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平衡法則

  　　網絡上有關餘凡和楊新友的討論熱詞居高不下。仇琦坐在床邊，手裏的手機亮了又暗，一連深呼吸了幾次，焦躁的情緒還是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

  　　仇琦又一次撥通餘凡的電話，電話那頭依舊是用戶關機的提示語音。幾個小時過去了，窗外的雨斷斷續續地下著，餘凡卻始終沒有聯係上。

  　　十分鍾後，仇琦忍不住了，他隨手抓起一件衣服掛在手臂上，將床頭櫃上的車鑰匙揣進兜裏。

  　　“你打算去哪兒？”仇琦身後出現了一個他此刻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我出去一次。”

  　　仇琦麵前的人穿著白色襯衫，金絲邊框的眼鏡在說話的時候，向上推了推。仇言遞上了一張機票：“飛機票已經定好了，今晚好好休息。”

  　　仇琦接過機票：“明天就走？”他不受控製地搖了搖頭，“不行，我還有事沒處理好。爸你再給我幾天時間。”

  　　“明天下午三點起飛，下午一點半司機會把你從家送到機場的。到了那邊之後好好讀書。”仇言忽略了仇琦的懇求，“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爸，我真的有很重要事要去做。”

  　　“為了那個叫餘凡的女人？”常年在政場沉浮，讓仇言自帶一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除了仇琦，他幾乎不會給別人反駁自己的機會。

  　　“爸，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麽……”仇琦的話被打斷了。

  　　“正因為如此，我才會幫你，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仇言嘴角的法令紋又加深了幾分，“你去了又能改變什麽？現在輿論正在風口浪尖上，說不定現在就有記者等在餘凡家門口。你也是做媒體行業的，這一點我沒有亂說吧。”仇言心裏升起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怒氣，“被人拍到，你打算怎麽解釋，解釋的清楚嗎？你希望明天頭條出現你和餘凡的桃色新聞？”

  　　“我明明知道他們在胡說，他們在造謠，你讓我什麽都不做，眼睜睜看著嗎？”

  　　“正確、錯誤。這是小孩才會追求的東西。你有沒有想過刨根究底，得到‘正確’之後會發生什麽？”仇言找了一個位置，不急不緩地坐了下來。

  　　“楊新友持槍傷人的起因是因為過度檢查，導致治療不及時而產生的醫療事故，這不是瑞安醫院第一次發生這樣的情況了，如果我們能找到解決這一問題的方法，那麽未來可以避免這樣的慘劇再次發生。”

  　　“你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是非黑即白？”仇言看向窗外，指著南城市最繁華的建築群，“你知道南城金融城花了多少年才有今天嗎？”

  　　“三十五年。”

  　　“是啊，三十五年。那個時候我還沒認識你媽媽，一眨眼你都這麽大了。”仇言回憶起三十五年前的南城市，那個時候南城市超過百米的高樓屈指可數，大街上最普遍的出行方式還是 20 幾寸的自行車。城市中將近一半的路還保持著原始的泥質狀態。岸口開放，帶來風險和罪惡的同時，也湧入了大量資本和發展機遇，一代代的人前赴後繼才有了今天的南城市。

  　　“南城金融城目前入駐企業達到 2 千萬家，行業覆蓋醫療、地產、原石、大宗交易等等全維生產資料，年產值超萬億。三十五年過去了，這些產業從堆砌城市的磚瓦，變成了這座城市的血肉，少了任何一塊磚大樓都有可能轟然倒塌。那個時候，會有多少企業會倒閉破產，有多少人失業、房屋斷供、生活入不敷出，你想過這些嗎？你所堅持的正確對那些人來說，就是當頭一棒。”

  　　“所以您根本就沒想過要解決這個問題？”仇琦記得，從小到大仇言都在教自己做一個好人，現在想想何其諷刺。

  　　“南城市的情況本來就很特殊，各方勢力盤庚錯節，牽一發動全身，誰知道你拔出釘子之後會帶來怎麽樣的後果呢？你可以承擔這個後果嗎？如果沒有妥善的解決方法，倒不如維持現在的平衡。”

  　　“爸，這件事隻要有人去做就一定可改變什麽。”

  　　仇言拍了拍仇琦的肩膀：“每一個人生來都有自己的價值。公平、正義、對錯不是你這樣的人應該研究和學習的東西。”

  　　“這個答案……我，我沒辦法接受。”仇琦癱坐在床上，失力的那一刻，仇琦已經選擇了答案。

  　　“像餘凡和楊新友這樣的普通人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也許風頭一過，就沒有人能想起這樣的人小人物了，但你和他們不一樣，從出生開始圈層壁壘就注定了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三年之後回來，南城還有更大的未來等著你。”

  　　“爸……”

  　　“好了！我的耐心差不多了。你也收收心，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趕飛機。”

  　　仇琦有記憶開始，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仇言的安排下完成的，人生毫無驚喜一眼看得到頭。大學畢業之後，仇琦第一次在麵試現場遇到了餘凡，和別的麵試官咄咄逼人的樣子相比，餘凡身上有一種身在俗世卻不落俗套的清冷感。

  　　這樣的人無論在什麽地方都很顯眼。

  　　有餘凡在的每一天都是白晝，仇琦開始有一些期待這樣的生活了，期待看到餘凡，期待待在她身邊，就算知道餘凡不會給出任何答案，仇琦還是期待著。

  　　隻不過，一切都到此為止了。

  　　蘇柯的機車在地下車庫停了下來。餘凡卸下頭盔放在機車的反光鏡上：“就到這兒吧，我自己上去。”換上了職業裝，餘凡又披上了一副生人勿進的疏離。

  　　蘇柯心裏藏著話，很快被餘凡看穿了。

  　　“怎麽？蘇隊長怕我畏罪潛逃？”餘凡看向蘇柯投來的視線，“我家門口可能會有記者等著，你跟著我不合適。”說完，餘凡頭也不回地走向了電梯。

  　　在電梯門關上的前一刻，一隻手擋在了中間：“我需要確認你安全到家。”蘇柯的聲音在餘凡的頭頂響起。

  　　餘凡按下抵達 18 樓的按鈕，站到電梯一側的角落，給蘇柯騰出了位置：“要一起就快上來，擋著電梯很沒公德心。”

  　　16 號 1802 室門前不像預料中那樣圍滿了記者，冷冷清清的，米色地磚裏映出一個人影：陳翠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