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偏見

  　　正值南城雨季。大雨過後，路麵的坑窪組成了一抹殘破的城市倒影。人們細碎的腳步濺起零星水漬，或是褲腳、或是小腿、或是白色的針織襪、或是擦拭一新的鞋麵，無一幸免。

  　　南方城市的雨後就是這樣，沒有清新的透氣感，撲麵而來的是撞在氣壓之後，回彈的黏膩、窒息的呼吸。空氣裏彌漫著雨水蒸發後留下的餿味，在不同香水味的掩蓋下，形成了一種更為複雜的香味體係。

  　　“你都嗆入味了。”陳明嘉湊近了一些，快速地吸了幾口氣，“就不能少抽兩支。”

  　　“嘮嘮叨叨的。”蘇柯一條腿踩在更高一些的台階上，右手隨意地拍過陳明嘉的後腦勺，“少管我，讓你查的查到了嗎。”

  　　陳明嘉從背後拿出一個文件袋，放到蘇柯手邊：“早就找到了，砂楚找了一個整個辦公室沒找到你，我猜你肯定在這。”說著陳明嘉一邊挑眉，一邊敲了敲文件袋。

  　　伴隨著蘇柯在紙上移動的視線，陳明嘉補充道：“砂楚查到了‘木本茴香’的 ip 地址，發現這個作者就在南城，順著這個地址我們也找到了具體位置。彌爾頓大街 16 號 1802 室。”陳明嘉明顯停頓了幾秒。

  　　蘇柯的視線移動到陳明嘉的臉上：“我們倆之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蘇柯繼續閱讀文件，在白紙的第二頁清晰地顯示著房產信息和歸屬人信息。另外附上了一張清晰的合照。

  　　產權人：餘凡。

  　　照片裏的餘凡看起來比現在年輕幾歲，穿著白色的校服，棕褐色的長發被束成一個低馬尾，和同學站在一起，餘凡看起來有些局促和不安。

  　　如果不是文件上印著餘凡的名字，蘇柯很難把這個唯唯諾諾的女孩和餘凡那張嘴臉聯係起來。

  　　蘇柯表情裏的不屑被陳明嘉收錄眼底；“也許隻是碰巧而已，或許是誰租了餘凡的房子吧。”陳明嘉明白蘇柯表情下的意思，繼續說，“又或者，像她這樣圍著名利轉的人……也許另有所圖？”

  　　陳明嘉知道，蘇柯心中正義的信仰，從未因為任何外界因素動搖過。一個敢於撕開黑夜，將罪惡暴露在陽光下的作者，就像照進虛無中的一束光。

  　　這束光，不偏不倚落在蘇柯的掌心裏。

  　　“我沒你想的那麽脆弱。”蘇柯把文件塞回文件袋裏，即便不看向陳明嘉也知道他的表情，“這件事，明麵上你不太好插手，調查一下餘凡的家庭背景，住址、工作，總之事無巨細，信息越多越好，不出意外我應該還要和這位餘大記者聊一下。”

  　　“蘇柯……如果你不想查這件事……不如和薑局長再說說？”陳明嘉試探性地問。

  　　“有差別嗎？逃得過這次，下次呢？與其讓別人敷衍了事，不如我親自解決。”蘇柯揚起腦袋靠在牆壁上。

  　　“你這人真奇怪……”陳明嘉笑出了聲，“明明這麽討厭為了那些髒東西，昧著良心做事，但……還是會憑著一腔熱血，在夾縫中尋找公平。”陳明嘉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怎麽能說出這麽肉麻的話。

  　　兩人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蘇柯的笑聲漸漸消失：“公平嗎？我可沒那麽大的本事給每一個受害者公平，但是我想讓每一個受害者的聲音都能被公平的聽見。”蘇柯想了想，“至少……他們應該有公平發聲的權利。”

  　　說著蘇柯摟過陳明嘉的脖子；“惡心死了！哈哈哈哈……”兩人打鬧成一團。

  　　“我這麽支持你的工作，你作為領導不得表示一下嗎？”

  　　“表示什麽？這不是你的工作嗎……”

  　　“薑局長可沒讓我參與……我這純屬義務幫忙……”

  　　“什麽你的我的……我們什麽時候分過你的我的……上學的時候褲衩子都換著穿……”

  　　……

  　　滴滴滴，滴滴滴……辦公室裏，消息提示音先後響起。工作群裏出現一行文字：十分鍾後開始會議。

  　　信息的署名來自餘凡。很快，“收到”和各式各樣的表情包出現在對話框裏。

  　　“凡姐，你可真是咱們公司的勞模。”每次餘凡通知開會，仇琦都是跑得最快的那一個。說著餘凡也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了一瓶牛奶和一塊三明治，“凡姐你沒吃早飯吧。”

  　　“少巴結我，說，惹什麽事了？”餘凡用眼神指著桌上的早餐問。

  　　“沒那回事。咱們十點上班，九點你就到辦公室了，我不是想著你可能沒吃早飯，所以就買了一點。低脂奶三分熱和全麥三明治，都是你喜歡的。再忙早飯還是要吃的，餓過頭了容易胃脹氣。”

  　　為了保持身材，一日三餐低卡食物都是餘凡的第一選擇，這樣的生活習慣餘凡維持了很久。大部分時間裏，餘凡都是辦公室裏獨自解決吃飯問題，所以公司裏知道餘凡有這個習慣的人並不多，而且胃脹氣的老毛病，餘凡也沒有特意和同事提起過，除非是特地留意過她的生活習慣。

  　　仇琦的心思，餘凡不是不清楚。

  　　“謝謝。”餘凡想了想還是沒有拒絕仇琦的好意，但是也補充了一句，“以後不要把吃的東西帶到會議室裏。”

  　　“好。”仇琦嘴角上揚，完全沒有將餘凡的後半句話聽進去。

  　　會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辦公室的玻璃外杵著一個人影。帶著蘇柯進公司的前台女孩，站在一旁磕磕巴巴地說著：“蘇警官，要不，我去叫一下凡姐？”女孩臉上的緋色從脖子紅到了耳根。

  　　蘇柯向後梳起的短發搭配小麥色的肌膚，隱約露出一股成熟男性的荷爾蒙力量。對於年輕的女孩來說，抵抗力幾乎為零。

  　　“不用，我在門口等一會兒。”說著蘇柯看向辦公室。

  　　“根據最近幾期的數據顯示，賬號活躍粉絲年紀大約分布在 16，22、22，28、28，35、35，40 歲這幾個階段，其中 16，22、22，28 歲的粉絲群體數量占比最大，很符合新賬號對客戶肖像的描寫，應該對粉絲導流有很大的幫助。所以我建議新賬號的粉絲群體可以從‘南城消息通’導流。”說話的人坐在餘凡身旁不遠處。

  　　“每一個不同類型的賬號，需要保持自己的調性，原有賬號輸出的內容與自身調性相差太大，很容易失去用戶信任。‘南城消息通’本來就是一個輸出社會熱點的賬號，你覺得用來給直播帶貨賬號做推廣合適嗎？”會議室裏一個穿著西裝的女人說，“曾思思，你來公司多久了，這點基本專業常識都不懂嗎。”

  　　陰陽怪氣的語調，讓剛才還自信滿滿的女孩一瞬間說不出話來。蘇柯的視線落到餘凡身上，她坐在會議桌的盡頭，食指和中指托著下顎，刻畫精致的眉毛微微蹙起。

  　　從座位來看，剛才說話的人坐在餘凡的正對麵，兩人勢均力敵的鋒芒互相壓迫彼此，誰也不讓著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