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祠堂（六）

  　　“滋啦——滋啦——”

  　　雖然看不見那張麵孔，可顧楚能夠感受到對方的怒火。

  　　“嘭——”

  　　燈絲劇烈燃燒，衛生間的燈泡頃刻間炸裂，一些燈泡碎片刺入顧楚裸露的肌膚之中。

  　　“哧——”

  　　顧楚側過臉，用手指將嵌進臉頰的一塊玻璃渣子拔了出來，然後在劇烈的疼痛中，冷笑了一聲。

  　　眼睛適應了黑暗的環境後，透過微弱的月光，顧楚也能模糊看清周遭的環境，鏡子裏的自己血肉模糊，倒影的牆體翻滾扭曲，全然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但是心裏的恐懼已經逐漸減少。

  　　這種無能的狂怒已經證明了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剩下的，就看明天了……

  　　“沒事，大家都沒事。”

  　　一大早，於紅是被村長的老公雞的打鳴聲吵醒的，她揉了揉眼睛，忽然一個激靈，扭頭朝邊上看去。

  　　因為馬大軍這個先例，昨晚上大夥兒都推脫著不肯睡靠牆的那邊，於是幹脆把木板床給拆了靠在牆麵上，空出一塊空地打上了地鋪，四個人並排睡在地上。

  　　林朵歡就睡在她身邊，史仁和龐衝睡在另一頭，兩男兩女之間隔了一條隆起的棉被。

  　　其他三個人也都好好的，沒有變成焦屍，於紅頓時流露出劫後餘生的激動。

  　　隨著她的歡呼聲，兩外三人也陸續醒了過來。

  　　“你們沒事就好。”

  　　史仁打了個哈欠，眼下還有些青黑，昨天晚上他一直不敢閉上眼睛，好幾次都想出去看看，可是他記得顧楚的分析，知道自己不能離開這間屋子。

  　　一直到淩晨兩三點，房間內都沒有什麽動靜，後來實在是扛不住了，才眯了會兒，誰知道這一睡就睡到了天亮。

  　　“我們都沒事，你說……這……要不要去隔壁……看看……”

  　　龐衝支支吾吾地說道，他想著，總是要死人的，他們沒死，落單的顧楚估計是凶多吉少了。

  　　“咚咚咚。”

  　　“啊——”

  　　正說話的時候，房門忽然被敲響了，於紅打了個激靈，嚇得叫了起來。

  　　“安靜。”

  　　史仁瞪了她一眼，起身走到門口，“顧楚！”

  　　打開門看到敲門的人，史仁的臉上露出激動的笑容。

  　　“好姑娘，真被你猜對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著顧楚，此時的顧楚穿戴比第一天見到她時還要嚴實，長袖長褲，臉上戴了口罩，外套的帽兜將整個腦袋罩了起來，上半張臉也籠罩在陰影之下。

  　　“你……”

  　　笑著笑著，史仁的表情有些僵住了。

  　　他看清了顧楚的上半張臉，裸露在口罩外的那幾寸皮膚上全是猙獰的傷口。

  　　史仁倒抽一口涼氣，他可以想象得到，掩蓋在衣料之下的身軀，遍布了多少傷痕，這樣的痛苦，他一個大男人也忍不下來啊，可顧楚卻還像沒事人一樣，站在他的麵前。

  　　“顧楚，你還活著！”

  　　龐衝和於紅互相推搡著走了過來，看著顧楚的眼神中透露著些許懷疑。

  　　對方一個晚上都沒有和他們呆在一塊，誰知道現在站在他們麵前的到底是人還是鬼呢。

  　　他們的這點狐疑對顧楚來說不痛不癢，本就是被書選中意外來到故事裏的陌生人，彼此之間沒有任何情誼，等離開了這個故事，或許之後的日子裏也不會再有交集，在意這些人的想法幹什麽呢。

  　　倒是史仁，對方是她身邊接觸到的唯一一個對《十為》有些了解的讀者，而且目前看來，他對其他讀者的態度是比較友善的，顧楚覺得可以和史仁保持良好的關係，或許可以通過史仁，知道更多有關《十為》的消息。

  　　“我沒事，看來我的推測是正確的。”

  　　顧楚下手很有分寸，經過一個晚上，身上大部分的傷口已經結痂，隻有少部分位置特殊，行動的時候免不了牽扯到，結痂——綻開——結痂——再綻開外。

  　　但這樣的痛苦，完全在她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

  　　“什麽推測？難不成你們昨天背著我們商量了什麽？”

  　　龐衝有些不高興了，可能是安全度過了兩個晚上，原本提起的心再一次放下了，作為一個小縣城裏有點權勢，經常被人捧著的小官，他很不滿意史仁和顧楚背著他行事的行為。

  　　對於他那點小心思，同樣在社會上磨練了十多年的史仁自然心知肚明。

  　　“顧楚推算出了這個故事的正確逃生提示。”

  　　史仁用餘光睨了龐衝一眼，並不準備和這樣的人多費口舌。

  　　“什麽！真的嗎，這是不是說明我們都能活著離開了？”

  　　於紅高興地跳了起來，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她已經過夠了。

  　　“嗯。”

  　　顧楚點了點頭，“它想要的是完美的人皮，前三個死者，身上都有幾塊皮膚消失了。”

  　　昨天白天顧楚消失了一小會兒，是跑去了後山的墳堆，偷挖了第一個離奇死亡的男人的封墓，如她所料，那具男屍身上也少了一塊皮子。

  　　現階段，那個東西殺人的目的就是為了人皮。

  　　不，準確的說，那個男人並不是第一個離奇死亡的人，真正的第一位死者，是村長口中，受不了神像被砸，當天晚上就自焚而死的老男巫。

  　　多虧了昨天跑到自己麵前誇她皮子好看的女人，讓顧楚本來莫名模糊的記憶變得清晰，她記起了自己在公交車上看清的女人的那雙手，一雙看起來像是操勞過度的老人手皮的手。

  　　“什、什麽……”

  　　於紅啞然，這個時候，他們才注意到顧楚裸露肌膚上的傷疤。

  　　難道她昨晚上之所以活下來，是因為將自己身上的皮膚全都割開了嗎？

  　　“那會疼死吧，不不不，我不要，萬一割不好，割到了什麽大動脈怎麽辦啊。”

  　　於紅連連搖頭，躲避著顧楚的那張臉，不敢想象她口罩之下的可怕模樣，自己雖然已經是當媽的人了，可對於這張臉依舊愛惜，每年都花不少錢在這張臉上，要是毀了，被老公嫌棄怎麽辦，如果活下來需要這麽做，還不如死了算了。

  　　“你們不需要這麽做。”

  　　顧楚冷靜地說道，這並不是唯一的生機，要不然，昨天晚上他們四個不會完好無損。

  　　“其實一開始我們都進入了一個誤區。”

  　　分離是死亡的誘因，乍一看上去好像是在提示讀者不要落單，可實際上，沒有落單的馬大軍也在第一個晚上死亡。

  　　那個時候顧楚就意識到，這句話絕對沒有表現上看起來那麽簡單。

  　　接著是前兩個離奇死亡的村民的故事，他們三人死亡的共同條件隻有一個，那就是“落單”。

  　　這裏都落單不是指單身一人，而是單身。

  　　第一個男人死亡當天，媳婦回了娘家，第二個死亡的小姑娘當天獨自睡在房間裏，第三個死亡的馬大軍死亡時身邊睡著的是同性別的男人。

  　　【負心的兒郎啊，你的新娘在家中等候】

  　　故事寫了一段似乎是被辜負了感情的故事，因此故事提示裏的分離，指的並不是落單，而是指男女分離。

  　　那個東西，看不得分離的畫麵。

  　　史仁說過，故事從來不會設定必死局，所以一開始，故事就留下了生機，這一次新人加上指引的讀者分別是三男三女，其實如果從第一個晚上起，六人就住在一個房間裏，這一次的新手任務將會十分輕鬆的度過。

  　　當天晚上，村長夫婦給準備了兩間房間，這就是故事給出的第一個陷阱，不幸的是當時他們都沒有想到這一點。

  　　昨天顧楚的實驗成功了，那個東西第一時間找到了她，而同住在房間裏的兩男兩女安然地度過了一個晚上。

  　　聽完了顧楚的分析，於紅等人露出了輕鬆了笑容。

  　　“太好了，這麽說今天晚上我們也不會有事了，顧楚，那麻煩你今天晚上依舊一個人睡了。”

  　　於紅理所當然地吩咐道，反正她已經毀容了，不用擔心那個東西今天晚上對她下手。

  　　“太好了，是不是我們還和昨天晚上一樣，就能熬到故事結束了。”

  　　龐衝摸了摸自己微凸的肚子，再一次流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他對史仁說的書券挺感興趣的，不知道裏麵到底有多少好東西。

  　　“不。”

  　　顧楚搖了搖頭。

  　　【祝融歸來，神的火焰會帶走一切罪惡】

  　　即便沒有跳進第一個陷阱，《十萬》也不會放他們平穩地度過這個故事，等”祝融“歸來，恐怕麵對讀者的就是可以燃燒掉整座山村的大火。

  　　所以他們還必須要完成故事裏的第二個任務，找到自燃的源頭並且解決掉對方。

  　　那不是非強製任務嗎？

  　　史仁露出疑惑，不過看到顧楚自信的眼神後，他將話憋了回去。

  　　反正《十萬》給讀者挖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這或許又是一個陷阱吧。

  　　這年頭的新手任務都那麽難帶了嗎，史仁撓了撓頭，幸好這次有顧楚這個奇葩新人，要不然，他那點本事，恐怕隻能自保嘍。

  　　“真要把祠堂給砸了？”

  　　於紅等人按照顧楚的吩咐，拿著鋤頭，錘子來到了破舊的祠堂前，麵對眼前破落的房子，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來之前，他們已經和村裏人打過招呼，一些重要的靈牌已經被取走，留下一座空蕩蕩的老屋。

  　　他們本就是來處理祠堂的“特派員”，這座老房子早已經沒了價值，他們想要怎麽處置，村裏都沒有意義。

  　　現在顧楚告訴他們要將祠堂砸了，於紅等人心裏頭都有些發毛。

  　　他們還沒有想明白，為什麽砸了祠堂，就等同於消滅了自燃背後的元凶。

  　　“想要活著，就砸吧。”

  　　顧楚推開門，率先走了進去，史仁緊隨其後。

  　　“砸就砸吧，不知不怪，不知不怪……”

  　　於紅嘴巴裏念叨著，一閉眼，也跟著跑了進去。

  　　幾人分工，你砸牆，我砍梁柱，一時間整座屋子塵土飛楊。

  　　正忙活著的顧楚忽然一個轉身，將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的女人鉗製住，一個抬腿，膝蓋頂在她的下顎上，將人牢牢釘在了地麵。

  　　“等的就是你。”

  　　破落的祠堂，牆體坍塌，漆皮剝落，連化作靈智，都是個沒有皮囊的家夥。

  　　第一個自燃的男巫成了她的第一套皮膚，曾經能夠忍受的皺皮斑紋都因為另一個人的即將到來變得惡心厭惡。

  　　她想要最完美的皮囊，替換掉醜陋的老皮。

  　　“大白天的誰會怕你？”

  　　顧楚猜想，這玩意兒白天沒有任何殺傷力，要不然也不會幾次在白天出現，卻沒有任何動作了。

  　　她抿著唇，眼神冷酷地拽著女人的腦袋，一下一下往地上砸。

  　　“用著別人身上剝來的皮舒服嗎？還想要我的皮，我敢給你敢要嗎？”

  　　因為動作劇烈，原本愈合的傷口再次崩開，薄薄的衣料上滲出了不少血點，反襯的女人像是一個被虐的小可憐。

  　　“咕咚——”

  　　史仁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這倆到底誰是鬼啊？

  　　他有些擔心自己給出去的那張符紙，還要的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