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祠堂（七）

  　　“梁斷了，房子快塌了，快出來，都快出來！”

  　　祠堂的幾根柱子本來就已經被蟲蟻蛀空，在砍斷了其中幾根柱子後，剩下的那幾根根本支撐不起稱重的屋頂，已經呈現斜塌的姿態。

  　　林朵歡見狀大喊，讓屋裏的人趕緊出來。

  　　“快！”

  　　史仁催促了顧楚一聲，然後跑了出去，顧楚也沒有耽擱，拎著那個女人的衣領，依舊身型矯健。

  　　“轟——”

  　　就在五人出來後不久，最後一根承重柱折斷，房屋瞬間倒塌，飛濺起一片塵土。

  　　“咳咳咳——”

  　　眾人蒙著麵不住的咳嗽，連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

  　　那個已經被顧楚捶的麵目扭曲的女人目眥盡裂，看著坍塌的祠堂隻留下一聲淒厲的“不——”，然後就如同那些飛揚的塵土一般，化作灰煙，消散在空氣中。

  　　如果不是顧楚的手還像虛抓著什麽似的停在半空中，恐怕於紅等人都會以為自己剛剛看到的那個被她揪著的女人，隻是自己的錯覺。

  　　“消失了……”

  　　於紅說話有些磕畔，她完全被眼前這一切弄迷糊了。

  　　這個女人就是那天攔車的人吧，怎麽會出現在祠堂裏？為什麽顧楚一見到她，就下那樣的狠手揍人？為什麽祠堂坍塌後，那個女人會淒厲地叫著然後化為飛煙？

  　　於紅覺得，就是再借她幾個腦袋都有些不夠用。

  　　史仁幾個聯係了前因後果，隱隱約約猜到了一些，可也還等著顧楚給他們最詳細的解釋。

  　　“結束了。”

  　　收回手，看著那些飄散在空中的飛煙，顧楚臉上神色莫名。

  　　有輕鬆，也有一些沉重。

  　　《十萬》確實很喜歡在故事和提示裏設下陷阱，就如同他們之前誤解了分離的意思一樣，故事的後半句話，祝融歸來，神的火焰會帶走一切罪惡，同樣也存在著一個陷阱。

  　　顧楚一直在思考這個故事，前半句話和後半句話好像風馬牛不相及，前者講的是一個負心的故事，後者似乎關於神罰信仰的。

  　　她一直在串聯兩句話之間的聯係，但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昨天晚飯前，聽到了村長講述的有關祠堂的往事。

  　　從來到這個世界起，因為火神村的名字，以及這個祠堂裏一直供奉著的號稱是他們這一支彭氏先祖的火神祝融，讓他們下意識的以為，故事裏提及的祝融歸來，指代的就是火神。

  　　加上廢棄的祠堂，以及那些人離奇死亡的方式，很容易讓讀者以為是信仰丟失惹來的神的懲罰。

  　　其實這裏的祝融，根本就不是火神祝融。

  　　在很久以前，祝融還有一個指代，那就是男巫。

  　　融指代明亮，祝融就是祈禱光明到來的男巫。

  　　如果這麽解釋的話，她之前所猜測的一切，就能恰如其分的連成一個完整的故事脈絡。

  　　常年接收信徒虔誠信仰的祠堂萌生了靈智，她可能並不真的懂得情愛，隻知道住在她身體裏的男巫將終身都奉獻給了她，就如同俗世的夫妻一樣，應該白頭到老。

  　　老男巫死了，年輕些的卻離開了祠堂，甚至最後離開了村莊。

  　　祠堂馬上就要被推倒了，她也即將不複存在，所以她在積蓄力量，要等待最後一個男巫到來的那一天，用一場熊熊烈火帶走整個村莊，讓那些屬於她又被棄了她的人與她一同消亡。

  　　“草！”

  　　史仁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要不是顧楚，誰知道祝融還有男巫的意思，現在玩遊戲還考百度百科嗎。

  　　他忍不住慶幸，好在這一次隨機選中的新人裏出現在了這麽一個變態，要不然，他得折不少好東西在這一場故事裏。

  　　【非強製任務二：消滅村民離奇死亡的源頭，獎勵10點書卷】已完成

  　　從意識裏抽出任務書，果然，任務二已經完成，村民離奇死亡的源頭就是已經產生靈智的祠堂。

  　　完成了任務二，隻要老老實實在村子裏呆滿72小時，強製任務一自然也就完成了。

  　　史仁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五個新人活下來四個，他還能額外多拿8個書券。

  　　於紅等人聽到安全了，更是喜極而泣，此情此景，史仁實在是不忍心告訴他們，這隻是一個開始，而且以後的任務裏，不一定有顧楚這樣的神人能護他們周全。

  　　經曆過幾個故事的史仁深知，有時候故事裏最恐怖的不是那些鬼怪，而是人心……

  　　第三天路通了，老村長迎著一個垂垂老矣的男人來到了坍塌的祠堂前。

  　　這個男人就是彭幸，神火村最後一個男巫。

  　　今年他已經六十多歲了，因為早年在工地賣命似的勞作，他遠比同齡人更加蒼老，雞皮鶴發，滿臉的老年斑，他是由小兒子推著輪椅從車上下來的，來到祠堂前後，才勉強用拐杖支撐著，下來走了幾步。

  　　“那麽多年沒回來了，哎……可惜上山的路被堵了，沒見著最後一麵，我老了，這祠堂，也荒廢了……”

  　　彭幸有些感慨地說道。

  　　“嗬嗬，不知道你信不信，小的時候，我總覺得這祠堂有靈性，有一次我摔倒，明明看在邊上有一塊凸起的時候，就要撞上去的時候，石頭卻滾到了一邊……”

  　　彭幸絮絮叨叨的，上了年紀，就喜歡懷念一些往事。

  　　村長聽著他念叨，笑著說道：“那送你回到那個時候好不好。”

  　　“不了不了。”

  　　彭幸瞪了眼村長，然後笑著搖了搖頭。

  　　“以前呆在祠堂裏的時候年紀小，總覺得那麽大的屋子就是全部，出去後過了幾年苦日子，還懷念在祠堂裏安安穩穩的那些年，可等到了外頭，開始憑本事賺到了第一筆錢，有了媳婦，才知道，那才是過日子，現在我有老伴陪著，兒女也孝順，曾經在祠堂的那些日子，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來了。”

  　　彭幸就是普通人，向往的還是尋常人夫妻美滿，兒女繞膝的幸福生活。

  　　“這趟來還想喝一口村裏道地的米酒。”

  　　“早給你準備好了，還殺了一隻老母雞給你燉蜜糟雞呢。”

  　　坍塌的祠堂沒什麽好看的，兩個老人你一句，我一句，慢慢消失在了路口。

  　　“啪嗒——”

  　　一根勉勵支撐著的小柱子倒下，一絲火星濺起，又瞬間消弭。

  　　顧楚在不遠處，旁觀了這一幕，看了眼消失的火星，知道它徹底消散了。

  　　沒有了威脅，所有人都顯得輕鬆了許多，史仁幾乎不得空，安下心來的龐衝幾人纏著他追問有關《十萬》的事情，重點是書券的作用。

  　　這個時候於紅等人也了解到，原來一旦被《十萬》選中，就終身沒有脫離的可能性，在之後的日子裏，她會麵臨一個個更為可怖的故事世界。

  　　為此於紅表現的十分沮喪，呆在房間裏，除了吃飯的時間，輕易不會出門。

  　　“你有話想和我說？”

  　　夜晚，史仁捧著兩瓶從村長那兒拿的啤酒，走到顧楚身邊坐下，兩人就這樣坐在房簷前的台階下，仰望星空。

  　　白天的時候史仁就注意到了，好幾次顧楚的眼神都莫名看向他，隻不過那個時候龐衝和林朵歡都圍著他追問有關《十萬》的事，顧楚沒有過來，史仁就想到，對方或許不想被第三人知道之後的談話。

  　　“你已經參加了第幾個任務？”

  　　“噗——”

  　　顧楚打開啤酒拉扣，喝了一口。

  　　“算上這一次，一共四次，我這人也沒啥本事，就是運氣不錯，每次任務都能碰到神人。”

  　　史仁笑了笑，隻是笑著笑人，眼神就落寞下來，被這倒黴的《十萬》選中，算什麽運氣好呢。

  　　“四次……”

  　　新手任務都是這種難度，可見能成功的通過四次任務的讀者數量也多不到哪裏去。這一點倒是顧楚誤會了，她所經曆的這次新手世界，絕對超出了本應該有的難度。

  　　“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顧楚將易拉罐裏的啤酒一飲而盡。

  　　“楚相如，你有見到過這個人，或者從別的讀者口中聽說過嗎？”

  　　“楚相如？”

  　　史仁隱隱覺得耳熟，可又想不起來。

  　　“應該沒有吧。”

  　　想了想，史仁搖了搖頭，“你確定他也被《十萬》選中了？”

  　　史仁看了眼顧楚，這倒黴姑娘該不是因為找人，才被《十萬》盯上的吧？不過話一問出口，史仁就後悔了，他們現在還沒到那交情，打聽這種私密的事情。

  　　“以後有機會我會幫忙打聽打聽，要是能在任務裏碰見，我會把我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你。”

  　　史仁轉移了話題，“對了，你現在是一個人住嗎？”

  　　“無父無母，孤家寡人。”

  　　顧楚搖晃了一下酒瓶，然後將空瓶放下。

  　　“孤家寡人……”

  　　史仁也將酒一飲而盡，然後拍了拍顧楚的肩膀站起身。

  　　“之後經曆的事情多了，你會發現，被《十萬》選中的人，如果是一個孤家寡人，該有多麽幸運。”

  　　顧楚這樣的情況，他倒不用再額外提醒了。

  　　史仁有些羨慕，孤家寡人啊……

  　　他用手搓了搓發紅的臉，顧楚扭頭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微馱著，步伐沉重。

  　　也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她撿起地上的兩個空酒瓶，扔到村長家專門存放紙箱易拉罐的竹簍裏。

  　　隻等明天離開故事世界結算書券，到時候史仁口中的書城會打開，她會看到一個離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