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佟真最後還是如願吃到了冰激淩。

  　　這大抵還要“感謝”前些日子熬夜備考的自己, 因為精神高度緊張，也沒人能跟她分擔這份緊張，除了偶爾在深夜發瘋給方宇航狂發消息, 然後換來方宇航冷冰冰的兩個字：睡覺。

  　　而佟真詫異：【你為什麽你還沒睡？】

  　　那時已經淩晨兩點半。

  　　津南陷入了寂靜的夜，風會吹過光禿禿的樹幹, 哀嚎著，又同時沉默著。

  　　像極了他們的狀態。

  　　方宇航回複：【在看題。】

  　　佟真：【……】

  　　佟真的桌麵上落下一層陰影, 她戳著屏幕, 數次不知道回複什麽, 在刪除重發的動作重複了幾次之後, 她回：【加油吧，少年！】

  　　方宇航：【早點睡。】

  　　隔著屏幕也能感覺到方宇航的語氣柔和了不少。

  　　可能是因為緊張的考試氛圍, 佟真跟方宇航的關係都緩和許多，也可能是因為備考太累，沒有時間和精力吵架, 偶爾拌幾句嘴都會因為對方的哈欠而終止。

  　　休息時間更多會在家裏床上睡到昏天黑地，

  　　即便如此，也會在某個深夜猛地驚醒, 因為夢到自己沒有考上大學。

  　　不過還好, 好像熬過來了。

  　　可也因為這樣, 這幾個月佟真的經期不規律得厲害, 她沒好意思跟身為醫生的父親說, 卻因為每天晚上都亮著的台燈和櫃子裏缺失太少的衛生棉被魏怡發現，帶著她去醫院看了一趟，最後得出的結論是精神高度緊張, 身體得不到休息, 內分泌失調。

  　　醫生給她開了藥吃, 卻依舊不太規律。

  　　所以她這個月已經提前來過。

  　　在方宇航的“死亡凝視”之下，佟真就著冷風吃了一個半冰激淩。

  　　剩下的半個實在吃不下，她磨磨蹭蹭地看向方宇航。

  　　方宇航朝她比了個“×”，趁她開口之前拒絕，“沒門。”

  　　“那就說明有窗。”佟真眼巴巴地看著他，特認真地和他解釋：“你看這邊，我沒吃的，很幹淨。而且就這麽扔掉也太浪費了吧！”

  　　“那你還要買兩個？”方宇航眉毛上挑，帶著點兒挑釁，像是在說——明知道自己吃不下，還要買那麽多？

  　　佟真：“……”

  　　“我這不是給你買了麽？”佟真義正言辭：“誰知道你竟然不吃！浪費我一片心血。”

  　　方宇航：“？”

  　　方宇航的眼神太過鄙夷，佟真瞪眼：“幹嘛？我說錯了嗎？”

  　　把“理不直氣也壯”的精神發揮到極致。

  　　“心血好像不是這麽用的。”方宇航說。

  　　“那怎麽用？”

  　　“不知道。”

  　　“……”

  　　佟真翻個白眼，冰激淩化在手上，她皺著眉，在扔掉和吃掉之間艱難抉擇，最終往嘴邊遞，卻在半路被方宇航截走。

  　　方宇航一口咬掉了小半，吃進去以後眉頭皺起來，“好冰。”

  　　佟真開心地晃晃肩膀：“還好吧。”

  　　有人解決她剩下的半個冰激淩，是腳趾都會跟著翹起來的開心。

  　　方宇航幾口解決掉冰激淩，手往兜裏一插，“走啦，回家。”

  　　“等下。”佟真喊住他，“你嘴角有東西。”

  　　方宇航抬手擦拭，卻沒擦出來任何東西，一臉茫然：“在哪？”

  　　佟真盯著他看，在良久的對視後，佟真忽然身體前傾，小拇指劃過他嘴角，在方宇航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往前跑。

  　　像是一道冬天耀眼的風。

  　　看不見，摸不著，卻感受得到。

  　　方宇航抬手撫過她剛剛擦過的地方，耳朵忽然像染上晚霞。

  　　“到底有什麽啊？”方宇航大聲喊。

  　　佟真回頭，朝他扮了個鬼臉，“有點醜陋啊。”

  　　方宇航：“？”

  　　方宇航一秒嚴肅，“你瞎了。”

  　　**

  　　藝考結束就意味著可以短暫地喘一口氣。

  　　但這口氣並不能喘太長時間。

  　　不過兩天，他們已經重新回到班裏，兩人的卷子都被分得工工整整疊放在桌上，特厚一摞，比得上一本新華字典。

  　　佟真一來，紀苗就跑過來抱住她胳膊，順帶搶占了方宇航的位置，腦袋搭在佟真肩膀上撒嬌：“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得相思病了。”

  　　佟真在她額頭上戳兩下，“有這麽誇張嗎？”

  　　紀苗像個委屈狗狗，“有的。”

  　　“那你也不聯係我？”佟真吐槽：“我還以為你做題做到忘乎所以了。”

  　　“我不是怕打擾你嗎？！”紀苗解釋：“好幾次我都點開那個對話框了，但是怕你思路被我打斷，那我豈不是成罪人了？我用盡了好大努力才忍住不聯係你的。”

  　　“是嗎？”佟真搓搓她的臉，“那可真是委屈你了。”

  　　被擠得沒位置，隻能站在一旁的方宇航幽幽出聲：“你倆好像在談戀愛啊。”

  　　佟真&紀苗：“？”

  　　紀苗拍了拍佟真的肩，“隻恨不是男兒身。”

  　　佟真嘴快，“現在女生和女生也可以的。”

  　　這話一出，紀苗身上就跟按了彈簧似的，蹦了好遠。

  　　就連方宇航也用那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她。

  　　佟真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立刻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沒有要跟你談戀愛，我也沒喜歡女生，不對……”

  　　解釋到最後，她抬手扶額，“造孽啊。”

  　　紀苗站起來退到一邊，正好站在方宇航身旁，踮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宇航挑眉：“？”

  　　紀苗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少年，任重而道遠啊。”

  　　方宇航：“……”

  　　紀苗：“看好她。”

  　　方宇航：“？”

  　　佟真一臉茫然：“你說什麽呢？”

  　　紀苗雙手交叉，比了個”請勿靠近“的手勢，“我勸你死了對我的這條心，我們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佟真：“？”

  　　“我不是那個意思啊！”佟真解釋。

  　　“我知道我的魅力無敵。”紀苗自戀地抬起下巴，“但是不要太過迷戀姐，姐隻是個傳說。”

  　　佟真：“……”

  　　SOS！

  　　好中二啊。

  　　“你看你身後。”佟真說。

  　　紀苗回頭，空空蕩蕩：“怎麽了？”

  　　佟真一本正經，“有一個中二之魂在熊熊燃燒。”

  　　紀苗：“……”

  　　跟好友在一起，做什麽都很有意思。

  　　哪怕是很爛的梗，也會有人陪你一起像個神經病一樣哈哈大笑。

  　　所以在佟真話音落下時，紀苗爽朗的笑聲傳遍了整個教室。

  　　佟真看著她也笑起來。

  　　一段時間沒見的隔閡感就此消弭。

  　　方宇航在一旁看著，沒忍住給紀禾錄了個視頻：【管管你妹。】

  　　紀禾秒回：【罵人？】

  　　方宇航：【還真不是。】

  　　紀禾：【那你管管你小青梅。】

  　　方宇航：【/疑問？】

  　　紀禾：【要不是她說那些爛梗，紀苗不會笑成傻子。】

  　　方宇航：【？】

  　　消息停在了這一條，因為上課鈴響起，紀苗躥回了自己的座位。

  　　方宇航和佟真也回到座位。

  　　久未上課，回歸課堂的感覺也很新鮮。

  　　佟真竟然完整地聽完了一整節，沒有走神。

  　　按理來說，越是聽不懂的東西越會出神，但佟真聽不懂，卻還是聽完了。

  　　老師走出教室的那一瞬間，佟真忽然感慨：“我第一次發現霞姐的聲音那麽好聽。”

  　　霞姐就是她們的英語老師，教了她們三年，聲音經常性沙啞，口語帶一點點方言腔，高一時還被家長聯名要求換掉，但人家有毅力，用了不到半年時間，硬是把帶著方言味兒的英語換成了正宗英式發音。

  　　除了佟真依舊聽不懂外。

  　　其他的無可挑剔。

  　　但佟真聽不懂也不是人家老師的錯。

  　　在傳授知識這件事上，老師已經盡力了。

  　　不過霞姐聲音是大家公認的“公鴨嗓”，經常被大家私下吐槽。

  　　此刻，佟真迷戀上了霞姐的聲音，甚至對方宇航說：“再來一節英語課其實也行。”

  　　方宇航：“……？”

  　　不過對於課業的新鮮勁兒也就一天。

  　　等過了新鮮勁兒，發現以前不會的，現在還是不會，大家已經跟完了兩輪複習，這會兒的第三輪主要以寫題為主，留給好學生查漏補缺的，像佟真跟方宇航這樣經曆了小半年缺席的人，完全跟不上進度。

  　　老師不可能為了他們停下腳步，隻能他們努力跟上。

  　　於是，佟真逐漸發現，以前會的，現在也忘完了。

  　　……

  　　趕學習進度是一件不亞於熬夜備考痛苦程度的事。

  　　尤其是班級後邊的倒計時一頁頁翻過，教室裏就連下課都滿是書頁嘩嘩翻過的聲音，或大家齊刷刷地趴在桌上爭分奪秒地補五分鍾覺，另外五分鍾還能揉著惺忪的睡眼起來寫一道題的時候。

  　　在這種環境裏，沒人敢不緊繃起一根弦來學習。

  　　他們清楚地知道，在高考這條跑道上，對手不僅僅是這個教室裏的這些人。

  　　人太多太多，一不小心就會被踢出這條跑道。

  　　那樣，他們夢想的詩和遠方，想要奔赴的院校，都會與此失之交臂。

  　　佟真有時也不解，難道大家都能在這麽小的時候就想明白自己要做什麽嗎？一定要去哪個學校嗎？去不了會怎樣呢？為什麽這麽多人可以如此齊心一致地堅持著做一件事？

  　　彼時的她坐在天台上問方宇航，方宇航沉默之後回答：“我給不了你答案。”

  　　冬日瑟瑟晚風吹拂過，冷得佟真打了個寒顫。

  　　佟真說：“我也沒想過你會給我答案。”

  　　“這個問題，一萬個人會有一萬個回答。”方宇航側過臉，看見佟真的頭發被風吹得亂糟糟，臉上紅彤彤的，。

  　　片刻後，他稍有些僵硬地轉正身體，遙望萬家燈火。

  　　佟真裹緊厚重的校服，吸了吸鼻子說：“其實好多人是沒想明白的，但也知道應該好好學習，應該去為抓住自己的人生做點什麽，對吧？”

  　　方宇航點頭。

  　　是這樣的。

  　　譬如你，譬如我。

  　　我們或許不知道現在該做什麽，但我們知道不該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