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瘋了，真的是瘋了

  　　蘇柯麵前的人瑟瑟發抖。不是害怕，而是因為憤怒而顫栗。

  　　“快點！”楊新友用槍指著餘凡的方向，“別磨蹭。”

  　　伴隨著突如其來的大聲嗬斥，餘凡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裏的奶瓶，胸口劇烈的跳動久久不能平複。

  　　蘇柯看著餘凡微微晃動的背影說：“別怕，按照他說的來。”

  　　“誰讓你說話的！”楊新友的槍口調換了方向，直指蘇柯的胸口。

  　　“我沒有別的意思。”蘇柯舉起了雙手表示自己的態度，“她不是警察，你用槍口指著她，她也會害怕。”

  　　蘇柯細細打量診室內的人，加上抱孩子的婦女，和楊新友手上的女孩一共有七個人。他們躲在房間右側的一個角落裏，隻要楊新友扣動板機，七個致死隻是幾分鍾的事。

  　　更糟糕的是，楊新友距離劫持的女孩在同一直線內，子彈很容易貫穿兩人。蘇柯必須在楊新友失控前分開兩人。

  　　“奶粉泡好之後，你先出去。”蘇柯的視線不敢離開楊新友，用略帶命令式的語氣通知餘凡。

  　　“嗯。”餘凡嘴上答應，心裏卻在醞釀著另一個計劃。

  　　耳麥裏，一個呼吸聲沉重地起伏著。看著餘凡眼鏡上微型攝像機傳回的畫麵，丁鵬鵬的心也像是跳到了嗓子眼。

  　　餘凡輕輕敲擊了耳麥兩下，表示一切正常，這是三人之間的默契，隨後就拿著奶瓶走到抱著孩子的婦女身邊。趁著交接的過程，餘凡手一鬆，奶瓶裏的液體撒了一地。

  　　孩子突如其來的大聲哭泣聲，來回撞擊在狹小的診室裏，像是懸在楊新友腦袋上的利劍，不斷晃動。

  　　“你耍什麽花招！”楊新友的槍口重新指回餘凡。

  　　“抱歉，我有點緊張，手沒拿穩，我再去泡一瓶。”

  　　在蘇柯眼裏，餘凡很順暢的說完了整句話，像是提前有所準備一樣。他用眼神剜了餘凡一刀，配合著餘凡繼續拙劣的演技。

  　　“楊新友，你別衝動，害怕是人之常情，你這一槍下去死刑是沒跑了。你想你的女兒，如果你死了誰為你的女兒討回公道。”蘇柯憋著一口氣，快速地將話說完，慢慢移動著腳步擋在餘凡和槍口之間。

  　　此時，楊新友也跟著蘇柯移動著，逐漸和被劫持的女孩之間產生了角度。

  　　蘇柯大膽的說出了猜測：“我相信微微的死和瑞安醫院有關，所以也請你也要相信我們，警察會查清楚的。”

  　　“我就是信了你們這群畜生，微微才會死的！”楊新友的聲帶用力地撕扯著，和著眼淚和憤怒幾乎聽不清發音，“如果不是他們讓微微一遍遍做檢查，我女兒也不會來不及搶救！他們沒有人相信，我女兒是被害死的……他們說我女兒就是短命，他們說我無賴騙錢……他們都該死！”

  　　第一種他們是醫生，第二種他們應該是“旁觀者”，或者說第二個“他們”才是將楊新友逼瘋的罪魁禍首。餘凡深吸了一口氣。明明看過無數次被言論控製的人生，但每一次都會忍不住被窒息感左右心跳。

  　　“警方已經在對麵大樓布置了狙擊手，他的槍口正對著你的腦袋。”

  　　“你是瘋了嗎！幹嘛和他說這個！”診室內裏有人怒吼著。

  　　蘇柯的話，像是在炸彈上摩擦著火星，引起了一次爆炸。

  　　診室內的人質不止一個發出這樣的聲音，他們將壓抑已久的恐懼和憤怒，盡情地宣泄在蘇柯身上。

  　　楊新友戰戰兢兢地看向窗外，用槍指著餘凡：“把窗簾拉起來！”窗簾逐漸掩蓋光線，像是掐斷了眾人的生機。有人開始戰栗，有人開始抽泣。

  　　“你不想親眼看著害死你女兒的人接受製裁嗎？”蘇柯有些站不住了，他隨便找了一個能支撐起身體的櫃子，將半個身體放在了上麵，“人來世間不容易，我做刑警就是不想看見每一個無辜的生命不明不白地消失。”說完，蘇柯附上了一個釋然的笑容。

  　　“你想做什麽？”對峙一個多小時以來，這是楊新友第一次主動發問。

  　　“你現在投降，我可以替你申請旁聽你女兒的案件審理。”

  　　楊新友的雙瞳有些不自覺的顫動，微微蹙起的眉間像是在再一次確認、理解自己聽到的話。片刻後，楊新友搖了搖頭，將槍口對準蘇柯的胸膛：“你騙我。”

  　　“或者，我現在派人去找當時的急診室醫生，你自己報仇？”蘇柯攤開手，擺出一副五無所謂的態度。

  　　“瘋了，真的是瘋了。”餘凡的耳麥裏傳出仇琦的聲音。

  　　“但是殺了醫生之後呢，你和你的女兒還是無法獲得公平。那些‘他們’，不會知道真相。”

  　　眉間的溝壑將眼睛擠成一個三角，楊新友咬著不斷顫抖的下唇，眼淚控製不住奪眶而出，哽咽了好一會兒，僵直的手臂微微鬆垮下來。

  　　“你真的會幫我們嗎？”楊新友像一個孩子一般發問。

  　　“我會。”兩個字，清晰、肯定，給人滿滿的安全感。

  　　“你……你是個好警察。”楊新友鬆開了左手，被他控製的女孩腿一軟跌坐在地上，連滾帶爬躲到了角落裏。

  　　“把槍給我吧。”蘇柯伸出手，一步一步靠近楊新友。

  　　就在觸摸到槍支的前一秒，診室內的電視上忽然亮起刺眼的畫麵。

  　　“城市新聞綜合頻道，為您帶來瑞安醫院現場直擊。”隨著記者的聲音消失，電視畫麵裏出現了當下的場景。

  　　從視頻上來看，不難找出拍攝的角度。楊新友一把推開蘇柯，衝著餘凡吼道：“你找死！”

  　　天空中，飛撲著翅膀的和平鴿四散逃離。一聲槍響後，刺耳的尖叫聲隨之而來。蘇柯撲倒餘凡，死的卻是楊新友。

  　　透過兩人之間的縫隙，餘凡看見了一張猙獰的麵孔。楊新友側身倒在血泊裏，太陽穴裏流出的血液，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束淺淺的噴泉。縱橫的血跡瓜分著麵孔，好像是在很短的時間裏，楊新友的膚色就失去了光澤。

  　　沒有合上的眼睛，隨著餘凡的視角，一起定格在了直播畫麵裏。

  　　“蘇柯……”

  　　“先救人質！”

  　　餘凡隻覺得天地顛倒，好像是陳明嘉和蘇柯的聲音，恍恍惚惚，縹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