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七月朔日的大朝會已經過去七天了，雖然當天的大爆炸引來了眾說紛紜。但時間總會淡化一切，東京炎炎的夏日氛圍又因為七夕的到來而變得更加熱烈。

  東京的富貴人家，每家每戶都在院中蓋起彩色的乞巧樓，而普通人家則以竹木、麻杆編結成“乞巧棚”。而無論是是乞巧樓還是乞巧棚，歡樂的氣氛在哪兒都是一樣的。

  趙楷受封永興軍、秦鳳路兩路製置使，過了今日，明日便要前往西北赴任，故此便沒有搭起乞巧樓。

  但府上的女眷們總是要遵循習俗的，在院中搬來一張桌案，梁紅玉和小雪將楝樹葉子攤開鋪在桌案上，再在上麵鋪陳磨喝樂、花瓜、酒炙、筆硯、針線等物，把自己製作的女工呈現給織女，然後焚香行禮，這個過程稱為“乞巧”

  趙楷這幾日徹底閑了下來，反正收拾行李完全不需要他，皇城司已經交給了自己的五弟趙樞——前幾日趙楷向趙佶推薦，趙樞也不小了，也應該曆練一番，趙佶直接大筆一揮，加封趙樞為肅王，提舉皇城司事。

  這會兒那小子估計正在皇城司中訓練。

  於是趙楷便坐在一旁看梁紅玉與小雪二人舉行這種乞巧儀式。

  自漢代以來，民間便流傳著牛郎織女七夕相會的故事，後來又進一步發展，逐漸形成了婦女在七夕節望月穿針的習俗。婦女們通過向上天的織女獻祭來進行乞巧活動，祈求自己能夠心靈手巧、獲得美滿的姻緣。

  由於在趙楷的要求，天黑之後便要上街遊玩，所以此刻天才將將昏暗，月亮也才剛剛在天空掛上一個鉤子，梁紅玉和小雪便開始舉行這項莊重的儀式。

  乞巧之後，女子們要對著一彎新月穿針引線。這時用的針不是平常用來縫紉的針，而是一種“七孔針”，是專門在乞巧儀式上穿針引線時用的。

  隨後，梁紅玉和小雪二人不知從哪裏掏出來一個口袋，一人從裏麵捉了一隻小蜘蛛，放在盒子裏。

  用小雪的話來說，如果第二天蜘蛛織的網非常圓正，即謂“得巧”，意味著織女顯靈賜巧。

  趙楷嘲笑梁紅玉，“你這女紅繡的東扭西歪，織女娘娘又怎會看上你這樣的，給你賜巧？”

  梁紅玉怒目而視，“正是因為我繡的不好，才更要求織女娘娘賜我心靈手巧。”

  “你這說法也還說的過去，那我們明早再看吧！”趙楷問，“都弄好了嗎？弄好了我們便上街吧！”

  “你不乞聰明嗎？”梁紅玉問，這一天對於女孩子們來說是“乞巧”，對於男孩子們來說則是“乞聰明”，他們把筆墨紙硯放在牽牛星前，寫下“某乞聰明”，並念誦詩句。

  “我都考過狀元了，還需要乞聰明嗎？”趙楷很臭屁地問，“還有人比我還聰明嗎？”

  “我看你還不夠聰明，趕緊趁這個機會乞一次！”梁紅玉說，她始終覺得趙楷在男女感情之事上麵情商還不夠，得多向牽牛織女要點聰明勁。

  小雪也在旁邊說，“是啊殿下，有誰會嫌自己多點聰明的呢？”

  趙楷拗不過她倆，便取了文房四寶，對著牽牛星放在案台上，寫下“趙楷乞聰明”五個字，口中念道：

  “歎飄零。

  離多會少堪驚。

  又爭如、天人有信，不同浮世難憑。

  占秋初、桂花散采，向夜久、銀漢無聲。

  鳳駕催雲，紅帷卷月，泠泠一水會雙星。

  素杼冷，臨風休織，深訴隔年誠。

  飛光淺，青童語款，丹鵲橋平。

  看人間、爭求新巧，紛紛女伴歡迎。

  避燈時、彩絲未整，拜月處、蛛網先成。

  誰念卞州，蕭條府舍，燭搖秋扇坐中庭。

  笑此夕、金釵無據，遺恨滿蓬瀛。

  欹高枕，梧桐聽雨，如是天明。”

  “啊，原來你舍不得離開東京，要在院子裏待到天亮啊！”梁紅玉笑道，“既然如此就別上街了，不過這萬裏無雲的天氣，隻怕你等到天明也不會有一滴雨下來。”

  趙楷笑著搖搖頭，梁紅玉肯定不知道他的這句梧桐聽雨是來自於李清照的《聲聲慢》中的那句“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僅僅是作為一個表現憂愁的意象，並非是真的要聽下雨聲。

  不過趙楷沒法解釋，因為現如今李清照都還沒有將這首《聲聲慢》寫出來，所以即便是李清照夫婦來了，也不會明白趙楷梧桐聽雨是什麽意思。

  “隻是作一首詞應景罷了，哪能當真？這街還是要繼續逛的，錯過了今日的盛況，下次再見之時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哪有你說的這麽誇張，你若是想念東京，那京兆府到此處快馬不過三日便至。”

  趙楷點點頭，又搖搖頭，“你弄好了吧？弄好了我們便出發了！”

  “好了好了！真是的，這天都沒完全黑下來，去那麽早幹嘛！”梁紅玉抱怨。

  小雪不想打擾二人，拒絕了趙楷的提議，趙楷便將劉錡一塊叫上，三人一塊出府，向州橋而去。

  若說東京的夜市，規模最大的還是馬行街的夜市，因為那地方是禁軍所在地，京城士庶多、公私榮幹多出入期間，從馬行街往北走，到舊封丘門外，沿街有襖廟斜街、州北瓦子，民戶店鋪分別部居，與禁軍軍營兩兩相對，綿延十餘裏。

  但州橋夜市卻尤為出名。無他，隻因為“州橋明月”為東京八景之一。

  州橋，是位於東京中軸禦街與東西禦道交叉口的“天漢橋”，是一座雕刻精美、構造堅固的純石結構的平橋。

  趙楷此刻站在這橋頭之上，南望朱雀門，北望皇宮宣德樓，中間是天街，橋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橋下卞水奔流。頭頂彎彎的月亮明亮皎潔，俯瞰河麵，銀波泛泛，美不勝收。

  橋上有許多賣“水上浮”的販子。每年的七夕，這州橋之上總是少不了他們的身影。

  剛剛成婚的年輕夫婦們成雙成對去買這種被稱為“水上浮”的用彩金裝飾、用蠟製成的鳧雁、鴛鴦、龜魚之類的小動物，放入這卞水之中“化生”，希望能夠求得子嗣。

  “看！這個磨喝樂很好看！”梁紅玉招呼趙楷，像是發現了一個什麽寶貝一般。

  “好看那便買下來吧！”趙楷今天晚上很大方，一路上過來給梁紅玉買了花瓜、爊肉、各種煎炒、蒸煮、涼拌的吃食和涼水，而梁紅玉一路走來也是大飽口福，卻始終不見其停下。

  所謂磨喝樂，就是“摩睺羅”，是佛祖釋迦牟尼的兒子，傳入中國之後經過一番漢化，由蛇首人身的形象演化成可愛的孩童形象。

  眼前的這個磨喝樂用泥土雕塑而成，配上雕木彩繪的底座和欄杆，身上裹著紅紗碧籠，十分精致。

  梁紅玉得了磨喝樂，十分開心，又拉著趙楷朝橋下走去，“橋下有人比巧，我們也去看看！”

  “我發現跟著他們兩個出來是個錯誤！”跟在他二人身後的劉錡獨自一人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