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德川良子

  　　秋子檸心裏裝著事，實在沒什麽好心情和刑摯閑聊。

  　　刑摯明顯能感覺到秋子檸從一開始似乎就興致不高的樣子，他皺了皺眉，不太清楚是什麽原因導致對方後麵一直埋著小腦袋。

  　　是自己剛才的回答令人不滿意了，還是別的什麽？

  　　還有，為什麽要問他關於結婚的問題？

  　　刑摯下意識的將臉繃得更死，心裏有些緊張，試探性的問：“怎麽了嗎？突然問我這個？”

  　　秋子檸搖搖頭，抬眸看著刑摯很輕的笑了一下。

  　　“沒什麽。大概因為又遇到那個Omega，有感而發吧。”擱下手裏的筆，秋子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上去似乎有點疲倦。

  　　她委婉道：“刑摯，有點晚了。”

  　　刑摯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握了一下，指尖微動，又慢慢鬆開。

  　　目光在秋子檸臉上掃了一圈後，他淡淡道：“嗯。你好好休息。”

  　　秋子檸：“你也是。晚安。”

  　　臨時休息室很快安靜下來。

  　　刑摯緊繃的身體稍稍鬆了一些，卻一動不動的盯著剛剛“秋子檸”所在的地方。

  　　他知道絕大部分Omega天性敏感、心思細膩，甚至有些多愁善感，不過刑摯感覺秋子檸不是這樣的性格。

  　　今天晚上，她好像有點反常。

  　　刑摯起身走進浴室，洗漱完畢後，若有所思的躺到床上。

  　　他以前從來沒和Omega深入接觸過，以至於每次和秋子檸說話的時候，都忍不住刻意收斂著。

  　　作為一個Omega，秋子檸並不怕他，這讓刑摯感覺自在愉悅不少，但他也能感得到，秋子檸隻是把他當做一個普通朋友。

  　　他們兩人的相遇多少有點戲劇化，不過到目前為止，刑摯感覺他們之間沒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了。

  　　大概是因為隔了太遠了，畢竟F12023前線駐紮地和1022星球之間，有好幾十個光年的距離

  　　刑摯慢慢轉過頭，目光盯向擺在書桌上的一小籃青檸。

  　　目前為止，剿滅非法武裝組織的計劃已經成功進行到第四階段，收效還算不錯。

  　　如果順利的話，後一階段的的戰略計劃部署完成後，差不多就可以準備回1022星球了。

  　　不過在這之前，為了保證能在這次的親屬參觀慰問活動中看到秋子檸，刑摯覺得自己明天還是有必要去一趟新兵訓練營，找到德川良子，提點提點。

  　　******

  　　另一邊。

  　　秋子檸將與刑摯的通訊切斷之後，肩膀瞬間垮了下來。

  　　她雙手撐在額頭上，兩隻手臂夾著腦袋，手肘磕在桌麵上，感覺又冰涼又堅硬。

  　　“德川良子”四個小字印在眼裏，秋子檸卻知道事情遠沒有想象中的容易。

  　　德川良子現在處於服役期，軍部紀律嚴明，不允許新兵私自聯係外界。之前和她的那次通話，很可能就是近一年中的最後一次。

  　　至於德川良子所說的家屬參觀慰問，秋子檸認為這種見麵機會的不確定因素太多，不能將僅剩的時間全部寄希望於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上。

  　　秋子檸拿起筆，筆尖在白紙上點了兩下，慢慢劃下一杠。

  　　然後，她點開德川良子的通訊，將自己目前的情況簡單概括了下，給對方留了一條文字簡訊。

  　　這天晚上，雨一直在下。

  　　秋子檸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好，等第二天醒來去了醫學研究院到回了周正的私人醫院的時候，她的精神狀態仍舊沒有恢複，看上去有些萎靡。

  　　周正拿著一本病例，抬眼便瞧見她眼下的烏青。

  　　他將兩手背到身後，提醒一句：“從事醫療行業的人是不可能速成的。秋子檸，平時好好休息，不要急功近利。”

  　　秋子檸：“是。”

  　　周正點點頭，也沒再多說什麽。

  　　雖然一開始他並沒有考慮過要同意對方當自己的助手，畢竟秋子檸基礎太差，Omega的身份又存在很多隱患，但這麽多天的接觸下來，秋子檸的勤奮刻苦令人讚賞，聰明好學令人意外。

  　　作為助手，秋子檸當然還有很多要學習的東西；但作為學生，周正其實對秋子檸還挺滿意的。

  　　他轉過身，往旁邊指了指：“裏麵是昨天那個孕婦，他還有幾項常規要做，你來了正好，去吧。”

  　　秋子檸眼皮一抽，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好的。”

  　　她推開門，果然看見薑明旭側躺在檢測儀器的窄床上。

  　　薑明旭看見來的人是她，立刻翻起來坐直身體。

  　　“秋醫生，我等了您好久。”

  　　他打招呼時的語氣帶了些討好，秋子檸將門關緊，想了想，又落上了鎖。

  　　她平淡道：“等我幹什麽，我隻是周醫生的助手而已。下次再來可以直接讓他幫你做這些檢查，會比我專業很多。”

  　　秋子檸走到床邊，翻了一下薑明旭今天的病例，然後將檢查儀器啟動好，將探測頭握在手裏。

  　　所有動作公事公辦，秋子檸知道薑明旭一定會先開口，所以並沒有將探測頭放到對方腹部。

  　　果然，薑明旭看到她鎖了門，便直接切入主題：“秋醫生，昨天我說的事情，你願意幫我嗎？”

  　　秋子檸低下頭。

  　　薑明旭的眼裏帶著懇求，帶著忐忑，也帶著希望。

  　　老實說，這樣的眼神秋子檸以前看過很多。有的是頭發花白的老人，有的是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甚至還有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子。

  　　尤其是手術室的燈滅掉的那一瞬間，秋子檸見過很多帶著這樣目光的人，從手術室外的椅子上躥起，然後向自己圍過來。

  　　但是，結果不會永遠盡如人意的。

  　　秋子檸看著薑明旭，抿了抿唇，才慢慢說道：“我不會直接幫你做摘除光腦芯片的手術。”

  　　薑明旭眼裏的光立刻暗了，然後，他有些激動的抓住秋子檸的手，還想再說什麽。

  　　“你先不要激動。”秋子檸拍了拍他的肩，繼續道：“這個手術的原理其實很簡單，就像久病成醫的糖年病人到後麵很多都會學著找胳膊上的靜脈血管，然後自己給自己注射胰島素一樣。”

  　　“芯片拆除手術簡單來說就是把肉割開，取出芯片然後裝上新的，最後縫合傷口，還有術後恢複。”

  　　“這個手術難度不高，但是對醫生的風險很大。我就算不考慮自己，也不能連累別人。”

  　　“所以，我隻能告訴你該怎麽操作，但絕對不會直接上手幫你，而且場地不能是這裏。你能理解嗎？”

  　　薑明旭蠕動了下嘴唇，慢慢點了點頭。

  　　秋子檸能看出自己的回答和他所預期的存在差距，不過就如她所說的那樣，她可以在是否保全自己的風險中做選擇，但絕不能連累周正。

  　　本著“先說斷，後不亂”的原則，秋子檸見薑明旭沒有反對後，繼續說道：“手術都是有風險的，非專業人士操作的話，風險會更大。”

  　　“而且你是孕婦，很多藥物不能用。找不到合適的場地的話，很可能意味著手術環境不是無菌的，也沒有相應的儀器設備，甚至可能沒有急救措施。如果出了意外，你有認真考慮過結果嗎？”

  　　薑明旭點了下頭，非常堅定：“我很早之前就考慮好了。”

  　　“好。”

  　　秋子檸緩緩呼出一口氣：“需要的所有東西，可能會用到的藥物名稱，儀器設備，操作過程和注意事項……等等等等，隻要我能想到的，我都會事無巨細的寫給你。還有，必備品我會標上著重符號，至於其他的東西肯定越全越好。”

  　　“但是，你能找到多少，最後的手術結果怎麽樣，都和我無關。”

  　　秋子檸直視著薑明旭的眼睛，強調道：“我從來沒有跟你說過產檢結果意外的事，更沒有寫下過什麽。”

  　　薑明旭皺了下眉，慢慢放開抓住秋子檸的手。

  　　沉思秒後，秋子檸看見他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雖然最希望的是你能直接幫我，但這種方式，我也可以接受。”他歎了口氣，慢慢說，“謝謝你。”

  　　秋子檸跟著輕歎一聲：“我以前沒有做過類似的手術，能告訴的相當有限。謝謝你的理解，我確實隻能幫你到這了。”

  　　薑明旭低了低頭，額前微長的碎發掩住了雙眼，看上去有些低落。

  　　秋子檸原本心情就不太好，兩人說到最後又有些沉重。

  　　病房內，安靜的似乎能聽見一根針落下的聲音。

  　　薑明旭的事情基本就隻能這樣解決了。

  　　秋子檸給他做完孕檢的幾項常規之後，工作和生活都按部就班的進行著。

  　　室外，還是陰雨綿綿。

  　　一連幾天過去了，薑明旭沒有再出現，秋子檸對尋找更合適的用來應付強製婚配的人員也沒有新的進展。

  　　時間肯定察覺不到秋子檸愈發焦慮的心情，指針一分一秒的滑過，時間也不慌不忙的流逝著。

  　　四天後的夜晚。

  　　秋子檸有些煩躁的趴在桌麵上，手裏握著筆，在自己手寫的倒計時上狠狠的畫了一個大八叉。

  　　今天過完，距離強製婚配的最後期限隻剩下24天了。

  　　三周多一點，不到一個月。

  　　秋子檸盯著自己畫下的叉，目光一動不動的看了很久，最後，兩邊肩膀突然就垮了下來。

  　　這幾天，她用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辦法，要不是實在拉不下臉，還有考慮到風險因素，她真的就差沒隨便逮著一個適齡的Beta問人家可不可以和她假結婚了。

  　　秋子檸揉了揉眉心，然後拿起光腦，將已經看了不下百遍Daphne論壇又舉到眼前。

  　　這上麵，有一個帖子是她實在無計可施的時候發出來的——

  　　[如果沒有合適的Beta，那麽在哪裏可以找到最保險的人選？]

  　　Daphne論壇人流量不小，但點進來回答她這個問題的人卻沒幾個。

  　　秋子檸手指輕動，滑到最底下，意外看見有了一條新的回複。

  　　那人匿名，也看不見頭像，更無法查看他賬號中的個人詳情。

  　　他回複隻有兩個字——

  　　黑區。

  　　秋子檸心裏一驚，接著慢慢擰起眉頭。

  　　她記得刑摯給她說過，黑區是F12星係獨有的“特色`區域”，隻有在這裏的三個星球的常駐民才知道黑區。

  　　那天誤入黑區，三輛車尾隨其後一路夾擊，她差點就被破車而入了。

  　　秋子檸對黑區的印象非常深刻，現在想起還有些心驚。

  　　她盯著光腦上那條回複，手指微動，正打算回個問號，這時光腦屏幕上彈出一條提示：

  　　[德川良子請求與您通話]

  　　德川良子不是正在接受訓練不能私自聯係外界嗎？

  　　秋子檸看著她的名字愣了一下，然後馬上反應過來。

  　　她眼睛一亮，幾乎是迫不及待的點下了“同意”。

  　　德川良子發來的是視頻通話，秋子檸看見人一出現，立刻興奮道：“良子！你申請到名額了對不對！？”

  　　但對方在看到秋子檸的瞬間，表情還殘存著驚恐，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大喊了一句：“秋！你居然對我有非分之想！”

  　　秋子檸被德川良子的話弄得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我給你留的簡訊裏不是說了前因後果嗎？”秋子檸無奈的笑歎一聲，複問道：“你現在能聯係我，是申請到你之前說的那個家屬慰問參觀活動了嗎？”

  　　德川良子點點頭：“名額裏的確有我的名字。但是你打算要和我結婚可太嚇人了，我原本打算先聯係老師的，嚇得我直接先來找你了。”

  　　秋子檸正腔圓的咬著幾個字，糾正道：“是假結婚！”

  　　“我強製婚配的期限馬上就要了。”她看著德川良子，認真道：“良子，如果不是找不到辦法，我不會貿然請求你的。”

  　　秋子檸歎了口氣，“我實在無法接受要突然和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發生婚姻關係，還是被迫的。”

  　　德川良子的表情認真起來，她沉思片刻後，才慢慢開口：“秋，這不是一件小事。“

  　　“如果我還沒有到軍部服役的話，我可能會認真考慮，說不定也會答應你的請求。但以目前的情況來看，真的有心無力。”

  　　德川良子輕輕搖了搖頭，“很抱歉，這件事我恐怕幫不了你。”

  　　“好吧。”

  　　秋子檸緊緊閉上雙眼，緩緩呼出一口濁氣，隻感覺心裏又煩悶又難受，不舒服極了。

  　　倒不是因為德川良子的拒絕，而是那種被人拴著脖子走的束縛感壓迫感瞬間又重了幾分。

  　　德川良子見她表情實在有些難看，想了想，問道：“秋，你還剩多少時間？”

  　　“不算今天的話，隻有24天了。”秋子檸捏捏眉心，輕聲道：“我的簡訊好像嚇著你了，不好意思。”

  　　“不用說這個。”德川良子搖搖頭，一雙英氣的劍眉輕輕擰起，“秋，你如果還願意幫我，陪老師過來親屬慰問參觀活動的話，我們見了麵可以一起商量下這件事。”

  　　“但是，你的時間太緊了，我也不敢保證到時一定能幫得上忙。要是現在情況真的很緊急的話，我不會硬要求你一定要陪著老師過來的，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秋子檸笑了笑，問：“活動需要我們在哪裏待多久？如果條件允許的話，還是讓我陪著周醫生吧，畢竟他年齡不小了，做太空飛船還是有風險的。”

  　　德川良子：“按照軍部計劃，兩天後開始接待第一批士兵親屬。住宿五天，加上往返路程各一天，剛好需要一周整。”

  　　這個安排對秋子檸來說是有點不太友好，她算了下時間，感覺自己可能真的無法陪周醫生一起去找德川良子了。

  　　但她現在就算是找人，也不過是在光腦上悄悄摸摸的海選，連苗頭都沒有掐到。

  　　相比之下，反倒是德川良子這邊的希望更大一些。

  　　軍部紀律嚴明，管天管地管下麵的士兵，難道還管人家結婚嗎？

  　　秋子檸左思右想之後，問：“良子，你們那裏限製網絡嗎？”

  　　“你們作為家屬，能看到的東西很有限，所以隻限製用軍部專網渠道，其他倒沒有什麽了。”

  　　這樣的話，其實對她的影響並不太大，主要是秋子檸現在還沒有找到任何一個可以約線下了解情況的人選。

  　　如果陪著周正一起去的話，回來後還剩兩周時間。

  　　而且就像德川良子說的，可以去她商量下，萬一能行呢？

  　　德川良子怎麽說也比短時間內隨便挑的陌生人保險多了。

  　　“我覺得我可以陪周老師過去你那。但是……”秋子檸咬住下唇，問：“良子，如果軍部同意的話，你願意幫我這個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