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書房上藥
作者:
晏之棠 更新:2022-08-20 12:58 字數:3204
第39章 書房上藥
撞上沈羨之的眼神,秦婉莫名有些不自在。
剛剛在馬車上,她不確定沈羨之是否聽到了她和蘇澤的對話,也不確定沈羨之到底有沒有起疑心。
她心下有些忐忑,“你看著我做什麽?”
沈羨之卻並未回答,隻是打量著她。片刻之後,才懶懶直起身子道:“收拾好了,就到書房來。”
書房?
天色已經不早了,這會兒去書房做什麽?有什麽要緊事要商量麽?還是說,沈羨之打算,,攤牌了?
秦婉心下更是不安,手指卷著衣角,沒敢再看沈羨之,低著頭快步回了客房。
身上的衣裙濕了又幹,黏黏膩膩沾在身上。秦婉換了身簡單利落的素白色羅裙,又將自己的頭發整理幹淨,這才覺得渾身爽快多了。
她看了看那身早已不成樣子的裙子,捏了捏掌心,轉身走向書房。
她走得很慢,路上一直思索著對策。
工部尚書的簽章一般人接觸不到,更不可能隨意帶出。她說在燕春樓見過,實在是個很拙劣的謊話,隻要稍微查證便能識破她的謊言。
更何況,她的身上本就存在很多解釋不清的疑點,譬如她是哪裏學來的功夫?從哪裏來的袖箭?若細細問起來,自己就像個篩子,四處漏風,四處都是弱點。
她思前想後,覺得實在不能這樣讓人細細拷問,索性心一橫。
說多錯多,那就幹脆什麽都不說。要懷疑便懷疑,隻要沒有證據,所有的懷疑就隻能是懷疑。
想清楚了這些,她的腳步也加快了些。書房就在眼前,她深吸一口氣,直直將門打開,心下已經做好了迎接拷問的準備。
誰知她推開了門,卻發現書房裏坐著的不是沈羨之,而是一位清風道骨的老先生。
那老先生見秦婉進來,趕忙起身請她入榻:“姑娘身上有傷,久站對恢複不宜,快請坐下。”
“我?”秦婉有些摸不著頭腦,“我有傷?”
那人聽到這話,也愣了一愣,狐疑地打量了秦婉一眼:“小侯爺說府上有位姑娘受了傷,請老夫速來施診。”
“施診?“秦婉聽出了點名堂,“所以老先生,是大夫?”
“是。”那人微微頷首:“老夫為侯府效勞,已有數年。剛才見到姑娘,以為姑娘便是那受傷之人,實有冒犯,還請見諒。”
秦婉行了個萬福,心頭卻有些疑惑。侯府沒有其他女子,這老先生指的受傷之人,大約便是自己了。可自己身上並沒有外傷,又何須診治?
她正在奇怪,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隨即是一句熟悉的聲音:“孫老先生。”
那老先生聽到這話,躬身行了一禮,恭敬道:“小侯爺。”
秦婉轉頭去看,便見沈羨之換了一身錦衣,施施然走了進來,手中還拿著什麽。
她趕忙上前,拉住他的袖子,低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老先生要給誰看病?”
“還能有誰?”沈羨之看著她,“侯府還有人受傷麽?”
“可是我沒有,,”秦婉說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麽,不可思議地抬了抬自己的手腕:“這個也算?”
她手腕上有一道燙傷,是今日席間被那壺茶水潑到時留下的。可秦婉並沒有當回事,連藥也沒打算擦,反正這種傷口,過段時間自己就好了。
沈羨之看了她一眼,沒再接話,轉而向那孫老先生示意道:“麻煩先生了。”
“小侯爺客氣。”孫老先生回了一禮,隨即向秦婉作出一個請的手勢,“請姑娘入榻。”
天大地大,大夫最大。秦婉微歎了口氣,隻好乖乖坐上榻席。
孫老先生取出一塊帕子,蓋在秦婉手腕上,手指輕點把脈。秦婉打量著他的臉色,心下莫名有些緊張。
孫老先生沉默了片刻,看向秦婉道:“敢問姑娘,此前可受過風寒?”
秦婉默了默,點頭道:“大約有過,記不清了。”
她確實記不清了。家裏剛出事那段時間,她無處可去,哪裏都躲過,哪裏也都窩過。
夜間風大,自然會有受涼的時候,但要說具體是什麽時候,恐怕連她自己都記不清楚。
孫老先生皺了皺眉,又問道:“那姑娘睡眠如何?”
秦婉抿了抿唇,莫名有些心虛,猶豫了一瞬才道:“每晚大約睡四五個時辰,不知算不算好。”
自然是不算好,這話不用大夫回答,連她自己都知道。但這幾年提心吊膽、東躲西藏,她實在沒辦法安安穩穩進入夢鄉。
孫老先生歎了口氣,起身對沈羨之道:“小侯爺,這位姑娘長年風餐露宿,落下了一些病根。所幸有習武的底子,並不算嚴重,調養一段時間便當無礙。”
沈羨之聽著這話,臉色微沉,“她先前受過不少傷,恐怕沒有好全,還請老先生再仔細看看。”
聽著兩人的對話,秦婉愣了一愣。
沈羨之是,,怎麽知道的?
孫老先生搖了搖頭,“那些都是皮外傷,並未傷及根本。待老夫開幾副方子,好生調養便可。”
沈羨之這才稍鬆了臉色,頷首道:“那便多謝孫老先生。”
秦婉怔怔地看著孫老先生離去的背影,這才後知後覺回過味來。
沈羨之找來大夫,不是為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燙傷,而是為了幫自己調養身體。可自己從未說過過去的事,他是怎麽知道的?
印象裏,自己從未說過往昔的事,隻在進入趙府書房前打趣過一句,“以前比這嚴重多了。”
就因為這個?他專程將大夫請來侯府,就隻是為了這個?
秦婉默了默,心下情緒難明。
孫老先生已經離開,書房裏霎時安靜下來。秦婉低著頭想心事,眼前忽然出現一隻金瘡藥。
“太醫院的,聽說有用。”
秦婉不用抬頭,就知道說話的人是誰。她默了默,握住手腕搖了搖頭:“不礙事,過幾天便好了。”
“你真是好生奇怪。”沈羨之靠在牆上,抱臂打量著她道:“你們女孩子,不都很怕身上留疤麽?怎麽到你這兒,什麽都無所謂似的?”
秦婉抿了抿唇,別開臉道:“本來就無所謂。一條疤而已,能有什麽影響?”
沈羨之看了她半晌,忽然歎了口氣,在她麵前坐了下來。隨後,他伸出手道:“拿來。”
秦婉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拿什麽?”
“還能有什麽?”沈羨之好笑地看著她,“怎麽,你手受了傷,腦子也受傷了?”
“,,,”秦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手上卻並沒有動作。沈羨之等了一會兒,終於像失去耐心似的,一把將她燙傷的右手撈了出來。
!!
秦婉心下猛地一驚,下意識便想將手抽回來,卻聽見沈羨之聲音微冷:“別動。”
她渾身僵硬,隻好坐在原地,任由沈羨之幫她在手腕處上藥。
藥膏涼而順滑,隨著微涼的指尖,在她燙傷的位置化開,有種舒爽的感覺。手腕處原先密密麻麻的刺痛感,也順著這藥膏而漸漸平息了下去。
秦婉指尖抓著衣裙,默默別開了臉,心中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自從家中出事,她再沒有看過大夫,有些小傷小痛,也隻是請青姑幫忙處理一下,便任由它自行愈合。
剛開始,她也會介意,可每當這時,她就會在心下痛斥自己:一條疤而已,跟那些失去的人相比,算得了什麽?
於是漸漸的,她也便習慣了。受點傷而已,不算什麽大事。
可今晚沈羨之突然請來了大夫,卻讓她有些措手不及。感覺自己一直以來努力掩飾的那些過往,都在那微涼的藥膏裏,被化開,被融解。
秦婉閉了閉眼,心下難安。沈羨之卻忽然開口:“孫老先生是自己人,信得過。”
秦婉心下微動,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說起這個,隻好應道:“,,嗯。”
沈羨之默了默,又道:“侯府戒備森嚴,你大可放心。”
“,,嗯。”
沈羨之打量了她一眼,沒再繼續接話,隻仔細幫她在手腕處上藥,又解開一卷細布,替她將受傷的位置包好。
秦婉閉著眼,感受著手腕處傳來的動靜,心下忽然有種感覺:沈羨之是不是,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好了。”不知過了多久,手腕終於被鬆開。秦婉這才睜開眼,心裏也鬆了口氣。
沈羨之將金瘡藥蓋好,連帶著那卷細布,一起遞給她:“這藥須每日換一次,大約三五天便能好。”
秦婉沒再拒絕,應聲接過,餘光掠過手腕處的包紮,心下劇烈地跳了跳。
她捂著手腕,垂頭對沈羨之道了聲謝,轉身便向書房門外逃去。
她浪跡江湖五年多,躲過刀光劍影,見過打打殺殺,也早就對那些人心向背、虛與委蛇的場麵見怪不怪。
可唯有今日,她卻手足無措。她告訴自己,沈羨之在小題大作,在故弄玄虛,在故意試探。她不是一個習慣逃跑的人,此刻卻隻想逃開。
可她的腳步剛邁出書房的門,卻忽然聽見身後低低的聲音:
“你就不想知道,侯府和工部,到底什麽關係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