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疫病橫行
作者:柳雲湘嚴暮      更新:2023-02-12 14:03      字數:29825
  第二百七十二章 疫病橫行

    柳雲湘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丹青推進家裏。

    而丹青正要關門的時候,柳雲湘看到那跑在最前麵的男人突然中箭,猛地栽到地上。他不甘心,朝柳雲湘他們伸出手。

    “救……救救我……”

    這一聲後,他還是死了過去。

    柳雲湘又扭頭往後看,但見剩下的人也被亂箭射死了,一個個趴在地上,包括年紀小的那兩個孩子。

    這時一隊騎馬的京郊大營將士過來,他們都用麵紗捂著口鼻,領頭的看了一眼,衝身後人吩咐道:“將屍體帶回去焚毀。”

    等將士們將屍體都收走了,陸長安上前,先向那領頭的京郊大營將士表明身份,而後問他這是怎麽回事。

    “這些都是善念營的人,眼下裏麵的人都得了一種叫‘紅錦’的疫病,傳染性特別強。這幾人已經得了疫病,還偷偷逃到外麵,隻怕傳染出去,在全城蔓延,到時可就要出大亂子了。”

    陸長安點頭,“倒也不必射殺,抓回去就是。”

    “這等刁民,命不足惜。”

    陸長安還要問什麽,那領頭也有些不耐煩,讓屬下趕緊帶走屍體,接著他轉身離開了。

    柳雲湘打量了距離自己最近的那男人的屍體,小聲對陸長安道:“這些人身上的疹子與皇上得的應該是一種。”

    原來源頭在善念營,這病還是挺凶險的,鬧不好就會要了人命。可皇上身份金貴,能得到最好的治療,這些人就慘了。

    “如果善念營有藥給他們治病,我想他們也不至於冒死往外逃。”

    “姑娘別這麽說,他們往外逃,到底是不對的,也算是自尋死路。”丹青道。

    陸長安歎了口氣,“人命怎麽就變得這麽不足輕重了。”

    “世子,您也別苦惱了,還是趕緊回王府吧,王爺等著見您呢!”

    陸長安皺了皺眉,“明日吧。”

    “可王爺……”

    “我這不成器的,免得讓他見了心煩。”

    說完,陸長安轉身回去了。

    晚上,曲墨染自醫堂回來。

    柳雲湘和她二人寒暄了一番,便問她可找到曲老頭和小五了沒有。

    曲墨染搖頭,“沒,我趕過去後,便再也打聽不到他們的音訊了。”

    柳雲湘聞言不由歎了口氣,雖然有曲老頭照應,可她還是擔心小五。隻是這一老一小的,怎麽也不回京呢。

    “對了,今日我去醫堂,打開門卻見裏麵翻得亂七八糟,再往後院走見到一個男人,穿得破破爛爛的,正從廚房出來。”

    “那男人可是善念營偷跑出來的?”

    曲墨染咦了一聲,“你知?”

    柳雲湘將今日發生的事跟曲墨染說了,曲墨染聽完,皺起眉頭來:“那男人還帶著娘子和兒子,男人身上還沒起疹子,但他娘子和兒子已然染上了,而且還發著高燒。據他說,善念營裏有好多人染病,隻要染病了,看守的就會將人帶走,說是去治療,但帶走的都沒有再回來。前兩日,有個兩周的孩子染病被帶走,做父親的不放心,偷偷跟上去,發現他們沒有給兒子治病,竟直接掐死扔火坑焚燒了。這消息傳回來,大家都慌了,紛紛往外跑。”

    說著,曲墨染歎了口氣,“我看這病雖然凶險,但並不難治,隻要身體足夠康健,挺過去的話,也能不治自愈。朝廷這般處置,實在太殘暴了。”

    “那一家三口還在你那醫堂?”

    “在,我給他們配了藥。”

    “明日我讓張琪送些糧米過去。”

    曲墨染點頭,“對了,我回來的時候碰到沈雲舟了。”

    “他也看到你了?”

    曲墨染皺眉,“我從胡同出來,他正好策馬過去,倒是為停留,許沒有看到。”

    “嗯,那你安心就好。”

    寬慰了曲墨染兩句,柳雲湘回屋休息了。

    翌日,柳雲湘想著沒事,便帶著子衿去糧鋪拿了兩袋米,親自送去醫館了。隻是一開門,但見後院擠滿了人,約莫有三四十。

    曲墨染一早也過來了,正帶著麵紗在藥房裏熬藥,柳雲湘過去問她怎麽回事。

    見到她們來,歎了口氣道:“男人昨夜裏偷偷把這些人從善念營帶來了,求我收留他們一陣兒。”

    曲墨染話音剛落,外麵有人喊道:“我們實在走投無路了,二位姑娘菩薩心腸,救救我們吧。”

    柳雲湘轉身,見這些人竟都跪在院裏,這其中有老有少,有婦人有孩子。

    “大家快起來吧,我們能力也有限,隻能盡力。但約法在前,在你們病好之前,千萬不能出這個院子,不能把疫病傳出去。”柳雲湘道。

    “我們哪敢啊,外麵都是抓我們的官兵,隻要抓住了,一準沒有命。”一男人說道。

    柳雲湘點點頭,回頭對子衿道:“你去跟張琪說一聲,讓他派人先送來一車糧食。”

    子衿默了默,“姑娘是好人。”

    柳雲湘見子衿眼睛有些紅,這才想起來這小丫頭是從善念營出來的,估計是與他們感同身受了。

    “那你往後少吃點,勻給他們一些糧食?”

    “奴婢以後不吃飯了。”

    柳雲湘笑著揉了揉子衿的頭發,“姑娘可舍不得餓到你這個小丫頭。”

    這邊,陸長安回到王府,一進正廳,一茶杯砸了過來。

    “你還知道回家?”

    陸長安抬頭,看著坐在正位上氣急敗壞的父親,往日裏他會因為父親的責怪而反省自己,現在他腦子隻有一個想法:父親便是對的嗎?

    “父親這麽著急要我回家,可是有事?”他淡淡的問。

    肅平王壓下些怒火,眯眼問道:“你去嶽州了?”

    “是。”

    “你調查慈濟院坍塌的事了?”

    陸長安沉下一口氣,“是。”

    他這話音剛落,茶壺砸了過來,正砸到他胸口。肅平王是武將,一身力氣,陸長安一介文人,身子還本就虛弱,當下被砸的退後兩步。

    “誰讓你調查的?”

    陸長安抬頭,胸口鈍疼:“兒子想知道真相!”

    “那你查到什麽了?”

    陸長安閉了閉眼睛道:“父親在兒子心中一直是大英雄,您一生戎馬,鎮守邊疆,護天下安定。我自幼身體不好,不能習武,不能跟著您南征北戰,雖然您不喜歡兒子,可兒子還是以身為您的兒子而自豪。”

    說道這裏,陸長安慘然一笑,“可我沒想到,我奉為英雄的父親,他為了自己的野心,竟然殘害百姓,還是那麽小的孩子們!”

    啪的一聲!

    肅平王一巴掌扇過去,“老子做什麽,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第二百七十三章 奪她鋪子

    陸長安看著麵前的父親,這張臉是剛毅的但透著陰狠,這張臉是熟悉的但現在看來又是那麽陌生。

    或許,他從未看清過自己的父親吧。

    “若非你是嫡長,本王真想廢了你這個世子!”

    陸長安苦笑,“或許二弟三弟更合適。”

    “廢物!”

    “是。”

    肅平王氣得腦門青筋暴起,“可你生在我肅平王府,便應當為王府鞠躬盡瘁。如今我回京,你三弟又去南州了,隻你二弟一人在西北。他性子急躁,容易被挑撥,本王實在不放心將十萬大軍交他手裏。這樣吧,你這就去西北,在軍中任參軍,輔佐你二弟。”

    陸長安垂眸,他雖是肅平王世子,但父親並不看重他,先是最危險的時候將他棄於京中,如今在用人之時又讓他去西北。一句‘輔佐你二弟’,這話細一思量,父親這是已經打定主意將王位傳給二弟了,根本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

    從小到大,他也不是看不透,隻是不在乎罷了。

    “我可以去西北,可以輔佐二弟,但我要先查清寧州的案子!”陸長安說著抬頭看向肅平王,“這戶部尚書應該是父親你的人吧”。

    醫堂這邊,靈雲糧鋪的夥計拉了一車糧食過來,等都卸下來後,柳雲湘讓那夥計回去跟張琪說一聲,等過三日再拉一車來。

    那夥計卻有些支吾,“東家,糧鋪……”

    “怎麽了?”柳雲湘問。

    夥計遲疑了片刻,道:“掌櫃的不讓小的跟您說的,可小的實在擔心。”

    “到底怎麽了?”柳雲湘也有些急了。

    “那靖安侯帶著一幫子護院去搶咱糧鋪的賬冊了,還揚言這鋪子是他們靖安侯府的,以後每月要往他們侯府交賬本!”

    柳雲湘皺眉,看來謝子安是發現靈雲糧鋪是她開的了。

    這個死皮賴臉的倒是真能幹出這種事來!

    “掌櫃的領著咱們夥計堵在外麵,兩方都打起來了,隻怕要鬧到官府了。”

    柳雲湘握緊拳頭,按著律法,如若她是在還未和離的時候開得糧鋪,那和離後糧鋪算是男方的。

    在大榮,男主外女主內,一向認為女人是靠男人養的,因此和離時隻能帶走自己的嫁妝,其他什麽都不能帶走。

    所以真要鬧到官府,她這些產業恐就要白白給謝家那幫無賴了。

    柳雲湘叫上子衿,又交代了曲墨染一句,當下趕緊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她看到一善念營的婦人將孩子裏麵的衣服脫了下來,換上了她們給準備的棉襖。

    這衣服沾滿了血點子,乃是疹子破裂後流的。

    她心思一轉,眼裏露出狠光。

    來到糧鋪外,雙方已經動起手來了。

    這邊有謝子安,有二公子謝林成,三公子謝林羽,他們帶著一幫護院正往裏硬闖。

    “張琪,你原就是我侯府的奴才,如今吃裏扒外,看小爺我不揍死你!”謝林羽衝著張琪大喊。

    “我已贖了賣身契,便不是你侯府的人,這糧鋪是我們東家的心血,決不能讓你們搶了去!”

    “什麽你們東家,不就是柳氏麽,她瞞著我們府上的人在外麵開了這糧鋪,開鋪子的錢,購糧食的錢定就是從我們府賬上挪走的,所以這鋪子就該是我們侯府的!”

    “你們無恥!”

    “給老子打!”

    謝林羽活動著筋骨:“沒想到這赫赫有名的靈雲糧鋪有朝一日竟成我們家的,可真是天上掉下來一座金山!”

    那二公子謝林成到底是讀書人,於是兩頭勸著:“張琪,按著律法,這糧鋪本就是侯府的,你也要講些道理才是。”

    “狗屁道理!”張琪氣得眼都紅了。

    “我們不是在乎這幾間鋪子,而是本就是侯府的東西,便該歸侯府。”謝林成說這話臉不紅心不跳的,也算是本事了。

    而謝子安站在一旁,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估計正幻想著把鋪子奪過來後如何揮霍呢。

    自侯府被抄家後,家裏是真真一窮二白了,雖他襲了爵位,可那點俸祿養一大家子實在捉襟見肘,因此一聽說靈雲糧鋪是柳雲湘開得,他立馬就打起了算盤。

    “這幫人太無恥了!”子衿氣得要上前打。

    柳雲湘拉住了她,“別衝動。”

    衝動沒有用,隻會讓事情越來越糟糕。

    柳雲湘深吸一口氣走上前,“謝子安,你想從我手裏搶走糧鋪,根本不可能。”

    謝子安轉頭看到柳雲湘,估計是想到之前的敗績,不由先繃緊了神色,繼而想到什麽,嘿嘿笑道:“便是鬧到官府……”

    “這靈雲糧鋪的牌匾是太後賜的,為的是當年我救濟災民,要不然我們去太後跟前對峙?”

    謝子安眯了眯眼睛,又笑道:“那不說糧鋪,便說行意那小丫頭,她不是我侯府的種麽,我想要回來的話,太後也不能說什麽吧?”

    柳雲湘暗暗咬牙,當年為了給肚子裏的孩子一個身份,不讓人罵孩子野種,她讓謝子安認下了這孩子,差點進族譜。後不想嚴暮竟然是皇上的私生子,而且她還生下兒子,這身份根本保護不了孩子,反而會讓他成為眾矢之的,她隻能用行意換了硯兒。

    所以明麵上,行意還是謝子安的女兒。

    女子和離,不能帶走兒女,這也是大榮的律法。

    謝子安湊近道:“看你是要你女兒還是這些鋪子了。”

    柳雲湘挑眉,“你怕不是跟我搶女兒,而是跟七皇子。”

    “嗬,以前我怕他,但現在我好歹也是靖安侯府,這事告到皇上那兒,他也會為我侯府主持公道的。當然,他是個瘋子,沒準真會抗旨,可這是鬧大了,萬一牽扯出什麽……”

    “什麽意思?”

    謝子安陰惻惻道:“你這肚子爭氣啊,生了個皇長孫!”

    柳雲湘往後一趔趄,不由瞪大眼睛,謝子安竟然知道!

    他怎麽會知道!

    他和金悠……

    謝子安得意的笑道:“本侯時間不多,你考慮好了嗎?”

    柳雲湘壓下心驚,繼而提起一口氣,“這些鋪子是以我的名義開得,你們即便搶走賬冊也沒用,不是嗎?”

    謝子安眯眼,“不如你來給我想法辦法。”

    柳雲湘揚起下巴,“罷了,我跟你回侯府吧。”

    “你跟我回侯府?”

    “我回去了,這些鋪子自然也就跟著回到侯府賬麵上了,你說呢?”

    謝子安眼珠轉了轉,點頭笑道:“倒是個好辦法!”

  第二百七十四章 重回侯府

    柳雲湘自馬車上下來,看著靖安侯府的牌匾,恍惚仿佛回到了上一世。

    那時她便常站在這大門外,望著那懸高的門匾,一看看許久。

    這門楣在她嫁過來第三年差點坍塌,是她以單薄之力扶了起來,四十年砥礪而行,終究讓靖安侯府位於八大世家之首。

    可她得到了什麽?

    這侯門世家於她來說,不是榮耀,而是沉重的負擔,是一座逃不開的牢籠。世俗的教條將她困在裏麵,她愛過恨過,終究落得孤苦一人。

    可那時,她是不悔的。

    直到年邁重病,偶然從那些孩子們口中得知謝子安還活著。

    那些她護在羽翼之下,費盡心力為他們謀劃前程,雖不比他們大多少,依舊當做孩子們疼惜的侄子侄女,他們背著她已經與謝子安來往多年。

    那日午後,她就站在門廊後。

    已襲了靖安侯爵位的二公子謝林成道:“三叔在外漂泊,也該回府頤養天年了,至於三嬸娘,倒也不用通知她,她不同意也得同意,畢竟這家姓謝,不姓柳。”

    四姑娘謝文晴已經嫁人,還是她費心牽線,嫁的是當年的探花郎,她原是不願意的,怪她沒本事將她嫁進世家。後來這探花郎爭氣,一路高升,當時已進入內閣。

    她一身珠光寶氣,冷笑道:“這是謝家,可謝家人不都得聽那姓柳的。要我說呢,把三叔還有外麵那位三嬸娘接回府養老是咱們的孝心,隻怕家裏這位三嬸娘要鬧,你們誰能對付得了她?”

    已經成為大將軍的三公子謝林羽怒道:“她老了,也該咱們當家做主了,若是她敢不同意,便將她送到尼姑庵去,省得鬧得家宅不寧!”

    站在外麵聽到這一切的柳雲湘隻覺得腦袋裏一聲炸雷,她驚愕於謝子安竟然還活著,可他活著卻不回侯府,讓自己一女子肩負侯府重任多年。她又震驚於她養得孩子們,平日裏滿口孝順,背地裏竟是這樣的心腸。

    那之後,她病得就更重了,臨死時隻想去看一眼謝子安,看看自己這一世活的有多蠢。

    如今她又站在了這靖安侯府門匾之下,之前她到底於心不忍,隻等謝子安被麗娘所殺後,便收手了。結果謝子安沒死,而侯府上下還緊抓著她不放,非掏空了她的血肉才甘心。

    那這一次,她就不心軟了。

    “夫人,快進去吧。”謝子安一臉算計的笑。

    柳雲湘衝他點了一下頭,而後往府門裏麵走,剛走到前院,那謝老太婆顛著小腳跑了來。

    “你還有臉回府?”

    她身邊跟著四姑娘謝文晴,也是一臉鄙夷,“有些人寡廉鮮恥,果然是臉皮厚!”

    柳雲湘挑眉,“三爺,她們說誰呢,我怎麽聽不懂這話?”

    謝子安忙跑過去,將老夫人和謝文晴拉到一邊,小聲嘀咕了一會兒。

    那老夫人概是聽到了什麽,兩眼發光,而謝文晴也抑製不住激動,“那靈雲珠寶行以後就是我們家的了,我想要什麽珠寶都能拿?”

    這二人再一轉身,滿臉堆上笑。

    “雲湘啊,以後咱們還是一家人,母親不會薄待你的。”老夫人笑嗬嗬道。

    “是啊,三嬸娘,咱們往後可不能太較真了,我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們大家的,這樣日子才能過好。”謝文晴也趕緊道。

    柳雲湘笑了笑,繼而道:“想要將靈雲下麵這麽多鋪子的賬冊都歸攏到侯府的賬冊上麵,實在繁瑣的很,這樣吧,我暫時先來當這個家,可好?”

    “你當家?”老夫人聲音拔高了幾分,“有這個必要嗎?”

    柳雲湘看向謝子安,“三爺,你說呢?”

    謝子安心思一轉,“便該你當家!對了,我在賭坊還欠了三千兩銀子……”

    “等賬冊歸攏好,到時我把存在錢莊的銀子都取出來,別說三千兩,三萬兩三十萬兩也不過九牛一毛。”

    聽著這話,謝子安隻覺滿眼冒金光。

    “好,便由你當家!”

    之前這侯府被飛鷹寨燒了一回,處處斑駁殘破,可侯府連修繕的銀子都沒有,隻能讓它破敗著。

    “姑娘,您不會真要回來吧?”子衿皺眉道。

    柳雲湘眼神沉了沉,“謝子安已經知道硯兒的身世了,我必須殺了他!”

    子衿瞪大眼睛,“他這麽會知道?”

    柳雲湘搖頭,“我會撬開他的嘴的!”

    說著,柳雲湘從袖袋裏拿出一鼓囊囊的荷包,交給子衿。

    “今晚我要辦家宴,你把裏麵的小衣服在廚房做飯的水翁裏攪和幾下。”

    “這是?”

    “得了紅錦的孩子脫下來的。”

    子衿先是一驚,隨即解氣道:“對付這種人,正該這樣!”

    當晚,侯府辦家宴。

    飯菜都端上了桌,謝家人都坐下了。老夫人坐在正位,大房有大夫人和二公子,二房有二爺、三公子和四姑娘,三房有謝子安。

    柳雲湘下午聽聞康哥兒在她娘死後,沒多久就被送到老家了。

    “咦,我怎麽覺得院子裏空蕩蕩的?”大夫人說著,又左右看了看,“鳶兒呢,她該在我身邊伺候才是。”

    老夫人也疑惑道:“是啊,雖說府上下人不多,但也不至於一個看不到吧。”

    侯府敗落後,沒有簽賣身契的都跑了,留下的都是簽了賣身契的,想跑也不敢跑。

    老夫人話音剛落,一幫下人背著細軟過來辭行了。

    “一個個要翻天啊,你們都是簽了賣身契的,哪能想走就走?”老夫人喝道。

    柳雲湘道:“我把賣身契都給他們了。”

    “你這是做什麽?”

    “留下的這些不是笨手笨腳的,便是年紀大的,一個個都不中用。我打算換一批下人,明日就來了,各位堅持一晚便是。”

    大夫人皺眉,“那有不想走的呢?”

    “大夫人,您可以問問,看誰想留下。”柳雲湘捂嘴笑道。

    月月拖欠月錢,吃的差,穿得也差,若不是有賣身契,這些人早跑了。

    大夫人忙看向自己的貼身丫鬟鳶兒,那鳶兒卻是跪下磕了一個頭,轉身就走了,毫無留戀。其他人見此,也紛紛轉身走了。

    老夫人看著走在最後的還是個瘸腿的,不由點頭道:“確實該換新人了,往後咱們侯府坐擁靈雲這些鋪子,也該撐撐體麵了。”

    柳雲湘坐下,“大家快吃吧!尤其這烏雞人參湯,選用的可是我們靈雲藥材行幾百年的人參,大家快嚐嚐。”

    聞言,大家紛紛端起碗來盛湯。

  第二百七十五章 殺光

    侯府日子過得拮據,已經很久沒有這般大魚大肉的吃了。

    柳雲湘坐在那兒,什麽都沒動。

    謝家人也沒管她,自顧自吃著。

    當晚各回各處休息,翌日柳雲湘起的有些晚。她起身後,來到敞間,見子衿正在吃包子。

    “姑娘,餓了吧。”

    柳雲湘梳洗好後,坐在子衿對麵,確實是餓了,一下吃了兩個肉包子。

    “外麵情況怎麽樣了?”

    子衿嘿嘿一笑,“這病果然凶狠,隻一晚上就全染上了,個個燒得五迷六道的。奴婢轉了一圈,然後把府門給鎖上了。”

    子衿話音剛落,這院門被推開了。

    “夫人……”

    “三嬸娘……”

    “雲湘……”

    柳雲湘將最後一口包子放進嘴裏,細嚼慢咽的吞下去,而後再洗了洗手,戴好麵紗,這才出去。推開房門,但見院子趴著好幾個人。

    大房兩個、二房三個、三房一個,還有個老太婆。

    七個人正扭動著身子,如蛆蟲一般往她門前爬。

    聽到開門聲,爬在最前麵的謝子安吃力的抬頭,看到是柳雲湘,趕忙道:“夫人……我病了……快幫我……請大夫……”

    那謝子安一抬頭,便能看到臉上大片的紅疹子,真如紅花一般,如雲似錦的綻放著。

    因此得名‘紅錦’。

    其他人抬頭,症狀與這謝子安一樣,不過老夫人和大夫人顯然更嚴重一些,畢竟一個老,一個本身身體就弱。

    “嬸娘……我好難受……”四姑娘謝文晴難受的兩眼都是淚。

    “快給我們找大夫……你還愣著做什麽?”老夫人發了火。

    “嬸娘……快啊……”謝林成謝林羽催著。

    柳雲湘隻是看著,心情極好。

    大夫人看柳雲湘這樣,細一思量,道:“為何……你沒得病?”

    她這話一出,所有人慢慢都瞪大了眼睛。

    柳雲湘歪頭笑,“不如你們猜一猜,為什麽我好好的呢?”

    “你……”謝子安顯然已經猜到,臉色一青,“你竟敢害我們……我……我饒不了你……”

    他吃力的上前要夠柳雲湘,卻連她的裙角都碰不上。

    “賤人……我要殺了你……”

    老夫人指著柳雲湘,“你……你果然沒安好心……我早該猜到了的……“

    “可你們貪啊!”柳雲湘看著這滿地爬的人,“你們得知靈雲的東家是我,便心生貪念,若非如此,也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見柳雲湘臉色狠厲,謝文晴怕了,忙喊道:“嬸娘……我沒想到害你……”

    “你,當年老侯爺犧牲,皇上追責侯府,你生生嚇出病來,高燒不退,若非我用嫁妝為你延醫用藥,你早就死了。可你未曾念我半點恩,反而欺我騙我。我不恨你,但也沒那菩薩心腸救你,所以你欠我的命還是還回來吧!”

    “不……嬸娘救我……”謝文晴驚恐的喊著。

    其他人同樣也是驚恐害怕的,他們看出了柳雲湘的狠,是真的要他們所有人的命的。

    “我乃堂堂靖安侯……你敢……”謝子安用力吼道。

    柳雲湘冷笑:“你難道不知道,善念營疫病爆發,還有不少人跑了出來,將疫病也帶了出來,皇上都染過了。你們侯府染病,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不加救治的話,你們怕是今晚上都熬不過去。”

    “你,好狠!”謝子安咬牙。

    “狠?”柳雲湘長歎一聲,“是啊,我就應當這麽狠,上一世也就不會憋屈死了。”

    柳雲湘說著,一腳踩在謝子安背上,用力的狠狠一壓,將他壓得氣不能出。

    “我很好奇,當年麗娘明明捅了你一刀,府上的人都以為你死了,可有人卻把你從棺材裏帶走了,還將你救活,這人到底是誰?”

    “你休想……知道……”

    柳雲湘眯了眯眼,而後衝子衿伸手,“把你腰上的匕首拿來。”

    子衿抽出來,送出去時又收了回來,“姑娘,我來,免得髒了你的手。”

    柳雲湘笑,“我要給自己報仇,當然得自己來。”

    子衿聽不懂,但還是送了上去。

    柳雲湘拔出匕首,在謝子安眼前晃了晃。

    “你做……啊……”

    他話還沒說完,匕首直接插穿了他的手掌。

    “說不說?”柳雲湘聲音依舊柔和。

    “我不……啊……”

    那匕首開始轉動,擦著骨頭過去,割斷了筋脈,疼得謝子安直抽抽。

    “金……小金妃……”

    柳雲湘猛地拔出匕首,眸色深了深,果然是她!

    “所以硯兒是我兒子的事,也是她告訴你的?”

    “是……”

    “甚至我回京後,也是她讓你糾纏我的?”

    “是……”

    柳雲湘嗬了一聲,這樣也就說得通了。她回京後,謝子安想報仇,想泄憤,但他膽小怕事,應該不會冒死得罪嚴暮,可他還是揪著她不放,這就有點說不通了。

    原來是有金悠給他當靠山!

    “子衿,你去他書房搜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他與金悠來往的信件。”

    “是。”

    柳雲湘搬來一把椅子,在台階上坐下,這疫病果然來勢洶洶,這幾個人已經燒得全身沒有力氣了,正苟延殘喘著。

    她就靜靜看著他們,多少往事一幕幕在她腦中回放。

    她曾用四十年將侯府扶起來,如今要將它徹底毀掉了。

    這時有敲門聲傳來!

    柳雲湘怔了一怔,懷疑自己聽錯了,畢竟這後院離府門挺遠的,不可能聽到。但鐺鐺鐺的,又一串敲門聲。

    柳雲湘循聲起身,先出了院子,在往西走,發現西後牆竟開了個小門。這門就開在西院裏,若為方便撫上人行走,實在不合理。

    她走過去,透過門縫,見外麵站著一人。

    金悠!

    柳雲湘眯眼,靈雲糧鋪的東家是她,除了她鋪子裏的夥計和她身邊的人,便還有嚴暮和乞丐知道。金悠許是從他二人那兒得知了這事,然後告訴謝子安,這次過來,她應該來和謝子安瓜分她的那些鋪子的。

    畢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金悠她也眼熱。

    柳雲湘心思轉了一轉,而後打開門,將站在外麵的金悠一把扯進來,再鎖上了門。

    金悠慌忙站穩,轉頭看是柳雲湘,驚了一跳。

    “你!”

    柳雲湘嘴角扯了一下,“你是來找謝子安的?”

    “我不是……”

    “這邊來吧!”

    柳雲湘說著往她那院走去,進了院門,她依舊坐回自己那椅子上。

    金悠進門,見到橫七豎八躺著的人,不由大吃一驚,再看到他們臉上的紅疹,趕忙用手捂住唇鼻。

    “這……這怎麽回事?”

    謝子安聽到聲音,迷糊的抬頭,看到金悠,忙伸手求救:“小金妃……救……救我……”

    金悠見此,意識到不好,趕緊往外跑。但子衿這時來了,堵在了門口。

    柳雲湘嘴角扯了一下,“今兒你既然撞上了,那就順便把命留下吧。”

  第二百七十六章 你又攔我

    子衿舉起手上的信封,衝柳雲湘晃了晃。

    “姑娘,原來謝子安救皇上,這事也是這女人安排的!”

    金悠身子一僵,看到子衿手裏的那封信,當下撲過去要搶,但被自己一腳踢了出去。

    柳雲湘起身走上前,在金悠要起身時,一把掐住她抱著,將她按了回去。

    “柳雲湘,你瘋了不成!”金悠驚恐的喊道。

    柳雲湘眯眼,“我確實瘋了,你千不該萬不該害我兒子!”

    “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那又怎樣,我還真不怕呢!”

    謝子安死了,金悠死了,硯兒也就安全了。她不怕死,但其實也沒必要賠給她一條命,因為是她偷偷來侯府的,染了疫病,怪誰呢?

    柳雲湘的手越收越緊,金悠呼吸不上來,臉越來越青。

    正在這時,嚴暮帶著東廠的人趕了來。

    見到這一幕,不由怔了一怔。

    “柳雲湘,快鬆手!”

    柳雲湘心下一急,趕忙用力去掐金悠,但下一瞬被嚴暮推開了。

    她看著很快喘過氣的金悠,隻差那麽一點點,她不甘心,於是瘋了一般撲上去,但還是被嚴暮攔住了。

    “你三番五次從我手上救下她,你知不知道,她會殺了你我,也會殺了我們的孩子!”

    “沒有發生的事,你讓我怎麽相信?”

    柳雲湘一下怔住,是啊,上一世的事,隻有她知道,他根本沒有經曆過,怎麽與她感同身受!這時她想到子衿手裏那封信,慌忙抬頭,見子衿與兩個東廠的人打了起來,而那封信也到了金悠手裏。

    “信!”她忙指給嚴暮,“那封信裏有說,謝子安是她的人,她曾謀劃謝子安救下皇上,助其承襲爵位。她並不像你看到的那麽單純無害,其實蠻心算計,且心狠手辣。”

    嚴暮看都沒有,隻盯著柳雲湘,”那又如何?“

    “如何?”柳雲湘皺眉,“所以你知道?”

    嚴暮默了一下,“回京後,義父跟我說了,那是他的主意。

    “你,你難道不知侯府如何害我的?”她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侯府隻是一顆棋子罷了,沒有用了自然會廢掉。”

    柳雲湘冷笑,隻是一顆棋子,看吧,她的痛苦,他不能感受,她的憤怒,他也無動於衷。他說愛她,這一刻,她開始懷疑,他真的愛她?

    她又看到金悠趁這時候掏出火折子,將那封信點燃了。她想上去搶,又被嚴暮攔住了。

    “柳雲湘,你告訴我,你為什麽跟著陸長安走?”

    “嚴暮!”柳雲湘急得跺腳,這封信隻要交給皇上,那金悠就完了,可在嚴暮的阻止下,她看著那封信被燒成灰燼,於是紅了眼,“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殺了她!”

    “柳雲湘!”

    “殺了她!”

    “你告訴我非殺她不可的理由!”嚴暮低吼一聲。

    “硯兒……”柳雲湘張口,卻見金悠正冷笑著看著她,而她身後站著東廠的人,隻要她說出硯兒的身份,那硯兒立即就會被拉入奪權的漩渦中。

    她能奢望嚴暮保護硯兒麽?

    不,她不能信他了!

    “罷了,我能指望你什麽呢。”說著,柳雲湘失落的往外走。

    看著柳雲湘離開的背影,嚴暮知道,柳雲湘已經對他失望透頂了,可他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讓她這麽失望。

    他回頭看了一眼侯府幾人,尤其看了惡狠狠的看了那謝子安一眼,轉身往外走:“將侯府大門鎖上,明日我會上報朝廷,侯府七口人已全部染病身亡。”

    “小七,他是我們的人……”金悠想保住謝子安。

    嚴暮眯眼,“當初你們救下謝子安是瞞著我的,這一次我要他的命,你們還要攔?”

    金悠抿嘴,別說她不敢攔,義父都不敢攔。畢竟謝子安的價值可不如嚴暮,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嚴暮自侯府出來,讓人先將金悠送回宮了。

    “主子,夫人她走了。”江遠上前道。

    嚴暮點頭,他知道柳雲湘一定有什麽事瞞著他,他從未信魏長意說的柳雲湘背叛他的那些話,更不信她和陸長安有什麽。

    隻是讓柳雲湘難以開口的到底是什麽,她為什麽不能信他,反而更信陸長安,這才是讓他困惑的。

    “我之前交代你的事,繼續往下查,還有派人保護好夫人。”

    “是。”

    柳雲湘此刻滿腦子都是金悠背著嚴暮的那個冷笑,她慌亂的回到家,見謹煙正帶著硯兒在院裏玩,她忙上前一把抱住硯兒,用力抱著,全身卻止不住發抖。

    “娘,你怎麽了?”硯兒歪著小腦袋問。

    柳雲湘捧著兒子的小臉,他還這麽小,生命這麽脆弱,她是真怕,怕自己保護不了他,怕有一日他被卷進奪位的腥風血雨中。

    “硯兒,娘該怎麽辦?”

    “姑娘,我們這就帶小主子離開盛京,走得越遠越好。”子衿上前道。

    謹煙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但也點頭道:“我們大不了離開大榮,再也不回來了。”

    柳雲湘點頭,“對,我必須帶硯兒走。”

    “那我們現在就走!”

    柳雲湘擺了一下手,“還有行意呢,再說金悠肯定已經在監視我們,想走沒那麽容易。”

    她思量了許久,像是下定了某個決心,出門去陸長安那邊了。

    進了院,見一個穿著灰褐色褙子的老嬤嬤坐在院中石凳上,陸長安坐在她對麵,神色裏滿是驚愕。

    “您說我母親她難產,原是被父親氣的?”

    那老嬤嬤點頭,“老奴原是你母親身邊的嬤嬤,她懷你的時候,老奴一直在她身邊照料,因此這些事最清楚。你母親心眼好,在街上撿了一個差點遭到流氓欺辱的女子,這女子說自己父母雙亡,孤苦一人。你母親可憐她,將她留在自己院裏當奴婢,卻不想養了個狐狸精。她趁你娘懷孕不便,竟勾搭上了你父親。等你母親察覺,這女人已懷上身孕。你母親出身世家,做不出那些嫉妒發狂的事,隻能憋著火氣讓你父親將這女人納為妾室。這女人便是如今的肅平王妃,她害怕步你母親後塵,於是往房裏放了兩個秦樓女子專門侍奉你父親。你母親知道後,便給氣病了。而你父親,耽於女色,竟也不去看望你母親,直至她生你那時,你母親讓人去喚你父親,你父親卻是帶著那外室一起來的,你母親一氣之下生下你,接著就血崩了。”

    陸長安雙手握拳,“好一個寵妾滅妻!”

  第二百七十七章 嫁給陸長安

    這嬤嬤在肅平王妃仙逝後,便被打發出府了。這次來京,便是專門將這事告訴陸長安的。

    “王妃待我們這些下人極好,還幫我兒子尋了個好差事,老奴不能忘恩負義,因此想著入土前,得把當年的真相告訴世子。”

    說完,這老嬤嬤起身行了禮,便轉身離開了。

    柳雲湘聽到這兒,沉沉歎了口氣,走上前去。

    “你自小身體弱,但仔細調養,也不至於弱成那樣,那時我們在鎮國公府第一次見麵時,我就覺得你應該是中毒了,但你自己卻毫無察覺。後來你祖母找到一個姓劉的神婆與你驅邪治病,我就拿了一些銀子給那神婆,讓她編個謊說你和王府相克,這樣你就能從王府搬出來住,害你的人也就沒法繼續給你下毒了。”

    陸長安眸光顫了顫,“那神婆是你安排的?”

    “後來曲墨染也跟你說了,你是中毒,但那時你應該隻是懷疑你那繼母吧?”

    “是。”

    “可你現在想想,肅平王真的一點不知道嗎?”

    陸長安神色繃緊,是啊,父親真的毫無察覺嗎?這不是一日半日,而是十多年啊,大夫也請過不少,不可能每個都看不出來他是中毒吧?

    因為外祖父家也是世家,所以他一出生,皇上就封了世子。可父親並不喜歡他,更喜歡孔武有力,常跟著他一起上戰場的二弟,他私心更希望將王位傳給二子,可有他這個嫡長子擋在前麵……

    所以父親應該看在眼裏的,但他默許了。

    陸長安想明白後,不由苦笑:“其實我不喜歡他那王位,他喜歡給誰就給誰,何至於害我。”

    “現在你打算怎麽辦?”

    陸長安抵著頭,沉思許久,而後長歎一聲:“我能怎麽辦,仔細想想,我原來是這樣的沒用。”

    “世子,你不是沒用,你隻是心性幹淨,沒那些城府算計罷了。”

    “或許有一日,我能讓他們兩個跪在我母親墳前認個錯吧。”

    “一定可以。”

    陸長安抬頭看向柳雲湘,見她臉色不好,關切的問道:“你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柳雲湘抿了抿嘴,遲疑了片刻,道:“我想請陸世子幫我一個忙。”

    “你說。”

    “我想帶硯兒和行意離開盛京,可我必須有說服太後的理由出宮,更重要的是讓嚴暮死心,放我們離開。”

    而金悠盯上了硯兒,她沒有辦法,隻能借助肅平王這邊的勢力為她擋一擋。

    “我怎麽幫你?”

    “請太後為我二人賜婚!”

    陸長安怔了一怔,隨即點頭,“正好他派我去西北,我可以名正言順的帶你們離開盛京。”

    “隻是肅平王那兒……”

    “他並不關心我娶誰。”

    正月十五這日一早,柳雲湘回到了城西別院。

    她直接來到太後那院,進門便跪在了她麵前。

    “請太後為奴婢和陸世子賜婚。”

    太後正端起一杯茶,聞言頓住,“你要嫁給陸長安?“

    “是。”

    “那老七呢?”

    “我與七殿下有緣無分,不強求。”

    太後端起茶,抿了一口,道:“原是老七、靖安侯和陸世子因為你而鬧上朝堂,未免出大亂子,本宮才帶你進宮的。昨兒,本宮聽說靖安侯府七人,包括靖安侯在內皆染疫病身亡了,你可知此事?”

    柳雲湘心下微顫,她如何不知,那疫病就是她讓他們染上的。

    隻是從太後嘴裏聽到時,仍有些吃驚,她以為她走以後,嚴暮會找大夫救謝子安一家,畢竟是他們的棋子,應該有用的。

    可他們都死了……

    嚴暮讓他們死的。

    “奴婢也聽說了。”柳雲湘道。

    “少了一個靖安侯,可還有老七,他能容你嫁給陸世子?”

    “以前是雲湘糊塗,錯愛上了七殿下,後來經曆了太多事才明白,與其執著於一份虛無縹緲的愛,不如和一個踏實的人過踏實的日子。”

    太後往門口看了一眼,又問:“那你還愛七殿下嗎?”

    “不愛了。”

    “為何?”

    “愛他太累、太痛、太不值得。”

    說到這兒,柳雲湘向太後磕頭,“所以求太後給雲湘做主,將雲湘嫁給陸世子,做妻做妾都行。”

    “陸長安便是那個讓你踏實的人?”

    “是,雲湘想與他遠離盛京,過安穩的日子!”

    太後歎了口氣,繼而站起身來,“本宮將你嫁給陸長安,不過一句話的事,但你還是和老七先說清楚吧,他這狗脾氣,本宮也不敢惹。”

    說著,太後回西屋去了。

    柳雲湘後知後覺回頭,見嚴暮站在門口,一張臉滿是不可置信,同時又暗藏著滔天怒火。

    “你想嫁給陸長安?”

    柳雲湘抿了一下嘴,“是。”

    “休想!”

    柳雲湘挑眉,“七殿下,有意思嗎?”

    嚴暮眯眼,“你什麽意思?”

    “非要我恨你?”

    嚴暮一下紅了眼,“你憑什麽恨我!”

    “憑你抓著我不放!”

    “我愛你!”

    “我不愛你了!”

    嚴暮滯了一滯,繼而瞳孔緊鎖,咬牙道:“你撒謊!”

    柳雲湘走到嚴暮麵前,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愛、你、了!”

    “你……”

    “你不信是吧?”

    柳雲湘點頭,突然從他腰間抽出長劍,退後一步抵住他心口。

    嚴暮嗤了一聲,“你要殺我?”

    他眼裏透出瘋狂,“隻要你殺死我,就沒人阻止你嫁給陸長安了!你殺啊!”

    下一瞬,柳雲湘將劍收回卻抵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嚴暮一慌。

    柳雲湘眼淚掉了下來,“嚴暮,我不欠你的,我已經愛過你一世了,這一世放過我吧!”

    “你哭什麽啊,該哭的難道不是老子?”

    “求你……放過我!”

    嚴暮的憤怒在柳雲湘的眼淚下,突然被擊潰,他不信柳雲湘不愛他了,可他卻清清楚楚的看到他讓柳雲湘多痛苦。

    那句‘愛他太累、太痛、太不值得’竟是肺腑之言。

    “嚴暮……”柳雲湘透過淚水看著嚴暮,他的臉也模糊了,於是她才能繼續狠心說道:“我寧死也不想再和你在一起!”

    聽到這話,嚴暮眼中所有的情緒,痛苦也好,憤怒也罷,一下就散了,自剩下空洞。

  第二百七十八章 蘇如夢受辱

    嚴暮失魂落魄的走了,柳雲湘腿下一軟也癱坐在了地上。

    她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在心裏默默地說了一句:嚴暮,對不起,我救不了你。

    上一世他拋下了她,這一世是她拋下了他。

    說不清誰對不住誰,隻能說兩個人本就不該有交集。

    柳雲湘正要再去求太後,這時一個小太監突然慌裏慌張的跑了過來。

    太後自裏屋出來,先看了一眼柳雲湘,而後問那太監有何急事。

    “太後娘娘,惠嬪……惠嬪滑胎了!”

    “什麽!”太後大吃一驚。

    “怎麽……怎麽回事?”

    “今兒一早,寧嬪給惠嬪送了一盤點心,惠嬪吃過後肚子就開始不舒服,忙去請了太醫,可幾位太醫過來後也晚了,惠嬪已經滑胎。”

    太後皺眉,“寧嬪?”

    “是。”

    太後伸手,蘇嬤嬤忙扶住了她。

    “到底是沒保住啊!”

    蘇嬤嬤歎了口氣,“是啊,到底沒保住。”

    當下太後哪還顧得上柳雲湘,趕忙帶著蘇嬤嬤去惠嬪那院了。柳雲湘照顧了惠嬪一段時日,也是有感情的,當下也過去了。

    在路上時,她一直想著這事,總覺得不太對。

    寧嬪若真想害惠嬪,不至於親自送一盤有毒的點心吧,這不明擺著把人害了自己也會搭進去,再愚蠢的人也幹不出這種事來。

    她走到一岔路口的時候,見兩個宮女一邊說著話一邊往這邊走。

    “寧嬪估計是害怕了,所以先自懸了。”

    “既然怕,何故要害人?”

    “妒忌唄,她和惠嬪一起進的宮,惠嬪先得聖寵,還懷上了龍嗣,而她一直不受寵。”

    “不過這些日子來,皇上倒是常去她那院。”

    “是哦,還真說不清。”

    等那兩個小宮女過去,柳雲湘猶豫了一下朝著寧嬪那院去了。她過去的時候正看到侍衛將寧嬪從白綾上放下來,人早已經沒有氣息了。

    她趁著院子裏混亂,溜進了屋裏,四下看了看,倒也沒什麽異常,隻是隱約又聞到了那股甜膩膩的味道。

    很淡,再一細聞又沒有了。

    柳雲湘回到惠嬪那院,晚意正跪在屋門外一側,低頭彎腰,一副惶恐之態。柳雲湘來到她身旁,輕輕拍了她肩膀一下。

    晚意轉頭看到柳雲湘,先一喜,隨後又苦下臉來。“雲湘姐,惠嬪她……”

    “我知道了。”

    “雲湘姐,皇上會不會怪罪下來,砍了我的頭啊?”

    柳雲湘笑笑,道:“不會的,你忘了,你是太後身邊的宮女。惠嬪是被寧嬪毒害的,若責罰到你這個洛寒宮宮女頭上,豈不是在向太後問罪,誰有這個膽子?”

    晚意一想也是,當下鬆了口氣。

    寧嬪自懸,等同於畏罪自殺,這事查都沒有必要查了。皇上憤怒、太後惋惜、惠嬪難過,都沒有辦法了。

    蘇嬤嬤讓柳雲湘和晚意先留在這兒伺候,回頭她會安排其他宮女過來接替她們。

    晚上,柳雲湘寬解了惠嬪一番,喂她吃了半碗米粥。

    從正房出來,柳雲湘去了對麵的青璃閣。

    蘇如夢身邊的婢女引著她進了西屋,但見蘇如夢正抱著一雙靴子坐在羅漢床上發呆。那婢女喚了一聲,才將她喚回神兒來。

    蘇如夢回頭見是柳雲湘,麵上一喜,“雲湘,你回來了!”

    柳雲湘點頭,在蘇如夢身邊坐下:“你這靴子終於做好了。”

    蘇如夢有些羞澀道:“第一次做,總是不合適。”

    “你要送給他?”

    “嗯。”

    柳雲湘又想起魏長意,不由皺起眉頭,“他值得你對他這麽好嗎?”

    蘇如夢點頭,“他很好。”

    “哪裏好?”

    蘇如夢對柳雲湘的刨根問底有些無奈,但還是溫柔的說道:“呃,怎麽說呢,外人對他多有誤會,他隻是外表看起來寡淡無情,但其實最重情義。他手段或許狠絕,但心很軟很暖,從不傷無辜。總之他在我眼裏很好,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好男人。”

    柳雲湘默,蘇如夢口中的這個人和魏長意分明是兩個人,難道是她誤會了?

    她與蘇如夢又說了一會兒話,最後說到她要出宮的事。

    “過幾日,皇上和太後就要帶後宮嬪妃回城了,我也要要回將軍府了,到時我們在外麵見麵會更方便的。”蘇如夢笑道。

    柳雲湘沒跟她說自己可能跟陸長安去西北的事,“到時我們再聚。”

    送走柳雲湘後,蘇如夢等著三更敲響,便抱著靴子偷摸出去了。來到銀杏樹林,她望了一眼月色,烏雲遮擋了起來,有些昏沉,她靠著一棵銀杏樹,有些激動有些忐忑的等著。

    等了好一會兒,終於有了動靜。

    她抬頭望去,因為月色昏沉,隻看到一個黑色高大的聲音走來,他腳步不穩,還有些踉蹌。

    蘇如夢往前迎了兩步,正要開口,突然覺得不太對,這身影不像他!

    她還不及反應,那人卻像是嗅到獵物的猛獸似的,一下竄了過來,將她撲倒在地上。她頭狠狠砸到地上,隻覺腦袋裏轟得一下,立時有些昏沉。

    她回過神兒,先聞到了一股濃鬱的酒氣,再看麵前的人。因為離得近,終於能看清了,不由心中大駭。

    “三……三殿下!”

    來人正是三皇子,然他像是沒有了理智一般,急切的扯著蘇如夢的衣服,受到阻攔時,暴躁的甩了身下人一巴掌。

    蘇如夢被打蒙了,但本能的開始反抗,開始求饒。

    “三皇子!你喝醉了是不是,我是蘇如夢啊!你不能碰我!”

    蘇如夢滿心恐懼,她拚了命,發了瘋的掙紮,奈何她一弱質女子怎麽抵得過一個喝醉酒發瘋的男人,於是一切就這麽發生了。

    蘇如夢在心裏不住的呼喊著那個名字:魏長意!魏長意!

    最終,她隻能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男人得逞後,突然有很多侍衛打著火把過來了,領頭的正是魏長意。

    他走進銀杏林,看到這一幕,眸光沉了沉,繼而道:“三殿下,你強辱蘇姑娘,難道忘了她可是未來的七皇子妃!”

    三皇子衣衫不整的癱坐在那兒,顯然還沒有回神兒。

    魏長意嘴角扯了一下,“來人,將三皇子帶去見皇上!”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一場騙局

    蘇如夢忍著身上的疼,慌亂的想將衣服穿好,可以衣服都被扯爛了。她緊咬住下唇,不想哭的,但實在忍不住。

    “我一直在等你……”

    她說著四下去找,見那雙靴子東一隻西一隻的扔在地上,她爬過去撿回來。看到鞋麵上占了髒,趕緊用袖子去擦,可越擦越髒。

    於是她哭得更傷心了,“原本是幹淨的,怎麽就髒了。”

    魏長意垂眸看著蘇如夢,靜靜的看著,不牽動一絲悲喜。

    “蘇姑娘,本司禮問你一句,三更半夜,你為何會出現在在這兒?”

    蘇如夢怔了一怔,抬頭看向魏長意,不可置信的說道:“我在等你啊。”

    “哦?”

    “我們約好的。”

    “什麽時候?”

    “前天下午,我們在後花園遇到,我說我把靴子改好了。”

    “你說今晚三更過後來這銀杏樹林等你。”

    魏長意搖頭,“後宮太監不可與宮內或宮外女子有私情,蘇姑娘這麽說,難道是想害死本司禮?”

    “不……我不是……”蘇如夢慌亂的擦著眼淚,“長意……你是不是生氣了……我實在不知道怎麽變成這樣了……”

    “等會兒有人問你,你便說是夜裏睡不著,來這銀杏樹林閑逛的,知道了嗎?”

    “長意……我……我在等你救我……你怎麽來的這麽遲……”

    魏長意眯了眯眼,繼而蹲下來,輕柔的將蘇如夢鬢角淩亂的頭發攏了攏,“你身為平西將軍府的姑娘,未來的七皇子妃,為了保住名聲,其實隻有一條路可以走。”

    “一條路……”

    “三尺白綾,可保清譽。”

    蘇如夢眼淚一下滯住,“你讓我死?”

    魏長意悵然歎息了一聲:“不是我讓你死,而是你以後該怎麽活呢,七皇子肯定不要你了,你們將軍府你的父母會因為你而蒙羞,所有人都會戳你脊梁骨,罵你不知羞恥。你,受的住嗎?”

    “你呢?”蘇如夢一把抓住魏長意的手,“你也嫌棄我嗎?”

    魏長意的聲音依舊溫柔,但抽出了自己的手,“我還是喜歡冰清玉潔的姑娘。”

    一句話,猛地將蘇如夢擊得粉碎。

    “你算什麽東西,也配提喜歡!”

    柳雲湘大步跑了過來,先脫下披風,給蘇如夢披上,將她緊緊裹住,遮掩了裸在外麵的身體,而後轉頭怒視魏長意:“你與蘇姑娘約在此地,為何來的是三皇子?”

    魏長意冷哼,“柳雲湘,這裏沒你的事!”

    柳雲湘氣得臉色發青,她夜裏想著蘇如夢的事,總覺得不大安生,輾轉反側之時,聽到外麵有動靜,出門去看便見侍衛扶著衣衫淩亂的三皇子自銀杏樹林出來了。

    她跑過來,正好聽到魏長意那番誅心的話。

    “蘇姑娘確實錯了,錯就錯在不該愛上你這樣卑鄙無恥的人!”

    魏長意眯了眯眼睛,繼而甩開袖子,揚起下巴道:“她愛本司禮?嗬,本司禮是太監,可受不起!她若不嫌丟人,不怕鬧得更難看,大可公之於眾!”

    說完,魏長意轉身離開。

    柳雲湘蹲下來抱住蘇如夢,“我先送你回去。”

    蘇如夢身子在發抖,臉色青白,“你的意思……我好像聽懂了……”

    “先別想了。”

    “這根本就是他安排的一場騙局,而我被他利用了。”

    柳雲湘將蘇如夢扶了起來,“蘇姑娘,該清醒了,他從未對你有過真心。”

    “嗬,竟是他安排的!”

    柳雲湘歎了口氣,這時她又聞到那股甜膩膩的味道,不由想到和碩長公主,想到皇上發瘋欺辱了惠嬪的婢女那晚,想到寧嬪那兒……

    如果她的嗅覺沒有出錯,那這些事串聯到一起,到底隱藏著什麽秘密呢?

    一時想不明白,眼下也不是深思的時候,柳雲湘攙扶著蘇如夢先回青璃閣了。

    “他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魏長意麽?”

    “不,應該說,我真的認識過他麽?”

    “我錯了,愛上這麽一個人,我實在大錯特錯!”

    柳雲湘帶著蘇如夢回到青璃閣,先讓婢女幫她洗了澡,剛扶到床上,太後就來了。她腳步匆忙,臉色十分不好,顯然是睡下了又匆忙起身的。

    這件事足以掀起後宮和前庭的巨浪,不止是皇上太後,消息迅速擴散,這晚上文武百官誰都別想睡好。

    太後進門見蘇如夢呆愣愣的坐在床上,不由又歎了口氣。

    太後先安慰了蘇如夢幾句,而後便問道:“蘇姑娘,天色這麽晚了,你怎麽會出現在銀杏樹林?”

    蘇如夢看向太後,眼眸顫動,幾次張嘴,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口。

    “你盡管說,本宮給你做主。”太後道。

    蘇如夢還是說不出口,她要說自己愛上了一個太監,還被這太監欺騙了嗎?

    太丟人了!

    她已經讓平西將軍府抬不起頭了,若說出真相,恐還會置將軍府於危境。

    “我隻是睡不著,閑逛到那樹林,不想撞上喝醉酒的三皇子……”她說著低下頭,眼淚一滴一滴落下。

    柳雲湘站在一側,聞言不由歎了口氣。

    魏長意果然惡毒,他讓蘇如夢有怨喊不出口。

    太後垂眸,這時有小太監跑進來稟報:“太後娘娘,皇上大怒,要將三皇子杖斃!”

    太後聞言,騰地一下起身,“這老三,他是真糊塗啊!”

    說著,太後趕忙離開了,估計是為三皇子求情去了。

    太後剛走不久,良妃來了,寬解了蘇如夢兩句,也隻剩歎息了。

    柳雲湘送她出來,“皇上真會打死三皇子?”

    良妃搖頭,“太後和皇後肯定會為三皇子求情,但即便能保住他的命,定也會受重罰,而且……”

    良妃附耳過來道:“奪位之爭,他肯定是無望了。”

    “雲湘不解。”即便是犯了這種錯,但以皇上的德行,他自己這種錯就犯了不少,隻能說上梁不正下粱歪,他不能嚴格要求自己,還能嚴格要求自己的兒子?

    “你是不知,在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他的皇子妃曾被先太子橫刀奪走,可那時他不得先皇寵愛,隻能咬牙忍下這口窩囊氣,所以他最嫉恨的就是這種事了。”

    柳雲湘啞口,所以魏長意利用的就是這點,不惜坑害一個真心愛他的姑娘,將三皇子踢出局。

    那嚴暮知道嗎?

  第二百八十章 不屑

    柳雲湘不放心蘇如夢,一晚上都守在這兒。

    蘇如夢睡了一覺,醒來時看到柳雲湘,笑道:“恍惚好像做了一場夢。”

    “當是噩夢就好,你已經醒了。”

    “是啊,醒了我就該麵對了。”

    “我能幫你什麽?”

    蘇如夢坐起身,來到妝奩前坐下,看著鏡中雙目紅腫,神色憔悴的自己,道:“你幫我梳頭吧。”

    “你要去哪兒?”

    “我去見太後,求她為我做主,嫁給三皇子。”

    柳雲湘皺眉,“你可想清楚了,三皇子非是良人!”

    蘇如夢長歎一聲,“他說我隻有一條路可走,自縊以保清白,但我還有第二條路可走,便是嫁給三皇子,全將軍府聲名,好好活下去。”

    蘇如夢說著聲音一頓:“為自己報仇!”

    柳雲湘點頭:“好,我為你梳頭!”

    蘇如夢並不像她看到的那般軟弱,隻用一晚上的時間,她便重新站了起來,雖然滿身傷痕,但這一次站起來便不會輕易跌倒了。

    柳雲湘回到惠嬪那院,等到下午的時候,她才聽到消息。

    三皇子當真差點被皇上打死,皇後如何求都不行,還是太後撲過去要替三皇子受罰,皇上才讓人住手的。而今兒一早,皇上召集大臣,嚴令他們不許與三皇子私下有來往,還不許三皇子再上朝,更不能議政。

    此番動作,雖沒有把話挑明,但已昭示三皇子被廢棄了。

    後來倒有些峰回路轉,太後和皇上商議過後,決定廢除蘇如夢和七皇子的婚事,改而將蘇如夢嫁給三皇子,而如蘇夢還去太後那兒謝恩了。

    這樣一鬧,三皇子反倒有了平西王府這個靠山。

    這院嚴暮和魏長意打了起來,他出招極其狠,幾十個回合就將魏長意打得狼狽不堪,連連後退,再一腳掃過去,將人掃飛出去,撞到牆上。

    周禮懷見嚴暮還不罷休,忙上前攔住了他。

    “老七,你要殺了他不成!”

    嚴暮收回拳頭,冷嗤一聲:“魏司禮果然手段高明啊,知皇上心裏埋著一根針,乃是做為兄長的先太子竟與自己的未婚妻私通,因不受寵,他隻能咬牙忍了,甚至在太子和那女子大婚之日,他還要帶著笑臉去慶賀,成了所有人眼裏的笑話。你利用這點,設計三皇子強辱了蘇如夢,讓皇上通過三皇子聯想到先太子,於是他比我更恨,更能感同身受。”

    魏長意扶著胸口起身,抹掉嘴角溢出來的血,冷冷笑道:“我解決了三皇子這個最大的絆腳石,有什麽不對嗎?”

    嚴暮眯眼,“你利用了蘇如夢,同樣也利用了我!”

    “我們本就是為一個目標。”

    “可老子跟你不一樣,至少知道玩弄女人的感情,傷害女人以達到自己的目的,這樣很卑鄙!”

    “哈,七殿下高潔,這些肮髒的事便由我來做就好,我以為你應該感激我。”

    嚴暮咬牙,“你對蘇如夢當真沒有一點愧疚?”

    魏長意歎了口氣,“還真有一點,我是沒想到她竟會真的愛上我這個太監。”

    過兩日,到了正月二十,皇上和太後帶著後宮嬪妃浩浩蕩蕩的離開行院回宮了。

    回宮後,柳雲湘和晚意調回了洛寒宮,惠嬪那邊添了新的宮女。

    柳雲湘再次請求嫁給陸長安,太後沒有答應,後來陸長安也進宮求太後賜婚,太後依舊不答應,也不放她出宮。

    蘇嬤嬤跟她說了一句:“這幾位皇子中,太後最疼愛七殿下了,她是怕把你嫁給陸長安後,七殿下難過。”

    這日,太後宮裏送來了幾匹江南進貢的緞子,她挑了一批給柳雲湘,讓她送到如夢閣去。

    柳雲湘抱著這一匹緞子,自後花園西南角門出去,穿過長長的甬道便到了如夢閣,敲門進去後,沿著梅樹林間的小路往前走。

    此時梅花已經開敗,偶有幾朵晚開的,依舊妍麗多姿。

    梅園的雪在慢慢融化,有些地方已經露出了地皮。

    柳雲湘經過一岔口的時候,下意識往南看了一眼,隱隱看到一身影。她遲疑了片刻, 朝著那邊走過去了。

    走得近了,便看到是和碩長公主站在那墳頭前。

    “長公主,太後讓奴婢給您送緞子,等過兩日好做春衣。”柳雲湘行過禮道。

    和碩長公主回頭,衝柳雲湘笑了笑,“替本宮謝過太後。”

    柳雲湘走上前,看著那墳頭前立的墓碑,妍妍之墓,用閨中小名立碑,該是最親近的人立的,但其實是害死她的人。

    “本宮想這女子當年住在這如夢閣的時候,一定很想很想逃出去吧。”

    “嗯。”

    隻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又能逃到哪兒呢!

    “本宮想她每日望著這高牆,一定很絕望。她恨極了那個人,卻又在無數個夜裏被他擁在懷裏,於是那無數個夜裏,她都是睜著眼睛盼著天亮。或許某次,她將一把剪刀藏在了枕頭下,等那男人睡著後,她試圖殺死他,卻被他發覺,繼而是一頓暴打。即便如此,她仍沒有放棄,最終她逃出去了。”

    “逃出去了?”

    “軀殼留下,魂魄逃走了。”

    柳雲湘皺眉,和碩長公主在說墳墓裏的嚴夫人還是她自己?

    她也不會也想……

    “長公主,您千萬別做傻事!您要想離開,總會有辦法的!”

    和碩笑了一笑,“傻孩子,你想多了。”

    和碩長公主自柳雲湘懷裏接過那匹緞子,又道:“對了,晚上你過來一趟,我有話跟你說。”

    柳雲湘不解:“現在不能說?”

    和碩搖了搖頭,“隔牆有耳,還是晚上吧。”

    “那奴婢晚一點過來。”

    伺候太後用過晚膳後,看著天色暗下來,柳雲湘去了如夢閣。宮女引著她來正房西屋,她剛進去,門便自身後關上了。

    屋裏隻點著一根蠟燭,燭火蔫蔫的,不能將整間屋子照亮。

    “長公主?”她喚了一聲。

    這時她聞到了那股甜膩膩的味道,當下心神一凜,四下去看,見桌子上燃著一爐香,那甜膩膩的味道好像就是這香氣。

    她見帷幔後有人影,於是上前兩步,“長公主,奴婢來……”

    她話還沒說完,一人突然破開帷幔衝到跟前,一下將她壓到旁邊桌子上。她頭撞到桌子上,餘光裏瞥到一抹明黃。

    當即,心下大駭!

  第二百八十一章 和碩的真實身份

    皇上!

    借著桌上那一點燭光,柳雲湘看到壓著她的正是皇上,而他眼底猩紅,像是瘋了一般。

    “皇上!求您放開奴婢!”她忙喊了一聲。

    皇上瞳孔緊鎖,臉色青沉,呼吸很重,手上力氣很大,正撕扯著柳雲湘的衣服。

    “放肆!朕要寵你,便是你的福氣!”

    他這樣子很不對!

    柳雲湘想到了惠嬪的宮女紫兒,再結合那股甜膩膩的味道,她一下就想通了。她要緊咬牙關,拚盡全力想推開皇上,可被禁錮的更緊了。

    正在這時,屋門被踢開,嚴暮闖了進來。

    見到這一幕,他氣血直衝頭頂,衝上去將皇上狠狠撞了出去,頭磕到了牆上。

    頭上的痛讓皇上有了些許清明,在一摸頭,手上竟有血。他看向嚴暮,眼底已是滔天之怒,“你這孽子,竟敢傷朕,不要命了?”

    嚴暮握緊拳頭,眼底隱隱已經有了殺意。但他努力克製著自己,不讓理智潰散,不讓自己陷入失控中。

    “您不能碰她!”

    “不過一個宮女!”

    “她是兒臣的女人!”

    “你要與朕搶人?”

    “她本就是兒臣的人,還為兒臣生下一個女兒,如此父皇您覺得合適嗎?”

    皇上聞言,怔了一怔,再看柳雲湘,似乎這時才看清她的麵容。

    自然是不合適!

    可皇上又怎會認錯,隻覺得嚴暮在忤逆他,在臊他,“那又如何,朕想要的女人,你身為兒子就應當雙手奉上,這才叫孝順!”

    “我母親還不夠?金悠還不夠?您還要搶走她嗎?”嚴暮怒吼一聲,“這般枉顧人倫,您讓兒子如何孝順您?”

    “放肆!”

    皇上穿著粗氣,看著這個標記著他恥辱的兒子,伸手指著他:“當年,朕就應該讓你隨嚴家一起去死!你不是朕的兒子,你是那逆臣的兒子!”

    嚴暮低下頭,“是,我姓嚴!”

    柳雲湘腦子很亂,事情突然就變成了這樣,她努力讓自己冷靜,努力去縷清目前的情況。

    皇上顯然是被這股甜膩膩的味道催情了,在色中失去了理智。

    那設局的是誰?

    柳雲湘想到惠嬪,想到寧嬪,每次出事,伴隨著皇上的失控和這股甜膩膩的味道,而源頭似乎在和碩長公主這兒。

    是她嗎?

    可她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還有今晚,也是她讓她來的!

    那嚴暮的出現呢?

    柳雲湘腦子轉的極快,想到什麽,心下猛地一顫,設局之人的目的不在她,而是要挑起皇上和嚴暮父子之間的戰爭!

    柳雲湘當即趕緊拉住嚴暮。

    “快認錯!”她催著道。

    “我救你還有錯?”

    “這是個局!”

    嚴暮何其聰明,剛隻是被怒火衝昏了,經柳雲湘一提醒,當即就明白了過來。

    “晚了。”

    柳雲湘抿嘴,看向皇上,見他臉色陰沉,看著麵前的兒子,帶著厭惡和警惕,沒有一絲父子之間的溫情。

    是啊,皇上和嚴暮本就沒什麽父子之情,這一下更是將他們之間的矛盾甚至仇恨拱到了明麵上。

    “你倒是提醒朕了,你姓嚴,即便身上流著我秦家的血脈,可你骨子裏隻認自己是嚴家人!”皇上陰沉沉的盯了嚴暮一眼,而後甩開袖子往外走,走到門口衝外麵的侍衛喊道:“七皇子忤逆不孝,將他押入七皇子府,朕容後處置。”

    嚴暮眼睛眯了眯,繼而轉頭看向柳雲湘。

    柳雲湘也看向他,二人對視一眼。

    “和碩長公主!”

    二人是一齊說出來的,這一聲雖然堅定,但也伴隨著二人的困惑。

    為什麽,她為什麽要害嚴暮呢?

    嚴暮身子晃了晃,苦笑道:“她一次次替我求情,為我親自下廚,為我周全思慮,她說想當我母親,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我真當她是了。因此對她,我全然沒有設防。”

    柳雲湘張了張嘴,卻不是該說什麽。

    她也困惑,不得其解。

    這時兩個侍衛進來,請他立即出宮。

    “嚴暮,和碩長公主不可信,東廠督公不可信,你那些兄弟也不可信,還有……還有金悠更不能信。”她著急說道。

    嚴暮嗤了一聲,“那我能信誰?”

    這話不是問她的,而是在自問,在自諷。

    皇上怒氣衝衝的走了,嚴暮也被帶走了,如夢閣重新恢複了寧靜,但這寧靜之下卻是暗流湧動的。柳雲湘自正屋出來,沿著梅花林間的小路往前走,一直走到那墳頭前。

    和碩就站在那兒,樹影斑駁,讓她的背影顯得有些猙獰。

    “我來的時候,未曾見到皇上的貼身侍衛,應該是被你打發走了吧?”

    和碩背著她,淡淡道:“本宮侍寢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守在外麵,因此每次皇上過來,習慣的將侍衛打發到遠處。”

    “嚴暮是你叫來的?”

    “是。”

    “你想讓他殺了皇上?”

    “可惜。”

    “可惜什麽?”

    “可惜這麽好的機會,他竟沒有動手!”

    “他殺了皇上,也會搭上自己的命。”

    還有她和行意的!

    嚴暮幾乎要瘋,但殘存的理智還是將他拉了回來。

    “那又如何,他本就不該出生,不該活在這世上!”

    柳雲湘視線落到那墓碑上,“你就是妍妍吧。”

    和碩身子僵了一下,繼而低聲笑了起來,“不,我不是她,她已經死了,而我是從這宮牆逃出去的一抹怨魂。”

    柳雲湘身子晃了一晃,她隻是大膽猜測,不想她竟真是嚴夫人!

    “蟄伏十年,我又回來了,我是來報仇的!”

    “嚴暮他也一直在努力還將軍府清白,努力為你和嚴大將軍報仇。”

    “他憑什麽?”

    “他是嚴家人!”

    “他不是,他是那惡魔的兒子,身上流著他的血脈。他給我們報仇,可他配嗎,他不若殺死自己,倒也算解了我們一口怨氣!”

    聽著這話,柳雲湘為嚴暮心疼。

    “他跟我說過,說小時候有一次離家向你辭行,你說離家時不必辭行,歸家時謝罪就好,他以為你說這話是在意他這個兒子的。”

    和碩聞言大笑不止,許久後她轉過身,涼薄道:“我是希望他死在外麵啊,他若活著回來了,我希望落空,他自然該請罪。”

    柳雲湘滿眼痛楚,這句話刻在嚴暮心裏,他以為那是母親的關心啊,這句話溫暖了小小的嚴暮,也讓長大後的嚴暮懷念母親時,覺得她是愛他的。

    “你想讓他們父子相殘!”

    和碩哼笑:“我一直在想該怎麽為自己和夫君報仇,殺了這狗皇帝似乎太便宜他了,還有他那狗兒子,他也該為嚴家枉死之人賠罪,我想來想去還是讓他們父子相殘最痛快!”

    柳雲湘握緊拳頭,“你失策了,嚴暮並沒有殺了皇上。”

    和碩大笑:“傻孩子,這才隻是開始啊,我怎麽能讓他們死得這麽痛快呢!”

  第二百八十二章 硯兒染上疫病

    這才隻是個開始!

    一個母親,她竟會這般恨自己的孩子,恨到一刀殺死他,還嫌不痛快!

    “你就不怕我告訴嚴暮真相?”柳雲湘皺眉道。

    和碩聳聳肩,“那你去告訴他啊,我就是他母親,我不需要他為我和嚴家報仇,相反我會向他尋仇。你就這樣告訴他,看他會不會徹底瘋掉。”

    會!他不止會瘋掉,還會殺了自己!

    在嚴府被抄家後,嚴暮活著的目標就是還嚴家清白,為嚴家報仇,一路走到現在,多苦多難,他都沒有放棄過。

    可親生母親卻告訴他,他根本不配給他們報仇,甚至於他還是她的仇家。

    這等於是把支撐著嚴暮活著的信念一下給折斷,再沒有比這樣的方式更狠絕的了。

    “你還可以告訴她,金悠是我的人。”

    柳雲湘瞪大眼睛,先是不可置信,但很快就想通了。

    金悠往台階上倒水害惠嬪那次,便是和碩求情的,當時她還以為和碩是菩薩心腸。之後皇上在那催情之物的迷惑下差點傷了惠嬪,還有寧嬪這次,皆是為了鏟除惠嬪肚子裏的孩子。

    和碩這麽做,現在想來應該是為了幫金悠消除隱患,她要助九皇子奪位!

    難怪她說這隻是開始,她不急於殺了皇上,而是要先奪走他至高無上的皇權,然後再將他碾在腳底下,像當年他碾死嚴府上下三十多口人一般。

    “哈哈,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被親生母親憎恨,我太想看看他在得知一切真相後,會變成什麽樣。”和碩大笑道。

    柳雲湘看著和碩癲狂的樣子,直接脊背發寒,不由一步一步往後退。

    “哦,對了,還有你的兒子,他身上也流著那惡魔的血呢!”和碩笑意一收冷聲說道。

    柳雲湘心下發顫,“我不會讓你傷害我兒子!”

    “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柳雲湘慌亂的往外走,回到洛寒宮,蘇嬤嬤將她喚到跟前。

    她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而後重重歎了口氣,“如夢閣發生的事,太後知道了。”

    柳雲湘心神一震,“七殿下他是為了救我才……”

    “總之你們倆闖大禍了!”

    柳雲湘自然知道,可他們也是被人設計了,隻是空口無憑的,說出來也沒人信,況和碩在太後和皇上以及後宮嬪妃中一向很有人緣。

    柳雲湘來到內殿,太後正扶著額頭坐在羅漢床上,聽得動靜,轉頭看向她。

    “娘娘,今日之事,奴婢和七殿下皆是身不由己。”她隻能這麽說。

    太後皺眉,“他便敢傷皇上?”

    “當時皇上狀態不太對,像是中了催情之物的毒……”

    “亂說!”

    柳雲湘抿嘴,皇上貪色,闖下過不少大禍,因此他幹出一些出格的事,旁人也不會往中了催情之毒那方麵想。

    “你啊,實在是個禍害!”

    柳雲湘忙跪下,“七殿下並無傷皇上之心,還請太後為七殿下求情。”

    “本宮自然會為老七求情,隻是你和老七確實該了斷清楚了,免得他再喪失心智,做出出格的事來。前幾日,你求本宮為你和陸世子賜婚,今日本宮就應了你,命你二人於這月十五完婚。老七要發瘋,讓他一次發個夠,你若真心為他好,便冷下心腸,如此對你們倆都好。”

    柳雲湘閉了閉眼靜,“是。”

    當天柳雲湘便離宮了,回到家裏,才稍稍安心一些。

    嚴暮會如何,她不知道,但她可以肯定一點是和碩低估了嚴暮的實力。

    晚一些,陸長安來了,他在王府接到了太後的懿旨。

    “我父親急於讓我去西北,我以此為條件,他也就沒有再計較這婚事。”

    柳雲湘點頭,她一個婦人,肅平王即便知道她和嚴暮有過一段,也沒太將她放在眼裏。

    “十五完婚,算來還有十來日,實在倉促。”

    “隻是權宜之策,世子不必掛心。”

    “待到西北,我們再做打算。”

    “好。”

    寧州的案子移交京兆府了,陸長安還沒有放棄,正搜集證據,說了幾句便趕緊去忙公務了。

    行意還在七皇子府,她得去把孩子接回來,隻希望嚴暮被困府中,不知道她和陸長安即將成婚的事。

    當晚,柳雲湘先好好休息了一晚,將白日發生的事捋順,而後平複心緒。

    翌日一早,她正要出門,謹煙抱著硯兒從東屋跑出來了。

    “姑娘,小公子身上起了好多紅疹!”

    謹煙掀開硯兒的衣服,前胸起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紅疹子,正是那‘紅錦’。柳雲湘心下大驚,再看謹煙,她臉上也有很多。

    這疫病十分凶險,當下她也顧不上著急了,趕忙讓謹煙抱上硯兒,帶著他們往曲墨染的醫堂走。來到街上,看到很多官兵帶著麵紗,見人就逮,逮住檢查臉、脖子和手臂。

    柳雲湘問過路的一位婦人怎麽回事,那婦人歎了口氣道:“善念營爆發疫病,有不少人逃出來,把這疫病也帶了出來,如今盛京城內好多人感染。官兵們正在挨家挨戶的檢查,看到有感染的就帶走,說是帶到善念營去治療了,等好了再放回家。”

    送善念營去治療?那裏才是疫病最凶猛的地方,去了那地方還能活著出來?

    “喲,這姑娘是不是傳染上了?”那夫人看到謹煙的臉,當下趕緊捂著口鼻退了兩步。

    柳雲湘趕緊跟婦人道過謝,然後帶著謹煙他們往曲墨染那兒去了。來到醫堂,院子裏擠滿了人,曲墨染和子衿正在廚房熬藥。

    “曲姐姐,快幫我看看硯兒和謹煙!”柳雲湘急道。

    曲墨染看了硯兒身上的疹子,又看了看謹煙,皺眉道:“確實是紅錦。”

    當下曲墨染倒出兩碗藥湯,讓他們趕緊喝下。

    “放心,我這方子管用,喝上四五日就能好。”

    柳雲湘哄著硯兒喝下藥,見小家夥燒得迷迷糊糊的,心疼的抱在懷裏。此時靜下心來,突然想起一事。

    “謹煙,你帶著硯兒這裏兩日出門了?”

    謹煙也發燒了,聞言蔫蔫的搖了搖頭,“您進宮的時候,吩咐我們不要出門,家裏什麽都不缺,我們就沒有出去過。”

    “子衿,你可有回去?”柳雲湘再看向子衿。

    子衿搖頭,“沒有,奴婢這兩日一直在曲大夫這兒幫忙。”

    柳雲湘抱緊硯兒,不由想到和碩對她說的那句話:看你有沒有本事保護好你的兒子了!

    會不會是她?

    硯兒身世暴露,短短這幾日,便接連遭遇危險,她想保護兒子卻總是護不住。

    這時守在門口的人喊道:“不好了,官兵來這邊搜查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善念營

    這一聲,當下院子裏炸了鍋。

    “善念營根本沒人給我們治病,不然我們也不會跑出來!”

    “對,送進去的人,過不了兩日就病死了,然後就一把火燒掉!”

    “我們都是親眼看到的,官府根本不在乎百姓的生死!”

    柳雲湘聽著這話,不由抱緊懷裏的兒子。

    “姑娘,我帶你和小公子殺出去!”子衿說著要拔劍。

    這時院門哐當一聲被踢開,數十京郊大營的將士堵在門口,一個個身穿鎧甲,手持長矛。見這陣仗,原本混亂的人群一下安靜了。

    “大膽善念營的刁民,竟敢帶著疫病往外跑,害盛京城內疫病橫行,實屬罪大惡極!”領頭的副將衝裏麵喝道。

    有一年輕冒失的上前理論:“你們不給我們治病,我們要想活命,隻能往外跑!”

    “找死!”

    那副將提起長矛,猛地刺向那年輕,刺中胸口,而後用力一挑,將人甩了出去。那年輕撞到院中槐樹上,大吐一口血,接著便沒了氣息。

    見到這一幕,其他人紛紛瑟縮起來,不敢再反抗了。在官兵的安排下,一個個排著隊往外走。

    “姑娘!”子衿有些急。

    柳雲湘心下更急,可外麵數十京郊大營的將士們,子衿根本不可能帶著她和硯兒逃出去。而即便逃出這條胡同,街上到處都是抓人的官兵,如天羅地網一般,還是會被抓住。

    她呼出一口氣,先冷靜下來,轉頭跟曲墨染要了朱砂,忙在自己臉上點了幾根紅點。

    這時那副將走了過來。他先看了一眼硯兒,再抬頭看了看柳雲湘。

    “你帶著孩子也跟上!”

    “我們不是善念營的人。”柳雲湘道。

    “隻要染了這疫病就得去善念營,管你什麽人!”

    曲墨染道:“我就是大夫,他們母子留在我這兒就好,我給他們醫治,保證在他們治好之前絕不出這個門,您給通融一下。”

    說著,她往那副將手裏塞了一錠銀子。

    副將顛了顛手裏的重量,笑著塞進了懷裏,卻轉頭喊道:“這邊還有兩個,帶走!”

    “你!”曲墨染氣得咬牙。

    副將哼笑:“這麽跟你說吧,便是那王公貴族,隻要得了這病也得去善念營。”

    柳雲湘呼出一口氣,對那副將道:“我是靈雲藥材行的東家,我願意提供一批藥材救治患病的人,請軍爺跟你們統帥稟報一聲。”

    副將點頭,“行,這是好事,我回頭就稟報。”

    柳雲湘臨走的時候交代子衿,讓她去跟張琪說,一定要盡快把治這疫病的藥材都備齊了。

    她抱著硯兒跟在隊伍後麵,等出了巷子上街上了,發現還有不少人排著隊往善念營的方向走。其實這種集中隔離的方式還是對的,避免疫病更大範圍的傳播,但不能隻是關到善念營就行,救治也要及時。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終於來到了善念營。

    善念營原是關押罪臣的家眷的地方,後來一些從大牢出來無依無靠的人也來到這裏,大家混居在一起,便形成了盛京城內最混亂最髒亂的地方。

    官府可以隨意發賣這裏的人,而這裏的人不能往外逃。

    營外重兵圍守,裏麵烏泱泱的人聚集在柵欄門前正抗議著。

    “我們要治病!”

    “我們要糧食!”

    “我們要出去!”

    這些人多是善念營外的人,他們被帶到這裏,以為可以得到救治,結果隻是關起來,任他們病死。

    柳雲湘帶著硯兒隨著隊伍進去裏麵,那些抗議的人,前麵的叫得大聲,越到後麵越沒聲兒,因為一個個病得東倒西歪,昏昏沉沉,哪還有力氣喊。

    離開抗議的人群,柳雲湘抱著硯兒繼續往裏走,想找個清淨的地方。

    “娘。”

    懷裏的小家夥睜開了眼,柳雲湘用額頭抵著他額頭蹭了蹭,好在不燒了。

    “還難受嗎?”

    硯兒點了點頭,“難受。”

    柳雲湘親親他,“你是小男子漢,能堅持嗎?”

    “嗯,能!”

    柳雲湘摟緊兒子,一個沒注意腳下,被什麽絆到了,踉蹌的往前栽了兩步,差點栽地上。等站穩了回頭看,發現地上躺著一個四五歲的孩子。

    她走近兩步,見那孩子臉色青白,已經沒有呼吸了。

    她皺緊眉頭,抬頭往四下看,發現周圍好多屍體。

    “往常這時辰,官兵們會進來將屍體搬走,可昨兒他們進來的時候,裏麵的人將他們圍了起來,差點發生亂子,估計今兒他們就不來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說道。

    柳雲湘見那婦人捂著麵紗,看她說話氣息足,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您沒得那疫病?”她問。

    “沒,善念營多得是沒得病的,但官府把得病的都圈到這裏了,還不給救治,大家便紛紛躲在家裏,不敢出門了。”

    “那您這是?”

    “家裏沒吃的了,我出來領白粥,不過這中午都過了,怎麽還沒放飯。”

    這婦人話音剛落,突然胸口中箭,還來不及驚愕便直挺挺的倒下了。柳雲湘瞪大眼睛,一支箭從眼前飛了過去了。

    她反應很快,忙抱著硯兒躲到一水翁和房子夾角處,再往外看,但見利箭亂飛,人群裏爆發出陣陣哀嚎聲,而人一個個倒下。

    往外看,手持弓箭的竟是那些京郊大營的將士們。

    在這些人中,柳雲湘一眼看到了肅平王。

    他們要幹什麽?

    殺光善念營的人嗎?

    所以他們一開始就沒想救治患病的人,隻是要把他們聚到一起然後殺掉,這樣疫病也就消失了。

    她不敢相信,這竟是朝廷能辦出來的事!

    “娘,你不要怕,硯兒保護你。”硯兒許是見柳雲湘臉色不好,便拍著胸脯,奶聲奶氣的說道。

    柳雲湘抱緊兒子,再看外麵那一片一片的屍體,心下隻有絕望了。她能猜到,等會兒這些人會進來搜查,隻要見到活口就會殺掉。

    想到這兒,柳雲湘身子不住地發抖,怎麽都沒想到朗朗乾坤下竟會發生這樣黑暗的事。

    眼看外麵的人越來越少,幾乎要死光了,這時箭雨突然停了。

    哀嚎聲此起彼伏,而在這一刻,善念營的木柵欄門打開,一人走了進來。他穿著寶藍色的長袍,踩著屍體,淌著血水,閑庭信步的走來。

    走到那些患病的人前麵,轉身麵朝大門,張開雙臂。

    “本殿下也得了這疫病,要殺便一起殺吧!”

  第二百八十四章 硯兒還是我們的兒子

    畢竟是七皇子,而且大搖大擺的走進來的,誰敢真射殺他。

    肅平王站在高台上,看著站在屍堆裏的人,額頭青筋爆了出來。

    “他不是被關押在府中了,怎麽跑這兒來了?”

    一屬下上前道:“咱們的人挨家挨戶搜查患病的人,本也沒搜到七皇子府,可他自個走出來了,非說自己得病了,還說不能因為自己是皇子就壞了規矩,沒人帶他過來,他就自己來了。”

    肅平王眯眼,皇上讓他盡快消除城內疫病,可這病纏人的很,哪是說說那麽簡單,於是他便想了這法子。

    當然他不敢做主,向皇上請示,雖然皇上沒有明確表態,但也算是默許了。

    隻是這事需得掩人耳目,不能讓言官抓住話柄,更不能鬧大,鬧上朝堂,鬧得民心大亂,那就得他來背鍋了。

    這時候嚴暮來攪局,那可不行!

    “這人是誰?”肅平王突然轉頭問那屬下。

    “啊?這不就是……”屬下話沒說完,意識到肅平王這話不簡單。

    “你認識?”

    “不……不認識。”

    “他腦門上可寫明了他是誰?”

    “沒!”

    肅平王沉下一口氣,“那便是了,繼續放箭,一個活口不留!”

    柳雲湘見嚴暮走進來,心下已緊張的不行,此刻又見那些弓箭手再次舉起弓來。

    “嚴暮,小心!”她焦急的喊道。

    嚴暮聞聲轉過頭來,看到她的時候,似乎鬆了口氣。

    他是為了救她來的?

    她一咬牙,抱著硯兒跑了過去。

    “眼下已經是這種局麵了,他們不會顧及你的!”

    嚴暮低頭看了看她懷裏的硯兒,“你為了他陸長安的兒子,還真是盡心盡力!”

    柳雲湘抿了抿嘴,“子衿去找你了?”

    “嗯。”

    “現在怎麽辦?”

    “能怎麽辦,你躲在我後麵,我先死,你隨後跟上。隻是還要帶著這小子,在黃泉路上也是個累贅。”

    “嚴暮!”

    “嗬,老子今兒過來就是要和你一起死的!”

    柳雲湘見嚴暮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好像真就是來和她一起死的。再看那些京郊大營的人已經嚴陣以待,隻消肅平王一聲令下,無數支利箭就會朝他們射過來。

    “嚴暮!”她一把抓住嚴暮的手,再看他看過來時,鄭重的說道:“硯兒不是陸長安的兒子,他是你和我的兒子!”

    嚴暮愣了一愣,隨即氣道:“你胡亂認兒子就罷了,還要我認?”

    “硯兒是我生的,我們倆的孩子!”她一字一句道。

    “你亂說什麽?那行意呢?”

    “行意不是我生的,她是東鄰那婦人生的女兒,你還記得吧?”

    嚴暮仔細一想,不由瞪大眼睛,“你……你說真的?”

    “是,所以硯兒不能死!”

    嚴暮再看柳雲湘懷裏的孩子,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恍然發現這小家夥眼睛很像他。

    “你為何沒有跟我說?”

    “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把我兒子給陸長安養,你讓他叫他爹,這是迫不得已?你明明有那麽多機會跟我說,你都沒有說,這叫迫不得已?你是根本不信任我吧!”

    柳雲湘急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當我求你,快想辦法救救我們的兒子!”

    嚴暮隻死死盯著柳雲湘,“你騙我!你一直都在騙我!”

    “嚴暮!”

    柳雲湘正急得沒法,這時見又有人來了,竟是沈雲舟。

    肅平王也看到了,當即命令手下趕緊放下弓箭。

    轉身看向沈雲舟,“沈大人,你這是做甚?”

    沈雲舟向肅平王行了禮,而後道:“王爺,我家一老奴患病,昨兒被送到這兒來了,我特意來看看他。”

    “你家老奴?”肅平王挑眉。

    “正是,王爺您不知道,這老奴自小照顧我,雖是主仆,但更勝父子。他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好,我這不怕他在這裏不習慣,特意來看看。”

    肅平王見沈雲舟還要往前走,於是朝身邊人使眼色,那下屬趕忙上前,將沈雲舟攔到了外麵。

    “沈大人還是請回吧,小心染病。”

    沈雲舟又向肅平王行禮,“王爺,您給通融一下,哪怕讓我見老人家一眼呢!”

    “沈大人,本王奉旨行事,還望你體諒。”

    “王爺,你也體諒體諒下官吧。”沈雲舟說著紅了眼,用袖子拭著眼淚,“也不知我那老奴吃的可好,睡得可好,我擔心的整夜睡不著覺。王爺若不上我見一眼,我定是不走的。”

    肅平王眯了眯眼,“沈大人……”

    “善念營外還有很多百姓,他們也有親人在此,與本官是一樣的心情,要不本官把他們都叫過來,一起向王爺您求求情?”

    肅平王暗暗咬牙,這沈雲舟分明是在威脅他!

    他思量了一下,衝屬下揮了揮手。那屬下得令,放沈雲舟進去了。

    沈雲舟一進門,看到滿地的屍體,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亂箭射死的,當下愣了一愣,假裝找人,小步朝嚴暮走過去。

    走到跟前,他小聲道:“殿下,東廠的人就在外麵,肅平王不敢再亂來,您快離開這裏吧!”

    嚴暮當下拉住柳雲湘的手,帶著她往外走。

    柳雲湘知他心裏有火,但眼下不是解釋的時候,忙悶頭跟他走。

    隻是走到門口,那肅平王攬到了跟前,嘴角噙著一抹陰冷的笑。

    “七殿下,你這樣不合適吧?”

    嚴暮挑眉,“哪裏不合適?”

    “太後已經下旨,這柳氏將於十五嫁進我王府,你這般拉拉扯扯,還當著本王的麵,你覺得合適嗎?”

    嚴暮臉一沉,轉頭看向柳雲湘。

    見她不說話,便知是真的了。

    他抓著柳雲湘的手緊了緊,繼而衝肅平王道:“在本殿下這裏,隻要本殿下高興,便沒有不合適的。”

    “嗬,七殿下果然是肆意妄為!”肅平王神色冷了冷,又看向柳雲湘懷裏的硯兒,輕嗤一聲:“本王的親孫子竟然也在善念營,勞七殿下掛心了。”

    說著,肅平王要從柳雲湘懷裏抱走,但被她躲開了。

    肅平王也不氣,伸手摸了摸硯兒的臉,“乖孫兒,叫祖父!”

    這一下惹惱了嚴暮,一把將肅平王推開,“你再敢碰他!”

    “七殿下,這孩子是我兒陸長安之子,你有什麽立場說這話?”

    “他是本殿下……”

    嚴暮已經氣瘋了,柳雲湘一急,用力撞了他一下,趕緊推著他往外走。

    等走出善念營,嚴暮轉頭瞪著柳雲湘,氣得呼哧呼哧的,眼睛都紅了。

    “柳雲湘,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你怎麽忍心……”

    “我連給我兒子當父親的資格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