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告別

  　　侵犯蘇小淺的罪犯幾乎是當場抓獲的。家住距離南城市高中二十公裏開外的出租房，尾隨餘凡一路而來。兩名男子最初想要侵犯的人並不是蘇小淺，而是餘凡。

  　　原因很荒唐，因為網上的一篇帖子說餘凡人盡可夫，任何一個人都可以侵犯，侵犯是一種“正義的責任”。很不巧，晦暗不清的教學樓走廊裏，蘇小淺拿了餘凡的外套和背包，被人誤認為是餘凡，而真正的餘凡卻逃過了一劫。

  　　“蘇先生，蘇女士已經脫離危險了，再觀察一晚，如果明天早上各項指標沒有問題，就能轉到普通病房了。”

  　　“好，謝謝。”icu 室外，蘇媽媽已經哭得幾乎聽不到什麽聲音，後續所有的手續都是蘇柯強打著精神堅持到了現在。

  　　從南城市高中一直到醫院，餘凡的精神狀態一直不是很好，聽巡邏警察說，一開始是驚恐不停地打寒顫，到後來不願意和任何人交流，最後一個人蹲在牆角發呆。醫生想給餘凡做一個全方位的檢查，但是都被拒絕了。

  　　“張記芒果糯米飯，我之前和你提過，就在醫院附近。”蘇柯提著一個紙袋站在餘凡麵前，“小淺脫離危險了。”話音剛落，蘇柯就聽見一個抽噎，掛在餘凡鼻尖的淚珠一深一淺落在膝蓋上。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漸漸含糊不清的嗚咽在喉嚨裏逐漸放開。

  　　“該道歉的不是你，而是那兩個畜生。”蘇柯的聲音明顯停頓了一下，眼圈泛紅，“那個咄咄逼人的餘凡去哪兒了？吃飽了才能振作起來，法庭上還需要你為小淺作證。”

  　　眼淚，是身體輸掉的戰爭，伴著盛夏蟬鳴，好像有什麽死去了。餘凡一直覺得掉眼淚是最沒用的事，可是當人類無法阻擋世界崩塌的時候，眼淚是最後不屈服的呐喊。

  　　“好鹹……”餘凡嚼著嘴裏的糯米。芒果醬撒在純白的糯米上，像極了日出熨貼雪山，從山脊開始，覆蓋了一整個冬季的寒冷逐漸散去。兩人並肩坐在一起，蘇柯的身上好像自帶一股魔力，隻要蘇柯在旁邊，痛苦就沒有難熬了。

  　　手機鈴聲響了，蘇柯拿起手機：“陳明嘉找我，我去接個電話。”

  　　“嗯。”餘凡低頭小聲回應。

  　　“喂，蘇柯……”陳明嘉好像在控製吐出的氣息，隔著電話也能聽出聲音在顫抖。

  　　“怎麽了，你慢慢說。”

  　　“發動機編號查到了，車型是一輛沃爾沃。租借人是餘凡，去年 6 月 12 號在清裏鎮上名為新和車輛租賃公司租借的。”

  　　“餘凡的不是租了一輛豐田去清裏鎮嗎？她租的車怎麽會被李醫生開走？你說清楚一點！”蘇柯語速加快，心口砰砰亂跳，視線不自覺地看向坐在長椅上的餘凡。

  　　“6 月 10 號，餘凡在南城市前峰車輛租賃公司借走一輛豐田前往清裏鎮，但是這輛車已經在 6 月 12 號上午，完成了前峰公司清裏鎮門店異地還車業務。同一天下午，門店記錄顯示，餘凡的證件又在新和公司清裏鎮門店借了一輛沃爾沃，於 6 月 14 日下午，歸還至新和公司南城市門店，新和公司因為體量小，沒有租賃聯網記錄，隻能在門店內網查到，所以砂楚剛開始並沒有發現。這輛沃爾沃和李醫生租賃的汽車是同型號、同色係的，李醫生出車禍後，保險公司事故鑒定員，因為李醫生借車記錄和事故車型號、顏色前後吻合，並沒有對車輛進行過多檢測，直接認定了李醫生駕駛的車輛就是事故車。同時，清裏鎮警署因為沒有在車輛裏發現其他人員的 DNA 和打鬥痕跡，就結合這份保險公司的鑒定報告給出了事故車禍的結論。”陳明嘉的聲音頓了頓，“我們在新和公司南城市門店找到了餘凡歸還的沃爾沃，駕駛座位和方向盤縫隙裏還有未清理幹淨的血液痕跡，經鑒與李醫生的 DNA 完全吻合，前後車牌上的五金件和車體上五金件孔腐蝕程度也有出入，說明車牌被調換幹過，而且……”

  　　“而且什麽？”

  　　“新和公司負責接待換車業務的工作人員已經證實，是餘凡親自還車的，她還車那天因為精神狀態不佳，工作人員記得很清楚。”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

  　　“喂……蘇柯！你在聽嗎？”

  　　“我在，也就是說，李醫生很有可能是在自己租賃的車上被人砸暈或者遇害，而後被放在由餘凡租賃的沃爾沃上……”蘇柯不敢想了，這麽縝密的計劃不是一時興起可以完成的。

  　　“應該是被砸暈的，如果沒有生活反應，清裏鎮警署應該馬上就能查出來，高速墜崖，屍體的傷口很難辨認是怎麽傷的。”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

  　　“蘇柯……需不需要二次逮捕犯罪嫌疑人。”

  　　“暫時不要告訴任何人，等我回來處理。”

  　　“可是……餘凡跑了怎麽辦？”

  　　“她不會跑的。”蘇柯深吸了一口氣，“確認行凶，還需要有作案動機才可以形成完整的證據鏈，這一點，我們還沒有找到。”餘凡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視線，“餘凡可能患有精神類疾病，但是不肯吃藥，現在情況不是很好，受到外界刺激很有可能引起‘反跳’，發生自殘過激反應。”

  　　“餘凡在你身邊？”

  　　“在。”

  　　“蘇柯，你冷靜一點，不管怎麽樣先控製餘凡總是沒錯的，”

  　　“我很冷靜。陳明嘉你信我一次，李醫生是成年男性，餘凡的身高體重很難獨自一人襲擊成年男性。而且，她如果真的想跑，根本不會再回到南城市。”

  　　“你懷疑楊新友和餘凡合謀？”

  　　“可能性很大，而且餘凡一個外地人是怎麽知道李醫生租賃車輛的型號顏色和哪家租車公司是否聯網？這一點我也沒想明白。”

  　　陳明嘉的思考並沒有持續多久：“好，蘇柯我信你。”

  　　電話斷得幹脆，蘇柯的思緒卻在不停打轉。他托著臉頰隨意摸了一把，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蘇柯大步走向餘凡：“餘凡，我送你回家。”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蘇柯緊緊攥著手指。

  　　南城稠密的晚風吹在兩人身上，裹挾著粗糲鹹潮的混合物。夜空下的雲，雷同枯死的浪花，蠕動著撞向前者的屍體。公路賣弄幻象，繁雜的燈光割出鋒利的光影，像是煙火轉瞬即逝。少年摒棄時間的桎梏，大肆甩掉一場場霓虹，將城市拋在身後，他們盡情熾熱聽風，直至看到終點。

  　　“手機給我。”蘇柯摘下頭盔，伸手遞到餘凡麵前。

  　　“你要做什麽？”餘凡一邊問一邊還是按照蘇柯的要求照做。

  　　“這是我的聯係方式”蘇柯接過手機在搜索欄裏打上了自己的賬號，“如果想起任何和楊新友有關的事，可以聯係我……記得先聯係我。”

  　　“嗯。”餘凡單薄地站在晚風中，“蘇柯……”這是餘凡第一次叫蘇柯的名字。

  　　“你想起什麽了？”那一刻，蘇柯眼睛裏泛著光。

  　　“謝謝你，芒果糯米飯真的很好吃。”餘凡笑了，她拂過從鬢角掉落的長發，盡可能想讓自己顯得不這麽狼狽，“謝謝。”

  　　馬路上，汽車的轟鳴聲劃過，蘇柯沒有聽到第二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