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撕破臉
作者:柳雲湘嚴暮      更新:2023-02-12 14:03      字數:27749
  第二百八十五章 撕破臉

    懷裏的硯兒又有些發燒了,柳雲湘沒空跟嚴暮解釋。她想回家,但被他強硬的帶回了七皇子府。

    之後硯兒的情況時好時壞,柳雲湘哪還有心情顧其他,等過了幾日,硯兒病情穩定了,柳雲湘這才安下心來。

    這時再一算日子,今日就是十五。

    婚禮怎麽辦?陸長安知不知道她和硯兒在這裏?

    正在柳雲湘焦灼的時候,木槿把行意送來了。

    小丫頭好些日子不見她,摟著她脖子,嚶嚶的哭著。

    “娘親,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麽會!”

    柳雲湘親親行意的小臉,“娘最最愛你了!”

    “那我呢?”硯兒忙湊上來問。

    “娘也最最愛你,愛你們兩個!”

    行意放開柳雲湘,轉而抱住硯兒,歪著頭瞅他:“弟弟,你生病了嗎?”

    “嗯,長小豆豆。”硯兒給行意看他胳膊上還沒完全消下去的疹子印兒。

    “爹爹跟我說的,說等你好了,我們才能一起玩。”

    “我現在好了。”

    “那姐姐親親你。”

    行意摟著硯兒,在他小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柳雲湘想見嚴暮,但木槿說嚴暮不想見她。這時她似乎聽到了鑼鼓的聲音,很近,仿佛就在府裏。

    “外麵出什麽事了?”

    “夫人不必理會。”

    柳雲湘想到一種可能,“是不是陸世子?”

    木槿不語,隻是伸手攔著她。

    柳雲湘皺眉,“他打算關我一輩子?”

    “也不是不行!”

    這時嚴暮走了來。

    幾日不見,他整個人消瘦了很多,神色有些頹廢,眼神也沉沉的,給人一種陰騭的感覺。他走到她麵前,瞳孔微縮,帶著怒氣。

    “你想拋下我跟他遠走高飛,不可能!”

    柳雲湘心思一轉,“陸世子在外麵對不對?”

    “他還敢在我麵前提他!”嚴暮咬牙切齒道。

    柳雲湘見嚴暮眼神發狠,呼出一口氣道:“太後賜婚,不能兒戲……”

    “閉嘴!”

    “那你至少讓我見見他!”

    嚴暮緊盯著柳雲湘,“那我問你,我和陸長安,你選誰?”

    “……”

    “我和他,你選一個!”

    柳雲湘這時看到嚴暮袖子上有血跡,不由擔心起陸長安來,“嚴暮,你別發瘋,陸世子他是為了幫我,她……”

    “你選誰?”他低吼一聲。

    柳雲湘也急了,“我選陸長安!”

    這話落,嚴暮一下僵住,繼而是死寂般的沉默。

    “嚴暮,我努力過了,真的,但我沒有辦法。”

    “所以你就不要我了。”

    “……”

    嚴暮低低笑了一聲,“我以為我們在飛鷹寨拜堂時說的那些誓言都是真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即便不能偕老,也能同生共死,不是嗎?”

    柳雲湘看嚴暮這樣,心裏很難受,很痛,此時她發覺自己好像真的錯了。在她有危險的時候,嚴暮從未放棄過她。而她明知嚴暮會被金悠害死,她覺得自己努力過了,便能心安理得的放棄他。

    柳雲湘看到嚴暮眼裏的淚,伸手想幫他擦一擦,但他避開了。

    “即便如此,柳雲湘,你也休想離開我!”

    說完,嚴暮轉身大步離開。

    柳雲湘皺緊眉頭,轉而看向木槿,“陸世子是不是在府上?他怎麽樣了?嚴暮到底想幹什麽?”

    “夫人……”

    “嚴暮這樣會闖大禍的!”

    木槿思量了片刻,這才道:“不是殿下要拿那陸世子怎樣,而是他上門跟殿下要人,還說了很多激怒殿下的話,殿下趕他趕不走,便將他關到暗室了。”

    “暗室在哪兒?”

    “這……”

    “快說!”

    夜裏,柳雲湘在木槿的掩護下從院子裏出來,她打算去暗室偷偷把陸長安放走。暗室在嚴暮那院,木槿說用晚飯的時候,他被召進宮了。

    柳雲湘剛潛進嚴暮那院,聽到有腳步聲,忙躲在廊廡下麵,然後借著月光見嚴暮回來了,他身後還跟著一人。

    上官胥!

    他身秀如蘭,穿著一件絳紅色的褂子,瑩潤的臉在月光下仿若能發光一般。

    “朝廷派去接管鎮北軍的張虎將軍,他莫名死在了驛館裏。”

    嚴暮在院中石凳上坐下,“鎮北軍可不是誰都能接手的。”

    “張虎是我們的人!”

    “準確來說應該是義父的人。”

    嚴暮抬頭看向上官胥,而上官胥也看向他,二人眼神交鋒,往日的情意,此刻撕得粉碎。

    “實話與你說吧,你調遣再多人過去,也別想從我手裏奪走鎮北軍的軍權,因為軍心在我這兒。”

    “你居然背著義父留了這一手。”

    “關鍵時候保命用的,沒想到真用上了。”

    前線來報,北金邊境大軍異動,可鎮北軍卻不聽調派,除非嚴暮去領兵。

    皇上大怒,恨不得殺了嚴暮,可殺了他,難保鎮北軍不會叛變。

    此時鎮北軍已不是為朝廷所用,而是為嚴暮是從了。上官胥在嚴暮一再忤逆他時,便生了棄他之心,所以和皇上暗中商議,派了自己這邊的人去接管,結果到達雁歸城第一晚就被殺了。

    嚴暮嗤笑一聲,“義父,這還是你教我的,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即便是最親近的人。”

    上官胥眯眼,“好兒子,但你真學到精髓嗎?”

    “哦?”

    上官胥笑了笑,這時又有兩個人走了來,兩個女子,和碩長公主和金悠。

    嚴暮看到二人,笑意猛地一斂。

    “金悠,我和義父之間,你選擇站他那邊?”

    金悠柳眉皺緊,“小七,咱們是一家人啊,你給義父道個歉,表明忠心,便什麽事都沒了。”

    “我是問你,你站在他那邊?”

    金悠歎了口氣,繼而好笑道:“我也想站你這邊啊,可你能助九皇子登上那皇位嗎?大概是不能的,所以我也沒有辦法。”

    嚴暮拳頭猛地握緊,“你說你是為了我進宮的,為了我可以舍命,權勢和富貴都不及我重要……”

    “小七,我還是那句話,除了九皇子,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所以你可以我和一起享受著榮華富貴的。但若你有異心,我們也隻能忍痛舍棄你了。”

    嚴暮身子晃了一晃,“我竟沒有懷疑過你!”

    “因為我對你是真心的啊!”

    “這樣的真心,真可笑!”

    “可笑?其實你才是最可笑的,你不知道吧?”金悠挽住旁邊和碩長公主的手腕,“小七,姐姐真可憐你,一直想著為父母報仇,竟不知道母親還活著。”

    嚴暮呆了一下,下意識看了一眼和碩長公主,又看向金悠:“什麽意思?”

    這時和碩長歎了口氣,看向嚴暮,嗤笑了一聲:“你想為我報仇?”

    “你!”嚴暮整個人僵住。

    “我生下了你,但我並不是你的母親,如果當時容我選擇的話,我會親手掐死你。不過現在,看你這麽可憐可笑,倒也挺解氣的。”

    嚴暮傻了一般,“你是我……娘……”

    “閉嘴,你不配叫我娘!”

    “你沒死?”

    “你不是想為我報仇麽?”和碩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拔出來扔到地上,“現在殺了自己,便是為我報仇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所有人都背棄了他

    嚴暮怔怔的看著地上那匕首,它沒有刺入身體,但他已經感受到了挖心之痛。

    “當年嚴府被抄,母親將我第一個推到劊子手刀下,後來我無數次夢到那個場景,但我告訴自己,母親讓我先一步上路,她是怕她死後,留我一人孤苦。”

    “嗬,多可笑,就像那句‘離家不必辭行,歸家再來請罪’,我竟覺得這是母親的關切之言。”

    和碩聽著這話大笑不止,“我兒真可憐啊!”

    嚴暮抬頭,仿若不解和碩為什麽要笑,因為他在掉眼淚。望了她許久,他終於失望了,繼而也笑了笑。

    “義父救我,我也曾感激他,信任他,依賴於他,將他當做父親般尊敬,願意為他赴湯蹈火,直到有一次,我隨口說了一句:我也要奪那皇位。於是當晚,我被偷襲,身中三角暗器,險些喪命。”

    上官胥微歎一聲:“老七,你有野心是好事,可你天生反骨,隻怕將你扶上去,第一個要倒黴的就是義父我。”

    “我並不稀罕這權勢!”

    “可你已經與我們離心,所以隻能棄你。”

    嚴暮點頭,又笑了笑。

    他再看向金悠,這是護他長大,是他最信任,最親近之人。

    “那你呢,我可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金悠想了想,搖頭:“沒有。”

    “那為何?”

    金悠好笑道:“沒有原因,一顆棋子,有用就留著,沒用就廢棄。”

    嚴暮看著金悠,仔細看著,仿佛這時候才看清她的麵容。

    “原來她說對了,你已經變了,是我還愚蠢的以為,你會永遠是那個善良膽小,需要我保護的人。”

    他長歎一聲,彎腰自地上撿起那匕首。

    “你們都想要我死,是吧?”

    嚴暮看向和碩,“我死了,你就解氣了。”

    再看向上官胥,“我死了,你就安心了。”

    又看金悠,“我死了,你也無所謂。”

    他反手將刀尖抵到自己的心口,眼裏的淚一下止住,臉上慢慢失去了生機,猶如一棵樹慢慢枯萎了。

    看到這兒,柳雲湘急慌慌衝出去,“嚴暮,別,別傷害自己!”

    嚴暮怔忪了一下,繼而鈍鈍的轉頭看向柳雲湘,然在看到她那一瞬,眼裏最後一滴淚落下,繼而便隻剩死寂一般的冷了。

    “柳雲湘,你也棄我了。”

    柳雲湘搖頭,“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我曾那麽自信,你是愛我的。”

    “我愛你!”

    “可原來是假的!”

    “不不,我先放下刀,聽我給你解釋。”

    “他們傷我,我恨。你傷我,我恨不起來。”

    “嚴暮……”柳雲湘哭了,嚴暮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她,無愛無恨,仿佛他對她一絲感情都沒有了,“我錯了我錯了,求求你被這樣!”

    “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柳雲湘隔著淚水,看到嚴暮神色一厲,將匕首甩了出去。

    “不想死的,都滾!”

    嚴暮低喝一聲,繼而轉身回屋,將房門猛地關上。

    金悠有些擔心,“義父,他若不死,隻會不會輕饒我們?”

    上官胥和和碩對視一眼,繼而沉了口氣道:“放心,皇上比我們更擔心,不會容他多活一天。”

    聽到這話,金悠才稍稍安心了。

    她又看向柳雲湘,眼睛眯了眯,道:“那這柳氏呢?”

    上官胥冷嗤:“她也算幫了我們一個大忙,老七為了救她,闖入善念營,將肅平王和皇上密謀的事暴露了出來。之後肯定民怨沸騰,皇上為了保自己清譽,定會將罪責都推給肅平王。肅平王失勢,而皇上隻會怨老七壞事,不會懷疑到我們頭上。”

    “這女人不能留,必須殺了,我才放心。”金悠道。

    “那便……”

    上官胥剛開口,有東廠探子來報,“督主,夜狼軍朝這邊來了。”

    “看來皇上要動手了!”上官胥道。

    和碩大笑:“親爹殺親兒子,哈哈,嚴翀,你看到了吧,害你的人,他們沒有好下場!”

    這夜狼軍一出動,必定是不留活口的,當下上官胥三人料定嚴暮必死無疑,於是趁著夜色離開了。

    柳雲湘愣了一愣,趕忙跑到正房門前,門已經自裏麵鎖上了,她大力的拍打:“嚴暮!嚴暮!快出來!夜狼軍來了!”

    她喊了許久,裏麵的人卻始終不應。

    這時木槿帶著行意和硯兒過來了,“夫人,快帶著兩個孩子走吧!”

    “不,還有嚴暮!”

    “夫人,您難道要兩個孩子陪您一起喪命!”

    柳雲湘看向兩個孩子,許是被這氣氛感染,他們害怕的抓著她的衣角。

    “娘,我和弟弟好怕。”

    柳雲湘拉住兩個孩子的手,再看了看緊閉的房門,終究是舍不下兩個孩子,於是拉著他們趕忙往外跑。跑到院門口,又想起陸長安,趕緊自廂房進入暗室,將陸長安帶了出來。

    他果然受了傷,傷在腹部,還在流血,人已經昏昏沉沉了。

    柳雲湘扶著陸長安,帶著兩個孩子,自後門出去。在夜色下,柳雲湘將陸長安他們帶到靈雲糧鋪,在那裏和子衿她們碰頭。

    將陸長安和兩個孩子交代她們,柳雲湘轉身往回跑。

    她要去救嚴暮!

    哪怕是送死,她也要和他一起!

    這一次,她絕不會在丟下他!

    然跑到街上,卻見遠處的七皇子府已是火光衝天。她身子晃了一晃,踉蹌的往前跑,腦子好像一下被抽空了,隻剩軀殼在動。

    跑到七皇子府門前,但見穿著墨色鎧甲的夜狼軍層層將之圍起來,裏麵已是一片火海。

    “嚴暮……不……”

    她想往過去,被跟在後麵的子衿拉住了。

    “他還在裏麵,我要去救他!”

    “姑娘,您救不了他了!”

    “我不能丟下他!”

    “您過去隻是送死,想想小公子吧,七殿下死了,他就更危險了。”

    柳雲湘看著那大火,身子一軟,跪坐在地上。

    這一場大火不至於將嚴暮燒死,可若他生無所望,一心求死呢?

    柳雲湘不敢往下想,可心裏還有一個聲音一再的刺痛她:你,是你讓他這麽絕望的!你把他害死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 他還活著

    接下來的日子,柳雲湘過得渾渾噩噩的,隻知道他們隨陸長安離京了。

    如此半個月後,她才恍然發覺他們一行人已經到了寧州。在往西走十餘日,便要到西疆了,到時她和孩子們極有可能受製於肅平王。

    “陸世子,我們在此別過吧。”

    陸長安皺緊眉頭,“你要去哪兒?”

    “雁歸城。”

    “我不放心你們。”

    “那裏有我們的家,如果他還活著,一定會回到那裏的。”

    事實上自那晚大火後,嚴暮就沒了消息,是生是死,朝廷都沒有往外放消息。可能死了,怕鎮北軍反叛,所以不放消息。可能還活著,隻是在想如何處置。

    陸長安點頭,“好。”

    柳雲湘笑笑,“我們各自珍重。”

    柳雲湘帶著兩個孩子,還有子衿和謹煙,自寧州往北,趁著天氣暖和,走了一個來月,終於到了雁歸城。

    她在雁歸城置的宅子還在,靈雲糧鋪和藥材行生意火爆,城西千畝良田長勢極好。

    如今鎮北軍副統帥魏天過來,從她這兒得知盛京發生的事後,氣憤不已:“朝廷陷害忠良,不顧將士們生死,我們鎮北軍隻聽七殿下號令!”

    “他一定還活著。”

    這樣一直等到年底,終於來了消息。

    原嚴暮那日並沒有被燒死,之後被關進天牢。

    而此時北金大軍異動,和碩長公主說是因為北金皇帝一直夢到被嚴暮斬下頭顱的三皇子,心中著實咽不下這口氣,勢必要南下攻打大榮。

    為了平息北金皇帝的怒火,和碩提議將七皇子送到北金當質子,以求兩國和平。

    皇上害怕打仗,自然滿口就應了。

    朝廷也有反對之聲,畢竟七皇子是為國而戰,殺了北金三皇子,保大榮這麽久的和平,這時候把人送去,無異於送入狼口,這樣過河拆橋實在傷忠臣良將的心。

    可反對也沒用,皇上已經下旨送七皇子去北金做質子了。因害怕鎮北攔截,所以瞞著消息,從西北繞過去的。

    如此蹉跎,鎮北這邊才在半年之後得到消息。

    柳雲湘當下決定:“我去北金找他!”

    此時北境大雪封路,隻能等開春,而等到開春,北金和大榮又緊張起來了,進入北金的路被截斷。又等了一年,雙方關係才緩和。

    柳雲湘盤算了一番,在兩國商路開通後,她隨商隊前往北金。

    大榮的絲綢因顏色絢麗,華光熠熠而聞名,柳雲湘這次販運的就是從江南來的絲綢。她派一個管事的先行一步到北金的京都金安先置下一個鋪子,而她帶領的商隊在越過茫茫沙漠後,在邊城修整。

    這一停就是一個月,直到鎮守這邊的英王王妃啟程北上回帝京金安,柳雲湘才帶著商隊跟在後麵開始走。

    在雁歸城的時候,讓她魏天跟她講了北金如今的形勢。

    北金武帝年逾五十,有八位皇子,而因為太子體弱多病,不可避免其他皇子便生了奪位之心。武帝可比大榮那位睿智多了,他將其中最有能力的三位皇子封王,然後調派到了東西南三邊城鎮守。同時規定,隻要王妃有孕,必須回金安產子,如此也可保證,三王不敢謀反。

    駐守在南州的事英王,他母妃出身不高,幼年時不得皇上寵愛,也常被其他皇子欺辱。但在少年時,北金發生過一次內亂,他當時主動請纓隨軍討伐,初露鋒芒,立下戰功。

    之後數次上戰場,戰功赫赫,被譽為北金戰神。

    也正因如此,皇上和其他皇子也最忌憚他。

    這次英王妃回京,一路上必定凶險不斷。

    柳雲湘猜得不錯,她的商隊跟在英王府後麵,行了十多日。這晚,突降暴雨,數十黑衣人將英王府的人包圍。

    柳雲湘的商隊停在一處破廟裏,她帶著子衿冒雨往趕過去,當時英王府傷亡慘重,而王妃處於危境之下。

    柳雲湘趕緊讓子衿過去,將王妃從幾個黑衣人的包圍下救出來。

    她迎上去,將一件大氅披到英王妃身上。

    英王妃驚魂未定,看向柳雲湘,怔了一怔,問:“你們是什麽人?”

    “我們是大榮的商隊,他們要追來了,我們先把你藏起來吧。”

    柳雲湘和子衿將英王妃帶回商隊,將她藏到了木箱裏。

    不多久,黑衣人找到這裏。

    她這商隊裏有魏天安排的鎮北軍將士,各個都是上過戰場,殺過敵的,因此麵對這些人一點也不懼。

    而這些黑衣人顯然不想惹事,見隻是一個商隊,便去別處找了。

    等黑衣人離開,柳雲湘將英王府自木箱裏扶出來,讓她進破廟裏麵烤火。

    “你衣服都濕了,我給你拿一身幹淨的。”柳雲湘道。

    英王妃瑟縮著點頭,“謝,謝謝。”

    柳雲湘拿了自己一身衣服,讓英王妃換上。等她再次坐到火堆前,柳雲湘遞給她一碗熱湯。

    英王妃道過謝後,慢慢將一碗熱湯喝下,這才感覺身體暖和了一些,心下也稍稍安定。她這時抬頭看了看外麵的商隊,又打量著柳雲湘:“一個女人也能帶商隊?”

    “有何不可?”柳雲湘笑道。

    英王妃搖頭,“自大榮到北金,萬裏迢迢,男人尚且受不住,何況一個女人。”

    “男人能做到的,女人也能。”

    柳雲湘看著這英王妃,她是北金首輔慕容遲的孫女,但其實她是庶出,嫁給英王的時候,英王還隻是五皇子,並不像如今這般得勢。

    據聞英王和英王妃伉儷情深,夫妻二人渡過很多難關,彼此扶持。英王更是為了英王妃不娶側室,不納妾,身邊沒有其他女人。

    這英王妃長得五官秀麗,眉眼柔和,一看就是好性子的人。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柳雲湘故意這麽問。

    英王妃默了一下,“我叫慕容芷昔。”

    “我叫柳雲湘。”

    “柳姑娘。”

    “我已經嫁人了,夫家姓嚴,不過你叫我雲湘就好。”

    英王妃點頭,“我也是,你叫芷昔吧。”

    “好,不過那些黑衣人為什麽要殺你?”柳雲湘故意這麽問,如若英王妃不說破自己的身份,她自然也不會說破。

    “我夫君的仇家。”慕容芷昔道。

    “這樣,那你去哪兒?”

    “金安。”

    “正好,我們也去金安,你隨我們一路同行吧。”

    慕容芷昔有些擔憂:“我隻怕連累你們。”

    “沒事,我們商隊各個都是好手。“

    “那就麻煩了,帶到金安,我一定重謝你們。”

    “客氣了,咱們當交個朋友就好。”

    “好。”

    柳雲湘暗暗呼出一口氣,要想在北金立足,需得有個靠山,這英王最是合適,因上一世奪位成功的就是他。而她要救出嚴暮的話,也得籌謀周全。

    這一次,換她來護著他!

  第二百八十八章 終於來到北金

    這年六月,柳雲湘終於來到了北金的京都金安。

    自開春離開雁歸城,一路北上,穿沙漠,過雪山,經曆北金嚴查,又幾番遇險,終於在三個月後到了。

    望著金安的城門,柳雲湘心猛烈地顫動著,恨不得現在就跑到嚴暮麵前,告訴他:你看,我沒有丟下你。

    英王府的人在城門口迎著,柳雲湘扶著肚子已經隆起的英王妃下了馬車。

    “芷昔,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慕容芷昔看了一眼英王府的人,臉紅了紅,道:“雲湘,其實我瞞了你。”

    “什麽?”

    “我夫君是英王,我是英王妃。”

    柳雲湘裝作吃驚的樣子,隨後又一笑,“這也沒什麽,出門在外確實應該提防著。”

    “雲湘。”慕容芷昔握住柳雲湘的手,有些急道:“先開始,我確實沒有與你交心,但慢慢相處中,我真把你當做朋友了!”

    柳雲湘反握住慕容芷昔的手,拍了怕她手背,柔聲道:“其實我也有一些事瞞著你。”

    “呃?”

    “但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我們還是朋友嗎?”

    慕容芷昔忙點頭,“當然!”

    “我在東街盤了一間鋪子,名叫南紅樓,你有事可以去那邊找我。”

    “好!”

    南紅樓位於金安最繁華的東街,不過位置要靠西一些,不算很好。她帶著商隊聽到南紅樓後院小門前,安排夥計將綢緞搬進去。

    掌櫃的姓胡,張琪派給她的。

    “東家,咱鋪子開了也有半個月了,生意慘淡。我先帶來的那一車綢緞,到現在竟一匹沒有賣出去。”胡掌櫃苦著臉道。

    “哦?為何?”柳雲湘問。

    這東街人來人往的,雖這邊稍稍偏僻,但也不至於一匹綢緞都賣不出去吧。

    胡掌櫃請柳雲湘來到前街鋪麵,指著對麵兩家,還有這邊臨近的一家,“這三家賣北金的綢緞,他們知我們是大榮人,聯合排擠我們。”

    柳雲湘見一輛馬車停到街邊,有婢女扶著穿著華麗的婦人自車上下來。那婦人朝這邊的南紅樓望過來,遲疑了一下,朝這邊走來。

    胡掌櫃趕忙上去迎,笑盈盈道:“夫人,咱們南紅樓是新開的鋪子,賣的是從大榮運來的綢緞,您先給掌掌眼,保您滿意。”

    “大榮的江南的綢緞?”

    “正是。”

    “哎喲,那可是很出名的。”

    “是啊,咱們萬裏迢迢運來的。”

    那婦人有了興趣,跟著胡掌櫃往這邊走。

    然這時候隔壁綢緞莊的掌櫃的跑了出來,看到這一幕,竟直接上前:“喲,李夫人,可有些日子沒有見到您了,果然是人逢喜事,瞧瞧這氣色,簡直一下年輕了二十歲。”

    這李夫人捂嘴笑,“原掌櫃,打趣我呢?”

    “不敢不敢,貴府添了男丁,我還備了一份薄禮呢,正好您今日來了,也省我腳力了。”

    “原掌櫃客氣了。”

    “咱東家特意囑咐的,還說李夫人是咱們的老主顧了,這麽多年的交情呢!”

    胡掌櫃聽著這話著急,忙道:“夫人,咱們南紅樓的綢緞華光溢彩……”

    “算了,改日吧。”

    李夫人擺了擺手,跟著那原掌櫃的去隔壁綢緞莊了。

    “正好咱這兒進了一批新花樣,您先挑挑?”

    “那感情好,我正想著給家裏的孩子們做秋衣呢。”

    “不是我故意說人壞話,這南紅樓啊,您看這生意慘淡的,隻顧著賣噱頭,但東西不好。”

    “真這樣?”

    “大榮人,多狡猾。”

    胡掌櫃歎了口氣,走回柳雲湘身邊,“諾,您看到了吧,這都明著搶客人。”

    柳雲湘笑笑,“不急,咱有好貨,不怕打不開銷路。”

    “可這北金,尤其是金安,官府收的稅挺高的。”

    胡掌櫃比了個手勢,“月月都收,而且對大榮人開得鋪子,還要另加一成。”

    柳雲湘皺了皺眉,“這麽高啊!”

    “北金與四鄰戰事不斷,因此各行的稅都很重。”

    “先穩著,咱們一起想想辦法。”

    “對了,再有半月,這邊有百花節。到時家家戶戶都要在門前擺一盆花,東街這邊的鋪子還要擺更多一些,據聞到時全城會百花齊放,姹紫嫣紅。而金安還有一條百花街,其實就是秦樓楚館聚集的地方,到時會在那邊擺上擂台,各家花魁爭豔,全城的男女老少都會過去湊熱鬧。這時候綢緞莊們會擠破了腦袋讓那些花魁穿上自家的綢緞在台上展示,若押對了寶,穿著自家綢緞的花魁奪得第一,那這一年綢緞莊的生意就不愁了。”

    柳雲湘點點頭,沒有說什麽。

    這時隔壁綢緞莊那原掌櫃送李夫人出來了,他朝這邊看了一眼,得意的笑了笑,將那李夫人往對麵送了去。

    “您去對麵瞧瞧,看可有喜歡的,我與他們掌櫃的熟,保管給您算便宜一些。”

    “便宜不便宜的倒沒什麽,隻是我家那潑皮喜歡顏色俏麗一些的。”

    “是是,他家不行,再到隔壁去看看,總有您瞧上眼的。”

    “好。”

    這原掌櫃送過去,對麵出來一女掌櫃的,三十多歲,熱情的將那李夫人迎進鋪子裏。

    柳雲湘這算是體會到了什麽叫聯合排擠了,她這南紅樓在中間,無論從東麵來還是從西麵來都會被截住。

    這三家目的很統一,便是讓她這南紅樓賣不出去東西,虧到吐血,然後自動關門。

    “還說我們大榮人狡猾,分明是他們北金人蠻橫!”胡掌櫃的氣道。

    柳雲湘從未想過在北金做生意會一帆風順,這點小挫折實在不算什麽。

    “對了,胡掌櫃,我讓你打聽的事,你可打聽到了?”

    回到鋪子裏,柳雲湘問胡掌櫃。

    胡掌櫃聞言歎了口氣,“七殿下確實在金安。”

    柳雲湘心下一動,“那他可還好?”

    “怎麽算好,怎麽算不好,隻能說命還在。”

    “什麽意思?”

    “您啊,您就這個點去那前麵十字路口等著,等不多久便能看到人了。”

    柳雲湘顧不及問其他,趕忙朝外麵跑去。

    跑到十字口,她四下張望著,期冀看到那個人。

    她遠赴萬裏,隻為尋他。

  第二百八十九章 再見

    烈日當空,人來人往。

    柳雲湘站在太陽下,已是滿頭汗水。她焦急的望著,生怕錯過每一個走過的人。

    這時,她望到自西街走來一人,那人身形瘦削,走路一圈一拐的,穿著錦袍,但衣服著實寬大,歪歪的掛在身上。

    他頭發散亂,遮掩了麵容,旁人見他,紛紛捂著鼻子避開。有人不小心撞到他,趕緊拍衣服,好似多晦氣似的。

    他手裏一壺酒,這時仰頭喝酒,才露出那張臉。

    柳雲湘一眼認了出來,但腳下卻像是生了根,拔都拔不動。

    猶記得那年春日,他倚在元府門前,穿著玄色錦衣,容色昳麗,鳳眼含笑,手撚一枝桃花,倜儻風流。

    鎮北關外,他鐵馬金戈,衝破滾滾黃沙,以一柄長槍大戰四方,讓北金雄兵聞風喪膽,當時正意氣風發。

    在朝堂上,他運籌帷幄,將人心玩弄於股掌,製勝千裏。

    那時的嚴暮,他是發著光的,讓所有人驚豔又嫉妒,而走過來的這個,他神色木訥,眼波無痕,如意扣枯井。

    麵容灰敗,左臉一道疤痕明明已經淡去,此刻卻刺入人眼,不顯得凶狠,隻是很醜陋。

    他喝多了酒,腳上有不利索,趔趔趄趄的走著,絆倒地磚,往前栽了兩步,他也渾不在意,繼續渾渾噩噩。

    他走近了,一步一步……

    柳雲湘隻覺嗓子發幹,在幾步遠的地方,想喚他一聲,可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來。

    而他經過她,那呆滯的目光未有一絲波動,擦身而過,更沒有歪頭看她一眼。隨著他過去,柳雲湘隻聞到濃重的酒氣。

    “嚴……嚴暮……”她輕輕喚了他一聲,聲音在發抖。

    柳雲湘慌忙轉過身,見他繼續走著,仿若沒有聽到。

    她正想追上去,這時一夥計打扮的年輕先她一步,一把扯住嚴暮的肩膀,用力推了一把,而嚴暮就像骨頭散了一般,軟到地上。

    “你這酒鬼,當真欠打,欠了我們酒肆那麽多帳,我們不賒你酒,你竟然敢偷!”

    說著,那夥計上去踢了一腳。

    “今兒必須還錢,不然把你送官府!”

    他直接伸手去掏嚴暮的荷包,結果掏出來竟是空的,不由氣得砸他臉上了。

    “就你這又窮又髒的鬼樣子,還什麽大榮七皇子,我呸,我家狗都沒有你這般窩囊!”

    街上的人圍過來,有好事的說:“人家還真是大榮七皇子,這身份是真的,隻是這德行真是讓咱們北金人大開眼界!”

    “還金枝玉葉的貴人呢,連街上的乞丐都不如!”

    “小哥,他定是還不上你家的酒錢了,幹脆把他另一條腿也打折,反正沒人管他。”

    而嚴暮他躺在地上,竟還舉著酒壺要喝,隻是躺著一倒,酒壺蓋子掉了,潑了他一臉。他忙伸出舌頭去舔,沒舔到多少,再搖那酒壺,裏麵已經沒了。

    旁人見他這般,紛紛嘲笑起來。

    “嘿,傻子,地上還有,趕緊舔啊!”

    “快點,不然就沒了!”

    “這可是酒啊,你的命根子!”

    嚴暮在起哄聲中站起身,踉蹌上前,一把抓住那笑得最凶的。

    “喲,這傻子生氣了!”那人還在笑。

    嚴暮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但這時掄起了拳頭,但不等他掄上去,那人先一腳將他踢出去了。他就像一灘泥,直接拍到地上。

    “一個廢物,還想動手打人呢!”

    那酒肆夥計見討不回酒錢,嚷著要抓嚴暮去官府,這時一人衝過來,擋到了嚴暮跟前。

    “小哥,你行行好,再容我們兩天,我一定把酒錢還上!”

    “容你兩天?容你兩年,你個臭乞丐能還上嗎?”

    “能能能,兩年……”

    “你她娘的,找打是吧!”

    那夥計一拳頭打到乞丐臉上,而乞丐還含著笑:“你把我們倆打死也沒用,倒不如寬限我們幾日,是吧?”

    “嘿,耍無賴是吧,這裏可不是大榮,我們北金不慣著你們!”

    那夥計年輕力壯,上去要打,但這時一錠銀子扔到了他麵前。

    他回頭見是一長相清麗的女子,雖然穿著素氣,但眉目冷傲,讓人不敢輕視。

    “這位夫人,你這什麽意思?”

    “他欠你家多少銀子?”

    “呃,一百二十六兩。”

    柳雲湘眼眸銳利,“你去東街南紅樓結賬。”

    “您要替他還賬?”

    “不可?”

    夥計一樂,“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又看向地上那錠銀子,“這銀子也是還賬的?”

    “想要?”柳雲湘挑眉。

    夥計臉上露出喜色,“自然是想的。”

    “跪下去撿。”

    “啊?”

    “不肯?”

    圍觀的人,不少嚷嚷道:“他不肯,我們肯啊!別說跪下了,磕三個響頭都行!”

    柳雲湘冷嗤一聲,而後自懷裏掏出荷包,抓出一把碎銀子,“想要的就跪下去撿。”

    她隨後一扔,銀子落了滿地。

    當下圍觀的人還有那夥計紛紛跪下去撿,去搶,你推我,我搡你,而他們都圍在嚴暮身邊,跪在他麵前。

    這些人得了銀子,便一哄而散了。

    乞丐震驚過後,不住的拍打胸口,“哎喲,這多少銀子啊,你就這麽扔出去了,我乞丐一年也攢不來一兩。”

    柳雲湘沒看他,而是看著嚴暮。

    他撐著胳膊起身,茫然的望了望四周,眼神略過她的時候,未做停留,而後搖搖晃晃的走了。

    “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乞丐望著嚴暮走遠的背影,歎了口氣:“在來北金前,上官胥給他灌了一瓶毒藥,這毒藥損了他五髒六腑,隻留著一口氣熬到金安,隨即又被送進宮。那北金皇帝為給兒子報仇,打斷了他一條腿,等送出來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虧得遇上重明,費心盡力的救治了三個月,才把人救回來,但武功盡失,筋脈損毀,身體就這麽廢了。”

    柳雲湘聽著,眼睛不由紅了。

    “北金和大榮一戰,他殺了北金無數將士,北金上下恨他不及。大榮將他送進來,等同於是給北金解恨的,人人都可踩他一腳。更可怕的是,他無求生之念,整日這般醉著,如行屍走肉一般。”

    柳雲湘眼淚落下,望著那背影消失在街尾。

    “他,好像不認識我了。”

  第二百九十章 中毒

    乞丐搖頭歎氣,“不止你,他連我也不認識。”

    柳雲湘轉頭,不可置信的看著乞丐。

    “怎麽回事?”

    “你還記得重明瘋的時候的樣子?”

    柳雲湘點頭,重明那時候腦子不清楚先是當自己是嚴暮的外室,後又是正室夫人,鬧了不少笑話。

    “重明中了一種毒,這種毒會讓他一陣一陣的精神錯亂,表現在感受不到喜怒哀樂,不認識人,記不住事,整個人恍恍惚惚的。他為了治好自己,配了很多方子,可這些方子有沒有用,會不會適得其反,甚至毒死人,這些都不確定,他不舍自己冒險,便找人試藥。找人試藥,便要先服下他中的那種毒,然後才能試他那些方子。當初嚴暮將他擄到大榮,讓他救你,他提出讓嚴暮給他試藥,等同於一命換一命,嚴暮答應了。重明煉製出九香丸,而嚴暮服下了這種毒。來到金安後,潛伏在他體內的這種毒發作,就變成這樣了。但他不總是這樣,有時清明有時糊塗。”

    柳雲湘皺眉,“他也會變成重明那樣?”

    “重明是在服用過自己研製的解藥後才變成那樣的,嚴暮還不至於到他那一步,但也說不好,因為現在重明還在研製解藥,研製出一種就要嚴暮服下,保不齊哪天他就徹底瘋了。”

    “你們現在住哪兒?”

    “景川苑,按著規製應該賜府的,可北金朝廷以修葺為由,隨便安置到了一處院子。”乞丐說著往遠處望了一眼,“你別去景川苑,那裏有北金也有大榮的眼線,咱們容後再細說,我得跟著他,他回家的路都記不住的!”

    說完,乞丐趕緊追去了。

    柳雲湘站在原地,久久的無法動彈。

    她想象過兩個人見麵後,嚴暮氣她恨她甚至決絕的不理她,但沒有想到他竟然會不認識她。

    她想象過他的處境會很艱難,她想幫他救他,但沒想到他瘸了,中毒了,還如此……落魄!

    回到南紅樓,柳雲湘一遍遍告訴自己不可急,不可慌,慢慢來,他會好起來了的。

    將商隊安置好,柳雲湘便在南紅樓後院住下了。

    胡掌櫃找了當地一婦人做飯,做的是北金這邊的飯菜,柳雲湘吃不大慣,簡單吃了幾口就回房休息了。

    當晚無事,柳雲湘翌日起的有些晚。

    三個多月的奔波,這一歇下來,筋骨就散了。

    子衿在院子裏練了一套劍法,聽到屋裏有動靜,忙端著洗臉盆和一應洗漱的東西進來了。

    “姑娘,我在街上找到賣包子的了,我嚐了嚐,雖然味道不如咱們那兒,但勉強還是能吃的。”

    柳雲湘打了個哈欠,見子衿一臉饞樣,笑道:“委屈你了。”

    “不委屈,這邊的烤羊肉還是很好吃的。”

    北金多草原,牛羊多,喜食肉,也喜歡甜食,主食是馬鈴薯和番薯,麵食很少,也不怎麽吃青菜。剛進入北金的一段時間,她和子衿常胃酸胃疼,現在雖然還不習慣,但湊合也能吃。

    “什麽時辰了?”

    “快中午了。”子衿道。

    柳雲湘匆忙洗了臉,簡單吃了個包子,然後又拿了兩個,往外跑去。跑到前麵的十字口,沒等多久,便看到了嚴暮。

    她跟那酒肆的夥計說了,往後他的帳都記在南紅樓。因此他手裏提著一壺酒,乃是上好的高粱酒,窖藏二三十年的珍品。

    他叫邊走邊喝,仿佛這天地間隻有他一人,而他眼裏沒有任何人。

    經過她的時候,他依舊沒有看她一眼。

    柳雲湘微微歎了口氣,轉身跟在他後麵。

    他瘸著腳,一步一晃的走,衣服沾著土,不知是不是有人欺負他了。有人迎麵走來,與他撞了一下,他理也不理繼續走。

    “嘿,眼瞎啊!”那男人罵了一句,回頭就見有個女人瞪著他,不由撓了撓頭,“你瞪什麽瞪,我得罪你了?”

    “原來你不眼瞎啊!”柳雲湘哼了一聲。

    “你!”

    柳雲湘又瞪了男人一眼,小跑著跟上嚴暮。

    酒壺的酒喝完了,他隨後扔到一邊,往前走到路口,茫然的望了望,顯然是不認識路了。在哪兒站了好一會兒,而後走到旁邊槐樹下一坐。

    他坐下後,揉了揉肚子,然後自懷裏掏出一隻破碗,擺在了自己麵前。

    柳雲湘皺眉,他把自己當乞丐了?

    她氣得咬了咬牙,不用想都知道是乞丐教他的。

    柳雲湘心疼的不行,上前將手裏的兩個包子放進碗裏,她本就是要給他的。

    “吃吧,還熱的。”她有些晦澀道。

    嚴暮沒有看她,拿起一個包子吃起來。他低著頭,小口吃著,但可能是因為太幹,咽下去的時候有些困難。

    柳雲湘忙去旁邊食肆買了一碗羊湯,“先喝兩口湯潤潤嗓子。”

    她捧著送到他嘴邊,他便低頭去喝,一口氣喝下大半碗,然後繼續吃包子。

    柳雲湘呼出一口氣,想著若是有人要害他,給他一碗毒藥,恐怕他也會喝掉。

    一碗羊湯,兩個包子下肚,他身子往後靠到樹幹上,歪頭就睡了。

    柳雲湘拿出帕子給他擦了擦嘴和手,然後將碗還給食肆老板。

    回來的時候,柳雲湘看到樹前麵又做了一人。

    重明!

    他頭發亂成雞窩,上麵插著很多草枝,身上衣服亂糟糟皺巴巴的,還裹著很多泥巴,此刻哭得一顫一顫的。

    他這副樣子,顯然是被人打了。

    “他們欺負我,說我是傻子。”

    “我不幹,我跟他們打。”

    “可我打不過他們。”

    重明哭訴著,轉頭看向嚴暮。

    而嚴暮依舊閉著眼,估計是吵到他了,皺著眉把頭轉去另一邊。

    “爹,你幫我去打他們!”

    柳雲湘瞪大眼睛,差點沒噴一口血去。

    這時乞丐來了,看到嚴暮在,先鬆了口氣。

    “這瘋子搶人家小孩兒的糖吃,結果被幾個孩子追著打,我去救他,便沒顧上老七。好在我反複交代過他,找不到家就在這槐樹下坐下,順便擺上碗,能討點吃食,還不用挨餓。”

    柳雲湘嘴角抽了抽,“他這麽瘋怎麽救的嚴暮?”

    “他也一陣一陣的,救嚴暮那會兒還是清醒的。”

    “嚴暮怎麽就成他爹了?”

    “這瘋子先開始以為自己是丟了兒子的父親,到處找兒子,認兒子,還扒拉嚴暮。嚴暮雖然腦子不清楚,但也不吃這個虧,就說你是我兒子,以後見麵叫爹。嘿,這瘋子腦子不知怎麽轉的,還真的認嚴暮當爹了。”

    乞丐說著都有些哭笑不得。

    柳雲湘扶了扶額頭,“你也不容易。”

    “可不呢,我有時候都想吃那毒藥,幹脆大家一起瘋。”

    許是這時候認出乞丐來了,嚴暮站起身來,呆呆的看著他,“回家。”

    乞丐忙指著身邊的柳雲湘,“老七,還記得她是誰嗎?”

    嚴暮看向柳雲湘,看了一眼,轉身就走。

    柳雲湘心口堵得慌,“他記不起我。”

    “也可能記得,隻是無悲無喜,沒什麽情緒而已。”

  第二百九十一章 他隻是不愛不恨了

    他不是不記得你,隻是沒有愛和恨這種情緒了,所以在他心裏你和其他人沒什麽不同。

    柳雲湘苦笑,這比氣她恨她更讓她心痛,比不記得她更讓她無奈。

    回到南紅樓,柳雲湘見鋪麵門前竟圍著很多人。

    她走上前見一個矮胖的婦人正在門前叫罵,“無良奸商,喪盡天良!老娘咒你們生兒子沒有子孫根,嫁女兒嫁個瘸子!咒你們一家人腸穿肚爛,不得好死!”

    這胖婦人叉著腰,滿嘴髒話,潑辣十足。

    旁邊人議論紛紛,有剛過來的問怎麽回事。

    “這婦人的女兒穿了這家的綢緞,結果長了滿身的膿瘡,這不來理論,對方卻不認。”

    “哎喲,怎麽會長膿瘡?”

    “這綢緞說是從大榮運來的,不定裏麵摻了什麽,估計專門來禍害咱們北金人的。”

    “這該報官啊!”

    “人家不想把事做絕了,隻是來討個公道,隻要店家好好道歉,便不追究了。”

    “嘖嘖,咱往後可不敢買這家的布匹。”

    “可不是呢!”

    柳雲湘皺眉,他們南紅樓自開張至今,分明一塊布都沒有賣出去,這不明顯鬧事的。她環顧四周,看到了對麵雲錦綢緞莊的女掌櫃。

    她看過去,那女掌櫃看過來,兩個人視線對上。

    這女掌櫃姓薛雲錦,那鋪子就是她的。

    薛雲錦穿著一身桃色暗紋緞麵褙子,腰束著一段綢帶,秀美鳳目,風髻霧鬂插著一隻海棠絹花,利落中不失嬌媚。

    她擺著腰肢,嘴角含笑,朝柳雲湘走了過來。

    “我原想著這南紅樓的老板定是個莽漢,兩眼一抹黑,憑著一股憨勁兒不遠萬裏自大榮來北金做綢緞生意。不想竟是個嬌滴滴的女子,嘖嘖,可惜了。”

    柳雲湘挑眉,“可惜什麽?”

    “可惜沒腦子唄!”說著薛雲錦捂嘴笑了起來。

    “我也覺得可惜。”柳雲湘淡淡道。

    “哦?”

    “我原想和諸位一起發財的。”

    “嗬,發財?”薛雲錦譏笑了一聲,“我們可沒有道理讓外人在我們地盤上發財!”

    柳雲湘嘴角扯了一下,“所以你們就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

    “管用就行啊!”薛雲錦眉眼冷下來,沉聲說道:“在沒有賠的傾家蕩產之前,奉勸你們趕緊滾蛋!”

    說完,薛雲錦輕蔑的看了一眼柳雲湘,而後轉身走了。

    柳雲湘自人群裏擠進去,正聽到那胖婦人罵道:“想趕我走,沒門!我就要在這裏罵,罵到你們關門!”

    婦人往地上一坐,雙腿盤起來。

    “看咱們誰耗得住誰!”

    柳雲湘打量了那婦人幾眼,走到胡掌櫃身邊。胡掌櫃此刻又急又無奈,解釋不聽,好話說盡,奈何這婦人根本不講理。

    “東家,這幾日百花街的那些花魁來這邊選綢緞做衣服,這麽一鬧的話,肯定沒人來咱家。沒人來咱家,那咱們在百花節就別想冒頭。在百花節不冒頭,眼下這生意更沒法做了。”

    柳雲湘往外麵看,果然見陸陸續續有馬車過來,那些穿著姹紫嫣紅的花魁們下車,先往這邊瞅了瞅熱鬧,而後便被其他家夥計請走了。

    她心思轉了一轉,再次看向那坐在地上撒潑耍賴的婦人。

    她兩步走上前,道:“這位夫人,我是這南紅樓的老板,您別哭別鬧,咱們好好談。”

    “好啊,原來是你這個小賤人開的這黑心店!”婦人指著柳雲湘,“我閨女到說親的年紀了,如今滿身長瘡,臉都爛了,你們這是毀了我女兒一輩子啊!”

    說著這婦人嚎啕大哭起來。

    旁人聽了也非常憤怒,紛紛指責柳雲湘。

    柳雲湘依舊好脾氣,道:“這樣吧,您把您閨女帶來,便養在我們這兒,我保管找最好的大夫給她醫治,保管她相貌恢複如初,可行?”

    “嗬,你拿什麽保證,你……”

    “不過,我需得先確認一下,您真的是在我們綢緞莊買的布嗎?”

    婦人一聽這話,雙手拍地大哭起來,“你們聽聽,這是人說的話麽!老天爺啊,我不活了,我跟你們拚命!”

    柳雲湘直起身,望著圍觀的人,好聲問道:“可有哪位認識這位夫人?”

    這時一中年男人出來,道:“她是我家鄰居!”

    “這位大哥可見過她家女兒長膿瘡的樣子?”

    “這倒沒有,不過她家女兒已經好幾日沒出門了,許就是因為長了膿瘡,你們也真是害人不淺!”男人氣憤道。

    “那我再請問她夫君是做什麽的?”

    “呃,在碼頭搬運貨物的。”

    “一月幾兩銀子?”

    “還幾兩,活兒好的時候能有一兩,活兒不好的時候也就幾十文。”

    “那這位夫人是做什麽的?”

    “到處給富人家打雜工。”

    “一月能有幾兩?”

    “七八十文頂天了。”

    柳雲湘歪頭打量婦人的衣服,粗布長衣,頭上插著一根很細的銀釵,但從衣飾便能看出家境來。

    “我這邊都是從大榮江南運來的綢緞,每一匹都是極為金貴的,最最便宜的也要一百兩。而做一身衣服需要的布料折算成銀子,少說也要二十兩。”

    當柳雲湘說出這個數的時候,在場不少人倒抽一口涼氣。

    二十兩啊,根本不是普通人家能買得起的,便是有錢人也得掂量一下吧。

    柳雲湘再看向那婦人,“夫人,您真的是在我們南紅樓買的布?”

    胖婦人張了張嘴,她就算砸鍋賣鐵,甚至把房子賣了,也湊不夠二十兩啊!一時,她還真沒法厚著臉皮承認。

    婦人的鄰居,那男人愣了一愣,道:“那指定買不起啊,話說她前幾天還去我家借過米呢!”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了,別說這婦人買不起,他們這些人也都買不起。

    “欸,原來是訛人的!”

    “那也得裝著腦子啊,明顯是買不起的!”

    “哎喲,這可鬧大笑話了。”

    婦人被這一聲一聲臊的沒臉,隻能咬牙道:“我反正在你家買的,我……”

    “你許是記錯地方了,應該是從別家買的,他們那裏應該便宜很多。”

    柳雲湘這樣說,其他人不由往周邊的綢緞鋪打量。而其他三家掌櫃正得意,不想自己攪和的髒水突然潑到了自己身上,一個個都有些懵。

    柳雲湘又道:“我們南紅樓的綢緞都是從大榮運來的,因綢緞絲滑如水,光潤如玉,每一匹都是絲綢中的上上品,所以價格極為昂貴,而且不輕易往外售賣。”

    有人起哄問:“你們不往外售賣,那開什麽鋪子?”

    柳雲湘一笑,“想買我們南紅樓的綢緞需得核驗身份。”

    “這倒新奇了,那你們核驗什麽?”

    “需得有頭有臉有身份有地位,總之不是什麽人都能成為我們南紅樓的客人!”

  第二百九十二章 讓她瘋

    哪家是這麽賣東西的,這不往外趕人。

    聽到柳雲湘這一番言論,圍觀的這些百姓們紛紛搖頭,自覺買不起的同時也覺得她這鋪子開不長久。

    柳雲湘還語不驚人死不休,說道:“我們南紅樓正在趕製一件華服,用的絲綢是我們鎮店之寶金縷月華,有貴人已經訂下了這件衣服,不妨透露一句,這件金縷月華賣得上萬兩,待到百花節那日,諸位就能一睹其真容了。”

    在柳雲湘說話的時候,那胖婦人已經偷摸跑了。而圍觀的人聽完後,紛紛說等百花節那日,一定要看看這什麽金縷月華,竟要一萬兩,也不知誰是這個冤大頭。

    等人都散了,胡掌櫃的雙肩一下塌了。

    “東家,您牛吹大了。”

    柳雲湘笑著轉身回鋪子,讓夥計把外麵的門關上。

    “咱不做生意了?”

    “眼下先不做了。”

    胡掌櫃的長歎一聲,“罷了,您這一番話說出去,也沒人敢來咱們鋪子了。”

    別人家買東西要錢,他們家是真要命!

    柳雲湘請胡掌櫃坐下,緩緩說道:“咱們這些綢緞是從大榮運來的,您仔細核算一下人工費,運費還有過關打點的費用,早已超過綢緞本身的價值了。”

    胡掌櫃點頭,“所以當初我請您三思再三思,這生意是賺不了錢的,還會賠一大筆。”

    “所以我們需要附加給它更大的價值。”

    “怎麽說?”

    “我要把南紅樓的招牌打出去,要穿著南紅樓的綢緞成為一種尊貴的象征,身份的象征。當然,我們的客人便不能是普通百姓,而是官宦貴族和那些富商。”

    “您倒是說得容易,金縷月華,我們確實有,但肯花一萬兩買一件衣服的貴人,我們沒有啊!”

    這話再說明白點就是他們沒有人脈,更打不開上層那一圈。

    “不急。”

    胡掌櫃抹了一把汗,“您又不急。”

    “貴人如東風,等著就好。”

    柳雲湘起身,想到嚴暮的衣服總是髒的破的,於是跟胡掌櫃說:“我給你個尺寸,你找裁縫做兩身長袍。”

    又過一日,柳雲湘起得早,親自和麵,拌餡兒,做了餃子。煮好後,趁熱裝到食盒裏,然後來到十字口等著。

    不想這一等,等到晌午過也沒有等到人。

    不過不多久,乞丐找來了。

    “老七人呢?”他問。

    柳雲湘沒好氣的瞪他,“我還想問你呢!”

    “他沒過來?”

    “沒。”

    “難道是掉哪個坑裏?”

    “這是什麽話。”

    乞丐無奈的解釋道:“真不是開玩笑的,他這整日三魂七魄聚不齊的,迷迷糊糊,經常撞牆上,碰樹上,掉坑裏,甚至有一次還給鑽馬車底下差點被碾死。”

    柳雲湘聽得心驚肉跳,“那你不跟緊他?”

    “先時確實跟的緊,隻是後來就……”

    “後來如何?”

    “他若一輩子都這樣,誰能跟他一輩子,總要自己適應的。”

    “他一輩子這樣,我也養他一輩子。”

    “你要早這樣,他也不至於到這一步田地。”

    柳雲湘反駁不了,隻道:“往後你不用要飯了,我養著你們,隻消跟緊他就是。”

    乞丐點頭,“成。”

    等到這時候,還是沒等來。

    乞丐帶著柳雲湘來到那家酒肆,問了店裏的夥計,說嚴暮今兒就沒有來。

    柳雲湘急了,“他會不會出事了?”

    乞丐想了想,道:“或許去那兒了。”

    “哪兒?”

    乞丐幹咳一聲,“你先回,我去找他。”

    “我跟你一起。”

    “不好吧。”

    “怎麽不好?”

    乞丐默了一下,“那也成,等到了那地兒,你別發火就行。”

    揣著這句話,柳雲湘跟著乞丐穿過東街,在盡頭處一拐便到了一處挺冷清的街上,但兩邊翠樓林立,張燈結彩,隻是家家都關著門。

    再看那招牌,什麽宜春樓,秋花閣,尋芳院的,這就是那百花街吧!

    怪不得大白日裏都關著門,這條街上都是晚上營業的。

    嚴暮來這兒了?

    柳雲湘看向乞丐,見他躲避她的目光,朝著裏麵去了。來到那瀟湘館前駐留片刻,然後轉到了後門去了。

    後門也是關緊的,乞丐上前敲門,很對一穿著青布短打的小廝開了門,見到乞丐先嫌棄的瞪了他一眼。

    “大白日的也不讓人好好睡覺!”

    “是是,小哥受累了,我家七爺可來了?”

    “還七爺呢,誰家的爺荷包比臉還幹淨,還癡癡傻……哎喲,閃瞎小的眼了!”那小廝看著在眼前晃了一晃的銀子,生生變了調。

    再順著這錠銀子望過去,見是一長得極美的婦人。

    “您有何吩咐,小的一定照辦。”小的滿臉討好。

    柳雲湘沉著臉,“七爺來了嗎?”

    “來了。”

    柳雲湘將銀子扔給那小廝,“帶我們去找他。”

    “好嘞,您二位這邊請。”

    那小廝在前帶路,柳雲湘跟著進了這瀟湘館的後院,後院繩子上曬著許多女人的衣服,還明晃晃的掛著很多內衣。

    柳雲湘一想到嚴暮此刻在某個女子房裏,便氣得要發狂。看他腦子不清楚,她偏又沒法跟他計較。

    “他常來?”柳雲湘側頭問乞丐。

    乞丐點頭,見柳雲湘臉色不好,忙又搖頭,“也不是每日都來,三不五時,時不時地……”

    “你明日繼續去要飯吧!”

    “別啊,我也勸過他的,可他食髓知味……”

    “閉嘴!”

    那小廝帶著他們上了二樓最角落的一間房前,正要敲門,但聽到裏麵動靜,幹笑了一聲,“夫人,您冷靜一下,千萬別鬧事,不然小的沒法交代。”

    這動靜委實有些大,柳雲湘也聽到了,額頭青筋已經爆出。

    女人嬌媚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不用看便知裏麵是怎麽一副景象。

    “下去吧。”柳雲湘咬牙道。

    那小廝走後,她想壓著火氣,可實在壓不住,一腳將門踢開,衝了進去,然後正好聽到女人高昂的一聲。

    她腳下一趔趄,差點沒栽倒。

    “嚴暮!你死定了!”

    管他瘋沒瘋,反正她瘋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亂認娘

    再定睛一看,看到嚴暮盤坐在敞間地板上,正襟危坐,卻是在閉目養神。

    老僧入定都沒他這般定得住!

    而隨著她一腳踢開門,那嬌媚的女聲戛然而止,柳雲湘往裏間看,但見大床上,一女子穿的不多,正趴在上麵,而旁邊跪著一個男人,手撐在女人光潔的背上。

    這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重明。

    重明也被這聲嚇了一跳,但看清來人後,便無所謂的繼續動作。隻見他雙手壓著女人的背,手法熟練,一推一按,再手握成拳用力一頂。

    女人回過神兒來,吃痛了一聲,隨即起身,將重明推開。

    “別弄了,沒看有人來砸老娘的場子!”

    這女人利落的起身,將衣服攏好,幾步衝了上來,先打量了柳雲湘幾眼,正要開口,但被柳雲湘搶先了。

    “我來找他的!”柳雲湘指了指嚴暮。

    女人回頭瞅了嚴暮一眼,心思轉了轉,後笑道:“原來是找我們七哥哥的,不過你是誰?”

    七哥哥!

    柳雲湘暗暗咬了咬牙,“我是他娘子!”

    女人微微怔了怔,再轉頭看嚴暮,見他依舊閉著眼睛,無動於衷的樣子,嘖嘖一聲:“我要說我才是他娘子,你信嗎?”

    柳雲湘皺了皺眉,不欲與這女子費口舌,當下上前拉住嚴暮的手。

    “跟我走!”

    “別走!”

    那女人也過來了,抱住嚴暮另一條胳膊,頭倚著他肩膀,如若無骨一般,媚眼勾著嚴暮。

    而嚴暮睜開眼,眼中依舊沉寂無波,將兩個人同時推開。

    柳雲湘看著自己被嚴暮推開的手,心不由一陣發疼,但還是趕緊收拾好心情,道:“嚴暮,我給你包了餃子,咱們回家吃,可好?”

    柳雲湘說完期冀的看著嚴暮,但他卻恍若未聞,接著又閉上了眼睛。

    女人噗嗤笑了,見柳雲湘瞪過來,她聳聳肩,道:“我可沒騙你,他答應我了,等我攢夠贖身的錢,從這瀟湘館出來,他就娶我的。”

    柳雲湘沉眸,根本不信這女人的話。

    “你不信?”女人想了想,而後招手讓重明過來。

    等重明過來後,她倚到他懷裏,指了指嚴暮,問:“這是誰?”

    重明一臉天真,乖巧的回答:“爹爹。”

    “那我呢?”

    “娘親!”

    柳雲湘聽這話簡直想吐血,這傻子居然還亂認娘。

    乞丐從柳雲湘身後冒頭,衝女人拜了拜,“海棠姑娘,這位真是我家七夫人。”

    這個叫海棠的女人聽了這話,眼睛一下紅了,“這負心漢,原來已經娶親了,竟然欺騙我的感情!”說著她又抽了抽鼻子,“不過我自知出身不好,甘願做妾。”

    柳雲湘預感到不好,這海棠隨之換上笑臉,甜甜的喊了一聲:“姐姐,咱們以後就是好姐妹了,等我給自己贖身了,咱們一起好好伺候夫君。”

    這話聽著可真耳熟!

    柳雲湘不由瞪了一眼重明,而重明忙往海棠身後躲,“娘,這個姐姐好凶。”

    海棠拍了拍重明的手,”以後要叫大娘。“

    “啊?”重明看向柳雲湘,真要開口。

    “你敢叫!”柳雲湘拳頭杵到重明眼前。

    重明委屈噠噠低下頭,一副受了欺負的樣子。

    海棠笑著打了個哈欠,道:“昨晚可真把我累著了,兩個男人,嘖嘖,夫人,你懂吧?”

    柳雲湘臉黑了黑,她不想懂,但看海棠裸露在外的地方那些痕跡,足可想象昨晚的激烈。

    “這不筋骨疼得厲害,正好他們父子上門,便讓我這兒子給我推按一番。”

    海棠拉過重明的手,曖昧的摸著,眼神也十分勾人,“想要那好東西嗎?”

    重明忙點頭,“想!”

    “諾,過來!”

    重明熟練的彎下腰,將臉湊了過去。在柳雲湘驚愕的目光下,海棠捧著重明的腦袋,在他側臉上重重親了一口,留下殷紅的唇脂印。

    “真乖!”

    重明害羞的紅了臉,期冀的看著海棠。

    海棠轉身進裏間,不多久竟拿著一酒壺出來了,在柳雲湘眼前晃了一晃,道:“我去年做的桂花釀,咱家七爺最喜歡喝了。”

    她得意的衝柳雲湘一笑,將酒壺放到嚴暮麵前的桌子上。

    嚴暮果然睜開了眼,立即將那酒壺拿了起來,打開蓋子先灌了一口。

    “你看,七爺顯然不喜歡吃你親手包的餃子,更喜歡我親手釀的桂花酒。”

    柳雲湘看著滿眼隻有酒的嚴暮,再看看重明臉上那唇印,不由嘴角抽了抽,這兒子可真孝順,給父親賣身換酒。

    而得了酒的嚴暮,起身就往外走,絲毫沒有留戀。

    “哎,真絕情啊!”海棠歎了一聲。

    柳雲湘把重明推給乞丐,“以後他再亂認親,給我抽他!”

    乞丐點頭,“確實該抽,這孩子已經認了好幾個娘了,等哪天腦子清醒了,估計得往地縫裏鑽。”

    柳雲湘轉回身,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海棠姑娘,這是酒錢。”

    “一家人……”

    海棠本想嘴賤兩句,見柳雲湘臉沉的可怕,幹笑的住了嘴,自她手上拿過銀子。

    “夫人果然有正室的派頭。”

    柳雲湘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想到什麽又轉身:“海棠姑娘,你還有多少酒,可否都賣給我?”

    “夫人好心機啊!”

    “十兩一壺如何?”

    “好生意!”

    “那……”

    “可這酒代表我對七爺的心意,這心意是無價的。”

    柳雲湘白了海棠一眼,轉身就走,這女人也是夠怪的,滿口說著掙錢贖身,可對金錢又似乎沒那麽在乎。

    從瀟湘館後門出來,柳雲湘走到街上,見有好多人駐足看著什麽。她順著視線看過去,看到發生了什麽,不由心下大慟。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嚴暮鼻青臉腫的躺在地上,而一穿著青藍色錦袍的男人手拿著拿壺桂花釀,掀開蓋子往下倒。

    “你不是想喝麽,張開嘴啊!老子給你倒,你喝啊!”

    酒水灑下來,灑到嚴暮的臉上,再順著他臉流到地上。

    “張嘴喝,別她娘的不識抬舉!”

    那人叫囂著,而嚴暮臉上仍沒什麽表情,隻是這時張開了嘴,酒有些許灑到嘴裏,他便一口一口咽著。

    仿佛已經認命,仿佛不知道什麽是屈辱。

    “哈哈,你就是大榮來的一條狗!”

  第二百九十四章 記得你

    看到這一幕,柳雲湘恨的想殺了那人,正要衝上去,但被乞丐攔住了。

    “別,這人是武威大將軍之子,咱們惹不起!”

    柳雲湘看著嚴暮被這般折磨,而且旁人哄笑不止,她急得眼淚直流。

    “那又如何!”

    他是嚴暮啊!他比這些狗雜碎高貴多了!

    “這裏是北金,不是大榮,不是咱們的地兒!你以為那麽多人恨他恨得牙癢癢,欲殺之後快,為什麽他還活著?”

    柳雲湘不聽,管他什麽地兒,管那人是誰,她要去護著他!

    “因為他就是這麽活著的,他也隻能這麽活著!你若衝出去,不但幫不了他,還會害了他!”

    因這句話,柳雲湘無奈的安靜下來。

    是啊,她是來救他的,不是來送他的命的!

    可……可這讓她如何忍!

    乞丐讓她稍安勿躁,而後深呼一口氣,堆上笑臉跑過去了。

    “哎喲,韓小將軍,您看多好的酒,可不能浪費。”

    乞丐跑過去,雙手捧著接住,往自己嘴裏送了一口。

    “可真是好酒!”

    韓兆眸子一狠,抬腳狠狠踢到乞丐肚子上,將人踢趴下。

    “什麽東西,也配喝小爺倒的酒!”

    他一腳不解氣,上去又發狠的幾腳,而且都是肚子那兒,踢得乞丐將早上的飯都吐了出來。那韓兆捂著鼻子,用腳踩到乞丐臉上。

    “大榮來的醃臢玩意,敢髒了我們北金的地,還不趕緊給我舔回去!”

    乞丐被臉上那大腳壓得五官都變形了,但還是努力擠出一個笑,“小的……小的不敢惡心將軍……嘔……”

    “你他娘敢再吐,老子這就把你腦袋擰下來!”

    柳雲湘眼裏滿是淚,嚴暮昏昏沉沉的,仿佛靈魂抽離,隻剩一副軀殼,此時躺在那兒,無法感知任何情緒。而乞丐被這般羞辱,卻隻能笑,嘴角都冒血了。

    她實在看不下去,正要上去,這時一穿著素色錦袍的男人擠開人群進去了。這男人膚白如玉,五官俊雅,天然一股貴氣。

    “韓小將軍,喲,這麽巧啊!”

    韓兆回頭,見到來人,先怔了一怔,隨即笑道:“裴小侯爺,許久不見,什麽時候從西越回來的?”

    “昨兒夜裏。”

    “三個月前,西邊傳來消息,說你在回程的路上遇上沙暴,人給卷走了?”

    “這不是老天爺不收我麽!”裴小侯爺笑笑,繼而看了地上嚴暮一眼,又道:“咱們好久不聚,我請小將軍去我那天香樓喝酒。”

    “那感情好,再叫上何子衝他們幾個。”

    “咱們不醉不歸!”

    “你那酒量,一杯就倒,也好意思說不醉不歸?”

    “這話我可不服氣!”

    韓兆來了興致,顧不上與嚴暮計較了。他腳自乞丐臉上拿開,嫌髒似的在地上蹭了蹭,又踢了他肩膀一腳。

    “小爺今兒高興,暫且放了你們這兩條賤狗!”

    說完這韓兆摟上裴小侯爺,笑嗬嗬道:“你那天香樓一桌難求,我先前預定,已經排到三個月後了。”

    “今兒韓小將軍想吃什麽隨便點!”

    “還是小侯爺夠意思,那幾個都是窮鬼,跟他們喝酒還得我掏錢。”

    二人說這話離開了。

    柳雲湘趕忙上前,“乞丐,你怎麽樣了?”

    乞丐吐了一口血沫子,“見天挨打,已經習慣了,無礙。”

    柳雲湘歎了口氣,再去扶嚴暮。

    他徐徐睜開眼,眼裏空洞洞的,由著柳雲湘扶起來,身子卻站不穩,搖搖晃晃的。柳雲湘忙用肩膀撐住他,再摟住腰,這一刻才深切的體會到他到底多瘦。

    寬大的衣衫下,骨瘦如柴,壓在她身上,分量輕的可怕。

    柳雲湘眼淚又掉了下來,她忙擦了一把,而後扶著嚴暮往前走。他左腳原就是瘸的,剛可能被韓兆又傷到了,此刻隻能腳尖點地,走一步軟一步。

    他呼吸很重,身子微微顫抖,柳雲湘察覺出來,忙抬頭看,見他的臉青白,嘴角有血溢出來。

    “嚴暮,你怎麽了?”

    “是不是傷到哪兒了?”

    “我忍一下,我帶你去看大夫!”

    他搖頭,“回家。”

    “你這樣不行,我……”

    柳雲湘話還沒說完被嚴暮推開了,而後在她驚痛的目光下,他身子一晃一晃的往前走去。

    乞丐揉著肚子,道:“他那是餘毒未消,時不時的就會全身抽痛,以前喝酒就能緩解,慢慢越喝越多,現在已經不大頂用了。他不是喜歡喝海棠姑娘的酒,而是她釀的酒有鎮痛的效果。”

    柳雲湘望著嚴暮,那背影不再高大挺拔,而是瘦弱的幹癟的,不再健步如飛,而是萎靡的,不再意氣風發,而是死氣沉沉的。

    若在人海中,她看到這個背影,或許都認不出來吧。

    對一個人最殘忍的折磨就是摧毀他的意識,讓他在絕望中煎熬,生不如死。

    她或許能救他的命,但如何把過去那個嚴暮找回來呢?

    柳雲湘長歎一口氣,跑上前幾步,跟在嚴暮身後。

    他走到那岔口,顯然又認不得路了,慢吞吞走到槐樹前坐下,瑟縮著身子,在夏日暖陽下戰戰發抖。柳雲湘忍不住,跑過去撲到他懷裏,緊緊將他抱住。

    “嚴暮,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她仰起頭,見嚴暮依舊沒什麽表情,隻怔怔看著前麵。她捧住他的臉,迫使他看向自己。

    “你看看我,我是柳雲湘啊!”

    她淚水模糊了雙眼,趕忙去擦,可眼淚卻越來越多。

    “我當時真的是迫不得已……不!我錯了!我不該丟下你!即便是死,我也應該陪著你!”

    許是她哭得太傷心,他的視線終於落到了她臉上。

    “嚴暮……”

    他看著她,定定看了許久。

    “柳雲湘。”

    這一聲嘶啞低沉,柳雲湘淚水一下止住。

    她睜大眼睛,“你,你認出我了?”

    嚴暮揉了揉額頭,繼而歎了口氣:“我有時候會忘記一些人一些事,但隻是短暫的,我現在記起你了。”

    柳雲湘一喜,“我來找你!”

    “找我?”

    “嗯,找你。”

    “做什麽?”

    柳雲湘笑容僵住,“我,我想和你在一起,像以前一樣。不論任何困難,不論生死,我們再不分開。”

    嚴暮歪頭看著她,似乎不解這句話。

    “可我並不想與你在一起。”

    “我知道你還氣我……”

    “如果你是為我來金安的,回吧。”嚴暮推開身上的柳雲湘,撐著身後的樹起身,而後越過她看向乞丐。

    他狐疑了一下,“誰打你的?”

    乞丐顛顛跑過來,“你腦子清楚了,哎喲,還不是韓兆那孫子,差點把我打死。”

    “嗯。”他沒什麽表情,轉身往北街走。

    “你嗯一聲就完了?不幫我報仇?”

    “打不過。”

    “嘿,我可是為了救你。”

    “你也可以不救。”

    乞丐被氣得不行,轉回頭對柳雲湘說道:“狼心狗肺的倒是跟以前一樣。”

  第二百九十五章 報複

    嚴暮在清醒之下告訴她: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柳雲湘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隻覺得心痛如絞。他沒有恨,沒有怨,沒有帶著一絲情緒,隻是告訴她一個事實而已。

    他不愛她了。

    柳雲湘回到南紅樓,想到過去二人在一起的種種,上一世和這一世,他們經曆了太多喜怒哀樂。她不會輕易放棄,他不愛她了,她便讓他重新愛上!

    柳雲湘給自己鼓了鼓氣,又想起那韓兆,那般侮辱嚴暮了,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乞丐說他們得罪不起這人,那她暗裏揍他一頓,應該沒事吧?

    這樣想著,柳雲湘帶著子衿出門了。

    她記得白日裏,那位裴小侯爺說請韓兆去天香樓喝酒的。這韓兆最好喝得爛醉,可以省她們一些力氣。

    來到天香樓外,看著三層高樓,飛簷鬥拱,雕梁畫棟,其間燈火通明,富麗堂皇。門前馬車排開,食客絡繹不絕,皆是珠光寶氣,富貴之態。

    柳雲湘再想起自己的南紅樓,不由豔羨了一把。

    天香樓名氣之大,柳雲湘在大榮都聽說過。

    這裏匯集了中原各國的名廚,他們吸取各國地方菜之精華,研製了一本菜譜,隻有在天香樓才能吃到這菜譜裏的菜,而每一道菜用料極為講究,極為精細,極為珍稀。吃過天香樓一道菜,一輩子都會念念不忘。

    有話說天香樓的菜,天上的神仙吃了都不想再回天上了。

    當然這裏麵多少有誇張的成分,而在柳雲湘眼裏這天香樓就是棵搖錢樹,坐擁這棵搖錢樹的人,經商的本事讓她敬服。

    上一世,這天香樓老板將生意做大,涉獵各個行當,遍布中原各國,隨便走在哪兒都能看到他的鋪子,說富可敵國都低估他了,大概敵好幾個國。

    而這人身份也挺稀奇的,他是北金開國名將裴碩的孫子,因勞苦功高,先祖額外開恩讓裴家世襲爵位,不降級,所以這位一出生就是小侯爺。隻是他不喜仕途,偏愛做生意,再加上頭腦靈活,天賦異稟,年紀輕輕就已經嶄露頭角。

    柳雲湘帶著子衿在天香樓外的隱蔽處等著,夏末秋初的蚊子最凶猛,不多一會兒在兩人身上咬了好幾個包了。

    “姑娘,這麽晚了,他們怎麽還沒出來?”子衿一邊背著手撓癢癢一邊苦著臉問。

    柳雲湘撓鼻頭,那裏被咬了,起了個大包,她有些無奈道:“許是因為吃白食,所以肚皮格外放得開吧。”

    “姑娘,你聞到了嗎?”

    “啊?”

    “好香!”

    柳雲湘不由揉揉肚子,晚飯的時候,她想著嚴暮受的屈辱,哪有胃口,因此都沒有吃飯,本來不覺得,但聞到這香氣,她也餓了。

    “再忍忍,等回頭,姑娘帶你來這裏吃一頓。”

    “好好好!”

    一聽這話,子衿又來了精神。

    又等了一會兒,終於見那韓兆出來了。他走路搖搖晃晃,顯然喝了不少酒,隻是邊走邊罵,還不住的回頭指著誰,一身戾氣。

    裴小侯爺將人送了出來,招呼來夥計要給他備車,他推開裴小侯爺,罵罵咧咧的走了。

    等這韓兆走得近了,柳雲湘聽到他罵:“你老子不過是六品的芝麻小官,你能與本小將軍攀交,那是本小將軍身邊缺一條狗,那是看得起你!自己是什麽賤種,也不看看清楚,本小將軍跟你劃拳,你就得輸,輸得心服口服,還敢說本小將軍耍賴,給你臉了!”

    這韓兆一邊罵一邊打酒嗝,走路搖搖晃晃的,看來是真喝多了。他身後跟著兩個小廝,添油加醋的勸著。

    “主子別生氣,往後不跟他玩就是。”

    “沒您帶著他,誰還搭理他啊!”

    韓兆哼了哼,繼而臉青,往一側小胡同走去。

    “主子,您這是去哪兒啊?”

    “尿尿!”

    那韓兆走近胡同裏,解決完後,剛提上褲子,聽到小廝的哀嚎。他忙轉身,見兩個小廝已經倒在地上,而一蒙麵女子朝他走了過來。

    “你是誰?”他皺眉問。

    子衿幾步上前,一腳將那韓兆踢到牆上,同時手持劍柄,啪啪的抽了他臉幾巴掌。

    韓兆一下酒醒了,怒喝道:“你敢打我!”

    子衿嗤了一聲,心想打的就是你,裝得一副凶狠的樣子,怎麽,你還敢還手?

    然下一刻,那韓兆竟平地而起,抽出腰間的七寸短刀,呈三角狀,泛著冷光,他眼眸一厲,極極快的身形朝子衿衝過去。

    子衿愣了一愣,忙躲開這一擊,但對付招式太快,她胳膊還是被割傷了。當下她忙壓下心驚,全力應對這韓兆。

    柳雲湘原躲在暗處,見此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她以為韓兆這紈絝子弟,隻是依仗家中權勢橫向霸道,其實是個酒色之徒,繡花枕頭。

    沒想到,他功夫這麽好!

    眼見子衿受了傷,應對吃力,柳雲湘急得不行。

    子衿也察覺出來了,她根本打不過這人,當下想要逃,奈何這人實力碾壓她,她應對都困難,根本沒機會逃。子衿心下已絕望,忙朝暗處喊了一聲。

    “快逃!”

    柳雲湘已是後悔不已,正急得沒法,突然從另一條胡同裏飛出一人,像是被人踢過來的,他手裏還拿著劍。

    那韓兆殺紅了眼,一刀將捅進去,將那人定到牆上。

    再一看,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這人臉被劃花了,血糊了滿麵,他看著他,激動的張嘴,可血先噴了出來,竟是舌頭被割掉,再往下看,一條胳膊斷了,兩條腿被砍了半截。

    饒是凶狠如韓兆,此刻也被嚇到了,尤其這人他還認識。

    “何,何子衝!”

    便是先前在酒樓裏,劃拳一直贏他,讓他惱羞成怒之人,二人還推搡了幾下,杯盤砸了一地,好多食客都看到了。

    這一刀直刺胸口,何子衝很快沒了氣息。

    韓兆還沒想明白怎麽回事,官府一群人跑進巷子,火把一下將胡同照亮,也將這一幕照的清清楚楚。

    子衿和柳雲湘趁機逃走,遠遠看到一個黑影,十分瘦削,待她們跑近一些,那黑影便消失了。

    “姑娘,這人救了我們。”

    柳雲湘點頭,若非他將那人扔出來,擾亂了韓兆,此時她和子衿就都危險了。

    但她們跑出胡同,外麵已經被官兵包圍。正無路可逃的時候,一人出現。

    “你們跟我來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暴虐

    這人竟是裴容!

    柳雲湘稍稍遲疑,便帶著子衿跟著他自小道進了天香樓後院。

    因子衿胳膊受傷,裴容拿了傷藥和細布給她們。

    “官府的人不會搜到這裏,二位稍等片刻,他們離開後,你們就能走了。”裴容道。

    裴容一身白衣錦袍,麵冠如玉,不同於一般商人,多少沾著市儈,他則是文質彬彬,書卷氣十足。這樣一個人,很難想象他會成為上一世威名四海的巨賈。

    “裴小侯爺為何救我們?”柳雲湘好奇的問。

    裴容笑了笑,“其實我也很想抽那韓兆幾巴掌,二位算是替我解氣了。”

    “我以為裴小侯爺和這韓兆是好友?”

    “確實是好友。”

    “那?”

    “好友也有背後捅刀子的,不是嗎?”

    柳雲湘心下一轉,便明白這話了,二人原先是好友,不過韓兆這小人背後給裴容捅過刀子,所以眼下二人隻是表麵朋友,已無真心了。

    “還是要謝謝裴小侯爺。”

    裴容點了點頭,轉身往前院走,走到兩步,他想到什麽,又轉過頭來。

    “在下也有一事好奇,姑娘你為何肯跟在下走,不怕在下把你們交給官府?”

    輕易相信一個陌生人,而且她還以為他和韓兆是好友,這位不像這般單純的啊。

    柳雲湘輕輕呼出口氣,上一世這位裴小侯爺不僅有錢,而且樂善好施,與他潑天財富齊名的就是他的善舉。

    數不勝數,讓人敬佩。

    柳雲湘實在沒法解釋,於是道:“我是看小侯爺麵善。”

    “哦?”

    “我會看相!”

    裴容笑了,這次不是禮貌的笑,而是開心的笑。

    “好吧,姑娘你……”

    “我姓柳,名雲湘。”

    裴容點頭,作揖道:“那便是柳姑娘了,等會兒官兵走了以後,二位從後門離開就可,咱們後會有期。”

    “謝謝。”

    目送裴容離開後,柳雲湘忍不住抓住子衿的手,有些激動道:“好丫頭,咱們這次值了!”

    “值什麽?”

    “沾上金光了。”

    子衿撓撓頭,不明白她家姑娘這話什麽意思,也不懂她為何這般激動。

    景川苑,乞丐和木槿兩個人急得在前院轉圈圈,轉到一起,看向對方,皆長歎一聲。

    “這麽晚了,主子怎麽還沒回來?”

    “不會又犯糊塗了吧?”

    “你怎麽不跟著他?”

    “那時他是清楚的,不要我跟著。”

    木槿停下腳步,往門口望去,“主子可千萬不能有事。”

    木槿話音剛落,見嚴暮一瘸一拐的走了來。

    二人忙迎上去,見他臉上神色淡漠,如往常一般,隻是眼眸沉沉,不再像之前犯糊塗時空洞洞的。

    “你去哪兒了?”

    嚴暮不理他,繼續往後院走。

    乞丐已經習慣他的沉默,隻是跟在他身後念叨著:“老七,這金安城裏太多人想殺你了,你又失了功夫,腦子也時常不清楚,便不要這麽晚再出門了。若真想出去逛一圈,可以叫上我或者紅燭花燭。”

    乞丐說到這兒,咦了一聲,“花燭呢?”

    木槿揉了揉額頭,“今兒她在煉藥房煉了一天藥,經曆好幾次失敗才煉出一小瓶藥丸。”

    “然後呢?“

    “然後重明當糖豆吃了。”

    乞丐一顆老心髒有些受不住,“還……還活著嗎?”

    “活是活著,就是……”

    “活著就好,再壞也壞不到哪兒去。”乞丐拍拍胸口道。

    木槿嘴角抽了抽,把下麵的話咽下去了。

    乞丐跟著嚴暮來到他那院,囁嚅了一陣兒,問道:“老七,你腦子清醒了也好,過去的事扛不起來就丟下吧,好好過以後的日子。還有,千萬別……別想不開了。”

    嚴暮停下腳步,手顫巍巍的撫上自己的胸口。

    許久,道:“她來了。”

    乞丐怔了一怔,“嗯,我知道,她是來找你的,你會原諒她嗎?”

    “我為什麽原諒她,她又沒有做錯什麽。”嚴暮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我曾最恨她,但後來想想,其他人都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唯有她沒有,所以我憑什麽恨她。”

    乞丐聞言歎了口氣,嚴暮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什麽情緒,語氣也是淡淡的,像隻是闡述一個道理,一個所有人都能認同,卻不摻雜感情的道理。

    因為那毒,他對愛和恨都淡漠了。

    “咦,你袖口怎麽有血跡?”

    嚴暮低頭看,眼中閃過狠厲,但沒有接話,抬步回自己房間了。他盤坐在床上,腦海裏浮現剛才在巷子裏的場景。

    何子衝喝得多了,走路晃晃悠悠的,嘴上還罵不停。

    “他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仗著家裏的權勢,憑什麽瞧不起我!我可是三科進士,他呢,酒囊飯袋,純純的廢物!”

    何子衝喝多了酒,但也不是完全醉了,因此不敢罵太大聲。

    聽到前麵拐彎處有打鬥聲,他遲疑的停下腳步,正想細聽,抬頭卻見一黑影站在距離他幾步遠的地方。

    借著月色,他看清前麵之人的麵容。

    “你這個狗雜種,大半夜在這裏扮鬼啊,嚇你老子!”

    這何子衝依仗韓兆仗勢欺人,沒少欺辱嚴暮。尤其看嚴暮一貫死氣沉沉,逆來順受,他就將從韓兆那兒受得氣撒到了嚴暮頭上。

    他話音剛落,見嚴暮朝他走了過來。

    “嘿,老子站不穩了,快過來趴下,讓老子坐會兒。”

    等嚴暮再走近一些,這何子衝看到他眼神極沉極冷,不似以往癡傻,讓他心下有些打怵。

    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你……你怎麽會出現在……啊!”

    他話還沒說完,隻晃到一道光,下一瞬見自己的胳膊飛了出去。還不及痛呼,那冷光唰唰閃過,臉上隻覺冰涼,血霧迷了眼。

    他長大嘴巴,一聲慘叫還沒叫出來,舌頭被割了。他痛得全身抽搐,本能想逃,可接著雙腿也斷了。再然後,整個人被扔了出去。

    最後的意識,他被韓兆一刀捅到了胸口。

    在韓兆錯愕的目光下,他閉上了眼睛。

    嚴暮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手心裏還有血,灼燒著他的雙眼。他本不必那麽殘暴的,可那一刻,身體裏好像有什麽奴役著他。

    此時,他知道他做了什麽,卻無法體會那時的心情,是痛快,是痛恨,還是什麽。

    他隻覺得他不是他了。

    這樣的自己,連他都陌生。

    他不由自主看向那把殺人的刀,突然生出強烈的渴望……

    想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