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祠堂(五)
作者:打字機N號      更新:2022-10-10 21:39      字數:4259
  第7章 祠堂(五)

    顧楚回到村長家的時候,史仁幾個早已經回來了,此時正圍坐在飯桌旁,聽村長講村子裏的神秘往事。

    “現在村子裏早就已經沒幾個人講究那些了,但是在我小的時候,我的那些長輩們,都相信火神的存在。”

    老村長滿臉溝壑,頭發花白,他小的時候,起碼得是六七十年前的事了。

    “那個時候啊,祠堂可是禁地,不到特殊的日子即便是族長都不能踏進祠堂半步,祭拜的日子,也隻準男丁進入……”

    老村長眯著眼,回想當年族中對祠堂的重視。

    改變發生在破四舊那些年,山下來了一群人,砸了村裏的祠堂,說那是腐朽愚昧的思想,當年村裏不少人還因此和那些人發生了肢體衝突,最後還是敵不過時代的浪潮,眼睜睜看著祠堂被砸毀,神像被灼燒。

    再後來,山下的人覺得他們的思想需要改造,送來了幾個知青給村裏的大人掃盲,又強製要求村裏的孩子去山下念書,接受正確的教育。

    等最執拗的那批人被熬死之後,長大的孩子們早就已經忘了先輩的信仰,很多人都對鬼神之說嗤之以鼻。

    等後麵幾年不再鬧著破四舊之後,村裏倒是小修過祠堂,不過那也隻是為了讓一些沒有子孫供奉的靈位有一個安棲之所,所謂的彭氏的先祖火神,已經沒多少人信奉了。

    “不對啊?”

    史仁胖乎乎的臉上是湊成一團的五官,小小的眼睛裏藏著大大的疑惑。

    “如果不到重要的日子連族長都不能進祠堂,那平日裏的香火由誰供奉?”

    史仁有一個信佛的老娘,他記得信仰這事很講究的,反正隔三差五就是重要日子,需要上香供奉,更講究點的,家裏的供奉的神像香火是不能斷的。

    彭氏一族當年那麽虔誠,難道就沒想過這些嗎。

    “有男巫啊。”

    老村長將手裏的煙蒂扔到地上,用腳尖蹍滅。

    “你這老頭子,又把煙蒂扔地上,感情兒子給你買的煙灰缸就是個擺設。”

    村長媳婦端著一碗雞湯從廚房裏出來,看到村長的動作,忍不住啐了他一口。

    “習慣,習慣了。”

    村長尷尬地看了眼史仁等人,覺得當著那麽多小輩的麵被老婆子罵是一件很沒麵子的事。

    “村長,能給我們好好說說有關男巫的事嗎?”

    顧楚走到空位上坐下,現在對於和祠堂有關的事情,她都十分感興趣。

    “能啊,不過那都是幾十年前的老黃曆了。”

    村長正想找些事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呢,一看顧楚對男巫感興趣,立馬說興大發。

    “在很久以前,男巫也是咱們彭氏的傳統之一,巫童隻能在男孩裏挑,每當上一任男巫覺得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就會從村子裏三歲以上,五歲以下的男童中挑選一個生辰八字相宜的孩子,去侍奉火神。”

    村長麵露感慨,被選中成為男巫,並不是什麽好差事,因為一旦被選中,就是侍奉神靈的仆從,他們的一生都要為神明奉獻。

    不能離開祠堂,不能結婚生子,被選中的那一刻,就證明他的人生失去了為自己而活的意義。

    不過在那個虔誠狂熱的年代,不少被選中的男童的家人認為,這是家門的榮耀。

    “當年村裏就兩個年齡合適的孩子,我也是備選巫童之一,不過我的五行重水,八字不好,男巫就選了另一個孩子。”

    每每想到這兒,村長都覺得自己的運氣不錯。

    “那當年破四舊之後,祠堂裏的男巫去哪兒了?”

    顧楚追問道。

    “哎——”

    村長歎了口氣,摸了摸口袋裏的煙,又想抽了。

    “老男巫供奉了大半輩子的神明,信仰最虔誠,他不讓山下的人砸神像,和那群人打起來了,最後在神像被砸的當晚,一把火把自己燒死在了祠堂裏……”

    回想起來,真叫人有些唏噓,老男巫的大半生都待在祠堂裏,除了供奉神靈什麽都不會,又沒有妻兒陪伴,神像被砸,等於將他的生機也給砸毀了。

    “另一個……”

    “另一個就是彭幸吧。”

    村長媳婦端著一鍋米飯走了過來,邊說邊把碗筷分給眾人。

    “我倒沒見過他,當年我嫁過來的時候,祠堂早就已經被砸了,不過聽村裏人說過不少有關他的事,彭幸四歲那年就被選作男巫,在祠堂裏呆了整整九年,十三歲從祠堂出來的時候,除了打掃衛生和誦經點香,其他什麽事也不會,家裏人嫌棄他幹不了農活,又是男巫,就把他從家裏分出去了。”

    村長媳婦的表情有些憐憫,那一家人可真不是東西,當年彭幸被選中成為男巫的時候,村裏人給了他們家不少好處呢,他們也以彭幸為榮,後來祠堂被砸了,男巫的身份敏感,那一家人怕這個兒子牽連自己,就將這個兒子從家裏分了出去。

    也不管一個十三歲,不會幹農活的孩子能不能掙夠工分養活自己。

    也是,那個時候家家戶戶都生養好幾個孩子,對於一個沒養幾年的孩子,又能有什麽感情呢。

    之後的十幾年彭幸的日子都過的苦哈哈的,二三十歲的男人,連個媳婦都娶不到。

    “好在苦盡甘來,後來時局變了,彭幸去了外地打工,聽說在工地裏幹的很不錯,還混了個小包工頭,賺了錢後娶了媳婦,生兒育女,現在也是當爺爺的人了。”

    “對了老頭子,這次祠堂搬遷,彭幸會回來嗎?”

    村長媳婦好奇地朝自家老頭問道。

    說來也是稀罕,當年喊打喊砸的,幾十年過去了,又說這祠堂可能是文物,現在神火村要舉村遷移到山下,關於祠堂的去留政府還需要考量。

    史仁他們的身份就是特派員,查驗祠堂是否存在保留的價值。

    “回,怎麽不回。”

    老婆子都把飯菜給端上來了,村長隻能戀戀不舍的將剛摸出來的那根煙重新放了回去。

    “哎,以前覺得這祠堂已經荒廢了,真要拆了,還有點不舍得,咱們都這麽想,更何況彭幸呢,不管當年是不是因為男巫的身份吃過苦受過罪,畢竟也在祠堂呆了九年,那裏還供奉著將他養大的老男巫的靈位呢,他也得過來拜拜。”

    “吃飯吃飯,大夥兒自己盛,不夠吃鍋裏還有,這隻雞是自家養的老母雞,肉質筋道,滋補的很。”

    飯菜都上齊了,老村長熱情地招待幾人吃飯。

    “之前我和彭幸聯絡的時候,他已經到縣城了,隻不過上山的路堵住了,等路挖通了他才能上山,你們要是對男巫感興趣,等彭幸上山了,我再介紹他給你們認識。”

    這一個白天大夥兒都在外頭東奔西跑,確實也已經餓了。

    即便脖子上一直又一把未知的刀懸著,可也不能餓死自己啊,悲觀點的想法,即便今天晚上死了,至少也得當一個飽死鬼。

    抱著這樣的想法,於紅等人勉強禮貌笑了笑,端起碗開始盛飯。

    “白天的時候我都打聽了,之前死掉的兩人平日裏都沒有得罪過什麽人,男的是村子裏出了名的老好人,對媳婦也好,掙得錢按時上交,沒什麽花花腸子,年輕點的女孩很孝順,一心想要掙錢在山下買房,把瞎子娘接到山下去一塊住,怕結婚後夫家不能接受自己帶著老娘嫁人,這些年別人給她介紹了好幾個對象,都被她拒絕了,一心一意自食其力。”

    史仁說著自己白天打聽來的事。

    他長得白白胖胖,一雙彎彎的小眯眼笑起來的時候格外親和,很容易與人打成一片。

    於紅幾個顯然還沒有適應這個遊戲,加上驚魂未定,一天下來,收獲有限。

    “你們說會不會真的是神明複仇?這故事不是講了嗎,祝融歸來,神的火焰會帶走一切罪惡。”

    天色又暗下來了,於紅顯得有些焦躁,今天晚上死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她的想法確實不是沒有道理,畢竟現在他們看到的無法解釋的現象,確實像是火神的無差別報複。

    可這樣一來,故事裏的第一句又該怎麽解釋呢?

    【負心的兒郎啊,你的新娘在家中等候】

    史仁一直懷疑死掉的那些人是非在感情上有過錯,包括馬大軍之所以會被選中第一個死亡,可能也與他現實生活中的情感有關。

    但是根據他白天的調查來看,前兩個人似乎並沒有情感糾紛,當然,也可能是藏的比較深。

    “怎麽辦,今天晚上要不大家都睡一塊吧?”

    於紅看了看顧楚,又看了看史仁。

    顧楚的警察身份讓她很有安全感,可在這種靈異的世界裏,警察又有什麽用呢,還不如史仁這種經曆了好幾個世界的讀者可靠。

    這個時候,於紅忘了昨天死掉的第一個新人就是與史仁同住一間房的馬大軍,一心一意想要和史仁呆一塊。

    “對對對,人多力量大。”

    龐衝和林朵歡也點頭附和,這個時候,也顧不上男女之別了。

    “仁哥,能單獨和你說幾句話嗎?”

    沉默了片刻,顧楚走到了史仁身邊。

    “我嗎?”

    史仁看了看時間,點頭應下,於是就在另外三人狐疑的視線下走到了房間外。

    “你真的有膽子賭一把?”

    聽完顧楚的分析,史仁露出複雜的表情。

    “你這膽子也太大了。”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在門口來回踱步。

    “要不、要不……”

    看著眼前這個比他小了十來歲的姑娘,他想說要不讓他來,可再想到故事世界外的女兒,他又有些說不出口了。

    “一旦你的猜測是錯誤的,你可能會死的。”

    他歎了口氣,肩膀都耷拉下來。

    “找不到正確答案,我同樣有可能會活不過三天。”

    顧楚不以為意。

    “你……”

    史仁抓耳撓腮,最後深深地看了眼顧楚。

    “這個你拿著,保不了你的命,但要是猜錯了,還有逃的機會。”

    史仁還是第一次見到顧楚這樣膽大妄為的女人,但這樣的人,往往能走的很遠,史仁覺得,或許這一次帶新任務,最大的價值是結識眼前這人。

    雖然有些心疼手裏為數不多的符紙,史仁還是給了她一張斂息符。

    “使用的時候撕掉,十秒鍾之內,鬼物感覺不到你的存在。”

    史仁將符紙遞給顧楚,不容她拒絕。

    “如果你猜對了,記得將這符還我。”

    史仁別過臉去,看著那張給出去的符紙,他有些肉痛,這可都是一條條生機啊。

    對於出去時兩人,回來隻剩下一個史仁,其餘三人心中腹誹不已,最擔心顧楚的要數林朵歡了,對於那個長相帥氣的警察小姐姐,她心中很有好感,可麵對神情肅穆的史仁,她又不敢開口了。

    於紅和龐衝也算不上惡毒的人,隻是轉念想到顧楚落了單,要是今晚鬼怪盯上她,自己就能活命,也就一遍痛恨自己的卑鄙,一邊在心中慶幸。

    將史仁給的符紙塞到口袋裏,顧楚轉身走向了一樓的衛生間,然後反鎖上門。

    如果她猜的沒錯,今天晚上住在一塊的四個人是安全的。

    至於她……

    顧楚掏出她從村長家廚房裏順來的水果刀,就著衛生間昏暗的燈光,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然後將衣物一件件脫去。

    “嗯——”

    鋒利的刀口在胸前劃過,顧楚皺著眉,悶哼一聲忍下了疼痛。

    她的手法很穩,刀口割開的並不深,隻傷了表皮和最淺顯的一些真皮組織,這樣的傷會流點血,但也會很快凝固止住。

    一刀、兩刀、三刀……

    慢慢的,全身上下都布滿了刀痕,劃到最後,顧楚拿刀的手都有些不穩了。

    最後一刀從額頭劃至臉頰,此時的她渾身血肉模糊,視線也被額頭滑落的血珠擋住。

    “滋啦、滋啦——”

    衛生間的燈泡開始故障,時明時暗,四周的牆體好像活了過來,開始蠕動扭曲。

    顧楚將手中的刀片扔到腳邊,雙手扶著洗漱台,睫毛被血水打濕,鏡子裏的女人在微笑的時候,臉上縱橫的刀口皮開肉綻,恐怖又鬼魅。

    “這皮,你還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