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對峙天香
作者:晏之棠      更新:2022-08-20 12:58      字數:3304
  第13章 對峙天香

    秦婉看著那工匠,終於明白之前的違和感從何而來。

    按照本朝規定,所有工匠都需記錄在冊,保存在工部的藏書閣裏。既是為了方便安排任務,也是為了便於在出事之後追責。

    金發塔塌陷之事,死傷無數、朝野震驚,皇上大發雷霆,下旨將所有參與建造的工匠,全部就地處死。事後還根據工部的記錄,將漏網之魚一一抓捕。

    既如此,眼前這個人,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那工匠大概沒想到會這麽問,臉色一下子刷白。他支支吾吾,眼神驚慌地在幾人之間來回打量,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

    這人有問題。

    意識到這一點,秦婉起身便想動作,哪知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高呼:

    “丁大人,您怎麽來了?”

    聲音之響,很難不讓人懷疑是故意報信。

    丁誠?

    秦婉心下一驚。這人怎麽來了?而且聽這聲音,是要上二樓?

    可二樓已經沒有包廂了。

    她轉頭看向沈羨之,卻見他眉頭微皺,似乎也沒料到丁誠會來。

    門外腳步聲漸近,秦婉來不及多想,下意識便想往窗外逃,餘光掃到那工匠,腳步卻忽然一頓。

    丁誠當年參建了金發塔,如今又負責重修。而這工匠是當年事件的幸存者。

    不管這人是怎麽活下來的,總之不能讓丁誠見到他!

    她動作飛快,一把抓起那人後頸,用力往窗外一甩,準確地將那人掛到了一株低矮的樹枝上。

    因為這一耽擱,她已經來不及逃了,略一思索,便將自己隱在了窗簾下。剛好今日穿的是素色,與這窗簾的顏色極為相近,不仔細看應當發現不了。

    她剛轉身,門便打了開來。

    丁誠帶著好幾個護衛,出現在了門口。

    秦婉悄悄舒了口氣,餘光往沈羨之的方向瞥了一眼。那人已經將桌椅收拾幹淨,正斜靠在椅背上,閑閑品著茶。

    完全沒有剛剛審問過的痕跡。

    秦婉正暗自感歎兩人動作之快,便聽見丁誠率先開了口:“聽掌櫃說今日有貴客造訪,沒想到竟是羨之兄,失禮失禮。”

    沈羨之頭也不抬,把玩著手裏的茶盞,語氣微涼:“怎麽,本侯來天香閣吃飯,也要跟丁兄報備?”

    那丁誠聽見這話,眼神有片刻的狠戾,瞬間卻又掛上了笑容:“羨之兄此言差矣,同在朝堂為官,互相關心是應該的嘛。”

    說著,丁誠便自顧自走了進來,拉了張椅子坐下。

    沈羨之看也不看他,細細品著茶,仿佛眼前沒有人一樣。

    丁誠尷尬了一瞬,轉而又找起話題道:“聽說這天香閣素有兩絕,一是水仙白茶,二是百合清釀,一茶一酒,均是待客佳品。”

    沈羨之打量了他一眼,懶懶說道:“丁兄真是博聞多識,閑情雅致。”

    丁誠哈哈笑了一聲,“哪裏哪裏,丁某不過附庸風雅,哪比得上羨之兄美人在懷,風流瀟灑?”

    旁邊的秦婉臉色一滯。聽這意思,話題又要帶到她身上。

    她站在窗台側邊,垂著頭收起手,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仔細聽著兩人對話。

    那丁誠卻並未繼續說下去,反而拿起了酒杯,向沈羨之舉了一舉:“羨之兄,先前是丁某招待不周,傷了同堂情誼,還望羨之兄海涵,丁某先幹為盡。”

    沈羨之把玩著手裏的茶盞,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丁誠將杯裏的酒一幹而盡,見沈羨之毫無動作,便向下人道:“羨之兄不愛喝酒,讓掌櫃的送兩壺頂好的水仙白茶來,記在我賬上!”

    那架勢,仿佛真心實意要求得沈羨之原諒。

    秦婉不由得皺了皺眉。

    這丁誠今天抽什麽風,突然道起歉來了?他要真存了後悔的心思,至於在宴席那天下黑手麽?

    簡直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茶水很快就端了上來,放在茶桌邊。端茶的小二被請了出去,一時間,桌上又隻剩沈羨之和丁誠麵對麵坐著。

    秦婉聽著動靜,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這裏沒有下人,這茶要由誰來倒?難不成,,

    她還沒想完,便聽見某人語氣悠悠:“玲瓏姑娘,有勞你了。”

    秦婉渾身一僵。

    沈!羨!之!

    她咬著牙,在丁誠驚訝的神情裏,一步步挪了過去。

    她曲身拿起茶壺,餘光掃了一眼,剛好撞上沈羨之戲謔又得意的笑容。

    明顯是故意暴露她的。

    秦婉在心裏將他罵了千萬遍,麵上卻不動聲色,仔細地替她斟滿了茶。

    “侯爺慢用。”她將茶倒得極滿,隻消稍稍一動,便會溢到手上。

    沈羨之掃了一眼,輕笑一聲,抬手拿起茶盞便一飲而盡,愣是沒有溢出分毫。

    秦婉捏緊了端著茶壺的手。

    這個人,怎麽這麽能氣人?

    丁誠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掃過,最後了然笑道:“好茶配美人,羨之兄可真是會享受啊。”

    享受?

    秦婉不由得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這麽折磨她,估計那人是挺享受的。不過,,

    她掃了眼那空空的茶杯。

    沈羨之喝了茶,是不是意味著,他跟丁誠和解了?

    果不其然,丁誠放下酒杯,長歎了口氣,對沈羨之說道:“羨之兄,實不相瞞,丁某如今遇到了一件難事,想請羨之兄指點一二。”

    沈羨之看了他一眼,語氣不冷不熱:“丁兄謙虛了。”

    丁誠搖了搖頭道:“羨之兄也知道,我剛升了營繕司主事,眼下第一件大事,便是要重修金發塔。”

    秦婉聽到這話,眼皮忽然一跳,端茶的手差點拿不穩。

    這算什麽情況,自己送上門?

    沈羨之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語氣微涼道:“皇上對丁兄青眼有加,丁兄莫要辜負才是。”

    “話是這麽說,可羨之兄,你也知道,這金發塔不是那麽好修的。”丁誠仿佛很是苦惱的樣子,“當年,,死了那麽多人,丁某不才,但也不想重蹈覆轍。”

    沈羨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丁兄的意思是?”

    “我打算把當年的案卷重新翻出來,吸取一下教訓,免得這次又出事。羨之兄,你看這麽做有必要麽?”

    秦婉聽到這話,心裏一沉。

    好家夥,兜了半天圈子,原來在這裏等著呢。

    將案卷翻出來,便意味著要重新審查當年的內容。這樣以來,保不準就會發現一些漏洞。

    譬如,當年有人假死逃生。

    秦婉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定了定心神。聽他這話的意思,還沒有正式開始實施,他們還有時間做出應對。

    可他跑來問沈羨之,算是什麽意思?

    秦婉不動聲色地看向沈羨之,便見他依舊懶洋洋靠在椅背上,隨口回應道:“前車之覆,後車之鑒,丁兄有心了。”

    丁誠打量了他一眼,似乎是沒料到沈羨之態度如此隨意,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羨之兄既如此說,丁某便放心了,回去就好生研究一番。”

    沈羨之不置可否,輕輕品了口茶,似乎並不關心丁誠的計劃和動作。

    秦婉卻聽出了些眉目來。

    這丁誠今日來得蹊蹺,不僅時間上太過湊巧,說的話也像提前準備好似的。如果這不是巧合,那就隻有一種可能——

    丁誠得到了消息,今天是故意來抓人的。要不是她和沈羨之反應極快,就要被他抓個正著了。

    他沒抓到人,失了第一手先機,於是將計就計,上演了一出負荊請罪的戲碼。繞了一大圈,就是為了試探沈羨之對當年金發塔事件的態度。

    可他為什麽要試探沈羨之?

    秦婉垂著頭,腦海裏的畫麵卻逐漸清晰起來。

    她兩次去丁府後院,兩次都碰到了他;他雖然對自己存有疑心,卻並未戳穿,反而接連替自己隱瞞;她發現了木頭小人,沈羨之不僅搶了過去,還順藤摸瓜找到了工匠,詢問關於當年的事情。

    這麽看來,這沈小侯爺,必定跟當年的事情,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可她掌握的信息裏,似乎並沒有沈府的參與:建議是趙鴻善提的,司禮監批的紅;總監是工部尚書,而具體修建的,都是工部的人。

    從頭到尾,並沒有沈府參與的跡象。似乎這一張拚圖裏,少了關鍵的一環。

    秦婉想不明白,便暫時將這個念頭拋之腦後。

    眼下還是先想辦法,繼續往下查線索才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眉目,不能就此斷了。

    丁誠沉默了一會兒,見沈羨之並沒有閑聊的意思,便拿起酒杯道:“羨之兄大人有大量,丁某再自罰一杯,過往種種,便算是翻篇了。”

    說著將杯中酒喝了個精光,似乎有要告辭的意思。

    秦婉悄悄鬆了口氣,瞥了沈羨之一眼,卻見他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沉默不語,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忽然,沈羨之偏過了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秦婉一眼。

    秦婉心裏一怔,那種不詳的預感又冒了上來。

    這個人,,又想幹什麽?

    她屏息靜聽,便聽見沈羨之語氣淡淡:“丁兄既如此客氣,本侯倒正好有件事,要同丁兄說一聲。”

    “哦?羨之兄但說無妨。”

    “今日本侯來天香閣,其實是為了玲瓏姑娘。”

    沈羨之說著,看了秦婉一眼,眼神有些戲謔,有些心機,還有些,,同情。

    同情?!

    秦婉心道不好,正要說話,便聽見沈羨之悠悠說道:

    “玲瓏姑娘,撿到了丁兄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