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淳安來信
作者:晏之棠      更新:2022-08-20 12:58      字數:3236
  第19章 淳安來信

    秦婉看準方向,輕輕一扯,將那帷幔扯了下來。

    她從懷裏拿出袖箭,用沒受傷的右手,將那帷幔裁成大小兩片。隨後又將大片帷幔披在身上,取下一枚發簪,在胸前來回穿插,很快便固定好了。

    緊接著,她將小片的帷幔帶在臉上,用極細的發針固定好,簡單的披風和麵紗便做好了。

    等她做好這些,侯府的人也已經到了。

    “王爺,人已經抓到,帶回侯府了。”吳安雙手抱拳道。

    沈羨之點了點頭,安排了吳安送秦婉回去,便匆匆向侯府趕去。

    秦婉也不推辭,坐著侯府的馬車回了燕春樓。

    她剛一進門,眉姨便著急地迎了上來。“玲瓏,你怎麽樣?受傷了麽?”

    秦婉搖了搖頭,拍了拍眉姨的手,示意她回房間再說。

    今天這刺客來得蹊蹺,她沒打算跟眉姨細說,誰料眉姨卻拉著她,急急說道:“聽說你遇到刺客了?那刺客還放了冷箭?傷到你了麽?受傷了麽?”

    秦婉有些意外。這消息傳得未免太快了,她剛剛才從天香閣回來,連燕春樓都已經傳遍了?

    更何況,那刺客放箭時,房裏隻有她和沈羨之吳安,並沒有其他人看見,眉姨是怎麽知道他放了冷箭的?

    秦婉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便聽見眉姨回答:“是陳寵說的,她今天出去了一趟,大約是從哪裏聽來的。”

    陳寵?秦婉皺了皺眉,正想再問些什麽,眉姨卻拉卻她的披風,愕然道:“這怎麽全是血?你受傷了?快讓我看看!”

    秦婉拗不過她,隻好將手臂上的傷口指給她看,“一小傷,已經包紮過了,不礙事的。”

    “沒上藥吧?這弄不好會留疤的,你等一等。”眉姨說著,急急便去翻箱子。她好不容易找到金瘡藥,正準備轉身,手腕卻不小心撞到箱子邊上。

    “哐當”一聲,藥箱摔在地上,各種物件摔了出來,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秦婉趕緊蹲下身去撿。眉姨的東西不多,貴重的都在這個箱子裏,除了首飾盒、金瘡藥外,還有房契和路引。

    她撿起路引,正準備放回箱子,目光突然一頓。

    隻見那路引上,清清楚楚寫著一個名字:柳梅。

    秦婉愣了一愣,擔心自己看走了眼,又仔細看了好幾遍。這是一張從淳安到盛京的路引,時間不偏不倚,正是五年前!

    她愕然地抬頭,不可思議地問道:“眉姨,你原來的名字……是柳梅麽?”

    眉姨看了看她手上的路引,笑道:“是啊,因為梅字用得人太多,所以就改成了眉。”

    秦婉忽然想起,眉姨曾提過,她有個相依為命的哥哥,逃難的時候失散了,一直沒再聯係上。她默了一默,艱難開口道:“眉姨……你……是淳安人?”

    “是啊。”眉姨語氣輕柔,“我從小便在淳安長大,後來那裏遭了災,大水衝塌了房子,才來的盛京。這路引便是當時開的,這麽多年一直留著,算個念想吧。”

    秦婉低下頭,看著手上的路引,整個人忽然像喪了氣一般。

    沒錯了,眉姨便是柳梅,她哥哥便是……那個被推下去的可憐人。可眉姨至今都不知道他已經去世,更不知道他曾經那麽用心地寫過一封信。

    秦婉摸了摸袖袋,那裏藏著那人寫的信,她卻不知道要不要拿出來。

    若不告訴她,好歹有個念想;但如果真的這樣,恐怕眉姨此生都要錯過了。

    秦婉抬起頭,看見眉姨正仔細地收拾著地上的東西,嘴角掛著一抹知足常樂的笑容,心中忽然動了動。

    若換位思考,那人是自己的哥哥呢?如果是秦婉自己,會希望別人將信藏起來,不告訴自己麽?

    肯定不可能。那是她最親的人,是她曾經相依為命的人,怎麽可能會不想知道他的消息?

    哪怕真相殘酷,她也一定想知道所有一切,哪怕無力挽回,她也一定想知道,自己最親的人究竟發生了什麽、麵對了什麽。

    想到這裏,秦婉暗暗下了決心。她看著眉姨,小心地問道:“眉姨,這麽多年,你一直在找你哥哥麽?”

    “是啊。”眉姨笑了笑,“可他一直杳無音信,也不知道如今怎麽樣了。”

    秦婉抿了抿唇,沉默了很久,終於說道:“眉姨,其實……我有一些你哥哥的消息。”

    “什麽?”眉姨愣住。

    秦婉長歎了口氣,終於說道:“我前幾天碰到了一位淳安人,聽描述,應當是遇見過你哥哥。他說,你哥哥曾寫過一封信,沒來得及寄出去。”

    說著,她從懷裏拿出了那封信:“我多留了個心,將信拓了來,你瞧瞧……是不是你哥哥寫的。”

    從聽到秦婉的話開始,眉姨便有些愣神。她接過秦婉的信,看到“柳梅吾妹”幾個字時,整個人忽然一顫。

    她一字一句地看了下去,手一直在發抖,眼神滿是不可思議。那信隻有短短幾行,她卻看了很久很久,像被釘住了似的。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終於艱難開口,嗓音有些沙啞:“他……現在怎樣了?”

    秦婉咬了咬下唇,心中措辭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說道:“聽說他做工很認真,活也做得很好,很受管事的賞識。但他運氣不大好,有一天下大雨……”

    秦婉說到這裏,便沒再說下去。她不忍心把打生樁的事告訴她,更不忍心讓她知道,她哥哥死的那樣淒慘。

    她的話隻說了一半,眉姨卻已經聽懂了。她呆了半天,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他就是那樣一個人……一個勁地幹活,也不曉得變通,不曉得躲……”

    “玲瓏,”她忽然抬起頭,“這麽多年了,我其實早有感覺,他大概已經沒了。若是他還在,絕不可能整整五年都不來見我的。”

    “謝謝你。”眉姨說道,“謝謝你肯告訴我。如今塵埃落定,我便沒什麽可再記掛的了。”

    眉姨說得輕巧,秦婉心裏卻一陣難受。她握著眉姨的手,想安慰幾句,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哪有人真能如此輕易放下的呢?隻不過不願表現出來罷了。

    大概是她沮喪的神情太明顯,也大概是不想讓她擔心,眉姨將話題重新繞了回來:“你看看,光顧著說話,還沒幫你上藥,這要留疤就不好看了。”

    眉姨拉過她的手臂,仔細地幫她上起藥來。也許是不想提起傷心事,她一邊塗,一邊絮絮叨叨:

    “你平時得多小心些,藥要經常塗,不要吃深顏色的東西,萬一這疤顏色變深,要消下去就更難了。”

    “平時也要多笑一笑,心情好了,這傷才好得快。有什麽事別悶在心裏,隨時可以來找我商量。”

    秦婉聽著,默默點了點頭。眉姨是對她好的,也是真為她著想。雖然很多事情她沒法同眉姨坦白,但在燕春樓的時間裏,她也多虧了眉姨照料。

    眉姨給她塗了一層藥,又拿來紗布,小心地替她將傷口包好。“你啊,別老跟陳寵計較,我知道她經常針對你,但她以前也是花魁,有落差很正常,等再過段時間,她習慣了就好。”

    眉姨說著,歎了口氣,“也不怪陳寵適應不了,以前在淳安的時候,她便是花魁了,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誰不認識她?可惜……”

    “眉姨,你剛剛說什麽?”秦婉愣道,“陳寵也是淳安人?”

    “是啊,我沒同你說過麽?那大約是我忘了。”眉姨點頭道,“她以前是淳安青樓的花魁,在我們那兒挺有名氣的。聽說本來遇到了個貴客,要帶她來盛京的,後來不知怎的,沒了動靜。”

    “再後來就是水災了,她一路逃難,竟也到了盛京。當時燕春樓已經開起來了,我看她可憐,又是同鄉,便將她收留了下來,一直到現在。”

    眉姨說得仔細,秦婉卻覺得隱隱有些不對勁。

    今日她和沈羨之遇刺,陳寵是如何得知的?消息竟傳得那樣快,還那樣詳細。更巧的是,這陳寵竟也是淳安人,竟曾是那裏小有名氣的花魁。

    這也太巧了。直覺告訴秦婉,這陳寵大約與當年的事有關,甚至有可能,知道些線索也不一定。

    不行,此事要告訴沈羨之才行。

    不知怎的,自從與沈羨之達成一致,她便很少再懷疑他的居心。她不是一個會輕易相信別人的人,但麵對沈羨之,卻總有一種篤定之感。

    就像今天在天香閣,她看著沈羨之替她包紮,緊繃的神經突然鬆懈了下來,竟絮絮叨叨說起了以前的事。

    換了別人,這是斷然不可能發生的。哪怕麵對李為三、麵對青姑,她也從不會展示出自己的脆弱。

    大概是她心底裏覺得,有這個人相助,興許真能找出當年的真相吧。

    眉姨已經替她重新包紮了傷口,又給她拿了一套新衣裳,叮囑她趕緊回去休息。

    秦婉輕聲謝過,知道眉姨大約想一個人靜靜,便沒再多說什麽,將那封信留給眉姨,便回房去了。

    經過陳寵房間時,她特意掃了一眼。卻見裏麵黑漆漆的,並不像有人在。

    秦婉皺了皺眉,沒再繼續停留,轉身回房了,心下已經決定,待明日天一亮,便將這些線索一並告訴沈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