去燒熱水,柳雲湘坐在乞丐旁邊,問起這北金皇後的事。

    “這位皇後可是個奇人,她出身將門,自小隨父兄練武,兩個兄長先後戰死,她便跟隨父親上戰場,不想竟是個將才,屢次立下戰功。先皇十分看重這位女將,多次封賞,更在去世前立下新君,並賜封她為後。先皇還留下遺旨,皇後生下嫡子後,即刻封為太子,將來繼承大統。皇後及娘家不論犯什麽錯,可免死一次。”

    “隻是可惜,皇後進宮後,便沒有再上戰場,而她也未能誕下子女。她父親意圖謀逆,皇上褫奪他軍權,因有先皇遺詔,免了一死,卻也成了庶人。皇後雖仍貴為皇後,但一直幽居鳴鳳宮,前朝後宮的事一概不管不問。”

    柳雲湘從慕容芷昔那兒聽過皇後一些事,說皇後之前還傳出過要出家的風聲,大抵是皇上不允,還為她在後宮建了佛堂,而如今掌管後宮的是明貴妃。

    “說起來這皇後還幫過老七。”乞丐道。

    柳雲湘忙問怎麽回事。

    “剛來金安的時候,老七被帶進宮裏,當時他身體已經垮了,又被皇上打斷了腿,被蕭貴妃折磨,眼看活不成了。當時皇後站出來說她是吃齋念佛的,若宮裏沾了殺氣,會觸怒她侍奉的佛祖,如此她隻能出宮去尼姑庵。因這話,皇上讓人把嚴暮送了出來,給他留了一口氣,我們才有機會把他救回來。”

    “原是這樣。”

    柳雲湘長出一口氣,所以嚴暮亂刀砍殺蕭貴妃,拿走那把柳葉刀,是為了報皇後當時救他的恩情。

    嚴暮,即便是現在這樣,他也仍是重情重義的。

    木槿燒好熱水送過來,柳雲湘拿到屋裏,擰了一個熱帕子,坐在床邊,先欠身過去給他擦了擦臉,而後拉過他的手擦。

    他像是個木偶,由著她擺弄。

    擦拭好以後,柳雲湘在他旁邊躺下,轉過身抱住他。

    “睡吧。”

    她臉貼著他胸口,聽著心髒砰砰的跳動聲,此刻是無比安心的。

    入冬了,轉眼進了冬月。

    金山那場火看似平息了,但其實已經成了燎原之態。

    武威將軍府到底查到了安宏的頭上,而安國公為了保安宏,與禦史府聯手了。

    何子衝被韓兆殺死,禦史府得罪不起武威將軍府,隻能眼睜睜看著韓兆被放出來,但這不代表他們心中沒有怨氣。

    此時他們與安國公聯手,將武威大將軍吃空餉的證據給了安國公。

    安國公和武威大將軍互相拿著對方的把柄,儼然從暗中不對付到如今明刀明槍的鬥了起來。而在勢均力敵下,他們這樣爭鬥隻會相互削弱。

    “和碩長公主要回來了。”江遠說完看向嚴暮,這是鎮北關剛來的消息,和碩身份被識破,在大榮皇宮已無法立足,再加上武威大將軍府這邊形勢緊張,未免靠山倒了,她隻能回來協助。

    “趁著她還沒回金安,要不要半路……”江遠做了一個殺的動作。

    嚴暮搖頭,淡淡道:“我親手殺她。”

    江遠遲疑片刻,“屬下知道了。”

    柳雲湘坐在一旁,眉頭皺了皺,和碩畢竟是嚴暮的生母,即便她該死,也不該死於他的刀下。而且她有預感,一旦嚴暮殺了和碩,他會徹底瘋掉。

    殺死蕭貴妃,其實是嚴暮的一步計劃,逼和碩回金安,那何子衝的死呢?

    她一下霍然,那晚將何子衝仍出來,為她擋住韓兆那一劍的是嚴暮!那時候,他就救過她!

    不論是碰巧還是什麽,她堅信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嚴暮絕不會袖手旁觀。

    不過此時,她還有一個麻煩。

    她派去接貨的人,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卻沒有如期回來。

    回到南紅樓,陳衝那邊有了消息。

    “咱們的貨被渝州官府扣下了。”

    柳雲湘皺眉,“為何扣我們的貨?”

    “華裳閣的商隊跟我們撞上了,他們說自己丟了一百匹雲錦,非說是我們偷的,這不就被扣下了,等待官府調查。”

    柳雲湘沉了口氣,這安宏果然夠卑鄙,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也能使出來。

    他不是在商言商,而是動用安國公府的權勢,可她手上卻沒權,沒法與安宏硬碰硬的較量一場。

    此時,她唯一想到的還是裴容。

    如此,她去了一趟天香樓。

    “我們東家不在這兒。”

    “那他在哪兒?”

    那夥計撓了撓頭,“約莫瀟湘館吧。”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兩個都是奇葩

    再一細問,裴容是應安宏之約去的。

    柳雲湘琢磨著他倆這生意要是做成了,也就沒有自己什麽事了。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花街拐口,又見乞丐小跑著過來了。

    “老七一個人出來了,我在街上找了半天,沒有找到他,估摸著來這兒了。”乞丐道。

    柳雲湘臉往下一拉,雖然知道嚴暮來這裏是討酒的,但進了胭脂堆,難免沾上胭脂粉,她心裏就是不舒服。

    二人來到瀟湘館後門,守門的小廝認識他倆,但許柳雲湘進去,不許乞丐進去。

    “你這樣進去,要是被客人看到了,還以為我們瀟湘館的姑娘多不值錢呢!”

    這話不好聽,但確實影響人家生意。

    當下柳雲湘讓乞丐在外麵等著,她一個人進了瀟湘館。

    夜裏的瀟湘館張燈結彩,姑娘們花枝招展,客人們呼朋結伴,有絲竹管弦的樂聲此起彼伏,有嬉笑聲不絕於耳,有曖昧聲自一間間房裏泄露出來。

    柳雲湘低著頭,盡量走人少的地方,一路躲躲閃閃來到海棠那間房外。

    “公子,你不要躲啊,春宵苦短,奴家幫你脫了衣服吧。”

    柳雲湘隻聽到脫衣服,當下推開門,卻見裴容搖搖晃晃從裏間跑出來,見到她時,先愣了一愣,接著趕忙跑過來。

    “柳姑娘……救……救在下……嗝……”

    裴容躲到了她身後,此時海棠也跑了出來,看到這一幕,不由咬牙切齒。

    “你們一個兩個的,當老娘是幹什麽的,老娘是做皮肉生意的!你,一個大男人,老娘還沒碰你呢,你就鬼哭狼嚎的。還有你,你能不能看好你男人,長得那麽饞人,勾的老娘口水直流,卻隻貪圖老娘的酒。”

    海棠越說越氣,挺了挺胸,“瞧這兒,不豐滿?”

    又晃了晃自己的腰,“盈盈一握,懂不懂?”

    她還要撩起自己的裙子,想讓他們看自己瑩白纖細的玉腿,但見裴容趕忙捂住眼,一口氣提起來又無力的癟了。

    “老娘是瀟湘館的花魁,你們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職業?”

    柳雲湘忙點頭,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我很尊重你,不過還是要借你這地方用一用。”

    裴容喝的有些多,柳雲湘扶著他進裏麵,又見嚴暮坐在地桌旁,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喝自己的酒。

    扶裴容坐下後,她給他倒了一杯茶水遞過去。

    “裴老板,先喝口茶醒醒酒。”

    裴容防備的看了一眼海棠,見她坐在遠處,這才稍稍不那麽緊張了。

    他端起茶杯一口喝幹,對柳雲湘道:“多謝柳老板救命之恩。”

    柳雲湘嘴角抽了一下,“救命不至於吧?”

    “那就多謝柳老板保在下清白。”

    “啊?”

    “清白比命重。”

    柳雲湘就沒見過這麽潔身自好的男人,不由杵了旁邊嚴暮一下,“看看,這才是絕世好男人,你學著點。”

    嚴暮理都不理,繼續喝酒。

    看到他這樣,柳雲湘已經習慣,倒是裴容很生氣。

    “嚴兄,我二人本是生死之交,但剛才在下危難之際,你卻不肯出手相助,實在讓在下很失望!”

    嚴暮依舊沒搭理,倒是海棠撲哧笑了出來。

    “老娘今兒是走什麽背運,淨碰上這些個奇葩了。”

    柳雲湘又給裴容倒了一杯茶,“裴老板,你也說我救了你,對吧?”

    裴容正要點頭,但看著麵前這杯茶,頓了一下,道:“救命之恩比山重比海深。”

    “那先前我和你談的合作……”

    “一碼歸一碼。”

    柳雲湘嘴扯了一下,她就不該讓他喝醒酒茶!

    這時,房門外想起敲門聲。

    “弟弟,先歇會兒,哥哥進來跟你談談先前那生意。”

    這是安宏的聲音。

    眼見門要被推開了,柳雲湘趕緊拉起嚴暮,四下看了看,隻能先躲到床上,拉開帷幔擋著。他倆剛躲好,門就被推開了。

    “喲,還穿得這麽整齊,不會還沒辦成好事吧?”安宏眯著笑走進來,先看到了一眼坐在地桌旁的裴容,繼而看向海棠,“你沒把我這弟弟伺候好?”

    海棠忙喊冤枉,“這裴小侯爺是講究人,得先喝幾口茶,奴家可心急的很呢!”

    “小賤人,沒羞沒躁的。”安宏笑嗬嗬在裴容旁邊坐下,湊過身子,小聲道:“小侯爺,你不會真是個生瓜吧?”

    裴容臉一紅一青,“安二公子,今日已盡興,改日再談吧,我先……”

    “別急啊!”安宏一把拉下裴容,讓海棠取酒來,再給裴容倒了一杯,“喝了這杯酒,生意咱們好談。”

    裴容抿了一下嘴,還是端起那杯酒喝了。

    安宏又給他倒了一杯,而後把海棠叫過來,一把將她摟懷裏,低頭親了一口,再對裴容道:“弟弟,看好了,哥哥教你怎麽玩女人。”

    海棠臉青了一下,撒嬌般推搡著安宏,“好哥哥,人家會害羞的,不若……”

    啪的一聲!

    海棠話還沒說完,被安宏打了一巴掌。

    “小賤人,乖乖脫衣服就是,沒你說話的份兒!”

    說著,安宏一把扯掉了海棠的衣服。

    裴容實在看不下去,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沉著臉道:“安二公子,何必動手打女人!”

    安宏嗬了一聲,“喲,心疼了?”

    “我隻是看不慣一些人仗著自己有錢有勢有力氣就欺負人的,尤其是女人!”

    安宏眯了眯眼,“這話說得,哥哥不是為了教你……”

    “不必!”裴容臉沉了沉,“我不屑學一些下三濫的手段!”

    “裴容!”安宏一把推開海棠,冷眼看著裴容,“從西越回來,你倒是長本事了,連你安二哥哥也敢教訓了?”

    裴容抬頭,“哥哥就算了吧,咱們非親非故的。”

    “你!”安宏噎了一下,但怎肯吃這個虧,他眼珠轉了轉,繼續笑道:“裴小侯爺,怎麽說生氣就生氣了,哥哥知你怕女人,這不是想幫你……”

    “無稽之談!”

    “當年裴侯爺鎮守邊疆,你娘和你家馬夫暗通曲款,正商量私奔的時候,不想被你撞上,因怕你走漏消息,便將你所在了木櫃裏。你在木櫃裏待了三天三夜,差點餓死的時候,你家下人才找到你,自此你就對女人有了陰影。”安宏看了一眼裴容,見他低著頭,雙手握緊,又笑了一笑,“哥哥勸你一句,你娘就是個娼婦……”

    裴容騰地一下起身,一拳頭朝安宏揮了過去。

  第三百三十四章 你有家

    眼見二人打了起來,柳雲湘不由捂住嘴。

    她下意識想拉一下旁邊的嚴暮,不想竟將床欄上的紅紗扯下來了,待她再一看,那紅紗罩在了嚴暮的頭上。

    他動也不動,倚牆靠著。

    柳雲湘悶著笑,輕輕轉過身,再慢慢拉起紅紗,見他閉著眼睛,那張俊美至極的臉在紅紗的映襯下多了幾分妖冶的美。

    他怕是醉了,醉的安靜,如峰頂孤寂的雪蓮。

    柳雲湘看著,不覺有幾分癡,直到他慢慢睜開眼,黑沉的眸子眯了一下。柳雲湘心癢癢的往他肩頭靠了靠,小聲問:“要不要幫他?”

    “他?”

    “裴容。”

    “不認識。”

    柳雲湘瞪大眼睛,人家還說跟你是生死之交呢,結果你說不認識。不過轉念一想,他腦子到底被重明那毒給損傷了,雖說不至於什麽都忘了,但記憶多少有缺失。

    柳雲湘覺得身子後麵有些硌,伸手往後麵一掏,掏出一個東西,拿過來看,不由得臉一紅。

    竟是根玉勢……

    她趕忙扔掉,臉埋進嚴暮懷裏。

    外麵裴容和安宏扭打了幾下,到底有辱斯文,也有辱身份,海棠稍微拉了拉,二人就分開了。安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冷哼著往外走。

    隻是走到門口,才想起今兒是來談生意的,勉強壓了壓火氣。

    “裴小侯爺,咱們兄弟倒也不用記仇,今兒哥哥喝多了,事做過了。這樣吧,之前咱們說好的十二萬兩,你給十萬兩,那兩萬兩當是哥哥給你賠罪了。”

    要不是因為蔓香這事,他的生意受到影響,今兒他可不會低這個頭。

    裴容握緊茶杯,“此前談的那筆買賣,還是算了吧。”

    安宏眼神一緊,“你什麽意思,生意不做了?”

    “安二公子臉大,在下接不住,往後還是少點交往吧,尤其在生意上。”

    “除了我,沒人有雲錦,你可清楚?”

    “清楚。”

    “當真不做了?”

    “不做了。”

    安宏氣得一甩袖子,“裴容,等你再找我,求我給你麵子,可別怪你二哥哥記仇!”

    “放心,不會。”

    安宏見裴容這般決絕,氣得踢門離開。

    柳雲湘拉著嚴暮從帷幔後出來,先看了一眼裴容,再走到海棠身邊,見她臉上一巴掌印,關切的問:“你沒事吧?”

    海棠笑,“一巴掌而已,能有什麽事。行了,你趕緊帶他倆走吧,別等安宏那廝氣不過來找麻煩。”

    柳雲湘點頭,“給你添麻煩了。”

    “麻煩倒不嫌,主要這一兩個的不讓碰,老娘看得著吃不著,光上火了。”

    未免海棠再上火,柳雲湘趕緊帶著他倆從後門出來了。隻是出來後,沒見到乞丐,她隻能左拉著一個右扶著一個花街外走。

    嚴暮還拎著他的酒壇,不時喝一口,走著走著就歪到別處了,柳雲湘趕忙把他拉回來。而裴容酒勁上來,走路直發軟,嘴裏還不時嚷句。

    “欺人太甚!”

    “我不怕他!”

    “隻是打架不好!”

    出了花街,柳雲湘往東往西看了看,天香樓在東,而景川苑在西。她想著先送裴容回天香樓,然後再帶嚴暮回景川苑。

    可嚴暮對這個不認識的生死之交沒什麽同情心,轉身就往西走了,憑柳雲湘喊他,他自顧自走著,理都不理。

    而裴容腳下一軟,已經癱坐在地上。

    正當柳雲湘沒招兒的時候,見蘭娘正停在一賣胭脂的小攤前,她忙喚了她一聲。蘭娘見是她,便小跑了過來。

    “蘭姐姐,你幫個忙,能把這醉鬼送天香樓嗎?”柳雲湘指了指坐在地上,絮絮叨叨也不知說什麽的裴容。

    蘭娘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好,好啊。”

    “不耽誤你的事吧?”

    蘭娘搖頭,“我本就是在閑逛。”

    “那麻煩你了。”

    眼見嚴暮走遠,柳雲湘又囑咐了蘭娘兩句,趕忙去追了。

    隻是剛追出去,就聽後麵裴容喊了一句:“娘!容兒好想你!”

    她不由趔趄了一下,回頭就見裴容扒著蘭娘的胳膊,一口一個娘的,竟還哭了,而蘭娘則是一臉無言以對的樣子。

    “這位郎君,我扶你起來吧。”

    “娘!”

    “你喝醉了,我不是你娘。”

    “娘,我怕黑!”

    “呃,這也不黑。”

    “容兒怕!”

    “那咱們回家吧,回家就不怕了。”

    “好!”

    柳雲湘見裴容跟著蘭娘走了,這才放心,趕忙去追嚴暮了。

    追到嚴暮的時候,他已經坐到槐樹下了,喝一口酒,望一眼南麵。

    柳雲湘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歪頭看著他。

    “這酒真這麽好喝嗎?”

    見嚴暮不答,她伸手奪他的酒壇,他手一下抓緊。

    “讓我嚐嚐。”

    他轉頭看了她一眼,繼而鬆開了手。

    柳雲湘捧起來,小口喝了一口,很香很醇,有點辣口,但喝下去很舒服,尤其在冬天喝,整個人一下就暖和了。

    “果然是好酒。”她道。

    嚴暮拎回來,大口喝了一口。

    柳雲湘趕忙又奪,“小氣,我還要喝。”

    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很快將一壇酒喝完了。

    柳雲湘稍稍有些醉意,她靠著嚴暮的肩頭,隨著他的目光一起看向南麵。從這條街一直往南走,便是南城門,再一直往南一直往南,走很遠很遠,便能回到大榮。

    這是家的方向。

    “你想回家,對嗎?”

    嚴暮靠著身後的樹幹,閉上了眼睛,“不想。”

    “為何?”

    “我沒有家,從來沒有過。”

    柳雲湘抱住他的胳膊,“你怎麽總往我心口插刀子,讓我一直疼。”

    她長歎了一聲,繼而又道:“你有家,有娘子,有兩個孩子,我會把你帶回去的。”

    這邊天香樓,蘭娘看著躺在床上,已經閉上眼睡著的人,試著從他手裏拽回自己的袖子,但剛一動,床上的人就睜開了眼。

    “娘,你要丟下容兒嗎?”

    這話說得可憐,眼裏立時蓄滿了淚。

    蘭娘嘴角抽了抽,無奈的看向旁邊的酒樓管事。

    管事別過眼,一臉‘我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聽到的’樣子。

    “實在麻煩您了,不過還是請您多待一會兒吧,我還有別的事,先去忙了。”管事說的趕緊離開了。

    蘭娘看著抽不出來的袖子,隻能認命的在床前坐下。

    翌日,裴容睜開眼,恍惚了一會兒,覺得頭有些疼,正想伸手揉一揉,發覺手裏有東西。再歪頭一看,看到一張女人的臉,不由驚了一跳。

    蘭娘聽著動靜睜開眼,看到裴容醒了,忙要起身,但袖子還被床上的人攥著。

    “您能放開我袖子了嗎?”

    裴容再低頭一看,才發現手裏攥的是人家的袖子,他趕忙鬆開,同時本能的往後挪,一直挪到牆根,還不忘拉著被子蓋住自己。

    見他這樣,蘭娘忍不住又抽了抽嘴角。

    弄得好像她占了他便宜似的……

    “我受柳姑娘之托送你回來的,呃,你昨晚一直拽著我的袖子,我才不得不留下來。但我保證,我沒對你做什麽。”

    這話怎麽說的這麽別扭!

  第三百三十五章 這男人太嬌氣

    裴容臉紅了紅,繼而幹咳一聲,“那個……在下失禮了。”

    “沒,沒事。”蘭娘擺了擺手。

    裴容尷尬的將被子團到一邊,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從床上下來,再甩甩袖子,拱手彎腰向蘭娘行了個禮:“多謝!”

    “不謝不謝!”

    這禮太大了,蘭娘覺得受不起,趕忙往後退了兩步,又道:“公子休息,我先走了。”

    蘭娘出了門,先聞到各種香料混合的香氣,再看到前院煙火氣盛,夥計們進進出出,忽的想起這可是生意極其紅火的天香樓。

    她邁出門的腳步頓了一頓,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轉身又回裏屋了。

    這邊裴容見女人走後,先鬆了口氣,又低頭看自己衣服皺巴巴的,還有一股脂粉氣,熏得他作嘔。當下趕緊脫衣服,脫得隻剩一條中褲時,那女人竟然去而複返。

    四目對上,女人忙捂住眼,裴容傻了一下,趕忙躲到帷幔後麵。

    “對……對不起!”蘭娘一向木訥,一緊張更是連話都說不利落了。

    “你回來做什麽?”裴容雙手抱胸問。

    “我就是想問……問你是不是這酒樓的東家?”

    “是。”

    “你們酒樓雇不雇人,我想找份活計。”

    “我們酒樓不缺人。”

    話說到這兒,按著蘭娘以往的性子,不會強人所難的,隻是……

    “你昨晚喝醉了,鬧得我現在還腰酸背痛。”她小聲道。

    裴容一聽這話,臉都白了,“你你……我我……”

    蘭娘抿了抿嘴,繼而睜開眼,見裴容躲在帷幔後麵,隻露出一個頭,此時羞憤交加的樣子。她一下恍然,他可能誤會了。

    “我的意思是你太沉了,我扶著你回來很吃力。”

    裴容嘴角抽了一下,“你到底想說什麽?”

    蘭娘低下頭,摳著自己的衣角:“你說謝我,隻口頭說說嗎?”

    “挾恩圖報?”

    “什麽意思?”

    裴容翻了個白眼,翻過去後,他驚了一驚,他一向對誰都客客氣氣的,怎麽對這婦人這般不禮貌,實在不應該。

    “咳咳,你能先出去一下,容我換一身衣服嗎?”

    蘭娘忙點了點頭,趕忙跑出去了。

    這一等,等了好一會兒,蘭娘眼看日頭越升越高,她也越來越困。昨晚她趴著床沿兒,實在沒有睡好。

    就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裴容終於出來了。

    他一身月牙色縷金銀杏葉錦袍,腰束金帶,頭戴玉冠,頭發梳理的一絲不亂,整個人神清氣爽,儼然還沐浴過。

    他手持一柄畫扇,先瞄了她一眼,而後在廳堂坐下。他屁股剛一沾座兒,幾個穿一色青色褂子的小廝魚貫而入。第一位送來一杯茶,裴容先漱了漱口,第二位小廝奉上痰盂。接著第三位又送上一杯參茶,裴容喝了,第四位送來帕子。第五位擺上茶點,第六位再倒了一杯清茶。

    等這些小廝出去,蘭娘暗暗籲了口氣。心想是所有有錢人家公子都這樣,還是隻眼前這位。

    實在比女子還嬌氣,還講究,還事多。

    隻是裏裏外外都是小廝伺候著,這景象多少有些怪異。

    莫不有什麽特殊癖好?

    在蘭娘越想越偏的時候,裴容輕咳了一聲。

    “請問夫人如何稱呼?”

    “我叫蘭娘。”

    裴容點了點頭,又想了一下,“我這天香樓用人標準很高,不過你別誤會,這話非是貶低你之意,隻是用人要有所長,你會什麽?”

    蘭娘忙道:“我會做米糕。”

    裴容淡淡一笑,他什麽都沒說,但這一笑表達的很清楚。

    米糕這等粗鄙之物根本不會出現在天香樓的菜單裏,所以她這技能沒用。

    蘭娘想了一下:“我洗碗掃地,搬東西,隻要是出力氣的活兒,我都能幹。”

    裴容垂眸,端起旁邊的茶,輕抿了一口。

    “我們後廚有個規矩,女人不能進,所以洗碗這活兒也不行,至於搬東西,比起用一個女子,我更願意出多一些錢用壯勞力。”

    裴容又喝了一口茶,正要接著說,女人卻先開口了。

    “我夫君因為用禁香被抓起來了,需要一百兩銀子才能保出來,但我身上一文錢沒有。家婆嫌我沒用,將我趕了出來,我舉目無親,無處投奔……”

    裴容眉頭皺了一下,天下可憐人多了去,他這酒樓又不是收容所,他是商人不是大善人。但他看向女人,見她紅了眼,一副無助的樣子。腦子裏隱約想起昨晚一些片段,女人吃力的撐著他,一步一步往天香樓走。

    她很瘦,骨頭好像是軟的,一點不硌人,他還有這樣的印象。

    “這一百兩銀子,我現在就可以拿給你。”

    蘭娘愣了一下,明白裴容的意思後,趕忙搖頭:“我不能白拿錢!”

    “想什麽好事呢,我的意思是可以預支你工錢,你先把你夫君保出來,而後你再在我這兒上工慢慢還錢。”

    蘭娘激動的起身,衝裴容行了個大禮,“謝謝東家!”

    目送蘭娘離開後,裴容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正細細品著,猛然間想起一幕:他抱著蘭娘的胳膊,一口一聲娘……

    容兒好怕黑。

    容兒以後一定乖乖的,娘別丟下容兒。

    裴容一口茶水喝進去又噴了出來,他趕緊抱住頭,不敢再去回想。

    昨晚他出大醜了,那個女人都看到了……

    現在辭退她還來得及嗎?

    可她拿走了一百兩,不是錢多錢少的事,是他裴容不能做賠本買賣!

    這邊蘭娘揣著一百兩的銀票回家,院子裏靜悄悄的,她走過去推開屋門,剛邁進去一隻腳,腦門挨了一下。

    “你還知道回來?怎麽不死在外麵?”

    “我說你兩句,你倒有脾氣了,摔門子就走?”

    “我兒進了大牢,留下我一個瞎眼婆子,你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你早晚會丟下我走的!”

    “可憐我兒,人說夫妻要同甘共苦,你不說想法子籌錢救他,反倒拍屁股走人了!”

    蘭娘揉著額頭,瞎婆子是用拐棍打她的,這一下打的挺重。她靜靜聽她罵,聽她喊,直到她喊累了。

    “我籌到錢了。”她道。

    瞎婆子一下止住了哭嚎,眨巴眨巴眼睛,“一百兩銀子,你籌到了?”

    “嗯。”

    “哎喲,蘭娘,不枉娘疼你,你果然有本事,那咱們趕快去保厚兒出來!”

    “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

    瞎眼婆子高興的念叨:“雖然這次不能參加秋闈,但咱再等三年就是,還得辛苦你多勞作,但苦日子總有頭的,你……”

    “我要和陳厚和離。”

    “你……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