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真相

  　　“我是餘凡，就是最近一周占據各大 app 頭條的女記者，餘凡。”餘凡拿著身份證件放在鏡頭麵前。

  　　沙發前的茶幾上放著一杯白水，餘凡倒出藥瓶裏的小白片，借著白水的力道大口吞下手裏的藥片。一次、兩次、三次，餘凡也不知道吞了幾次，看似圓潤的藥片劃過嗓子，像是鋒利的刀片在喉嚨裏留下一股血腥味。

  　　直播間的人數多得可怕，他們像蟻穴裏的螞蟻，湧入直播間。

  　　餘凡打開計時器，展現在鏡頭前：“從現在開始，我應該還有 45 分鍾，時間不多，我就長話短說了。”直播間的觀看人數繼續瘋漲。

  　　蘇柯慌了，那個藥瓶蘇柯在餘凡家見過。起先蘇柯以為餘凡是擅自斷藥，現在看來這大半瓶藥片應該是餘凡準備了很久的安眠藥：“陳明嘉，立刻出警，彌爾頓大街 16 號 1802 室！”

  　　“和大家猜測的一樣，瑞安醫院無差別傷人事件，不是衝動作案，而是我和楊新友共同謀劃的預謀犯罪。”評論區裏，咒罵的文字炸開了鍋，“我知道大家很不理解我為什麽這麽做，但是我沒有第二種選擇。”餘凡的眼裏沒有光，聲音濃稠嘶啞，像極了南城的雨季，“瑞安醫院並不是我們所看到的那樣，表麵上是南城市的醫療名片，背地裏卻幹著拐賣人口、販賣器官的勾當，甚至是為了獲取人體器官，肆意扼殺別人的生命。楊新友一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餘凡清了清嗓子繼續說：“五年前，楊新友的女兒楊微微查出先天性心髒病。這對一個不富裕的家庭來說本來就是晴天霹靂。可是沒想到，厄運沒有放過這家人。楊微微生病後，曾經由清裏鎮診所的李醫生，介紹至南城市瑞安醫院檢查治療，並確認了疾病，治療不到兩年家裏的積蓄就花光了。楊新友和他的太太不得不到處借錢，變賣家產，最後夫妻倆走投無路，本來想帶著孩子一起結束生命。可就在這個時候，幫助過他們的李醫生忽然出現，聲稱可以為楊新友一家辦理瑞安醫院的醫療貸款業務，利息低周期長，還保證可以為楊新友和他的太太介紹高報酬工作，用於償還債務，唯一的條件是借貸的款項隻能存儲在瑞安醫院的醫療賬戶裏。楊新友一家以為自己找到了希望，但是這才是噩夢的開始。”餘凡拿出一張流水賬單放在鏡頭前，“大家在網上看到的楊新友個人百萬流水，其實是借貸業務賬單，隻是被人換了一個角標，就徹底扭曲成了另一件事。”

  　　餘凡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顯得極不自然，眼前的重影讓她意識到，時間不多了：“很快……”餘凡的肺腔壓來一股窒息感，“很快，楊新友就還不上債務了。李醫生也按照承諾為楊太太安排了一份名為‘境外家庭管理師’的工作，說白了就是在各大豪宅、高端公寓幹保姆。每個月近萬餘元的收入，對於這個家庭來說的確很誘人。因為時差問題，楊新友和太太聯係得越來越少，直至半年後楊新友和太太徹底斷了聯係。此後楊新友找過李醫生，希望他能幫忙找過楊太太，一段時間後，李醫生告訴楊新友，楊太太在境外和有錢人跑了……”餘凡的呼吸聲加重了。

  　　“快點！”警車的鳴笛聲劃過一個又一個路口，蘇柯盯著手機屏幕，“陳明嘉快點！”蘇柯喘不過氣來，像是破碎的浪花灌進喉嚨。

  　　“事實並不是這樣的，此後楊新友多次去找過李醫生，有一次正巧碰到了李醫生喝醉酒，他向楊新友透露，楊太太不是和人跑了，而是不知道被人賣到了哪裏。像這樣事不止第一次了，李醫生除了開診所以外，還有一份掮客生意，他以幫助病患辦理醫療貸款業務為由，實際上是服務於瑞安醫院的黑色產業鏈，如果有還不上貸款，他們就會以這樣的方式將病患家屬騙至境外，進行人口販賣生意；遇到不聽話的病患家屬，則是把人拖到地下診所，摘除器官，售賣給各階層有需要的人。這種生意並不隻存在於清裏鎮，南城市周邊的三四線小鎮，大多都有這種掮客生意。”餘凡嘴角泛起兩個酒窩，隻覺得有一麵銅鑼在腦袋裏轟鳴，喉嚨的堵塞感和刺痛感淌著血，疼得她全身一陣熱一陣涼。

  　　“這一份，就是我在清裏鎮……診所找到的人口銷售記錄……”餘凡攥著一份打印在 A4 紙上的照片。照片上，攤開的筆記本清晰地記錄著，某年某月某人某個器官的銷售額，一連幾頁的文字，觸目驚心。

  　　一個頭發茂密、牙齒健全、腎髒完整、心髒每分鍾跳動 80 餘次的正常人，可以被拆解為骨架、心髒、肝髒、腎髒、角膜、韌帶、血漿、紅細胞……人，像櫥窗的商品、分割好的豬肉，被明碼標價，一種新形態的食人主義在人類之間萌生。在欲望放肆的文明邊緣，人類成為人類最大的消費者。有時候人死了，卻比活著更值錢……

  　　星星蹣跚學步，黃昏唱著哀樂，生命流逝的分秒裏，餘凡的思緒開始不受控製，她好像聞到了死亡的味道，是一種苦澀的鹹味，如果你大口品嚐過海風就會明白，海的腥臭味足以讓人自由放棄呼吸的權利。

  　　“你為什麽要幫他？”評論區裏出現了這樣一條文字，餘凡的眼睛裏晃過一絲微光，“因為……”餘凡開始劇烈地咳嗽，空氣強行擴張肺部，她強撐著身體，向後退了兩步，掀開自己的上衣。小腹上橫跨著一虎口長的疤痕：“我也是受害者。”

  　　餘凡家的門幾乎是被撞開的，站在空無一人的客廳裏，蘇柯的腦子忽然宕機。這裏沒有直播設備，沒有安眠藥，也沒有餘凡。

  　　手機裏傳來更為劇烈的嗆咳聲，蘇柯感覺周圍的世界都凝固住了。

  　　餘凡在哪兒！

  　　餘家？南城消息通？蘇柯腦海中閃過餘凡可能存在的地方，又一一否決，他想不到，除了餘凡家她還能去哪兒。

  　　“如果我能早點吃到芒果糯米飯……就好了，真的很好吃……”直播的畫麵震顫著，隨著一聲巨響，直播畫麵天旋地轉，再次穩定下來的時候，餘凡消失在了畫麵裏。

  　　“早點……”蘇柯大聲喊道，“快！南城市遊泳館！快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