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肆意施暴

  　　“餘年，你還嫌事情不夠亂嗎？”餘凡攥著餘年的衣領，一個巴掌落在他的右臉頰上，“除了打架鬥毆你還學了什麽？”

  　　餘年紅了眼眶，手中的椅子重重地砸在地上，太陽穴“突突”地直跳，血液像是燒開了一樣在心口亂竄：“你聽不到他們說你什麽嗎！”少年的眼睛裏充斥著不解、憤怒和不甘，“餘凡……你沒心、沒廉恥的嗎！”

  　　“隨意施暴隻會讓別人因為害怕不敢靠近你，你以為這是麵子、是尊重？”

  　　“那你說要怎麽辦？”

  　　餘凡攥著餘年的衣袖，把人扯到自己身後：“黃老師，各位家長，我覺得這件事情已經不是我們幾個能解決的問題了。不如這樣吧，報警，根據現有的法律和傷情認定，裁定出雙方需要的責任。是我們該負責的，我們一分錢也不會少，該孩子們承擔的，也請各位家長讓孩子們也負起責任來。”

  　　餘凡的話像一塊沉重的石頭，落到深潭裏，直直地墜向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有些家長開始動搖了，一旦進行傷情鑒定，自家的孩子也有出手打人。按責任劃分這算是互相鬥毆，而且事情的起因明眼人都看得出，一旦走司法程序誰也撈不到好處。

  　　自家的孩子是要讀重點大學的料，沒人願意為了餘年這個“東西”而讓孩子的履曆上沾上汙點。

  　　“報警倒是不至於，我們也就是想讓餘年漲漲記性而已。”家長之中有人給自己找了個台階。

  　　“是啊，都是同學何必鬧得這麽難看呢。”

  　　“我也是這麽覺得，孩子們至少還要做一年同學，抬頭不見低頭見，以後還怎麽在一個班上學習，這不是影響孩子的心情嘛……不過餘凡打人錢還是要賠的。”

  　　“各位家長可以領孩子去醫院做個檢查，期間發生的費用我和餘年願意承擔百分之七十。”

  　　自動販賣機裏，每一種飲料都被明碼標價，金額從大到小，價格成為一種新的身份標簽。“咚”的一聲，紅色的可樂易拉罐從高處落下。餘年蹲在自動販賣機彌散出的光線下，咕咚咕咚大口喝著深褐色的液體解渴。

  　　“等下我送你回去。”餘凡靠在販賣機的另一側。

  　　“不用，你有多丟人自己不知道嗎？現在出現在圓角巷，被人指指點點地戳脊梁骨，你不難受我還惡心。”餘凡的言辭裏透露著鄙夷，“要不是因為你，我才不會這麽狼狽。”少年孩子氣地抱怨著。

  　　“有一件事，黃老師說得對，你馬上就要十八歲了，是成年人了。以後再遇到這種事，不要再不分青紅皂白地動手……你爸媽就你一個兒子，別讓他們難過。”餘凡的嗓子裏壓著一塊石頭。

  　　餘年瞥了餘凡一眼：“你少教育我，你自己也不是什麽好人。”少年猛然站起來，幾個星期不見，餘年好像又高了不少，“我問你，你真的被人家包養了？還有那個瑞安醫院的事，你是不是也幹了？”

  　　“這和你沒有關係，好好讀書，照顧好你爸媽就好。”餘凡看向餘年投擲過來的視線。

  　　“怎麽和我沒關係了？要是和你無關你就說出來啊，澄清啊，你就是做記者的，這些都不會嗎？”餘年臉蛋通紅，手臂上的青筋像蛇一樣蜿蜒、盤踞。

  　　餘凡默不作聲，回應少年的憤怒。

  　　“你是不是蠢啊？不是你幹的你幹嘛不說話，你非得讓我們一家子都陪著你，被人戳脊梁骨你才開心嗎！”

  　　“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

  　　“我不小了！”怒吼聲回蕩在夜色下的教學樓裏。

  　　餘凡的視線裏突然多了一個人。蘇小淺抱著教科書從暗處走向兩人：“嫂……”蘇小淺的聲音戛然而止，“你是餘年的姐姐？”蘇小淺指著餘年說，“我就說我看餘年這小子怎麽那麽順眼呢，沒想到他是你的弟弟。”她的身上自帶明朗，每次餘凡看見蘇小淺都會忍不住跟著開心起來。

  　　“誒！餘年你也不介紹一下。”蘇小淺用手肘戳了一下餘年的手臂，看上去兩個人關係不錯。

  　　“這個，蘇老師，新來的實習數學老師。”餘年隨手指向餘凡，“這個，餘凡。”

  　　“你們剛才在聊什麽呢？”蘇小淺和餘年對話的時候，絲毫看不出兩人是學生和老師的關係，“我在隔壁走廊都聽見你的聲音了。”

  　　“沒什麽。”餘年側過身體，靠在一旁的自動販賣機上。

  　　“小淺，餘年給你添麻煩了。”能聽得出，餘凡的聲音裏滿是疲憊，她強打著精神露出一抹笑容。

  　　“沒有沒有，餘年真的很聰明，他雖然不怎麽聽講，作業也不做，但是上周考試前，我就給他突擊了兩個小時，就能考到八十分。”蘇小淺挽著餘凡的胳膊說，“凡姐，你什麽時候再來咱們家，我讓我媽給你做點好吃的。”

  　　“以後再說吧。”餘凡敲打著自動販賣機的玻璃，“為什麽不聽課，作業也不做？”

  　　餘年的視線在蘇小淺和餘凡身上來回晃動：“你的事我管不著，我的事你也少管。”

  　　“學生最主要的任務就是讀書，你什麽時候能明白這個道理，明年就是高三，你真的打算不讀書，和你爸一樣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

  　　“那也比你丟人現眼的好！”餘年手裏的易拉罐改變了原有的形狀，深褐色的液體被一股手勁兒用力擠出罐子。餘凡來不及躲閃這股怒氣，西裝下的白襯衫被染上了一股甜膩的味道。

  　　發絲上滴落的液體，將餘凡的狼狽、醜陋表現得淋漓盡致。餘年不想再看見

  　　“餘年！你……”蘇小淺再抬起頭的時候，餘年已經消失在了夜色裏，“這小屁孩真是沒禮貌。”蘇小淺連忙掏出紙巾，“凡姐，前麵轉彎有盥洗室，你去洗一下吧，可樂幹了黏在身上，總是有些不舒服的。”說著，蘇小淺接過餘凡的背包和外套。

  　　涼水沒過視線，水漬順著鼻梁、下顎掉進下水道。眉毛上的傷口沾了水，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刺撓，又疼有癢，還有一些微微發漲的溫度。鏡子裏的人好像在很短的時間裏瘦了一圈，眼眶凹陷，麵部兩側也像是被削了一大塊，餘凡拍了拍臉頰，擦去了臉上的水漬。

  　　再次回到教學樓裏的時候，蘇小淺沒有在原本的地方等著餘凡。取而代之的，是掉在地上的背包和外套。蘇小淺原本抱在手上的教科書，掉在距離背包位置的不遠處。

  　　書本內頁卷曲，封麵上留下了兩個半掌腳印。

  　　“小淺！蘇小淺！”沒有回應，四下裏安靜的有些不真實。餘凡有些慌了，但又很快安慰自己：這是在學校，不會有什麽事的。

  　　越是這麽想，心跳得越是厲害，煩躁、焦急一起湧上來，餘凡快速吞咽著口水，沒有目地跑向遠處。

  　　等餘凡找到蘇小淺的時候，她和還沒來得及收走的垃圾一起躺在距離南城市高中不到兩百米的巷子裏。黑色的垃圾袋呈現不規則的破壞形狀，菜葉、食物殘渣、夾雜著排泄物的廢紙，散落一地。垃圾蔓延出來的水漬和鮮血混在一起，早就分不清彼此了。

  　　蘇小淺的身上隻掛著幾縷碎布，像一隻被人肢解蹂躪的玩偶一樣，躺在垃圾堆裏，餘凡不敢確定她是不是還活著。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他們聚集在一起用目光議論著赤裸的蘇小淺，拍照、攝像，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