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們那時在試卷的苦海裏掙紮, 一直都期待時間過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快一點長大吧，快一點去其他地方吧。

  　　但有天忽然舍不得, 恨不得時間停留在此刻。

  　　不要高考，也不要有離別。

  　　我意識到, 我們真的要離別了。

  　　——佟真字跡潦草的日記

  　　《聽見我的聲音》在各大平台反響熱烈，全國高中都掀起了一股熱潮。

  　　但熱潮很快褪去, 留下的隻剩刷不完的題和接踵而至的考試。

  　　一中是不可能放任學生們“不學無術”的。

  　　高三幾乎取消了所有的娛樂活動, 校運會和元旦晚會都不在高三生的考慮範圍之內。

  　　能給他們勻出兩個小時, 讓高三生去看就已經是“恩賜”。

  　　高一和高二的學生們在台上賣力的表演, 就像是當初的她們一樣。

  　　但方宇航不一樣。

  　　他是即將去藝考的學生，專業就是播音主持, 所以他負責做元旦晚會的主持人。

  　　排練從一個月前就開始了。

  　　方宇航在學校裏如同一陣風，根本見不到人影。

  　　就連佟真也常常隻在早上出門時看到他，晚上放學時再在校門口等他, 然後方宇航騎著電動車載她回家。

  　　而那年不知是誰傳來的消息，說高二的一個學妹跟方宇航表白了。

  　　佟真聽了以後大吃一驚，“她在哪裏見到的方宇航？”

  　　眾人：“？”

  　　隨後佟真嘿嘿笑, “學妹是不是近視啊？”

  　　眾人：“……”

  　　說這話的時候剛好被方宇航聽到, 方宇航曲起手指一個爆栗敲在她腦袋上。

  　　佟真轉身就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萬年不變的吊兒郎當。

  　　拽屁。

  　　佟真想。

  　　“你打我幹嘛？”佟真翻了個白眼。

  　　方宇航語調平平, 但落在佟真耳朵裏就顯得欠兮兮, “手欠。”

  　　佟真：“！”

  　　佟真反手去打他，結果被方宇航有先見之明地抓住她的手腕。

  　　佟真氣惱：“撒手！”

  　　方宇航半眯了眯眼，“瘦了啊。”

  　　這話說得很隨意, 就像是在閑聊天, 但把佟真心裏那點兒不高興一下子就弄散了。

  　　佟真撇嘴, 帶著點委屈：“我都多久沒吃好吃的了？而且我每天要畫畫，做題，想不瘦都難。”

  　　方宇航盯著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幾眼，“也可能是抽條？”

  　　佟真：“？？”

  　　片刻後，方宇航被播音班的同學喊走。

  　　紀苗和佟真還站在原地。

  　　佟真問：“抽條應該是初中的事吧？我現在還會抽條嗎？”

  　　紀苗拍了拍童真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寶寶，隻有你這麽天真了。”

  　　佟真：“……”

  　　但是晚上方宇航載她回家時，佟真八卦兮兮地問：“你答應那個妹妹了沒？”

  　　方宇航迎著風騎得穩當，“誰？”

  　　“跟你表白的學妹啊。”佟真說。

  　　方宇航沉默兩秒，挑釁似地回答：“跟你有關？”

  　　佟真：“……”

  　　借助坐在後排的優勢，佟真伸手掐了他腰一把，疼得方宇航倒吸一口涼氣。

  　　佟真說：“你要是不說我就去告訴芳姨。”

  　　方宇航：“……幼稚。”

  　　佟真窮追不舍地問：“你到底答應沒啊？”

  　　方宇航沒說話。

  　　後來被她問得煩了，哼哼唧唧地應了聲嗯。

  　　“我去！”佟真震驚：“方宇航你不是人！”

  　　車子剛好停在樓下，瘦高的方宇航逆著光站在路燈底下，碎長的劉海快要遮住他的眼睛。

  　　說話的語氣輕佻又散漫：“我又怎麽了？”

  　　佟真站在他麵前，跳起來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然後撒腿就往樓上跑。

  　　聲音夾雜著風：“你居然比我早戀愛！”

  　　方宇航站在原地，風中淩亂。

  　　良久，慢悠悠地吐出四個字：“神經兮兮。”

  　　**

  　　晚上佟真失眠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把手機打開又合上。

  　　手機屏幕的光在房間裏間歇亮起，點開和紀苗的聊天會話框，想跟她聊和方宇航的事，又覺得自己太小題大做。

  　　不就是戀愛嗎？！

  　　有什麽大不了！

  　　她願意她也行。

  　　隻是不知為何，心裏總有些酸酸澀澀。

  　　像是吃了一整個青檸。

  　　那天晚上的風都是青檸味的。

  　　因為佟真夜裏睡不著，學著小說女主推開窗仰望星空，吹了一晚上的風。

  　　於是，佟真第二天不止有黑眼圈，還有了濃重的鼻音。

  　　在去學校的路上，方宇航揶揄她：“偷偷哭了一個晚上啊？”

  　　佟真錯愕：“啊？”

  　　好像是心酸了一整晚。

  　　但聽方宇航這麽說，立刻否認：“怎麽可能？昨晚我忘關窗了。”

  　　方宇航拉長聲音哦了句。

  　　帶著揶揄。

  　　佟真眯著眼望向遠處霧蒙蒙的重巒疊嶂的山，是那種漂亮的深藍色。

  　　她忽然問方宇航：“戀愛是什麽感覺呀？”

  　　方宇航：“不知道。”

  　　佟真詫異：“為什麽？”

  　　“我為什麽會知道？”方宇航反問。

  　　佟真：“你戀愛了呀。”

  　　方宇航：“誰說的？”

  　　佟真輕嗤，“昨晚你自己承認的，跟學妹。”

  　　方宇航順著話茬問：“你是不是不高興？”

  　　佟真聲音忽地拔高：“我怎麽會不高興啊？我高興死了好嗎？”

  　　“你高興什麽？”

  　　“哪裏都高興。”

  　　“……”

  　　天就這麽被佟真聊死。

  　　方宇航之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聽她的回答，感覺就是個錯誤。

  　　可也是控製不住的。

  　　方宇航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昨晚要隨意地應一個嗯，且還在等著聽她的回答。

  　　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也有些心煩。

  　　後來很多年以後，深海藍鯨樂隊出專輯。

  　　裏邊唯一一首由方宇航作詞作曲的歌叫做《控製》。

  　　有句歌詞這樣寫——

  　　【我撒了謊 你別原諒

  　　這樣我才能撕掉你的偽裝】

  　　**

  　　佟真也是去了學校之後才知道方宇航是騙人的。

  　　傳聞在追他的學妹隻是跟他一起主持元旦晚會，且和他同在播音班。

  　　學妹一米七多，身材纖瘦，走在學校裏都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元旦晚會彩排前佟真拉著紀苗去過幾次。

  　　看到台上認真主持對詞的方宇航，是和她記憶裏完全不一樣的方宇航。

  　　佟真在台下，大拇指和食指比成九十度，兩隻手對接放在眼前。

  　　眼睛將這一幕拍攝下來。

  　　紀苗杵佟真的胳膊：“這麽一看，方宇航還是帥的。”

  　　佟真不大情願地哼唧一聲。

  　　“是不是啊？”紀苗沒得到確切的答案不甘心，又戳著她問。

  　　佟真勉強點頭，“還行吧。”

  　　是好像比這個學校裏的男孩子們帥一點。

  　　方宇航的衣品和潔癖就讓他秒殺了這個學校的很多人。

  　　但下一秒——

  　　“帥嗎？”佟真麵無表情地說：“用腦子換的。”

  　　紀苗：“……”

  　　元旦晚會開始前，藝術班老師就已經找他們問了要考的大學。

  　　藝術生都是提前批，所以她們要在沒參加高考前就選擇想考的大學。

  　　佟真高一時特別向往廣州，想去南方，想去海邊。

  　　但到了要選擇時，卻猶猶豫豫，喜歡的大學 都是北方的。

  　　不過她還有時間猶豫。

  　　美術藝考要兩次，一次聯考，一次校考。

  　　聯考過了之後才能再去參加校考，每個學生可以報好多學校，隻要你想考，有錢，你可以考十幾次。

  　　戰線拉得也比較長。

  　　各大美院是熱門，很多學生基本上都會去參加第一場考試，單純為了適應考場和環境。

  　　而播音主持就沒時間猶豫了。

  　　方宇航的誌願是老師幫忙看的，在決定前他還問了佟真。

  　　那天晚上在小區樓下，方宇航剛跑完兩公裏，氣喘籲籲的，佟真咬著個棒棒糖在健身器材那兒晃來晃去地發呆。

  　　方宇航很認真地問：“你要去哪兒？”

  　　佟真思考片刻：“北城吧。”

  　　方宇航眉頭微皺，拿毛巾擦了把汗：“你不是要去廣州？”

  　　“那都是高一的目標了。”佟真說：“現在換目標了，紀苗要去北城。”

  　　方宇航：“……嗷。”

  　　“美院？”方宇航問。

  　　佟真自嘲：“你可真看得起我。”

  　　隨後，她認真地想了想，“考到哪裏上哪裏吧。”

  　　方宇航：“……”

  　　**

  　　方宇航的第一誌願選了廣州的一所傳媒大學。

  　　不算好。

  　　老師看到他這個誌願後都驚了，讓他好好考慮。

  　　於是第二天他換到了北城。

  　　北城傳媒大學和北城電影學院，以及中央戲劇學院。

  　　三所都是北城的學校。

  　　老師頗感欣慰，而且跟他打包票，隻要他不緊張，認真考，一定有學上。

  　　當然了，後續的文化課也還得跟上。

  　　方宇航倒沒什麽想法。

  　　他從小到大好像都如此，渾渾噩噩地過，每一天都有每一天的事情。

  　　從不去想下一天會發生什麽。

  　　家庭沒給他壓迫感，生活也不讓他絕望。

  　　他隻是單純地……懶。

  　　有些人的個性天生如此。

  　　**

  　　方宇航在元旦晚會上的表現很好，台風穩健，長相俊朗。

  　　一口流利的普通話，標準的播音腔。

  　　再加上他聲線也不錯。

  　　他在台上主持的時候，佟真就拿了一張紙在底下畫畫。

  　　偶爾抬頭看一眼。

  　　紀苗問她：“你在畫什麽？”

  　　佟真頭也不抬：“方宇航。”

  　　紀苗：“……？”

  　　察覺到紀苗的無語，佟真這才頓住筆，悠悠道：“狗模狗樣的狗多，但人模狗樣的方宇航不常見。”

  　　紀苗：“……”

  　　**

  　　一五年的冬天格外冷，津南的雪也格外多。

  　　就是在這樣的寒冷中，方宇航和佟真參加了藝考。

  　　好多人都很羨慕藝考生。

  　　低分數進入好大學，不用去算那些複雜的公式，不用去背拗口的古詩詞，隻需要速成四百分就可以。

  　　這對一中的學生來說，用腳都能考出來的成績。

  　　但在這個冬天，方宇航和佟真幾乎日日早上五點起。

  　　偶爾方宇航會在四點多起，起來練早功。

  　　方宇航平常是個不怎麽生病的人，但這個冬天病了一遭。

  　　嗓子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困到眼睛紅成兔子，看著還嚇人。

  　　即便如此，他上午去醫院打點滴，下午依舊會出現在播音課上。

  　　如果想要去往更高的地方，誰都需要付出努力。

  　　在這條路上，其實沒有捷徑。

  　　看似是捷徑的路，不過是他把他的辛苦下到了別處。

  　　而佟真順利通過了美術聯考，在年前去參加了校考。

  　　校考的考試地點就在津師。

  　　五點多就要背著很重的包去津師操場排隊。

  　　那段時間是佟真最缺覺的時候。

  　　好長一段時間佟真都沒辦法相信自己竟然熬過了那種日子。

  　　每天晚上十二點多睡，早上四點半就醒，醒來後必須要吃點東西，這樣才能保證自己不會暈倒在考場上。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方宇航會去送她。

  　　她那個很重的包是方宇航背。

  　　身邊好多人都是家長來陪考，方宇航站在那兒格格不入。

  　　有八卦的小姐妹問：“是你男朋友嗎？”

  　　佟真驚恐搖頭：“不是！”

  　　方宇航在一旁戴著耳機不說話，裝作沒聽見。

  　　但有個女生直接問他要聯係方式，方宇航一怔，“有對象了。”

  　　小姐姐訕訕地離開。

  　　佟真一頭霧水，“你對象是誰？”

  　　方宇航把兜裏的鑰匙拿出來，叮鈴哐啷一大串。

  　　“啥？”佟真依舊沒懂。

  　　方宇航一本正經地把鑰匙鏈上那個刻著字的牌拿出來給她看，兩塊一元硬幣大小的木牌上刻著：象

  　　佟真：………………

  　　我他媽真是信了你的邪。

  　　**

  　　佟真考了五所學校，戰線從第一天拉到了最後一天。

  　　最後一天是她的保底院校，考場裏的人寥寥無幾。

  　　佟真還是堅持到最後一秒才交卷。

  　　其實她是那個考場裏最早畫完的。

  　　那天她們考場還發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有個同學作弊帶了小抄，被監考老師發現。

  　　等她從考場出來以後，剛好聽見那個同學在考務處對著那個老師大喊：“你毀了我的一生，知不知道？！”

  　　那一聲給佟真嚇懵了。

  　　還是方宇航拽了她一把，她才回過神來。

  　　“想什麽呢？”方宇航說。

  　　佟真看著不遠處的學生淚流滿麵，心中忽然感慨萬千。

  　　但千言萬語最終隻化成一句話，“我考完啦！”

  　　方宇航平靜地說：“恭喜。”

  　　佟真像是後知後覺，幾秒後猝不及防地跳到方宇航背上。

  　　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上高興地喊：“考完啦考完啦！”

  　　方宇航膝蓋一軟，差點摔倒，但平日裏的運動沒有白做，在關鍵時刻扶住了她。

  　　周遭人都遞來奇奇怪怪的目光。

  　　隻有佟真沉浸在考試結束的喜悅之中。

  　　“走啊。”佟真跳下來，踮起腳尖，胳膊搭在方宇航的脖子上：“我請你吃冰激淩。”

  　　方宇航：“……”

  　　幾秒後，方宇航幽幽道：“你不能吃。”

  　　佟真理直氣壯：“冬天就是要吃冰激淩！”

  　　方宇航：“……”

  　　“明天是你生理期。”方宇航麵無表情地說。

  　　佟真愣了兩秒，瞪大眼睛上去捂他的嘴，然後臉頰漲紅，雙手又慌亂地捂自己的臉。

  　　佟真低聲嗤：“你變態啊，怎麽連我生理期都記得？”

  　　方宇航：“……以後不要求我給你帶衛生棉。“

  　　佟真：“……”

  　　失算了。

  　　作者有話說：

  　　不想二更了嗚嗚嗚

  　　等我想二更的時候再二更吧。

  　　麽麽噠。

  　　這章評論發個小紅包，感謝你們還在等這篇文。

  　　（要是沒有你們，我可能都棄坑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