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皇帝女婿  “定是個狐媚子,使了什麽手……
作者:一二霜白      更新:2022-10-01 10:51      字數:5526
  第32章 皇帝女婿  “定是個狐媚子,使了什麽手……

    丞相怎麽也料不到, 他有生之年居然還能遭遇這種“三足鼎立”的尷尬局麵。

    一個時辰前他還在想,今日是新皇上任的第一天,應當也就頒頒政令、說幾句話立立威,不會費什麽工夫, 他在東海之濱苦尋女兒無果, 今日下朝後一定要再央那些個將軍們幫幫忙。

    後來直至新皇駕到, 文武百官齊齊下跪, 他耳朵好使,遠遠便聽到了腳步聲, 還是兩道。

    心裏正納悶呢,眼前忽然拂過火紅長裙的一角,他眉頭一挑, 心裏冷哼,他早在新皇尚為太子時就知道這位不是什麽讓人踏實的主兒,看著沒那麽順眼。

    如今看來,他倒真是慧眼識人,他活到這麽大,可沒聽說過本朝哪位皇帝登基時帶後妃進明光殿。

    結果就在他抬頭的那一瞬間,鄙夷與震驚, 連帶著震驚過後的狂喜,這幾種情緒飛快在心裏交織,若不是他一向身子康健, 沒有頑疾, 這會兒恐怕已經橫屍殿上了。

    他的女兒, 他苦苦尋了將近兩月的寶貝女兒,居然穿著皇後的衣袍坐在龍椅上,還被旁邊那一身龍袍的新皇摟在了懷裏?

    他第一反應便是懷疑自己思女心切, 產生了幻覺,先是使勁揉了揉眼,發現無濟於事,甚至症狀更加嚴重,還瞧見那龍椅上的女兒正對著他笑呢。

    他眨了眨瞪得幹澀不已的雙眼,偷偷戳了戳隔壁禦史大夫,借著笏板的遮擋小聲問了句:“李大人,你看皇上身邊是不是有個女子?”

    不想,禦史大夫聽了,與他最初的反應大同小異,冷哼一聲:“定是個狐媚子,使了什麽手段才讓皇上為她破例!”

    聽罷,丞相眉頭倏地豎起,這話他怎麽這麽不愛聽呢?心道我的寶貝女兒也是你能罵的?

    而禦史大夫仿佛也突然後知後覺,怯怯地看了旁邊愛女如命的老丞相一眼,小心翼翼又補了句:“抱歉,國丈大人,方才太心急,忘了皇後娘娘是丞相您的女兒。”

    這話一出,丞相的所有表情再次倏地凝固在臉上。

    國丈大人?皇後娘娘?

    他往旁邊偷偷瞥了一眼,隻見那人一臉淡然,可不像在撒謊胡說的樣子。

    幾番心理建設之下,他終於有那麽一丁點接受了這個事實。

    但不代表他沒有異議。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終於,渾渾噩噩一個時辰,他聽到這話時卻猛地清醒,眼見周圍文武百官紛紛離去,他正醞釀著情緒打算上前向這位新皇討要個合理的說法,一個小太監卻匆匆朝他過來,打斷了他的情緒。

    “丞相大人,皇上請您去偏殿議事。”

    好啊,正好,還為他省了個覲見的由頭。

    丞相有氣無處撒,隻得狠狠瞥了那小太監一眼,挺著大肚氣衝衝往偏殿走去。

    不明所以的小太監倒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尋思他也沒做什麽惹丞相大人不高興的事啊。

    *

    偏殿。

    宋寒之一身玄色龍袍坐在榻上,身邊是他笑意盈盈的心上人,對麵是他橫眉冷豎的老嶽丈。

    “三足鼎立”的局麵不過如此,劍拔弩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最終,丞相花了整整一個時辰築起的心防還是在女兒一聲嬌嗔之下便頃刻毀於一旦。

    “爹爹,女兒想您了。”

    薑雪蠶方才就細細算過,她與爹爹,已經有一月零二十五天沒有見麵了。

    不論是兒時還是長大後,他們父女兩個從來沒有分開過這麽長時間。

    她從小就沒有娘親,是爹爹一手將她撫養長大,教她讀書寫字、為人處事,也對她關懷備至、疼愛至極。

    最初離家的那段日子,她確實難以抑製心中思念,也想過要盡快回家,可後來她又突然想起爹爹對她說過的話。

    他說:“女兒啊,將來你遲早要出嫁的,就算不嫁人,爹爹老了,哪怕如今身子尚算康健,也不可能陪你一輩子的,你總要長大。”

    也正是這話給了她堅定的信念,夫君已經給爹爹寄過書信,向他報了平安,自己正好趁著這段時日試著如爹爹所希望的——盡快長大。

    隻是不想今日一相見,她還是抑製不住心中洶湧的思念之情,一見到爹爹便鼻頭泛酸,眼角的淚珠也跟著落個不停。

    丞相見女兒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心也隨之抽痛不已,再也坐不住,天王老子來了他也要上前安慰安慰他的心肝寶貝。

    “乖女兒,別哭了”,丞相幾步衝到女兒麵前撫了撫她的腦袋,餘光瞥到旁邊的年輕皇帝,語氣漸漸冷了下來,“老臣的女兒是貌美如花不錯,可皇上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將她強取豪奪,屬實有失風範!”

    話音未落,旁邊兩人同時愣住,宋寒之準備好的說辭被打亂,薑雪蠶的淚珠子也堪堪停在了眼眶裏。

    “丞相大人……沒收到那封書信?”宋寒之扯了扯嘴角,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解釋。

    丞相顧著安慰自己的寶貝女兒,根本懶得搭理,隻是礙於對方是皇帝,他不想答話也不行,隻得咕噥一句:“什麽書信?”

    宋寒之扶額,看來他這位嶽父大人真的還被完全蒙在鼓裏,他猛地想起父皇在世時對他說的一句——

    “朕也給丞相寫了封書信,隻是那東海之濱路途遙遠,也不知來不來得及。”

    如今看來,是沒來得及,或是父皇駕崩的消息太過突然,丞相離開得太過倉促,與那信使恰好擦肩而過。

    總之種種原因,這封信還是沒能交到丞相手裏。

    “大娘也沒和爹爹提這事嗎?”薑雪蠶抹了抹眼淚,疑惑地問了句。

    丞相眨巴著眼睛仔細回想了一番,解釋道:“爹爹昨日夜裏才從東海之濱趕回來,今日一早又急著來上朝,隻恍惚聽見你大娘提了句先帝給你大姐姐賜了婚,其餘的……還真沒來得及聽。”

    薑雪蠶聽罷,心中了然,吸了吸鼻子,正想與爹爹解釋一番,卻被旁邊人按住了肩膀。

    “丞相大人,朕與雪蠶情投意合,還請丞相大人成全。”

    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回應,宋寒之抿了抿薄唇,索性起身拱手向丞相作了個揖。

    身為皇帝,對臣子做到這個份上其實已算不易,奈何宋寒之不願受這些君臣之禮的禁錮,還想撩袍下跪。

    當然,丞相再氣憤,也清楚在他跟前的是當今天子,自然受不住如此大禮,及時攔住了宋寒之的動作。

    “皇上不必如此折煞老臣,老臣身份低微,女兒也尚年幼,不懂宮裏的規矩,恐怕不能擔如此大任。”丞相清了清嗓子,即使降低身價也不想讓女兒蹚後宮這趟渾水。

    再說了,眼前這位新皇在尚為太子時便與他有諸多不和之處,他也對其頗有微詞,敢怒不敢言,如今這人剛剛當上皇帝,腳跟都沒站穩呢便想將他失而複得的寶貝女兒搶走,哪有這等好事?

    等等,失而複得……他的寶貝女兒,不會這兩個月以來一直都在宮裏吧?

    他去了趟東海之濱,反而是與女兒背道而馳、 漸行漸遠了?

    想到這兒,丞相越看眼前這位人模人樣的新帝越覺得他人麵獸心、居心叵測,想來,當初那封隻寫了“一切平安”四個大字的無名書信也應當出於眼前人之手。

    一切平安,一切平安,他的女兒確實平安,可怎麽就平安到皇宮裏來了?

    有妹妹秀茹的事在前,他哪裏放心得下讓女兒也進這座吃人的牢籠,萬一眼前這位新帝和先帝是一樣的性子,女兒進宮,豈不就是在步他妹妹的後塵?

    丞相心中百轉千回,打定主意不想讓女兒進宮,可若是眼前這新皇非要把他女兒搶走,他也隻能把這條老命豁出去了。

    他咬了咬牙心一橫,正打算強硬地表明自己的態度,誰知,眼前人卻突然開了口——

    “丞相與女兒分別數日,想必心中極為思念,也有許多話想說,不如朕許雪蠶出宮幾日陪伴丞相,丞相意下如何?”

    一肚子的話被迫噎在嗓子眼裏,丞相嘴巴幾次張張合合,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接這話。

    本來他連什麽“以死相逼”的場景都在腦子裏上演了好幾遍,結果這位新皇突然來了這麽一句,竟像是在他燃著熊熊怒火的頭上潑了一桶水,火氣不至於熄滅,卻也不至於燎原。

    他平複了一會情緒,認真思考著,既然女兒能回家幾日,他何不趁著這段時間好好向女兒道一道這宮裏的波詭雲譎。

    他的女兒年幼又心思單純,被某些人的花言巧語蒙騙,情有可原,封後大典至少也在明年,若是能借此機會打消她進宮的念頭,想必這事便有了轉圜的餘地。

    不過……他抬起眼皮瞅了眼一臉風平浪靜的年輕皇帝,捏緊了拳頭,心道若是眼前這位還是想將他的女兒搶走,他便隻能以死相逼了。

    若是這樣還不行……

    一股子無力感自他心頭升起,拍著女兒後背的手也顫了兩顫。

    就在這時,一道清甜的聲音在他跟前響起,將他一下子拽出了心裏那片迷霧。

    “真好,馬上就可以回家陪爹爹了”,薑雪蠶腮邊還掛著三兩淚珠,卻笑得眉眼彎彎,抱住了丞相的手臂,“我有好多好多話想和爹爹說。”

    丞相再次繳械投降。

    他這輩子在官場上自詡手段還算強硬,可隻有麵對兩個女人時,他不得不、也是自願想要放低姿態,恨不得為其摘星星、摘月亮。

    一個是他的亡妻婉秀。

    另一個便是他們的女兒雪蠶。

    可未等他感慨完,上一刻還抱著他手臂的寶貝女兒轉頭便去扯了扯別人的袖子,甚至語氣比剛剛還要嬌柔可人。

    “謝謝夫君。”她笑著說。

    丞相深深吐出一口濁氣,他承認,他脾氣不好,他的火氣又上來了。

    偏偏光這還不夠,隻見一隻大手越過矮幾徑直來到他女兒雪白光滑的臉蛋前,輕輕替她拂去了腮邊那幾滴掛了好一會的淚珠,還溫柔地回了句:“路上小心。”

    “咳咳。”

    丞相捏緊了拳頭,實在看不下去,咳嗽了兩聲,不動聲色地將女兒往旁邊推了推。

    “事不宜遲,老臣這便和女兒離宮。”

    話一出口,他以為眼前這位好色的新帝定會加以阻攔、借故拖延時間,不想,他隻迎來一句平平淡淡的——

    “朕送你們到宮門口。”

    他眼皮輕抬,往旁邊瞟了一眼,心下狐疑,皇上這麽簡單就放了他女兒回去,居然沒生什麽幺蛾子?

    他就懷揣著這心思自明光殿走到了宮門口,可全程確確實實無事發生。

    直至眼前那二人正式分別前,他才覺察出一絲不對勁來。

    隻見那兩人雙雙轉過身麵對麵,倒是沒說什麽話,可他卻清清楚楚地瞧見了他女兒眼裏的神色,那分明就是不舍。

    他的女兒,不舍得眼前這位年輕的新帝。

    他摩挲了兩下手指,這回倒是沒咳嗽,也沒將女兒拉走。

    待到兩人終於將那黏膩的目光分開,他才上前帶著女兒行了禮,上了旁邊的馬車。

    結果車輪子剛轉了兩圈,窗口的簾子就被一隻素手掀開,半張小臉也探了出去。

    “女兒”,他輕輕喚了聲,語氣裏帶著幾分無奈,“你真的那麽喜歡他?”

    小手頓了頓,探出去的那半張小臉也乖乖扭了回來,她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不敢吭聲,可還是咬著櫻唇點了點頭。

    丞相拿她沒辦法,想了想,假裝嚴肅地問了個全天下兒女幾乎都會被問的問題——

    “若是爹爹和他同時掉進了水裏,你會救誰?”

    “救爹爹。”眼前人想都沒想便答了出來。

    聽到滿意的答案,丞相板了多時的臉上終於有了笑意,拍了拍女兒的腦袋,眼角濕潤:“好女兒。”

    薑雪蠶獲得表揚,嘴角也綻開一個弧度,她琢磨著,夫君是皇上,身邊侍衛那麽多呢,爹爹現在身邊隻有她,她當然要先救爹爹呀。

    *

    皇宮離丞相府不遠,馬車又趕得快,父女兩個不一會便到了家門口。

    “老爺。”

    門口的小廝笑著衝自家大人打招呼,滿臉橫肉都堆在了一起。

    丞相挑眉,心想自己在府裏還是很有威信的,出了趟遠門回來連下人都對自己這麽熱情。

    他心情愉悅不少,帶著女兒下了馬車。

    “小姐。”小廝見了薑雪蠶有些驚喜,也仍是那副滿臉堆笑的樣子。

    丞相滿意地點點頭,正打算和女兒一塊進門,突然想起件事,退後兩步,正打算問小廝,結果又近距離遭受到了笑容暴擊。

    “行了行了,別笑了。”看一次兩次還好,再多就有點令人不適。

    不想,小廝聽了卻搖搖頭:“老爺,這是大夫人吩咐的,謝公子要來咱家了,小的們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也得喜慶些。”

    “謝公子?”丞相摸著肚皮想了想,早上出門時曹楚雲好像是與他提過,說這便是他由先皇親自賜婚得來的女婿。

    “是哪位謝公子?”昨夜回來得太晚,今早出門又太急,還沒來得及細問。

    “回老爺,是謝臨風謝公子。”小廝揉了揉笑僵的臉,恭敬答道。

    謝臨風……丞相一拍腦袋終於想起來,這不是與他的雪蠶從小定下娃娃親的那個謝公子嗎?

    想當初,他為了不讓女兒們卷入後宮和朝局紛爭,步他妹妹的後塵,早就打算著讓女兒們都嫁個能保證她們衣食無憂的平民夫婿,還特意挑了個老實的富商給最疼愛的小女兒當夫婿,如今倒好,他的苦心經營全都毀於一旦了。

    他歎了口氣,看了眼旁邊一臉歡喜的女兒,突然覺得人生真是世事難料,他本以為女兒能平平淡淡、健健康康地過完這一生,誰成想突然冒出了個太子……啊不,皇上。

    他倆成婚的聖旨倒尚能想到是誰求來的,可謝公子和他那個大女兒的賜婚聖旨又是哪來的。

    丞相往院子裏走著,直到瞥見前頭那一身錦衣華服忙忙碌碌的身影,目光一冷,心裏有了答案。

    “老爺回來啦”,曹楚雲笑著迎了上來,看見丞相旁邊那張熟悉的俏麗麵龐時,又一下子變了臉,“雪蠶……也回來啦?”

    似乎覺察出自己的語氣和神色有異,她立馬又換上笑臉,聲音也柔和許多:“妾身早就說過,雪蠶她一定沒事的,如今這不是好模好樣地回來了嘛。”

    丞相冷哼一聲,沒理她。

    薑雪蠶半躲在丞相身後,怯怯地看了曹楚雲一眼,向她福身行了個禮。

    有丞相在場,曹楚雲自然不敢放肆,隻得眯著眼回了個笑臉。

    “爹爹!”

    薑泠月穿著身石榴紅的長裙,也從屋裏笑意盈盈地走了出來,當然,和她娘親一樣,瞧見那張過分熟悉的小臉時也變了神色。

    她那身紅裙實在太過惹眼,叫人不想注意到也難。

    丞相見了,臉色立馬黑了不少,厲聲道:“先皇剛駕崩不久,你就穿一身紅,還真是不怕給你爹爹我惹麻煩。”

    “那她呢,她這衣裳不也是紅的?”薑泠月一臉委屈,指了指眼前一身淺緋色齊胸襦裙的薑雪蠶。

    丞相輕咳兩聲,這他可管不了。

    這是方才離宮前皇上給他女兒親手挑的衣裳,總不能讓他女兒穿著一身鳳袍出來不是?

    “老爺,大夫人,謝公子來了。”門口的小廝笑著跑進來通報。

    “快請進來。”曹楚雲立馬來了精神,給旁邊的女兒理了理頭發。

    很快,一身湖藍杭綢袍子、生得高大壯實的男子搖著折扇悠悠來到幾人麵前。

    正要拱手行禮,餘光卻無意瞥到丞相身後那個嬌小俏麗的姑娘,謝臨風拱手的動作倏地僵住。

    這雙眼睛……他昨日還在夢裏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