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呼吸

  　　後來的高二上半學期, 林星辰覺得那日子就像火箭一樣，匆匆過了運動會，過了好幾個考試，一眨眼就到了隆冬。

  　　今年並不怎麽下雪, 天氣也是幹冷幹冷的, 班裏好些人都凍感冒了。

  　　季謠謠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 每天都來找林星辰, 從一樓到二樓, 再從二樓下到一樓。

  　　岑然每次見了季謠謠, 都會翻白眼嘲諷她, 叫她江夫人。

  　　季謠謠一開始會生氣, 後來直接無視，心安理得的受了。

  　　岑然私下裏找了林星辰，問她：“你倆什麽時候又好了？”

  　　林星辰從試卷裏抬了抬頭, 說：“那天熊傑請客的時候。”

  　　岑然哦了一聲。

  　　那天聚會她也沒去, 聽說她父親又找上了她，想讓她給她媽媽說說情，複婚。

  　　岑然低頭, 趴在了林星辰身邊, 似有若無地歎息了一聲：“我這個寒假, 打算去國外，你呢？”

  　　林星辰把碎發別到了耳後，想到了林奶奶。

  　　她又想回家了。

  　　但她知道，沈爸爸肯定不會讓她回去的。

  　　果然，等她回去問了這事之後，沈爸爸拒絕了。

  　　“你現在已經高二，開學就下半學期了, 還是學習最重要。”

  　　林星辰沉默地恩了，在自己的小房間裏盯著那巨大的海報看。

  　　她想，以後回家的日子會越來越少，上了大學可能會好點，但也隻是會好點。

  　　沒想到，從前想拚命離開的家鄉，有一天也會那麽的想回去。

  　　沈行之不理解，問沈爸爸：“她想回去，就讓她回去吧。”

  　　“唉。”沈爸爸看著這個長子，“行之啊，星辰回來這麽長時間了，你了解她幾分？她要是再回去，我怕徹底抓不住她。”

  　　見沈行之不讚同的目光，沈爸爸輕咳了一聲，他的嗓子裏似乎有東西堵著，“十月末的時候，是星辰從前的生日，你知道嗎？”

  　　沈行之一楞，沈爸爸拍了拍他的肩膀，“星辰誰也沒說，那天卻一個人和同學出去玩了，陶陶也給她送了禮物。”

  　　“我們始終都被她當做外人。”

  　　他們沈家的人，可能從骨子裏就比較冷靜冷淡，甚至於說冷漠。

  　　就像林星辰，她在知道江曆對她沒感覺之後，就會及時地抽身出來，絕不拖泥帶水。

  　　沈行之站在半明半暗的樓梯前，盯著走廊裏的畫瞧了半晌。

  　　許久，他才敲了沈陶的門。

  　　兩個人已經許久沒說話，小時候的親密無間早就消散的幹幹淨淨。

  　　人和人之間的隔閡，竟然產生的那麽快，那麽讓人猝不及防。

  　　“星辰生日，你怎麽告訴我？”

  　　沈陶半掩著門，裏麵的人不出來，外麵的人也別想走進來半步。

  　　她說：“你也沒問過我。”

  　　“你該告訴我的。”

  　　沈行之的脾氣上來，他眉眼深邃，是沈陶最喜歡的樣子。

  　　但現在，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

  　　可能因為，她的心已經拿了一半，放在了別的上麵。

  　　不沉迷於愛情，其實還挺好的。

  　　“她是你妹妹，不是我一個人的妹妹。”

  　　沈陶說得痛快，很欣賞地看著沈行之臉上錯愕的表情。

  　　“也許你該拿出來一點時間，放在她身上，而不是每天圍繞著你女朋友打轉。”

  　　沈陶把門關上了。

  　　她又放了音樂，繼續練習跳舞。

  　　閉眼旋轉。

  　　強迫自己沉迷其中。

  　　這幾次的考試成績下來，她的依舊不是很理想。

  　　想考個好大學，是難上加難的。

  　　錯過的太多，想補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她找上林星辰，心事重重，抱著腿哭了很多。

  　　她又想到了在福利院的日子。

  　　“你說，如果我還留在那裏，是不是現在已經開始打工自己掙錢了。”

  　　“恩。”林星辰沒否認，也沒安慰沈陶。

  　　每個人都需要自己振作。

  　　林星辰說：“我們村的那些人你也看到了，我有兩個同學，已經結婚了。”

  　　“啊？”沈陶驚訝，“可是還不到年齡啊。”

  　　“沒領證，但是已經擺了酒。”林星辰一邊對著英語選擇題的答案，“我奶奶說他們都挺高興的，還去我們家送了喜糖。”

  　　“那也挺好。”沈陶又重新抱了自己的膝蓋。

  　　“但是你知道他們接下來的命運嗎？”

  　　林星辰覺得自己的聲音很殘酷，“他們很快就會懷孕，生孩子，帶孩子，操持家務，因為沒錢又要出去打工，和孩子分離，日複一日。”

  　　沈陶聽了都覺得窒息。

  　　“但他們看不到自己的困境。”林星辰說完，終於抬眼看了沈陶，“姐，你跳舞那麽好，努力練吧。”

  　　沈陶走的時候，還迷迷糊糊的。

  　　也許她還做不到多好，但是她會一直努力練習的。

  　　沈行之去而折返，想敲沈陶的門再說些什麽，就聽到房間裏的音樂聲，以及女孩跌倒之後的撞擊聲。

  　　他以為沈陶還會像小時候那樣哭，求他安慰。

  　　但他一直沒等到。

  　　那一刻他才意識到，大家都長大了。

  　　這是比他交女朋友，比他住校不回家，更清晰的一種認識。

  　　，

  　　江曆是冬天的生日。

  　　去年林星辰在海南，沒有機會參加，今天一放假，熊傑就和她說了這回事。

  　　“上次你沒去，錚哥還問你了呢。”

  　　林星辰收拾書包的手一頓，搖頭 ：“我還是不去了，有事。”

  　　熊傑不樂意，把手搭在林星辰的肩膀上，“姐們，你也太不講義氣了，我們都同桌半年了，還沒有這個資格嗎？”

  　　張小枚翻白眼，對林星辰說：“別理他，寒假記得聯係。”

  　　“好。”

  　　林星辰和她拜拜，無奈對熊傑說：“你為什麽就找上我了。”

  　　熊傑撓頭：“我們是好哥們啊。”

  　　“我可不想當你好哥們。”

  　　“別這樣大哥，你看我這學期是不是一直在好好學習，都進步好多了呢。”

  　　他說話帶著撒嬌的味道。

  　　林星辰打了個冷顫，推開他：“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熊傑收斂了臉上的表情，認真對林星辰說：“江哥生日你不願意去也行，我知道你不喜歡他這個人，但我媽說要感激你，特地讓我請你去我家吃飯的，這個你總得去吧。”

  　　熊傑很聰明，和她這種用功學習的不一樣，說起來她也隻不過是嫌他煩的時候，督促了他兩次學習。

  　　她正想著怎麽拒絕，外麵走廊裏一陣喧嘩，有低低的驚呼聲傳來。

  　　熊傑立刻被轉移了目標，探頭往外看。

  　　這時候已經放了學，其實學校裏的人並不多，熊傑很快就看到了聲音的來源。

  　　江曆。

  　　他把水杯給打了，玻璃碎了一地，他的手上不知道怎麽的，也暈染著一片紅。

  　　他沒理會周圍人的驚叫吸氣聲，目光直直的朝林星辰看過來。

  　　那眼眸裏一片漆黑，以及深深的疲倦。

  　　林星辰沒回避，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和他對視上。

  　　時間已經從盛夏到了隆冬，外麵的樹葉從翠綠到了虛無，距離那個吻，原來也過去了那麽久。

  　　熊傑走過去，叫了聲江哥，想問江曆到底怎麽了，就見少年目光從沒有的冷淡。

  　　他說：“熊傑，我們談談。”

  　　熊傑說的那句，我知道你不喜歡江哥，從未有的擊穿了他的心。

  　　林星辰不喜歡他，又做什麽來招惹他？

  　　那個吻，果然是喝醉了意亂情迷的結果嗎？

  　　嗬。

  　　少年覺得嘴裏都是苦澀。

  　　季謠謠跑了上來，視線先和林星辰對上，然後一切了然。

  　　她嘴角就帶了笑。

  　　那是一種了然，看熱鬧，終於出氣的感覺。

  　　幾個人就這麽尷尬又荒唐的對視了很久。

  　　熊傑最摸不到頭腦，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終於問了一句：“所以我們在這裏幹什麽？江哥，你手上的傷要不要去包紮一下？”

  　　“不用。”

  　　江曆抽回手，低頭看著那一地玻璃，轉身就走。

  　　季謠謠小跑著跟了上去。

  　　少年步子邁得很大，季謠謠跟不上，隻能喊了一句：“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江曆以為又是季謠謠的把戲，連腳步都沒有停。

  　　“她告訴過我。”

  　　那個她一出，江曆立刻停了腳步。

  　　季謠謠走了過來，看著那張顛倒眾生的臉，少年臉上表情淡淡的，眸子裏卻帶了幾分慌亂。

  　　“她說過，已經不會再喜歡你了。”

  　　季謠謠抬著下巴說完，終於在江曆麵前，像個小公主一樣。

  　　江曆在原地站了許多，直到夕陽落下，斜斜的餘暉從玻璃處打到他身上，少年才動了腳步。

  　　原來已經不喜歡了啊。

  　　果然是他不配得到的。

  　　林星辰。

  　　他在心裏又咀嚼了幾遍這個名字，似乎是想把她咬碎了，拆卸入骨。

  　　熊傑後來仍然纏著林星辰，林星辰迫不得已答應了，說好了到時候，和沈陶一起過去。

  　　“行啊，我家阿姨的手藝可好吃了，辰姐你喜歡吃什麽？”

  　　兩個人一邊交談著，一邊往學校外麵走。

  　　江曆的眸子終於有了焦點，落在那漸漸遠去的那兩個人身上。

  　　他想，林星辰不喜歡他了，是喜歡上熊傑了？

  　　和熊傑比起來，他差在那裏？

  　　少年又一次的迷茫了。

  　　原來，並不是所有人都會一直喜歡他的。

  　　，

  　　那天去熊傑家回來之後，天色已經晚了，沈陶去的時候，還叫上了媛媛，三個女生湊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

  　　他們還看了一場電影。

  　　兩個女孩有說有笑的拉著手，一下車才發現外麵竟然下雪了。

  　　細細碎碎的雪花飄下來，他們都停下了腳步。

  　　“今年的雪下得真晚，都放寒假了才下。”

  　　“是啊。”林星辰抬著頭，用手接了幾粒，放在手裏仔細觀察著。

  　　真漂亮。

  　　不遠處的路燈下，戴著帽子的少年靜靜看了會兒少女的側顏，看著她難得露出笑容，陡然心裏一鬆。

  　　那天晚上，林星辰接到了一個電話。

  　　那頭隻有清淺的呼吸聲，安靜地在夜裏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