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屑
作者:吳大寶      更新:2022-10-02 15:23      字數:2250
  第十章 不屑

    南城是一座邊陲城市,靠近赤道的特殊地理位置,讓這裏四季不明。除了夏季,好像找不出第二個季節來。

    八、九十年代,南城靠著走私 fan 毒、槍支彈藥的生意養活了一大批人,整座城市也在大量非法資金的湧入下變得日新月異。進入千禧年,見不得光的生意逐漸從台前轉向幕後,城市表麵上文明富足、謙遜和諧,背地裏的勾當卻有增無減。

    也許是因為很多年沒有聽到幫派鬥爭、當街殺人的消息,這座充滿血腥暴力的城市,逐漸成為了境內外背包客的旅遊勝地。

    可是,生長在淤泥裏的花朵真的不染塵土嗎?又或許,人們是被粉飾後的溫柔吸引,早就忘了他原本的樣子。

    交錯層疊的光暈勾勒著建築的輪廓,南城警隊大樓天台的常客已經挑好了最佳觀景位。蘇柯指尖夾著一段燃燒了半截的煙卷,薄霧吞吐看不清輪廓。

    煙不經抽,很快蘇柯點燃了第二根煙。火星劃過,隨著吞雲吐霧,腦海中也翻滾起不屬於眼下的記憶。

    薑行宣合上文件夾推到蘇柯麵前:“楊新友的案子,現在輿論的聲音越來越大了。”他用下顎示意蘇柯打開文件夾,“你看看這篇文章,也不知道是哪個有本事的作者,能扒出這麽多故事。”薑行宣重重地歎了口氣。

    蘇柯拿著手裏的文件細細打量,文章開頭作者欄裏寫著幾個不易察覺的字:木本茴香。

    “調理清晰,文筆不錯。有理有據,立場明確,現在能站在大眾的立場上,為弱勢群體發聲的人不多了,怪不得能上熱搜。這麽多關於瑞安醫院的猛料,連我們幹警察的都未必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查出那麽多消息。”輕鬆戲謔的口氣,好像是一個全然置身事外的旁觀者,“喲,連楊新友的老家照片都能找到。”

    “還看出什麽了?”薑行宣皺著眉,有些不耐煩地叩擊著桌子。

    “這個作者,像是有備而來,想要收集瑞安醫院誤診、醫鬧之類的醜聞,可得下不少功夫。”

    薑行宣的眉頭稍稍舒展開了一些,身體後仰靠在皮質的座椅上,揚起的嘴角是對蘇柯的肯定:“接著說。”

    “說什麽?沒了。”蘇柯合上文件放在桌上,兩手一攤聳了聳肩。

    “沒了?”

    “對啊,一篇文章而已,薑局長還希望我看出什麽?”

    從蘇柯第一天進警察局開始,薑行宣就看著蘇柯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他的一舉一動還有藏在桀驁不馴下的小心思,薑行宣一清二楚:“還在為那個記者的事生氣?”

    “沒有!”蘇柯故意提高了語調,裝出一副輕鬆的模樣。

    “我還能看不出嗎?你可是我一手帶出來的。”薑行宣繼續說,“我知道你不服氣,但是屁股決定腦袋,上麵的那些人做事總有自己的辦法,你看不明白也正常。”

    蘇柯繞著手指,用沉默表示抗議。

    “那個記者本事不小,是南城消息通的主編,聽說是公司裏的搖錢樹,南城消息通的總經理人脈可不少。說到這你估計也能明白了吧,一個記者能有什麽能耐。”

    蘇柯繼續沉默著,薑行宣用手揉搓著額頭:“南城是什麽地方,再混蛋的人有錢就能橫著走,有錢沒錢都得向錢看。”

    “那還要我們這些警察幹什麽?”蘇柯有些忍不住了,晃動的手指握在扶手上。

    “你瞧你又急了吧,工作不要帶情緒。”薑行宣的口氣就像喋喋不休的中年教師,揪著一個問題不斷重複,“你能不能學學明嘉,人家比你小兩歲,可比你穩重多了。”

    “我學不會。”沒有多餘的掩飾,蘇柯大大方方的承認,“我也不願意學這些。”

    “你和你爸一個樣,早晚得吃虧。”薑行宣長舒了一口氣。

    “您能不提蘇聖江嗎?”提起父親,蘇柯的語氣急轉直下,“哪壺不開您偏提哪壺。”

    “好好好,小祖宗我閉嘴還不行嗎?”薑行宣直搖頭,小聲補了一句,“一模一樣。”

    蘇聖江這三個字,是蘇柯心裏始終邁不過去的一道坎。二十年前,蘇聖江也是南城警局的新秀,原來前途無量,可是事情發展的方向都在一次臥底行動之後截然不同。

    警局新秀變成了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巨大的心理落差讓蘇聖江得了抑鬱症。在四十歲那年,蘇聖江選擇了用死亡逃避一切。

    在蘇柯心裏,蘇聖江始終扮演著一個膽小鬼的角色,甚至成為自己內心怯懦無能的源頭。

    “說正經的,楊新友的案子多少媒體和大眾等著看。南城是仇市長管理的轄區,今年的選舉能不能連任……就看這件事怎麽處理了。”薑行宣敲了敲文件夾,“你知道怎麽做吧。”

    “不知道。”

    “對不對不重要,重要的是處理好。”

    “那您找我做什麽?這件事我們警察局裏誰做不比我合適?”蘇柯翹起二郎腿側身靠在座椅上,“我看陳明嘉就不錯。”

    “明嘉家裏,在南城也有生意,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種事還是避嫌的好。”薑行宣晃了晃手,“你和明嘉不一樣,家底簡單,又是咱們南城警局出了名的鐵麵無私。這事可是上麵的那幾位親自點你名的。”

    “薑局長,我這人直。七繞八彎的做法我不會,您另請高明吧。”說著,蘇柯推開椅子朝著辦公室外走去。

    “你知道你今年的評級有多難看嗎,投訴像雪花一樣數都數不清。”薑行宣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要是不想幹了,現在就交辭職報告。”蘇柯的腳步停了下來,身後的聲音繼續說,“你以為誰都有這個機會在許市長麵前露臉?別人求都求不來,身在福中不知福……”

    蘇柯的胸口好像有一隻困獸在籠子裏來回奔跑,握緊的拳頭感覺下一秒就能砸在牆上。

    “算我求你了成嗎?這事隻要證據鏈看上去完整,有理有據,表麵上能漂漂亮亮的解決就行。”

    許久,蘇柯的五指漸漸舒展開。轉身拿起桌上的文件夾,消失在薑行宣的視線裏。

    裹挾煙絲的薄紙被火驅趕著逼近指節,眼前的南城夜色在煙霧下模糊不清。蘇柯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這樣看南城的夜色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被人甩了。”陳明嘉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蘇柯邊上,指著滿地的煙頭,嘴角扯到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