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兩道婚書  “我們真的可以成婚了。”……
作者:一二霜白      更新:2022-10-01 10:51      字數:4285
  第30章 兩道婚書  “我們真的可以成婚了。”……

    皇帝這一生, 自詡無愧江山,無愧百姓。

    唯有家人,哪怕到了陰曹地府,喝了那碗孟婆湯, 心中愧疚恐怕也難以消除。

    對皇後是, 對嬪妃們是, 對兒子也是。

    他清楚地知道, 他們父子之間產生嫌隙應是從當年薑氏進冷宮開始。

    薑氏是丞相的親妹妹,當年才情相貌皆冠絕京城, 有一回他到民間微服私訪,偶然見到了這位佳人,許是年輕氣盛, 色心驅使,他回宮不久便召了薑氏入宮,封了她貴人的位子。

    丞相當年還隻是個五品文官,如今能坐到丞相的位置上,除了他本身才智出眾,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皇帝愧對薑氏, 想通過補償她家人的方式來贖罪。

    薑氏當年入宮後聖寵不眷,才情相貌於後宮皆算得上是一等一,為人又和善, 在宮中風評極佳。

    可越是這樣事事拔尖, 越是易遭人嫉妒, “槍打出頭鳥”,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她進宮三年,榮寵不衰, 被封了嬪位不說,還在入宮的第四年懷上了龍胎。

    皇帝聽到這個消息時十分欣喜,甚至在薑氏懷胎二月之時就與她一同想好了孩子的名字。

    宋承安。

    他希望這個孩子能平平安安長大。

    可惜終是事與願違,就在一個月後,也就是薑氏懷胎三月之時,她被宮婢檢舉與侍衛有染,不少證據擺在眼前,薑氏一怒之下動了胎氣,可她仍跪去了明光殿前苦苦哀求。

    皇帝相信她,卻依舊將她關進了冷宮。

    後宮是皇帝的後宮,嬪妃們平日裏的小動作他自然都看在眼裏,這次也一樣,他很清楚,汙蔑薑氏、想將她置之於死地的人——是梅妃。

    梅妃當時與薑氏同為嬪位,可皇帝對薑氏的寵愛顯然比她要多得多,沒人知道她是從何時開始動了歹毒的心思,但薑氏被汙蔑一事,宮裏大多數人,包括皇帝,都知道是出自她的手筆。

    可沒有人站出來,眾人皆知梅氏是百年望族,祖上還對江山社稷有功,如今雖勢頭不如從前,但朝中文臣眾多,有大半都屬梅氏的陣營。

    當時又趕上梅氏一名臣子想出了治水的法子,縱使梅嬪陷害薑氏,皇帝卻也無可奈何,隻得犧牲薑氏母子,還將梅嬪封了妃位。

    Pao pao

    冷宮來人稟報薑氏小產那天,他在祖宗祠堂裏跪了一夜。

    終究是抵不住心中不舍與愧疚,一年後,趁著梅氏朝臣犯了錯,又有人為薑氏平反,證明她的清白,他便順勢把薑氏從冷宮裏接了出來。

    可他們還是回不到從前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薑氏對他,當是失望透頂了。

    薑氏在出冷宮的第二年便走了,又過了一年,太子也請旨搬出了東宮。

    皇帝心裏清楚,薑氏對太子有撫育和救命之恩,薑氏鬱鬱而終,使太子也對他失望透頂,他們的父子之情,從那時開始便四分五裂,直到如今,太子長大了,他們的關係也並沒有緩和多少。

    許是大限將至,昨夜他竟夢到了薑氏,她滿目憎恨,埋怨他傷了她們母子,也傷了太子。

    皇帝猛地驚醒,連夜寫了兩道詔書,第二日一早還叫了宋寒之過來。

    “寒之啊,除了這枚玉佩,朕還有樣東西要送你。”皇帝拍了拍宋寒之的手臂,扶著床沿坐起,勉強穩住身形,一步一步走到楠木藏櫃前,從中拿出了一道詔書。

    皇帝回到榻上,把詔書遞給宋寒之。

    宋寒之正要跪下接旨,皇帝卻虛扶了他一把:“不必跪了。”

    詔書上頭文字冗雜,宋寒之的目光卻牢牢捕捉住了其中一句——

    “封薑氏為太子妃。”

    “朕自知時日無多,這幾日總是夢到秀茹,她怨恨朕,朕也知道自己虧欠她許多,但斯人已逝,朕已經來不及補償她了” ,皇帝垂著眸子,眼底皆是悲傷,“好在緣分使然,她的侄女與你情投意合,朕這幾日想了想,還是決定寫下這道詔書,至於前路險阻,朕可以為你踏平一半,另一半,就要靠你了。”

    宋寒之緊緊握著那道詔書,眼角晶瑩悄然滑落,落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皇帝閉上眸子又想了想,繼續道:“這姑娘與謝家婚約的事你不必擔心,皇後聽命婦們說,丞相家的大姑娘與謝家公子也是郎有情妾有意,既然如此,朕何不也一塊成全了他們?旨意朕已經寫好了,過後便會命人送到謝家老爺那去,至於丞相那兒,朕也給他寫了封書信,隻是那東海之濱路途遙遠,也不知來不來得及。”

    “父皇”,宋寒之聲音低落,“若是當年……您對薑嬪娘娘也如此盡心,她也不會日日以淚洗麵,直到死前,還念叨著她那個未能出世的孩子。”

    皇帝聞言,苦笑兩聲,聲音也愈發無力:“是啊,若是朕當時勇敢一些,為她擋下一切狂風暴雨,最後的結局一定不是這樣的,是朕沒保護好她。”

    “皇上,該喝藥了。”玉泰在門外喚了一聲。

    皇帝揉了揉酸澀的雙眼,在宋寒之臨走前又對他溫聲說了句——

    “寒之,好好珍惜眼前人。”

    *

    東宮偏殿。

    薑雪蠶一夜未眠,直到日頭出來才開始打起盹,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醒來時,本應侍候在一旁的綠柳不在,不遠處卻坐著那個害她臉紅心跳一宿的罪魁禍首。

    “夫君。”

    她糯糯地喊了聲,見眼前人並未應答,她才下了床躡手躡腳走到宋寒之身前,隻見眼前人眼角微紅,眼尾也似有淚痕,一看便是剛剛哭過。

    “醒了?”直到薑雪蠶走過來,宋寒之才回過神抬眸看向她,嘴角弧度一如往常。

    “夫君”,薑雪蠶俯下,身子,伸出小手給他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可是有什麽事情發生?從來都沒見過你這個樣子。”

    宋寒之眉頭輕皺,而後又舒展開,握住她的小手,把桌上放著的那道詔書放在她掌心,溫聲道:“我沒事,你瞧瞧這個。”

    薑雪蠶疑惑地打開那道詔書,一字一字細細品讀,大段大段冗雜的文字過後,與宋寒之一樣,她的目光被最後那句吸引,震驚過後,便是喜悅。

    “夫君,我們真的可以成婚了嗎?”她盯著那行字瞧了許久才依依不舍地移開目光,抬起小臉看向宋寒之,目光裏滿是驚喜。

    宋寒之見眼前人如此歡喜,心中陰霾也跟著散去不少,起身將她擁入懷中,下巴輕輕擱在她略微瘦削的肩膀上,聲音溫和低沉:“是啊,我們真的可以成婚了。”

    *

    同樣驚喜的還有丞相府那母女倆。

    “娘,這真是聖旨?皇上真的親自下旨將我許給了謝公子?”薑泠月不可置信地盯著手裏的詔書,再次發問。

    “傻女兒”,曹楚雲從她手裏抽出那道聖旨,一字一字指給她瞧,“這裏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呢,薑泠月,謝臨風,難道還能是別人不成?”

    薑泠月終於咧開嘴笑了,再也不是之前那副哭喪著臉的模樣,她又飛快將那張聖旨搶了回去,抱在懷裏愛不釋手。

    “娘,你說,皇上他為何突然管起咱們丞相府的事了,爹爹又不在府裏,是誰向他求的旨意啊?”薑泠月問。

    曹楚雲移開目光,往前走了兩步,捏了捏手腕的玉鐲,心想這事恐怕還是沾了那小狐狸精的光,太子被她迷得團團轉,定是求了皇上要立她為太子妃,這麽一來,她與謝家有婚約的事就成了阻礙,皇上愛子心切,大手一揮直接解了這婚約,至於為何又另外給了一道婚書,還將她的女兒許配給了謝公子,她也百思不得其解。

    這事雖算得上一樁喜事,可那小狐狸精成為太子妃同時也成了板上釘釘的事,若是讓她想起了從前的事,她們母女兩個恐怕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曹楚雲扭頭看了眼旁邊歡欣雀躍的女兒,眉頭緊鎖,手裏的帕子也被捏得皺皺巴巴。

    *

    奈何一家歡喜一家愁,準確地說,是兩家。

    先說謝臨風這邊,他午後剛小睡了一會,正做著美夢呢,突然就被他那個大嗓門的娘給轟了起來,還說什麽從宮裏來了道聖旨。

    他尋思這接聖旨的事有他爹在,他去幹什麽?也就是走個過場罷了。

    結果他到了那兒才知道,這聖旨是給他的。

    “娘,皇上他老人家這是什麽意思,突然退了我和那病秧子的親事,還讓我娶她的長姐?”謝臨風同樣不可置信地瞧著那張聖旨,麵上震驚與不悅參半。

    謝夫人聽後,立馬拿燙金煙鬥敲了一下她這個不知禮數的兒子的腦袋,怒罵道:“皇上的旨意你也敢懷疑?再說了,你都覺得娶回一個病秧子不好,這下給你換了個媳婦,還是個嫡出的,你有何不滿意?”

    謝臨風捂著腦袋咬了咬牙,他當然不滿意,且不說那薑泠月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頭擾得他心煩,單說她那在十裏八鄉出了名的壞脾氣,他娶回來定又要擾得家宅不寧。

    他怎麽可能滿意。

    想必這旨意也是那薑泠月死皮賴臉求來的,要不皇上怎麽可能平白無故替他倆賜婚?

    這幾日他倒總是夢到之前在賞花宴上那個戴著麵紗的姑娘,他閱人無數,單憑那一雙露在外頭的桃花眼,他也瞧得出那定是個美人,而且性子也柔,他中意得緊。

    若是能娶得那樣的女子回家,方才叫滿意。

    可惜啊,那是太子殿下的女人,他這輩子,算是不能肖想了。

    但無論如何,他也不想娶一個囂張跋扈又聒噪的女子回家。

    “娘,我……”謝臨風皺巴著臉,剛要說話,一根煙鬥就橫在他的眼前。

    “打住”,謝夫人瞥了他一眼,收回煙鬥嘬了一口,悠悠道,“這是聖旨,兒子。”

    謝臨風不說話了。

    “過幾日一塊去丞相府瞧瞧吧,商議一下大婚的事。”謝夫人沒再瞧他,嘬著煙鬥轉身走了。

    “大婚,大婚。”旁邊金絲鳥籠裏的鸚鵡吱吱喳喳,不斷重複著這兩個令謝臨風頭疼的字。

    “閉嘴,聒噪!”謝臨風怒吼了聲才嚇得鸚鵡撲閃了兩下翅膀,停止了叫喚。

    *

    謝家是這樣,永黛宮裏也是同樣的風景。

    “皇上他真是這麽說的?”梅妃拍桌而起,大聲問麵前垂著腦袋的玉泰。

    “是,娘娘,奴才親耳聽見的,太子殿下離開時,手裏也確實拿了張詔書。”玉泰顫顫巍巍,向梅妃解釋。

    梅妃本來還想著近日在皇上身邊多吹吹枕邊風,讓皇上下旨立她的侄女為太子妃,如今倒好,讓別人搶占了先機。

    “對了,你剛剛說,皇上提到了薑氏?”梅妃突然想起什麽,神色變得凝重,看向玉泰。

    玉泰仔細回想了一下,答道:“是啊娘娘,皇上是提到了當年的薑嬪,還說什麽愧疚、補償……”

    眼見梅妃臉色越來越差,玉泰急忙閉了嘴。

    梅妃沒再理他,退後兩步坐回榻上,手指敲打著旁邊的小幾,若有所思。

    “你先回去吧,本宮累了。”過了許久,她才瞥了玉泰一眼,下了逐客令。

    玉泰走後,梅妃又支著腦袋想了一會,前些日子她還見太子和身邊那個小宮女你儂我儂,如今被皇上下旨賜了婚,他卻沒有多大的反應,難道說……他要娶的本就是他心怡的姑娘。

    皇上又提到了薑氏,還說什麽補償,人都死了多少年了,要補償也是補償活人。

    哼,所以才想到了這個法子嗎,立薑氏女為太子妃。

    既是如此,當時太子身邊那個小宮女又是誰呢?

    梅妃執起茶杯,任杯中熱氣騰騰冒在臉上,陷入沉思。

    一番雞飛狗跳之後,這兩道旨意算是市井皇宮兩頭都傳了個遍,人人都道丞相府這下算是要更加飛黃騰達了。

    奈何此時遠在東海之濱苦尋女兒的丞相本人卻還消息不靈通,尚未知曉此事。

    待他得到消息時,已是深秋時節,彼時他方才把東海之濱幾個郡縣翻了個底朝天,仍是沒找到女兒,失望至極,正打算打道回府,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突然在市井傳播開來,自然也傳到了他耳朵裏。

    皇上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