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都去

  　　林星辰沒有掛電話。

  　　她好似知道了那邊的人是誰, 試探著叫了一聲。

  　　那個江字剛出，對方卻啪地一聲掛了。

  　　世界重歸安靜。

  　　剛才的那呼吸聲，像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無端的一個夢。

  　　荒誕無稽, 所以才會那麽快醒來。

  　　江曆掩麵躺在床上, 手裏就那麽滑落在他的手邊。

  　　他沒去管。

  　　外麵的雪飄散著在下, 寂落無聲, 遠處的樹上, 屋頂上, 都已經白了一層。

  　　冬天是個浪漫的季節。

  　　他在林星辰出聲的那一刻, 退縮了。

  　　他怕她再說出來不喜歡三個字來。

  　　不喜歡這三個字, 他已經從熊傑的嘴裏，從季謠謠那裏，聽了太多遍。

  　　黑夜像巨獸一樣慢慢吞噬著他, 良久, 江曆才把手拿開，嘴邊掛著一抹自嘲的笑。

  　　也許，林星辰對他來說, 是在黑暗呆久了, 在裏麵匍匐習慣之後, 好不容易瞥見的懸崖邊的花。

  　　安靜又燦爛。

  　　是他暗無天日的生活裏，難得灑下來的光。

  　　那光隻匆匆來過，往裏麵投下驚鴻一瞥，然後又快速撤退。

  　　他怕髒了她。

  　　又恨她那麽快的抽身。

  　　兩個人都睜著眼睛，靜靜聽著窗外的細雪降臨。

  　　林星辰習慣了失眠，習慣了每天晚上，對著天花板想心事。

  　　那天晚上, 她把手機裏的錄音機打開，裏麵隻剩下一個音頻，是那個暑假裏，她錄下得奶奶家的小院聲音。

  　　有蟲鳴，有鳥叫，有樹葉沙沙的聲音。

  　　就是再也沒了少年的鋼琴聲。

  　　，

  　　一眨眼年就過了，林星辰一假期都沒怎麽出過門，窗戶成了她看外麵的唯一的出口。

  　　那小小的一個景色裏，有雪落，有雪消，有光禿禿的樹椏，有外出而回的倦鳥，也有夜晚絢麗的霓虹燈。

  　　她看得津津有味。

  　　沈爸爸嫌她太宅在家裏了，催了她好幾次，林星辰都沒想著出去。

  　　她仍舊會開著窗戶，吹著冷氣寫數學和物理，會在每天晚上的時候寫英語，每天都會背書，充實又快樂。

  　　沈陶時不時地會來她房間，一邊和她聊天一邊壓著腿。

  　　沈行之見了，有兩次忍不住停下腳步，在女孩臥室的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最後隻能歎息。

  　　沈媽媽的病情是在大年初二的時候又較重了，沈爸爸帶著她去醫院，讓沈行之帶他們去走親戚。

  　　袁紫家離他們並不遠，林星辰也不是第一次去，袁紫的媽媽和她一樣，驕傲又自戀。

  　　她不想過去，就找了借口。

  　　沈行之歎息：“一年就去這一次，不去多不好看。”

  　　林星辰晃了晃書：“你就說我去陪媽媽了，你放心，沒人會問我的。”

  　　她說對了，沈行之和沈陶去了袁紫家，隻有袁向問了兩句，其他人都沒怎麽問。

  　　似乎，林星辰不在才是一件正常的事。

  　　沈行之和沈陶那天都沒怎麽多在袁家多留，回去的時候，兩個人一路都沉默著。

  　　沈陶在走到一半的時候，眼淚忍不住就掉了下來。

  　　“讓星辰回家吧，她奶奶和爸爸對她都可好了，她在那邊也很開心。”

  　　沈行之把車子停下，窗戶放下，遞給沈陶一張紙巾。

  　　“用不了多久了，等她大學，她就自由了？”

  　　會自由嗎？

  　　沈陶睜著她那雙眼睛，眼裏全是不信任 。

  　　沈行之像小時候一樣，給她擦掉了眼淚。

  　　“會的吧。”

  　　長大了就會自由的吧。

  　　後來他們才知道，自由永遠都是自己爭取的。

  　　長大了不會自由。

  　　小時候，也未必會不自由。

  　　兩個人誰也沒多說這事，回了家都像林星辰撒了謊：“舅舅舅媽都可想你了，還問你怎麽不去？”

  　　“哦。”林星辰抱著泡麵，朝他們笑了笑，接受了他們的善意謊言。

  　　其實無所謂的。

  　　她不覺得被不喜歡是一件多麽難以忍受的事。

  　　畢竟，她被最想被人喜歡的那個少年，無情地推開過。

  　　，

  　　過了年，就是高二下半學期，林星辰已經習慣了每天早上五點半起床，晚上十一點睡覺的日常。

  　　有時候，她也會盼著，這難捱的高中生涯，什麽時候能夠結束。

  　　如果說開學有什麽值得大家轟動一下的事的話，季謠謠談了個對象，是高一的學弟。

  　　長得很乖，一笑會有兩個虎牙。

  　　她把人領到一班，當著江曆的麵和少年牽手接吻。

  　　江曆仍舊是那樣的表情，就在大家覺得他們兩個又像江曆曾經的若幹個女友的時候。

  　　江曆再也沒找對象。

  　　從驚春到盛夏，他都是一個人。

  　　時間彈指一揮間，有時候自己都不知道怎麽過的。

  　　有人說，江曆對季謠謠那是愛而不得，才會不想再找對象。

  　　季謠謠聽到之後甜甜一笑，仿佛是默認。

  　　隻是在和林星辰吐槽的時候，笑得很暢快。

  　　“他就是個沒心的怪物，我再也不要喜歡他了。”

  　　沒人知道他們那晚說了什麽。

  　　林星辰默默吃著冰淇淋，聽著樹上蟬鳴聲，把卷子寫了一張又一張。

  　　她以為，高中生活就會這樣下去，一直到結束。

  　　直到老李找到了她，讓她重新參加競賽班。

  　　林星辰再一次拒絕：“老師，我真的不想參加了，怕耽誤學習。”

  　　“這次的競賽是全國性的，獲獎的話學校就能爭取到保送名額，出國的話也是非常有利的條件……”

  　　他說了很多，林星辰一直低著頭沉默，盯著自己的鞋發呆。

  　　老李就歎氣。

  　　他是被他媳婦給派來的，數學競賽裏，隻有林星辰江曆兩個人資質最好，最有可能獲得冠軍。

  　　他們學校需要這樣的榮譽。

  　　“你回去再考慮考慮，和家長商量商量。”

  　　林星辰點頭，回了家卻沒有說。

  　　沈爸爸卻知道了，他專門從醫院裏回來，在沙發上等著林星辰。

  　　“為什麽不參加？”

  　　“我怕耽誤學習了。”林星辰都是一樣的說辭。

  　　“不會耽誤什麽的，我問了幾個老熟人，他們都說這個競賽非常有用，你有這個資格，可以去試試的。”

  　　沈爸爸第一次這麽強硬，林星辰也是那一次知道了他的打算。

  　　“我想讓你出國。”沈爸爸把水杯放下，“外麵的世界很大，你需要去看看。”

  　　林星辰覺得最近聽到的出國次數有點多。

  　　“哥哥也沒出去啊？”

  　　“他不一樣，他需要留在家裏，照顧家裏，但你可以自由地去看看。”沈爸爸站了起來，看著女孩已經亭亭玉立，“這是我和媽媽欠你的。”

  　　欠她的嗎？

  　　她沒覺得那些歲月裏，有什麽好惋惜的。

  　　她遇到了愛她的家人，遇到了很多好朋友，在山村裏見到過很多很多美景。

  　　沈爸爸見她沉默，替她做了決定：“我會和你老師說的，星辰，爸爸沒要求你什麽，但這個我希望你全力以赴去準備。”

  　　林星辰高二上半學期的成績很好，在理科班已經占了年級十幾名。

  　　沈爸爸拍了拍女孩瘦削的肩膀，轉身出了家門。

  　　他隻是匆匆回來，又要匆匆去醫院。

  　　林星辰一直站在客廳裏，聽著鍾聲嘀嗒嘀嗒，最終下了決定。

  　　不就是江曆嗎？

  　　之後，林星辰就又出現在了競賽班裏。

  　　老李媳婦很高興，把之前她沒來時候的卷子都發給了她，“全都做了，下次上課給我。”

  　　林星辰：……

  　　她看著有十幾章的卷子，默默給自己點了蠟。

  　　趙老師看著林星辰的表情，就笑了：“逗你呢，挑著做就行了，這些都講過了，不會的你問問同學。”

  　　“好。”

  　　日子又恢複了平常，每周一節的數學競賽課上，她又能看到江曆。

  　　他依然坐在最後一排。

  　　林星辰很喜歡聽樹葉的沙沙聲，選了靠窗的位置，做題的間隙能一抬頭，就看到滿樹的蔥綠。

  　　高三比什麽時候都要來的早。

  　　暑假休息了一個星期，學校就通知開學了。

  　　熊傑滿臉委屈：“怎麽高三生就不是人了？就不需要假期了？”

  　　張小枚抬頭，衝熊傑點了頭：“還真不是，你已經失去了最後做人的機會。”

  　　熊傑：……

  　　這一年，他們三個一直是同桌，老班並不喜歡來回調座位，奶萌奶萌的聲音裏全都是大道理。

  　　大家已經被鞭策的麻木。

  　　林星辰後來看過很多電影，裏麵的高三放肆又張揚，和她經曆過的一點也不一樣。

  　　他們的高三，隻有無邊的做題做題，再做題。

  　　老師永遠嫌做的題不夠。

  　　後麵的黑板上也有了大大的倒計時。

  　　熊傑已經很久沒去打球了，那天江曆和孟振生來找他，熊傑看了看堆成山的卷子，想著萌奶老師那尖細的聲音，默默搖搖頭。

  　　“不去了，我辰姐管得很嚴，上次考試我數學沒考到一百二，你不知道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白癡一樣。”

  　　他嘖嘖搖頭，被林星辰直接從後麵打了過來。

  　　打完，她又繼續淡定地做題。

  　　孟振生已經默認他們是小情侶，以一種你們快別秀得表情，像是吃了一嘴狗糧一樣，拉了拉江曆。

  　　“走吧江哥，這小子已經叛變了。”

  　　江曆斜靠在門框那裏，眼神裏帶著漫不經心，卻總時不時往林星辰身上飄。

  　　他恩了一聲，突然開口問林星辰：“競賽班留的題你做了沒？”

  　　林星辰驚訝了一瞬間，熊傑卻覺得他看懂了林星辰的表情。

  　　果然，林星辰是不喜歡江曆的，你看那眼神多複雜。

  　　也是，季謠謠和之前的校花，可都是她的好朋友。

  　　任誰也不喜歡一個，拋棄自己好朋友的渣男吧。

  　　雖然這個渣男，已經有很久沒有過對象了。

  　　他就站了起來，打著圓場，“江哥也有不會做的題啊？我們星辰肯定就更不會了，哈哈哈，你還是找別人問吧。”

  　　江曆冷冷瞥了過去。

  　　林星辰拿著卷子的手一頓，也不知道該放下還是不放下。

  　　場麵再一次尷尬起來。

  　　熊傑不知道怎麽的，就想到了那次同樣是在二樓，江曆上來接水，莫名其妙水杯碎了一地，他那時看自己的眼神就是這樣的。

  　　冷淡疏離，像看一個死人。

  　　熊傑後背一涼。

  　　正在做題的張小枚也打了個冷顫。

  　　總覺得哪裏不對。

  　　江曆已經從林星辰手裏抽走了卷子，眸子裏的冷還沒退散：“趙老師說下個月有個比賽，讓你準備準備。”

  　　林星辰這才想起來，江曆還是競賽班的班長。

  　　“什麽比賽？”

  　　江曆翻看了幾頁題目，頭也沒有抬：“去林城，全國性的比賽，兩天時間。”

  　　“你和我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