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餘凡的另一麵
作者:吳大寶      更新:2022-10-02 15:23      字數:2281
  第十七章 餘凡的另一麵

    南城又迎來了黑夜。這次有些不同,夜色中的霓虹斑駁,因為細密的雨滴變得更加朦朧黏膩,就像肉眼瞧不見的蜘蛛網,經風一吹鑽進鼻子、眼睛、嘴巴,抓耳撓腮卻無處下手,說不出的焦躁難耐。

    丹平按下確定鍵的時候,瞥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數字剛好跳到:00:45。窗外的雨沒停,細細的長條打在玻璃幕牆上,一道玻璃隔絕了兩個世界。

    打印機開始轟轟作響,一張接著一張白紙經由機器吞吐,被賦予了全新的意義。電腦屏幕發光的範圍,剛好可以看清丹平的表情。

    她僵視著一疊布滿線框和數字的文件,愣愣地站在原地,握著鼠標的右手因為太過用力而指節泛白。

    丹平按著胸口咚咚作響的跳動,長舒了幾口氣。

    “你在幹什麽?”餘凡的聲音突然切入丹平的思緒。

    肉眼可見的恐慌。丹平雙肩抽搐,倏地回頭確認聲音的來源,完整的瞳孔在眼眶中劇烈晃動著:“餘……餘主編……”

    餘凡挑眉問:“這麽晚了,怎麽還不回家?我聽說……寶寶還在喝母乳的階段會因為媽媽不在身邊而胃口不好。”說著,餘凡順便按下牆壁上控製燈光的按鈕。丹平的表情更清晰了,餘凡確定丹平心裏有鬼。

    兩人之間的沉默尷尬,在打印機失聲之後被推向高潮。丹平下意識地舔著嘴唇,眼睛不時瞥向餘凡:“我打印好資料……就回去了。”

    “辛苦了你了。”餘凡向前走了幾步,丹平也跟著防備起來,用身體擋住了還未幹透墨跡的紙張,“這種瑣事交給實習生就行,許主編還真是不知道體諒人。”餘凡用開玩笑的語氣談論起許予川,“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這活就交給我吧。你早點回去陪孩子要緊。”

    說著,餘凡拿起了打印機裏的幾張紙。

    “不用了,餘主編……”丹平沒有攔住餘凡。

    “這是……”餘凡仔細翻了幾頁,雙手不自覺的攥緊了一些,“你打印這些做什麽,是想向總公司舉報嗎?”密密麻麻的數據,隨便一條就把許予川推向泥潭,“這些數據是哪裏來的?”

    餘凡步步緊逼,丹平很清楚在餘凡麵前,自己沒有勝算。她深吸了一口氣:“我有一個習慣,每次跟進的項目結束之後都會做複盤,跟著許主編的這幾年,我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現,客戶支付的推廣費用和我們實際發生的推廣費用有出入了。其實之前有客戶懷疑過許主編中飽私囊,但是沒有確切證據所以也不了了之了。”

    “這事你有告訴別人嗎?還有人知道你清楚這些事嗎?”

    “你,你說什麽?”丹平有些不知所措,她想不明白,作為公司的管理層餘凡的第一反應,並不是製止自己或者是說一些穩住自己情緒的體麵話,“沒,沒有。”

    餘凡鬆了一口氣。公司所有的賬目支出和收入,每個月都會由財務匯總給劉辰。財務報表清晰明了,遠比丹平從旁獲得的數據更清楚。這麽多年,劉辰怎麽會沒有一點察覺,又或者說,許予川隻是靶子而已,被人賣了還屁顛屁顛數錢。

    餘凡捏了捏眉心,像許予川這樣“缺失腦幹”的蠢貨,能做出這種事並不奇怪:“為什麽選擇在這個時候向總公司舉報?為什麽不早一些,如果是在事情發生的時候揭露這些問題,查賬應該會更方便一些。事情過去了這麽多年,公司賬麵上的虧空早就被填平了。”

    在熱帶草原上,被猛獸捕捉後的斑馬並不會很快死去,它們往往會在瀕死之前用盡全力踹向撕咬著自己脖頸的猛獸。一些食肉動物即便是獲得了最後的勝利,也會因為被踹斷胸前的肋骨導致內髒破裂,命不久矣。

    瀕死之前的反擊,往往是弱者的以命相搏。

    “你想報複許予川?”餘凡試探性地問,“這事一旦鬧開了,你在南城消息通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下家公司背調的時候,你知道自己會承擔什麽樣的後果嗎?”餘凡放下手裏的文件,“南城市但凡叫得上名字的公司,幾乎都是上市企業。這種公司對於員工的忠誠度和人際關係處理有自己的標準和考量,你這麽做等於自毀前程。”

    “可我還能怎麽辦……我咽不下這口氣。”丹平眼角的光澤隨著話音一起落下。

    “報複或者是反擊並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餘凡比任何人都清楚,受害者在理智失控下做出的反擊,往往隻能適得其反。他們明明隻是表達了自己最真實的情感,卻會被施暴者和圍觀者惡意解讀為情緒暴力,受到二次傷害。

    從被害者到被塑造為加害者,隻需要一瞬間。

    “抱歉,我這裏隻有酒和咖啡,可能不太適合你。”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丹平恢複了理智,餘凡遞給丹平一杯溫白開,隨後盤腿坐到了沙發上。

    在餘凡麵前,丹平原本緊張的身體鬆垮下來,她端著手裏的溫水:“我不明白,許予川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其實我隻比你們倆晚來公司三個月,算是同期生吧,隻不過無論是能力還是心智,你們都要比我成熟很多,所以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們倆成了主編,而我還是個小職員。”說到這,丹平低頭笑了起來。

    “可你已經是媽媽了,而我們倆連對象都沒有。”餘凡晃動著手裏的酒杯,“許予川這個人嘴上沒個把門的,說話做事是粗暴了一些。她都和你說什麽了?”

    “她什麽都沒有說。”丹平頓了頓,“返崗之後我從運營崗被調到了編輯崗,美名曰是組裏缺人,可實際上……”丹平搖了搖頭,“我完全勝任不了這份工作。同事對我怨聲載道,領導也覺得我無能,他們背地裏議論我的話,我都知道。可能是因為心情不好,孩子哺乳方麵也受到了影響,總之現在什麽都是一團糟。”

    丹平雖然不算什麽聰明人,但是在職場多年,有些事不必明說也能明白。

    “這和我們當時說好的不一樣……”一種心髒被捏碎的無力感油然而生,“我為南城消息通任勞任怨這麽多年,髒活累活都是我幹,別人惹了事我來收拾爛攤子,升職加薪卻從來和我無關。我不懂,現在他們為什麽還要逼我走。”丹平再一次失控了,積壓多年的憤怒、不甘、委屈在這一刻成為眼淚,宣泄而出。

    餘凡沒有寬慰的話,隻是在一旁遞上紙巾,等待著,等待著丹平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