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對手

  　　仇琦將餘凡手邊的熱水推近了一點：“凡姐，你別生氣，他們哪懂我們的工作性質啊，你別看了……”

  　　“對啊，凡姐他們就是帶節奏的。”丁鵬鵬也在一旁附和著，“這些人怎麽說話這麽不積口德。”

  　　餘凡將手機放在桌麵上，拿起桌上的熱水灌了幾口，左手抱住了右肘，並未像大家預想的那樣露出不悅或者焦慮的神情。精致的雙眼在妝容的修飾下，充滿銳氣。

  　　“能讓公眾產生情緒共鳴的新聞報道，至少是成功的。”餘凡勾起的唇角回答了仇琦的擔憂。

  　　說完，餘凡打量起會議室裏眾人的表情。

  　　摸著良心說，餘凡在現場的做法雖然很專業，但是缺乏人情味：用特殊的鏡頭語言消費當事人情緒，博得大眾的情感共鳴。

  　　這種提而走險的做法是一把雙刃劍，稍有不慎，南城消息通和餘凡自己就會身敗名裂。

  　　公司內有人瞧不慣餘凡的行事做派，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和大家說一個好消息，咱們自媒體賬號接了不少產品廣告投放，今年年底的分紅應該會比去年多百分之五。”餘凡話音剛落，剛才那些瞧不上她的麵孔也露出了真實的笑容。

  　　“我就說嘛，跟著姐有肉吃！”仇琦和曾思思一邊擊掌一邊說。

  　　“姐，你可真是太厲害了。”丁鵬鵬還是一如既往地憨笑著，“看來今年升遷，總編的位置肯定是凡姐你的了。”

  　　“現在說這個太早了。”餘凡放下手中的杯子。

  　　雖然嘴上是這麽說，但是餘凡真的很需要總編的位置，因為它代表著更高額的分紅、更體麵的社交層次，以及，一張拿得出手的名片。

  　　“今天就到這了，思思準備一下案例複盤，仇琦準備一下數據分析。”說完，餘凡敲了敲桌子，“散會。”

  　　剛剛走出會議室，餘凡的麵前就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麵孔。每次見到這張臉，餘凡總是無法抗拒生理上的厭惡。

  　　這種厭惡，不是出於雌性動物之間的勝負競爭，也不是莫名其妙地排擠，反而更像是同性相斥的對立感。

  　　因為她和餘凡太像了，每次站在彼此的對麵，就像看見了自己。

  　　“恭喜你啊，又為公司做了一個案例。”許予川紮著低馬尾，淩厲的眉峰旁，鬢角的碎發被打理得恰到好處。她高過餘凡一些，一雙黃銅耳環和暗紅色的厚唇，讓許予川的氣場碾過辦公室的每一個角落。

  　　許予川和餘凡是同期生，也是大學同係校友，更是高中同學。餘凡成長的軌跡裏，許予川總是和自己形影不離。

  　　“我真佩服你啊。”許予川走近了幾步，微微彎腰貼在餘凡耳邊小聲說，“被罵得那麽慘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說完，許予川直起了身體，一臉挑釁地看著餘凡。

  　　“我也很佩服你啊，B 組業績差我們這麽多，你作為主編不想著卷業績，還能和我聊這些？”餘凡大大方方地說著，“再這麽下去，你拿什麽和我競爭總編的位置？”

  　　許予川和餘凡的較量，好像從兩個人剛見麵的時候就開始了。餘凡爭強，許予川好勝，像是兩支各帶芒刺的玫瑰。

  　　“業績創收的確很重要，不過……總編代表著公司形象，我說的對吧，餘凡。”許予川果然是最了解餘凡的人。

  　　一句話捅在餘凡的傷口上。

  　　“好了，你們兩個怎麽又杠上了。”說話的人是南城消息通的總經理，劉辰。四十幾歲的年紀，六十幾歲的發際線。

  　　也許正是因為他什麽事都看得開的性格，人到中年身材管理失敗，也是預料之中的事。

  　　“予川哪，你說話別那麽衝，大家都是公司的老人了，家和萬事興嘛。”劉辰說著又看向了餘凡，“凡凡啊，你較真的性格也收一收嘛，和氣生財對不對。”一句話的結尾，劉辰故意提高了語調，“退一步，海闊天空。”

  　　來到南城消息通五年，這樣的陳詞濫調，已經聽出了繭子。

  　　餘凡和許予川同時露出了一臉不耐煩的神情。耳邊劉辰的聲音不絕於耳，但是具體在說什麽兩個人一句也沒聽進去。

  　　口袋裏，手機的震動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餘凡點開手機屏幕滑動了幾下：“劉總，對不住啊，我有急事得出個外勤。”說完餘凡伸手招呼著丁鵬鵬：“鵬鵬，仇琦帶上吃飯的家夥，瑞安醫院。”

  　　“凡凡呐，你真是越來越不尊重我了，我話都沒說完……”劉辰的聲音還停留在半空中，餘凡已經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又是一陣震動，許予川的手機裏的 app 主頁，也推送出了頭條消息：“B 組攝像，采編準備，這次熱點一定要搶下來。”

  　　劉辰的話還沒說完，辦公室裏人少了大半：“喂！你們尊重我一下好不好。”劉辰對著人群離開的方向大聲喊著。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和嘈雜的機械式播報。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睛，空調下微涼的金屬座椅好像始終無法用體溫捂熱，稍稍挪動，背脊上冰涼的觸感蔓延開來。

  　　“請外科 1033 號蘇柯至 7 號診室。請外科 1033 號蘇柯至 7 號診室。”

  　　“蘇柯你醒醒，蘇柯。祖宗！”蘇柯麵前的人沒辦法，狠狠的在蘇柯的手臂上掐了一下。

  　　“啊！啊！陳明嘉你故意殺人啊！蘇柯捂著被陳明嘉掐痛的地方一瘸一拐地走進診室。

  　　“醫生您給看看，他小腿上這道口子一直在滲血。”陳明嘉掀起蘇柯的褲管說。

  　　“你別動，我自己來就是了。”蘇柯剛剛伸出手，就被陳明嘉一巴掌打了回去。

  　　陳明嘉是局裏出了名的“後勤奶媽”，而且專門是“伺候”蘇柯的。兩人是南城警校的校友，一前一後加入南城警隊。

  　　按照年紀來算，陳明嘉要比蘇柯小兩歲，但二人站在一起，陳明嘉看上去更加靠譜一些。

  　　“傷口不深，清創縫合就好了。”醫生撥動了幾下蘇柯的傷口，隨意的在鍵盤上敲了幾個字，“驗血、ct 還有相關檢查都做一下。”

  　　“不是傷口不深嗎？怎麽還要做那麽多檢查？”蘇柯翻看著手裏的檢查單，說話的語氣故意上揚著。

  　　“我是醫生，還是你是醫生。檢查做得徹底，病根查得清楚，年紀輕輕的怎麽對自己的身體這麽不負責任。”醫生甩給蘇柯一個白眼，不耐煩的語氣和揮動的左手，碾著二人往外走，“檢查好了去清創，然後等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