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好看,愛勾人,不老實。
作者:陸嬈 蘇和      更新:2022-09-30 08:37      字數:11753
  第57章 好看,愛勾人,不老實。

    四月的草原依舊光禿荒涼。陸嬈駛下高速往牧區開,車到半路又下了場大雨。

    下午兩點,蘇和正在工廠盤貨,剛清點到一半,就接到陸嬈打來的電話,說是車子拋錨在來牧區的路上了。

    蘇和有些意外:“你過來都不和我說?”

    陸嬈知道他最近忙,不想讓他去車站接她。嘴上卻道:“這不是想給你個驚喜嘛。”

    蘇和幹笑兩聲,“上來就拋錨,是挺驚喜。”

    鄉間土路邊緣鬆軟,被雨水一泡成了泥潭,輪胎陷進一小半,轉起來就打滑,陸嬈也沒辦法,發了定位過去,催他趕緊來英雄救美。

    蘇和開車趕到定位地點,雨已經停了。女人穿著棗紅色的長呢大衣正在車邊抽煙,身後草原荒蕪遼闊,天邊一座彩虹長橋,宛如畫卷。

    他不自覺地勾起唇角,心說還真是“救美”。

    按了下喇叭,陸嬈這才抬頭回望過來。

    “你換車了?”她打量他的新皮卡。

    “嗯。”蘇和下來,甩上車門,“省得總被你嫌。”

    “不怪我嫌啊,原來那輛是不行,一晃都響。”

    蘇和頓住動作,斜睨她道:“耽誤你晃了?”

    “我——”

    陸嬈原本還想回嗆兩句,話未出口,腰就被人大力攬住。

    男人低頭在她唇上淺啄一下,悶笑道:“下回試試新的,看還響不響。”

    “……”

    流氓。

    蘇和圍著拋錨的車看了一圈,“還能打著火嗎?”

    “能。就是輪胎打滑。”

    他於是把皮卡開到跟前,又拿了條拖車帶子,掛住她的車頭和他的車尾。

    陸嬈這才覺出那條帶子眼熟,問他:“是我那條?”

    去年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他用她的拖車帶子捆輪轂,全粘了泥。陸嬈讓他丟了,他沒有,洗幹淨就留下來了。

    她故意逗他:“你該不會那時候就看上了我吧?”

    “你無不無聊……留著沒扔就是看上你了?”他不承認,“我那是嫌你浪費東西。”

    說完,替她拉開車門,讓她上車控製方向。

    陸嬈扶著車門不肯,追著他刨根問底:“那是什麽時候啊?”

    “什麽‘什麽時候’……”

    “你什麽時候看上我的啊?”

    “忘了。”他潦草應付,催促她道,“快點上車。”

    “嘁。”

    陸嬈不情不願,嫌他沒勁。

    *

    工廠的貨沒盤完,今天必須齊數運走,蘇和隻能先趕回去。陸嬈閑來無事,索性跟他一起。

    廠房不遠處新蓋了一片牛棚,合作社的一百多頭奶牛都養在這,社員老鄉分工明確,有的負責飼養、喂料,有的負責擠奶、運奶。因為是集中養殖,人力消耗不大,各自還能照顧自己家的牧活。

    這樣一來,每人每月就有三四千塊錢的額外收入,生活水平明顯改善不少。

    碰巧遇見一個老哥正在給牛喂料,五十來歲的男人有些跛足,正將麻袋裝的青儲倒進食槽,因為腿腳不便,動作稍顯別扭。

    據蘇和介紹,老哥早年在外頭打工,被鋼筋軋了腳,城裏工作不好找了,就回到牧區給人家做羊倌。因為自家沒有草場,老哥沒養牲畜,隻是攢了些積蓄。這次辦合作社,他是現金入股,前後投了十幾萬,現在羊倌也不做了,過來這邊養牛,覺得在合作社幫忙就是給自己打工,心裏感覺也不一樣,比從前舒坦不少。

    老哥見了蘇和,熱情打起招呼,又見後麵跟的姑娘,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隻是衝陸嬈笑嘿嘿地點頭。

    陸嬈跟著進了廠房,眼前景象又與記憶之中不同。成山的箱裝貨物堆在門口,再往裏是稍顯擁擠的生產車間,十幾名工人忙忙碌碌,機器設備密集鋪排,接連運轉一刻不停。

    蘇和對著清單點貨,她也要來一小疊單子,幫著一起。

    點到一半,陸嬈發現貨品除了即食零食,也有奶豆腐、稀奶油一類的傳統奶食,采購商是宋誠的餐飲公司。

    經蘇和解釋她才知道,工廠和壹號滋味的一年期代工協議就要到期,因為奶食品類銷量超出預期,壹號滋味提出新的合作方案,希望以五百萬的價格收購工廠。

    對方當然也有自己的考慮。未來的產品研發需要更多投入,工廠也要擴建升級,如果不在自己名下,很難持續注入資金。

    為表誠意,壹號滋味同意保留蘇和的負責人職務,目前已經雇傭的工人亦將繼續留用。但是在奶源選擇方麵,他們需要對比多家供應商後才能決定。

    也就是說,一直為工廠供奶的合作社能否維持經營,還是變數。

    蘇和自然不希望合作社就此解散,也還有更重要的——他不想賣掉父親留下的工廠。

    他始終都期待著能有一天,“白音牧場”的品牌可以走進各大商超,走進千家萬戶。

    但選擇依舊艱難。

    壹號滋味的奶食品類已經得到市場初步驗證。一旦蘇和拒絕收購,它就會以用同樣、甚至更低的價格買下另外一家工廠。到了那個時候,蘇和就不得不為自家產品另謀出路。

    陸嬈:“客觀來說,目前的收購價格並不算低。如果你是想做品牌,就算沒有工廠,其實也可以做。你可以按照你的想法設計產品,去找合適的代工廠,再靠融資來做市場推廣。許多網紅品牌都是這個路數。”

    “但我不擅長。”蘇和坦言,“你說的那些產品理念、品牌設計,我都不擅長。要是沒有自己做出來的東西,我心裏也不踏實。”

    陸嬈笑笑,看向那些即將發往餐廳後廚的傳統奶食,“所以,你其實已經有答案了吧?”

    他在嚐試拓展新的銷售渠道。

    相比於個人消費者,餐廳一類的采購商對於貨品包裝、品牌沒有太高要求,而是更加看重品質。傳統奶食經過烹飪加工,口味口感也會提升許多。所以蘇和覺得,如果能與一些餐廳達成合作,現階段就不必花費太多精力在他並不擅長的產品研發和品牌打造。

    To B 還是 To C?客觀條件沒有給他太多選擇。日產的牛奶需要當日消耗,製成的奶食需要及時售出,現階段,隻要能賣出東西,讓一起搭夥的老鄉都有錢賺,哪條路他都願意嚐試。

    比起最初的急於求成,蘇和如今的心態已經平和許多。經驗不足就慢慢積累,腳踏實地總不會出錯。如果要他賣掉工廠去做品牌,一切全靠紙上談兵,他才真的沒了底氣。

    “我想先把壹號滋味的缺口補上,”蘇和說,“等新模式跑通了,業務穩定下來,再考慮做品牌。”

    一年,兩年,或許更久。成功原本也無捷徑。

    要論幸運,他已經足夠幸運了。

    隻是見陸嬈一直沒有表態,他又有些忐忑,商業上的事情他向來倚賴她的意見。

    於是問她:“你覺得呢?”

    陸嬈想了想,笑著點頭,“我覺得你說的對。”

    先做品牌還是先做工廠?這個問題好像從來沒有標準答案。

    網紅品牌依靠流量紅利迅速崛起,又因代工質量問題屢屢翻車的不計其數。先做工廠當然穩健,隻是過程更難,更要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夢想,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她又記起曾在壹號滋味看到的那片“榮譽牆”——從一間小破廠房到一整座生產基地,鮑春生埋頭苦幹,踽踽獨行,做了整整一十三年。

    她等不了那麽久。

    所以決定幫他,希望那一天能來得更快一些。

    *

    幾十箱貨運走已近傍晚,兩人這才回到蘇和家的草場。

    時值旅遊淡季,民宿沒有開放,陰烏濃雲之下的達茂草原幹枯荒遼,萬籟俱寂。

    蘇和擔心一會還要有雨,各個棚圈檢查一圈,確保關嚴鎖牢,沒有漏水。這才進了磚房,問陸嬈晚上想吃什麽。

    “有麵嗎?”她搓著手問,“今天好冷,想吃點熱的。”

    他翻了翻冰櫃,“有麵片兒。”

    “也行。”

    春季是吃風幹肉的季節。去年年底宰好的牛肉切成長條,用木杆掛起,自然風幹四五個月,脫去水份,這會兒再切小塊熬湯,隻加一點鹽巴,肉香濃鬱撲鼻。

    兩碗熱乎湯麵出鍋,蘇和總覺得有點簡單應付。但她來得突然,他也確實沒來得及準備其他食材,隻能多撈些肉給她。

    寶勒格發了朋友圈,估摸是跟同學去奧森公園踏青了。蘇和一邊吃麵,一邊給他點了個讚,抬頭問陸嬈,公園位置在哪,好不好玩。

    “就是森林公園,麵積比較大,零八年奧運會的時候建的。”她喝了口麵湯,“北四環,離我爸媽那比較近。”

    “看著還挺好的。”蘇和刷著弟弟拍的照片,“下次一起去看看。”

    陸嬈聞言神色一凝,這才想起,是來跟他道別的。

    “蘇和,”她放下湯碗,語氣正了幾分,“有件事要跟你說。”

    蘇和抬眼,“怎麽了?”

    “我要去新加坡了,工作調動。我爸在那邊新設了一支基金,要我過去幫忙。”

    他愣了好一會,才問:“去多久?”

    “說不好。短的話一兩年吧。”

    “……一定得去嗎?”

    “嗯,一定得去。”

    木已成舟。

    蘇和知道多說無益,默默挑了綹麵吃,頓時失去胃口,味同嚼蠟。

    一兩年。

    那他們以後要怎麽辦?

    他想知道她的態度,又有些害怕知道答案,怕她從沒想過“以後”。

    “怎麽,你沒信心?”陸嬈在桌下勾他的腿,輕輕纏住,“對我沒信心,還是對你自己沒信心啊?”

    蘇和微怔,很快明白她的意思,自知虛驚一場,釋然地笑了。

    實話實說:“對你沒信心。”

    她不服氣:“我怎麽了?”

    蘇和直言:“好看,愛勾人,不老實。”

    陸嬈當是誇她,頓時眉開眼笑,“勾著你了?”

    他哼笑一聲,不答話,悶頭把麵吃完,見她那碗也見底了,一並收拾下桌。

    陸嬈還不死心,一路追到廚房,從身後摟他的腰,纏著他問:“什麽時候勾著的?”

    蘇和偏過頭,無奈看她,“你沒完了?”

    她眨了眨眼,“我就是好奇。”

    好奇鐵疙瘩什麽時候開竅,開始留意她的一舉一動。

    男人略顯局促,像在猶豫要不要說。

    最後還是遭不住她軟磨硬泡,老實坦白:“那天,在篝火邊上,你咬著李白腰帶看我的時候。”

    那個極致嫵媚又隱隱挑釁的眼神,足夠他記很久。

    陸嬈沒想到是這個答案,訝異之餘又覺得好笑。那天她是酒精上頭玩得太嗨,怎麽看他的早都忘了。

    倒也不妨礙再來一次。

    “還想試試嗎?”她問。

    蘇和沒懂,“試什麽?”

    “冒險。”她瞥了眼他的腰帶,笑容逐漸曖昧。

  第58章 希望你能愉快接受這份牽絆,用心經營,努力為自己和身邊的人創造更美好的生活。

    蘇和靠在水池邊上,單手扶住台沿,渾身肌肉緊繃,看著她緩緩蹲下,沉出視線。

    女人動作很慢,牙齒咬住皮帶邊緣,一點一點牽出腰袢,偶爾抬頭看他,目光挑逗玩味,正當扣針快要脫出孔洞,她又故意卸掉幾分力氣,重新再來。

    蘇和收緊呼吸,不自覺地輕輕吞咽,小腹掠過她的鼻息,泛起陣陣酥癢,窗外一聲悶雷,雨滴啪嗒啪嗒砸向玻璃,廚房裏卻靜默無聲,隻有皮革和金屬扣針的輕輕摩擦。他閉上眼,伸手觸摸她的發頂,每一秒都變得綿長,很難說是誰的“冒險”。

    哢嗒。

    腰間束縛突然鬆開,蘇和狠狠舒了口氣,剛要把人拎起,就見她又咬住他的拉鏈,偏過頭,一副媚眼瞥望向他,慢悠悠地拖到最底。

    男人腦子轟的一下,全身血液霎時沸開,熱浪一股一股拱上顱頂,好不容易理智回神,叫她名字,發現聲音都是啞的。

    陸嬈停下動作,抬眼看他,“不喜歡?”

    “……不是。”

    隻是在她麵前完完全全地展露自己,很難堪。

    深埋的欲望被撕開一角,拚了命地呼嘯叫囂,快要破門而出,腦海中的香豔畫麵直擊男人最原始的快感,征服、占有、弄髒、破壞……他從不像她以為的那麽高尚,也有藏在暗影裏的下流和卑劣。

    但這是他的女孩,他的公主。

    她隻該站在高處,站在光裏。

    “遙遙,算了。”男人聲音幹澀,拒絕和接受一樣艱難,他拽著胳膊迅速把人拉起,怕再多一秒猶豫就要放棄堅持。

    陸嬈沒有察覺異樣,隻是摸他耳朵,很燙,於是笑他:“你害羞啊?”

    他也笑,“不是。”

    不全是。

    很難解釋的心理。

    或許從一開始,他們就注定是這樣的關係,也沒什麽不好,他早習慣了抬頭仰望,習慣一直跟在她的身後,亦步亦趨,隻要她回過頭,就能看見。

    蘇和將人束進懷裏,吻她的臉頰,她的耳根。聽見女人輕喘,他又扳過她下巴,覆上她的唇。

    他不是拒絕親密,而是拒絕她放低姿態的單向取悅。

    陸嬈閉眼承受,熱烈回應,被他一步一步推進臥室。門板很硬,他的身體也是,她被擠在中間,探手進他衣擺,觸到一片滾燙,貪婪想要更多,指腹沿著肌肉紋理緩緩劃開。

    男人喘息變重,偏頭咬她頸側的細膩皮膚。吻由頸側滑到鎖骨,一路向下,高低起伏。因為太過熟悉,他總能找到她的開關,從嬌嫩柔軟到堅實挺立,從緊澀鎖閉到軟熱濕濘。

    窗外大雨滂沱傾注,室內溫度節節攀升,呼吸糾纏。

    平整床褥也被揉亂,陸嬈輕蕩軟成一灘,快要失去理智,又被雷聲轟醒,身體受驚,驟然縮緊。男人吃痛悶哼,無奈揉她臀肉,叫她放鬆一點。

    陸嬈癟嘴抱屈:“這我又控製不了……”

    蘇和輕笑,吻她鼻尖,“還錯怪你了。”

    退出來,側躺在她身邊,換個姿勢把人抱住,麥色手指陷進綿白一團,手背青筋漲鼓,唇瓣含住她的耳廓,身下漸漸加速。

    感覺壘砌堆積,陸嬈受不住他上下一起,低呼出聲,用力摳他手臂,男人卻像受到鼓舞,變本加厲。

    她難耐地蜷起腳趾,耳邊盡是瓢潑雨聲。草原天空驟亮,一道明閃橫空劃過,轟鳴雷聲接踵而至,陸嬈閉眼,仿佛人也站在雨裏,從頭到腳淋了個通透。風不冷,很熱,吹在臉頰。

    有人抱她抱了很久。

    夜深了,雨還在下,下個不停。

    *

    次日一早,陸嬈睡到自然醒,攬在腰間手臂還在。

    蘇和向來沒有睡懶覺的習慣,她便以為時間還早,摸過手機來看,發現已經快十點了。

    不禁回頭笑他:“蘇老板,你今天賴床啊?”

    男人目光澄明,不知醒了多久,隻是這次特別,因為她要走了,想和她多待一會。

    於是收緊胳膊,把人帶到懷裏,笑道:“嗯,偷個懶。”

    磨磨蹭蹭,眼看要十一點。

    四月的草原還沒長草,牛羊都要吃料,早晚各喂一次。蘇和今天晚了三個鍾頭,提著草料袋子走到羊圈門口,裏頭已經快炸鍋了,“咩咩咩”地叫個不停。

    陸嬈跟著閑看熱鬧,忍不住笑他:“這是罵你呢吧?”

    小羊可聽不得這話。

    蘇和睇她一眼,“別挑撥離間。”

    草料倒好,閘門打開,白花花的一片蜂擁撲向食槽。羊屬於性情極溫和的動物,很少因為搶食大打出手,但也要一直盯著,生怕哪個慫包被擠出去,一口也沒吃著。

    喂完成羊,還有羊羔,因為才剛出生不久,母乳欠足,需要單獨喂奶。

    蘇和灌好奶瓶,才剛蹲下,兩三隻眼尖的小羊就湊過來,爭先恐後去叼奶嘴。

    搶來搶去,最後誰都喝不到。他隻能抱起一隻先喂,其餘的都給撥開。

    小羊尚未足月,身長不抵小臂,鼻尖粉嫩,叫聲奶氣,因為頭小,兩隻耳朵顯得格外地大。陸嬈覺得可愛,看見旁邊還有奶瓶,也要幫忙一起。

    一隻小羊像是看出苗頭,已經步履蹣跚地拱到女人腳邊,圍著轉圈,衝她咩咩。

    陸嬈心動抱起小羊,舉著奶瓶,小羊一口咬住,牽拉扯拽,她咯咯地笑,是從未有過的新鮮體驗。

    新鮮歸新鮮,喂到第三隻也難免手酸。畢竟是辛苦活,沒那麽多詩畫草原的動人浪漫。有人十年如一日的堅持堅守,還能對嗷嗷待哺的牲畜保有耐心善意,陸嬈自愧不如,也難怪蘇和對她總是很好脾氣。

    此行歸期未定,陸嬈臨走之前,熟悉的地方都想再看一看。蘇和開車帶她兜了一圈,拜過的寺廟,祭過的敖包,吃過的小店……最後還是回到草場,牽出那匹戰功赫赫的小黑馬,載著她溜了一圈。

    難得見“金嬌嬌”親自動手削蘋果,蘇和以為是給他的,誰知削完是給馬的,不禁感歎地位堪憂,人不如馬。

    陸嬈趕緊切下一塊補償:“那這塊先給你,下塊再給它,別打架。”

    “……”

    夠應付的。

    *

    傍晚,兩人去烏力吉家吃飯,老大哥正在揮刀剁餡,說是要包羊肉蒸餃,半小時內開飯。

    琪琪格在屋裏寫作業,陸嬈送了一整套的文具禮盒過去,鼓勵她好好學習。小女孩靦腆著不肯接,背著手去看蘇和,見小叔點頭,她才高興接下,說謝謝姐姐。反複

    蘇和幹咳兩聲,提醒琪琪格:“叫錯輩分了。”

    陸嬈不以為意:“沒事啊,叫‘姐姐’也挺好的。”

    蘇和樂了,“那你得管我叫叔。”

    “也可以啊,”女人唇角漾開笑意,踮腳在他耳邊低語,“你還喜歡聽我叫什麽?下次一起試試。”

    “……”

    *

    塔娜端著羊肉蒸餃出鍋,個個飽滿漲鼓,外皮晶瑩,招呼大家上桌。烏力吉拿了碗筷,最先發給陸嬈,說她難得來一次牧區,問她這次能待幾天。

    陸嬈:“明天晚上就回北京了。”

    烏力吉:“哎唷,這麽急啊……”

    陸嬈:“對,清明假期就三天嘛。”

    沒說下周要飛新加坡的事。

    烏力吉感歎時間太緊,轉而又說也沒關係,現在草原天氣太冷,沒什麽玩的,可以等到七八月份再來,到時候他再好好招待。

    陸嬈笑著道謝,沒有過多解釋。蘇和坐在一旁,不說話,默默抿了一口啤酒。

    吃完晚飯,烏力吉從板房拿了好些風幹肉和沙果幹,裝了滿滿一袋,說是自家做的,絕對天然好吃,叫陸嬈一定要帶回去嚐嚐。

    每次來這都連吃帶拿,陸嬈實在過意不去,再看老大哥滿眼熱切,她又很難拒絕。塔娜也在一旁幫腔,普通話講得磕磕絆絆,一直奮力在擺右手,意思叫她全都帶走。

    回到車上,陸嬈捧著一大袋土特產,忽然有些眼眶發酸。仔細想來,這片草原真的給了她太多饋贈,金錢難量,讓她知道人與人之間還有另外一種相處方式,簡單,赤誠,也格外珍貴。

    “怎麽了?”蘇和轉過頭來看她,見人眼圈發紅,他又去摸她的臉。

    陸嬈搖頭,喉嚨哽塞,好一會才顫著聲說:“你們家人真的很好……”

    話音落下,蓄積多年的情緒再壓不住,她突然放聲大哭,不是悲傷難過,也不知哪裏湧來的淚水,怎麽都流不幹。

    蘇和拿走她懷裏的袋子,放到一邊,替她擦掉眼淚。相處這麽久,見過她的父親、母親、兄長,知道他們之間的複雜關係和相處方式,也自然能猜得出她突然脆弱的原因。

    他沒什麽資格安慰,畢竟處境不同,許多事情是非難斷。但如果她真的想要,他也甘願分享他擁有的一切。

    “遙遙,”男人指腹粗糲,小心抹掉她眼角的濕潤,語氣平淡,“等你回來,做一家人吧。”

    陸嬈抽噎兩下,怔住,側過臉看他:“什麽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他頓了頓,“我知道現在不是時候,所以等你回來。反正還有時間,你考慮一下。”

    *

    陸嬈飛往新加坡的第二周,蘇和接到一通陌生電話。

    對方男音深沉,自稱是陸嬈的朋友,說是有項來自她的委托,需要當麵轉達。

    見麵地點就約在蘇和家的工廠。

    當日下午,吳百川來到工廠,遞過名片,簡單說明來意,表示陸嬈希望以個人名義出價三百萬元,認購工廠百分之四十九的股權。

    “這麽高份額的股權投資不符合操作慣例,但她既然是以個人名義,倒也沒什麽問題。”吳百川拿出協議書,遞給蘇和,“條款都寫得很清楚了,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看,決定好了就簽字回寄給我,名片上有地址。”

    蘇和潦草翻過協議,看著每一頁上的陸嬈簽名,隻覺得訝異:“她從沒和我說過。”

    “陸嬈走得著急,籌措現金和草擬協議都花了些時間,準備好了才叫我過來,免得你不肯接受。”吳百川說著,又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張信封,“這是她在機場寫的,要我轉交給你。”

    信件很短,隻有簡單的幾行字。

    蘇老板:

    認識這麽久,我從沒給過你任何金錢幫助,這是第一次,也是我慎重“考慮”之後的決定。

    希望你能愉快接受這份牽絆,用心經營,努力為自己和身邊的人創造更美好的生活。

    祝早日飛黃騰達。

    來自:你未來的家人&二股東

    蘇和反複看了數遍,說不出的動容,將信折好塞回信封,沒有更多猶豫,拿過協議,一頁一頁簽上自己的名字。

  第59章 每次遭遇低穀挫敗,都能想起那個烈日風霜洗禮後依然挺拔的背影,永遠被感染、被打動、被激勵,然後重新獲得力量。

    陸嬈收到吳百川發來的消息,說是協議已經簽好,她一顆心才算落地。

    轉念一想,老吳做事向來妥帖,她倒也不必多慮。這次借著私人交情委托他來幫忙,除了協助推進股權認購落地,也還有更重要的原因,是希望他能給蘇和工廠提出一些未來發展方向上的建議。

    工廠目前已有一定規模和生產能力,即便沒有壹號滋味,依靠代工穩定收入問題也不大,但要想做自有品牌,怎麽進行自身產品定位、如何開拓市場,目前還不清晰。

    長此以往,業務增長勢必會遇到瓶頸,要拿融資也很困難。

    陸嬈此前做過一些調研,也和老吳有過交流。兩人一致認為,國內乳品市場未來的增長點在固態製品,也即常說的奶酪。

    對標日韓人均奶酪年消費量約三千克,國內人均奶酪年消費量隻有零點三千克,差距將近十倍,未來增長空間巨大,遠超白奶、酸奶和酸乳飲料。

    而內蒙傳統奶食作為具有中國特色的奶酪製品,雖然在製作工藝、口感口味方麵與西方奶酪有一定差異,但二者營養成分相當,兼具高鈣、高蛋白、低乳糖的特點。

    且內蒙奶食價格更低,完全可以利用自身優勢切入乳品市場,在“奶酪”這一極具潛力的發展領域實現增長。

    老吳了解到蘇和正在同一些連鎖餐廳合作,這次又借機參觀走訪,初步掌握了工廠規模和生產能力,建議蘇和先用一到兩年時間,專注把工廠做大,完善供應鏈管理水平,提升規模效應,減少單位產品的生產成本。其後再考慮品牌問題。

    餐飲本身就是很不錯的奶酪銷售渠道,已有合作資源可以深挖——能否讓內蒙奶食在餐飲中替代西方奶酪?有無利用內蒙奶食加工而成的菜肴品類?能否聯合合作餐廳進行推廣普及?

    在老吳看來,這些方向都可以考慮。

    至於 C 端零售,目前市場火熱的奶酪零食銷售對象是兒童。成人奶酪製品還有很大缺口,是很好的進入機會。

    半天下來,蘇和受益良多,十分感激。

    老吳卻道:“我動動嘴皮子很容易,你做起來就困難多了。不忘初心吧,我們喜歡有商業敏感的創業者,但更青睞那些真正熱愛自己事業的人。希望你能成功。”

    蘇和再次道謝,握手同老吳告別,內心確信更多一分,也更想念那個一路幫他走到現在的人。

    陸嬈剛剛接手海外投資業務,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從零開始”。從基金投資規劃到業務團隊招募,萬事都要親力親為,起初難免手忙腳亂,工作到深夜也是常事。

    好在兩地沒有時差,陸嬈每周固定時間會打電話到牧區,詢問蘇和工廠近況。

    從前他不愛講,尤其是業務發展遇到的各種難處。但兩人如今身份不同,陸嬈作為“投資方”,又是第二大股東,自然有權關心過問,蘇和也不得不坦誠匯報,事無巨細。

    餐飲渠道的合作拓展則得益於宋誠和秦曉柔的鼎力支持。

    幾個月後,四款利用傳統奶食加工而成的特色菜品在宋誠的連鎖餐廳首先上線,經過各種途徑運營,迅速掀起一波網紅餐廳“打卡”熱潮,引來其它不少店鋪效仿。

    各家餐廳對於奶食原料的需求量也隨之激增。

    然而,內蒙當地的奶食生產企業雖然數量不少,但大多規模有限,仍還處於小作坊的發展階段,難以滿足大批量、規模化的采購需求。相比之下,蘇和工廠的自身優勢就展現出來——

    產能沒問題,經過長時間的實踐積累,采購管理流程也相對成熟,又有先前的代工經驗,能為不同客戶提供定製化的奶食原料。

    工廠很快借著這個機會打開銷路,同時拿到兩支創投基金的投資,總估值翻了四倍。

    投資協議漂洋過海郵寄到新加坡,陸嬈迫不及待地拆開快件,看見蘇和已經簽好,手指觸到筆痕的那一刻,她忽然感慨萬千,知道他能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也慶幸自己當初留下這道“牽絆”。

    時值年終歲末,陸嬈定了一張飛北京的機票,準備回集團總部述職,介紹新加坡基金成立八個月的運轉情況。

    畢竟時間太短,付出難見回報,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新基金想要趕超陸氏其他核心業務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所幸她還有時間,每次遭遇低穀挫敗,也都能想起那個烈日風霜洗禮後依然挺拔的背影,永遠被感染、被打動、被激勵,然後重新獲得力量。

    述職報告會在集團頂層大會議室召開。董事長意外遲到十五分鍾,趕到時額頭有汗,領帶係歪,模樣幾分狼狽,後被秘書暗示叫走,重整儀態後才重新上台講話。

    在陸嬈記憶裏,父親做事向來有條不紊,極少出現這種紕漏,特別是在這麽重要的場合。

    會議間歇,偶爾也聽有人議論,說董事長近來時常如此,上次接受雜誌專訪,訪到一半發現袖口丟了一顆,連照片都是後來補拍的。

    陸嬈在北京的公寓已經退租,因為春節之後就要回新加坡,她也沒另外再找,述職結束就去了父母住處。這才發現母親早已搬走,家裏保姆也都換了,說是原來那幾個張口閉口是“陸太太”,被父親幾次撒火給罵走了。

    陸嬈以為父母的離婚風波早以二人和解告終,未料又生此變故。她去新加坡的這段時間,偶爾也會和母親通話,母親卻對此隻字未提。

    一個電話過去,得知母親還在雲南的那座獨棟別墅修身養性,陸嬈才放心些。沈秋月也不再遮掩,表示同意暫不離婚是一回事,主要還是為了集團利益考量,但和丈夫繼續一起生活也沒必要,她一個人舒服自在,雲南空氣真的很好,天都透亮多了。

    從前家裏大小事務都由沈秋月一人操辦,保姆也是她一手帶起來的,清楚知道男主人的作息時間、每天要吃幾種藥片和保健品、什麽場合穿什麽衣服、什麽時候不能被人打擾。

    如今沈秋月不在,舊保姆換掉一批,家裏也亂了套。陸父做什麽都不順意,脾氣愈發暴躁,今天開會也是因為手機沒電關機,又沒人叫他起床,拿起襯衫發現沒燙,領帶也打得潦草。

    老爺子向來覺得,交給妻子的都是些生活瑣事,不值一提,如今還是敗給了這些“瑣事”。心理上很難承認,隻能抱怨這世上蠢貨太多,怎麽想花錢雇個聰明人打理個生活都這麽難。

    當晚,陸子辰另有應酬,陸嬈和父親共用晚餐,兩人一桌冷冷清清,菜裏又出現了父親最討厭的沙丁魚,老爺子當場差點翻臉,顧及女兒還在,才勉強作罷。

    陸父一邊向女兒數落這批保姆水平不行,一邊又埋怨妻子太不顧家,去了趟雲南就樂不思蜀。

    陸嬈卻從這話裏聽出點別的意思。

    “爸,”她放下筷子,問父親,“您就不能給我媽服個軟嗎?”

    結發夫妻同床共枕近三十年,陸嬈難說父母之間究竟有沒有愛情,亦或隻剩下一方對另一方的習慣和依賴。

    父親沒有給出答案。他隻是很快結束這一餐,去陽台上默默抽了支煙。

    *

    次年六月,國際乳品展覽會要在廣州召開,陸嬈從朋友那提前獲得消息,覺得是個不錯的展示機會,問蘇和有沒有興趣,可以聯係做個展位。

    工廠剛剛結束 A 輪融資,正有進軍成人奶酪零食市場的計劃,產品是在傳統奶豆腐製作工藝基礎上改良而成,已經初具雛形。蘇和於是很快應下,開始著手籌備。

    有了資金支持,品牌策劃就可以交給專業團隊來做。陸嬈負責主要對接,幾經磋商終於定下方案,就是要最大化突出產品配料精簡、高鈣高蛋白的特點。天然、純粹、健康、力量,關乎奶酪本身,也喻示了奶酪背後的草原精神。

    展會當天,一整麵牆以蒙古族傳統皮畫的方式記錄了“白音牧場”的品牌故事——關於一塊奶酪從牧場到工廠再到貨架的漫長旅途,以及一位簡單平凡的草原牧民在這漫長旅途中的堅持堅守。

    蘇和介紹品牌願景時說:“不隻西方有奶酪製品和生產技術,在中國西北的內蒙草原,也有曆史悠久、營養豐富的奶酪製品,值得被大家看見。”

    有人問,為什麽要做“白音牧場”?

    他說,為了更好。

    為了自己更好,身邊的人更好,大家更好。

    所以“白音牧場”永遠都做更好的奶酪。

    “做中國人更好的奶酪”很快作為一句品牌口號打響,讓“白音牧場”迅速推廣開來,半年之後獲得近億元的 B 輪融資。

    簽署這份協議的時候,陸嬈人在北京,正在準備第二年的述職。

    新加坡基金運轉良好,投資回報日趨穩定,距離她當初立下的目標越來越近。陸嬈能從父親眼中看出一些滿意,也多次提及吳百川對自己的幫助支持。除了讚許肯定,也有替老吳鋪路的意思。

    述職結束,陸嬈沒有立刻返回新加坡,而是帶著蘇和一起參加了陸子辰的婚禮。

    新娘家裏做建材生意,兩人經長輩介紹認識,算是門當戶對。婚禮現場豪華熱鬧,陸嬈一眼望見人群之中的母親,正笑容洋溢地招呼賓客。沈秋月轉身過去,又動作自然地挽住丈夫手臂,叫人實難看出夫妻之間曾生嫌隙。

    是父親終於肯放下身段服軟求和?

    還是母親又一次為利益妥協?

    “遙遙!”沈秋月遠遠向女兒招手。

    卻在看見陸嬈身邊的男人時凝起臉色。

    蘇和料到此情此景,也沒太多意外,禮貌地朝陸母打了個招呼。

    另有朋友過來道賀,見陸家千金領了男伴,便問蘇和哪裏高就。沈秋月趕緊岔開話題,拉朋友去一旁喝茶休息,然後朝陸嬈狠狠丟了一個眼色。

    典禮開始,新郎新娘宣誓致辭,一束捧花丟向會場,陸嬈隻覺眼前一暗,下意識去接,接了個正著。

    全場一片歡呼,主持人請她上台自我介紹,又問有沒有男朋友。

    陸嬈點頭承認:“有。”

    “在現場嗎?”

    “……在。”

    她已經開始尷尬,生怕要叫蘇和上台,好在主持人會識臉色,隻是對那個“男朋友”隔空喊話,說接到新娘捧花是好事將近,給他提個醒兒,做好準備。

    婚禮結束,陸嬈忙著和新郎新娘合影,現場亂糟糟的,捧花不知隨手放哪裏了,臨走的時候找了好久都沒找見。

    看來幸運也不常伴,她難免有些遺憾,直到蘇和過來,拿著捧花問她是不是在找這個。

    陸嬈訝異:“怎麽在你那啊?”

    “我看你隨手丟了,就幫你收了。”

    “我那不是丟了,是忘記放在哪了。”陸嬈辯解,拿回捧花,走出幾步才看見塞在花心裏的一枚戒指。

    她錯愕站住,拈出戒指,套上手指戴了一下,剛剛好。

    蘇和懵了:“我還沒說話呢……”

    “我先試試是不是給我的啊,”她又脫下來還他,臉上掩不住的笑意,“重來,你說吧。”

    “……”

    好好一件事,讓她給攪和亂了。

    “這個戴了不能摘,摘了也不算數。”蘇和拉過她的手,重新把戒指套上,“願不願意就這樣了。”

    說完,笑著攥住她的手。

    陸嬈也笑,問他什麽時候買的。

    “你剛去新加坡的時候。”

    “……這麽早?”

    “嗯。”

    “你知道我願意的吧?”

    他抿唇笑,“知道。”

    “那我們就再努力一點吧,”她回握住他,十指緊扣,“我還挺想讓我爸媽來參加我婚禮的。”

    禮堂門口,熱鬧的餘溫還在,紅毯延向遠處,鮮花簇擁。

    蘇和點頭說好。

    一條路,兩個人走,好像也沒那麽難。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