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為她畫眉  “我幫你重新畫吧。”……
作者:一二霜白      更新:2022-10-01 10:51      字數:4281
  第28章 為她畫眉  “我幫你重新畫吧。”……

    宋寒之向來言出必行, 第二日便又去了趟丞相府。

    這回去得也不大巧,全府上下都在忙得團團轉,說是府裏的大小姐昨日去了趟城郊,結果中途不慎墜馬, 傷得倒不嚴重, 但聽說被幾個頑皮的公子哥給嘲諷了一番, 這會子還在發脾氣。

    大夫人為了哄自己的女兒, 又是吩咐人去酒樓買女兒喜歡的糕點小吃,又是讓人去尋城西的大夫, 總之如今全府上下都不得安寧。

    宋寒之等了許久,曹楚雲才姍姍來遲。

    “太子殿下,老爺出了趟遠門, 一時半會怕是回不來,您若是有什麽要事,還是等老爺回來再詳談吧,妾身一個婦道人家,怕是……”

    宋寒之還未說明來意,曹楚雲便忙著趕客,臉色不大好, 也不太敢正視宋寒之。

    “夫人誤會了,孤這次來,是有樣東西想請夫人過目。”宋寒之放下茶盞, 語氣如常, 看向曹楚雲的目光卻格外冰冷。

    曹楚雲沒有抬眸, 卻覺後脊發涼,生滿皺紋的手也顫了兩顫,險些沒有拿穩手裏的茶壺。

    “太子殿下請講, 妾身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扯了扯嘴角,盡力保持著冷靜。

    宋寒之瞥了她一眼,從懷中拿出一張圖紙,指著那上頭勾勒得精細的雙層畫舫道:“想必夫人也聽過市井傳聞,孤近來極寵一位美人,美人愛賞河湖美景,孤便按著她的喜好畫了這麽一張畫舫的草圖,想著派人憑此圖建造一艘畫舫送給美人,聽聞曹氏一族出能工巧匠,不知夫人能否替孤瞧瞧,這船畫得可有何不妥之處。”

    曹楚雲見到那草圖,先是瞪大了雙眼,而後才清了清嗓子,語氣抱歉:“太子殿下真是難為妾身了,曹氏出能工巧匠這事不假,可妾身隻是一介女流之輩,對這些,還是不太了解的。”

    “是嗎”,宋寒之佯裝一副失落的樣子,慢慢將桌麵上那張草圖卷起,“那還真是可惜,孤還以為夫人出身曹氏,對此事也應當十分精通,既然如此,孤還是另外找人瞧瞧吧。”

    曹楚雲勉強笑了笑,目光卻還在那張已經被卷起的草圖上。

    家裏男丁少,小時候爹娘都是把她當男孩養的,請過不少族裏的能工巧匠當她的師父,敲打磨煉多年,她怎麽可能連一張船隻草圖都看不懂。

    這張圖本身沒有問題,上頭各個部件都十分完整,也精致美觀,可問題出就出在,這艘船與十年前那艘一般無二。

    也就是在那艘船上,她親手推下了那個狐狸精的女兒,可誰知她命那麽硬,被海裏正在捕魚的漁夫給救了,不知該說那漁夫是心善還是多事,居然還用漁船帶著將人給送回了她們的船上。

    不過好在那小狐狸精腦袋受了傷,醒來後迷迷糊糊,竟然把之前的事都給忘了個幹淨,她便隨意編造了個理由,再也沒提過當時坐船出海的事,甚至還使了些手段堵住了別人的嘴巴。

    在她的苦心經營下,這事瞞了十年,誰知今日太子突然來訪,還拿出這張圖來試探她。

    那小狐狸精是不是在太子身邊吹了耳旁風?

    曹楚雲捏緊了手裏的帕子,都怪那瘸子辦事不利,早就吩咐他要辦事利索些,先前還有些消息,這回竟連個音信也沒了。

    她此番本就是在鋌而走險,生怕那小狐狸精想起從前的事,在太子那兒告她一狀,這下倒好,她心中擔憂之事怕是已經發生了。

    不過如今太子應當隻是在試探,空口無憑,不能拿她怎樣,況且她還有曹氏一族,曹氏祖上對保護宋家江山有功,如今家族又龐大,於各處盤根錯節,連皇上都不敢隨便動曹家,何況他一個太子。

    如曹楚雲所料,宋寒之沒有再久留。

    臨走前卻撂下句話:“夫人可要好好珍惜在相府的日子,多陪陪你那嬌生慣養的好女兒。”

    曹楚雲自然聽懂了這句威脅,卻不敢有所回應,隻得咬牙切齒地回了句“多謝太子殿下關心”。

    *

    宋寒之回到東宮時已是午後,本應當在榻上小睡的人兒此時卻不在房間內。

    他尋了半天,出門時碰上了急匆匆趕過來的綠柳。

    “太子殿下可算是回來了,薑姑娘被皇後娘娘叫去了,皇後娘娘想給姑娘做幾件衣裳,正央著奴婢來取些姑娘的舊衣裳作參考呢。”綠柳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說。

    “做衣裳?”宋寒之知道他這個母後向來想一出是一出,但宮中有製衣局,這種事應當用不著她親自動手才是。

    他隨著綠柳趕到鳳祥宮時,那僅穿著身雪白中衣的姑娘果真乖乖坐在銅鏡前,而他那個閑不住的母後也正在她左右忙前忙後。

    “寒之來啦”,皇後向他招了招手,目光卻還在前頭這姑娘身上,“你快過來瞧瞧,本宮多年沒自己畫過眉了,總覺得給雪蠶畫得有點歪。”

    宋寒之扯了扯嘴角,他這母後昨日還喚人家薑姑娘,今日便親昵地喊雪蠶了。

    “寒之,別愣著了,這可是你未來的媳婦。”

    皇後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門裏門外倆人都紅了臉。

    宋寒之抿了抿唇,邁過門檻走到薑雪蠶身後,目光卻先被銅鏡中那張嬌豔欲滴的小臉吸引。

    許是今日她養足了精神,臉色比前幾日好了很多,嘴巴未上口脂也依舊紅潤,一雙大而含情的桃花眼格外明亮,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瞅著銅鏡裏的他。

    宋寒之愣了半晌,直到他母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一支小巧精致的螺子黛塞到他手裏,他才回過神來,拿著螺子黛走到那鏡中人身邊。

    “夫君你瞧,這邊是不是高了一些?”薑雪蠶用小手指了指右邊的眉頭,問道。

    宋寒之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又對比了一下左邊的,確實如她所說,右邊的眉毛畫得高了一些。

    “我幫你重新畫吧。”

    薑雪蠶笑著點了點頭,剛剛皇後娘娘還一直誇夫君畫眉手藝好呢,她可要仔細瞧著,也能順便學習一番。

    實際上,那隻是皇後娘娘對他兒子的吹捧,宋寒之從未幫女子畫過眉毛,哪來的手藝好壞之說。

    他剛剛才承諾為眼前人重新畫眉,結果還未落筆便犯了難,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下手。

    薑雪蠶瞧了半天,還以為自家夫君在思考著如何把眉毛畫得更漂亮些,結果她等了又等,也不見那螺子黛落到她眉頭上。

    到底是女兒家心思細膩,她漸漸猜到大概是夫君鮮少給姑娘畫眉,技藝尚不夠嫻熟。

    “夫君,還是換我來教你吧。”

    她眉眼彎彎,小手覆上眼前那隻溫涼的大手上,帶著它來到自己眉前,從眉頭畫起,一點一點延伸至眉尾,細密的絨毛隨著螺子黛的輕拂而隨意搖擺,待風平浪靜後,一道清淺秀麗的眉毛便躍然於眼前。

    “我明白了。”宋寒之對新事物一向學得快,片刻便心領神會。

    他湊近半步,將身子伏得更低了些,為她畫著另一道眉毛。

    漸漸地,他的薄唇幾乎要觸到身邊人粉/嫩的耳廓,溫熱的吐息緩緩流淌進她耳蝸裏,引得她蝶翼似的眼睫顫了兩顫,耳朵也肉眼可見地比方才紅燙了許多。

    “咳咳。”

    皇後在他們身後站了許久,見他們越來越肆無忌憚,老臉一紅,實在忍不住才輕咳兩聲,提醒他們收斂一些。

    尤其是他這個兒子,表麵看似人模人樣,實則色膽包天。

    她此番叫他來幫薑姑娘畫眉,確實是想讓他倆多親近親近,誰知道她兒子竟如此放肆輕佻,她可還在這兒呢!

    不過看他倆這恩恩愛愛的樣子,她這顆懸了多年的心也終於落了地。

    她本來還擔心他這個兒子將來會不會剃了頭發當和尚,這下她算是放心了,雖然她兒子堅持要與這姑娘一生一世一雙人,但隻要他願意,她這個當娘的也不會阻攔。

    這樣總好過他孤寡一生不是?

    “皇後娘娘,您瞧,是夫君畫得好看還是我畫得好看?”薑雪蠶轉過身,兩根白/嫩的指頭各自指著兩邊的眉毛,笑著問她。

    皇後回過神來,仔細瞅了瞅,最後溫和地說了句:“都好看。”

    以前她還想呢,她以後的兒媳究竟會是個什麽樣的性子,若是跟隔壁永黛宮那位似的,她兒子也大可不必帶到她跟前來。

    如今見著眼前這溫柔可人的小姑娘,她自己都心生歡喜,從前那些憂慮自當也煙消雲散了。

    “寒之啊,剛剛母後給雪蠶量過尺寸了,明日起就要著手做你倆的婚服了。”皇後走過去,又仔細端詳了一下她兒子生平第一次為姑娘畫的眉。

    溫婉悠長,濃淡相宜。

    確實不錯。

    “你父皇最近身子越來越不好了,你若是得空,便常常去看看他。”皇後平靜道。

    宋寒之低垂著眼睫,隻低低地“嗯”了聲,沒再說別的。

    *

    今日出來得急,薑雪蠶還沒來得及換上小宮女的衣裳便去了皇後宮裏。

    回東宮的路上,她將頭埋得低低地,緊緊跟在宋寒之後頭,宋寒之忽然頓住腳步,她的額頭便撞到了他結實的後背上。

    她吃痛地揉了揉額頭,眼前人也立即轉過身幫她輕輕揉了揉,然後拉起她的小手,與其十指相扣,並行於青石板鋪就的宮道上。

    “夫君,這樣被別人瞧見了不好。”薑雪蠶緊張地四下張望,生怕跟上回似的被宮人們說閑話。

    “無妨”,他又將旁邊人的小手攥緊了些,聲音繾綣溫柔,“你馬上就是我的妻子了,遲早要光明正大地走在這條路上。”

    薑雪蠶聽罷,忽然揚起了小臉,笑著說了句:“真好。”

    宋寒之也看向她,有點不知所以。

    “夫君稱我為妻子,而不是些別的什麽。”她說。

    宋寒之知道她指的是宮中嬪妃那些花裏胡哨的稱號,眼前的小姑娘雖然涉世未深,但畢竟在宮裏住了這些日子,也該對皇宮有了個大體的認識。

    “你喜歡我稱你為妻子?”他溫聲問。

    “喜歡。”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宋寒之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道清澈婉轉的女聲——

    “本宮大老遠便聽見太子殿下和一名宮女說什麽妻子不妻子的,心中好奇,過來瞧瞧。”

    兩人一同轉過身,隻見後頭有位身著玫紅芍藥曳地鳳尾裙的美豔,婦人,正搖著手裏的團扇,悠悠朝他們這邊走過來。

    “梅妃娘娘。”宋寒之拱手行了個禮,聲音卻極其冰冷。

    “太子殿下不必多禮”,梅妃回著話,目光卻一直在薑雪蠶身上打量,“太子殿下身邊的宮人,怎的如此沒有禮數?”

    薑雪蠶怯生生地抬頭看了她一眼,正打算行昨日綠柳教她的請安禮,卻被宋寒之按住手臂推到了背後。

    “梅妃娘娘大度明理,定不會與宮人計較。”宋寒之將“大度明理”四個字咬得極重,話中意思似乎令有所指。

    梅妃聽後,神色略微變了變,笑道:“前些日子彩環還與本宮說呢,太子殿下近日極寵一名宮婢,如今看來此言非虛,本宮瞧這宮女身上的料子,可不是一兩個月的月俸能買得起的。”

    宋寒之這才明白過來,梅妃這是在為她那侄女抱不平。

    “梅妃娘娘有所不知,孤在宮外閑散自由愣了,偏愛一些不懂規矩的鄉野女子,至於那天天將宮中禮儀掛在嘴邊的女子……孤隻覺聒噪又乏味。”宋寒之唇角輕勾,話中意思再明顯不過。

    梅家便是典型的天天將禮儀規矩掛在嘴邊的禮儀大家,梅妃和梅彩環更為變本加厲些,若是下人不懂規矩,她們便直接動用刑罰。

    宋寒之怎麽可能喜歡這樣的女子?

    梅妃與宋寒之一向不和,也不是從第一回 從宋寒之這兒吃癟,隻得又把目光放到他身後那人身上,語氣也比先前柔和些:“這宮女真是好福氣,將來當個侍妾,再生下個一兒半女,想必也能走到本宮這個位置。”

    “梅妃娘娘多慮了”,宋寒之不動聲色地又往旁邊挪了挪,將那人兒完全掩在背後,看向眼前人的目光帶了幾分戲謔,“她將來要坐的,是孤母後那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