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五年之前
作者:
晏之棠 更新:2022-08-20 12:58 字數:3326
第9章 五年之前
“打生樁?”秦婉不由得有些疑惑,“這是什麽說法?”
青姑歎了口氣,緩緩說道:
“以前有種傳言,說我們居住的這片地下,住著很多神仙。平時大家相安無事,但要是有人對神仙不敬,驚擾了他們,就會引來一係列責罰。
比如修橋鋪路、建造宮殿,這些要動土的事情,就是在驚擾神仙。一旦神仙發怒,就會降下災難,比如狂風暴雨、比如洪水決堤,總之會讓工程進行不下去。
為了平息神仙們的怒火,有人就想出了一個辦法——打生樁。
也就,,把活人作為地基,硬生生地打進地裏去,算是給那些神明的祭祀。”
“活人?”秦婉愕然道,“活生生埋進土裏?”
青姑點了點頭,“有傳聞說,這是魯班傳下來的習俗,曆朝曆代很多有錢有勢的人,要開工動土的時候,都會找人來做‘生樁’。”
“怎麽可能會有人願意!”秦婉驚訝道,“哪有人願意被活埋的!”
“是沒有人願意。所以後來,有些人就想了個辦法——
找幾個幹活的工匠,趁他們不注意,一把推下去,然後假裝成意外的樣子,給那些家屬一點賠償。
這樣一來,即便家屬想鬧,也已經死無對證。一旦家屬拿了錢,有了活下去的基礎,也便不會繼續再鬧。
很多人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成了‘生樁’。”
秦婉聽到這裏,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那些工匠大多家境貧寒,靠出賣苦力養家糊口。他們兢兢業業幹著活,卻絕對想不到,自己已經成了刀俎上的魚肉,早就被人定好了死期。
君獨不見長城下,死人骸骨相撐拄。
自古以來,無論是恢弘壯觀的宮殿建築,是王侯將相的傳奇霸業,還是興盛不衰的王朝帝國。
背後都是百姓的累累白骨,都是數不盡的血淚辛酸。
秦婉看向那木頭小人,“所以這小人,便是那些被打生樁的工匠?”
“是,也不是。”青姑默了一默,“應該說,是代替被‘打生樁’的人。”
“代替?”
“你看著小人,渾身全是木頭樁子,是被一錘一錘打進土裏的意思。而它被燒得渾身碳黑,連模樣都看不清,明顯是為了欺瞞神仙,不讓神仙發現換了人。”
“你的意思是,,”秦婉若有所思,“有人找那道士,做了這小木頭人,目的是為了偷梁換柱,免得自己被做成生樁?”
青姑點了點頭,“有這個可能。看這上麵的木頭樁子,成色還很新,應該是才做成沒多久。”
秦婉默然不語。
那道士顯然不是什麽有名的先生,看著也並不靠譜。會找上這樣的人的,多半也並不是有權有勢的高門大戶。
最有可能的,便是那些擔心自身安危的工匠。
“所以,隻要讓李為三打聽一下,最近有哪裏要動土動工,便能知道這東西是用在哪裏了。”秦婉長舒一口氣,“多謝青姑,這樣我就有方向了。”
青姑頓了一頓,忍不住提醒道:“自己多小心,別讓五年前的事,,重新發生。”
秦婉看著她,眼神堅定:“放心,我一定會查出那件事的真相,還所有人一個公道。”
******
天色漸晚。
皇宮外,沈羨之剛走進宮門,便有宮人迎了上來。
“小侯爺來的正好,皇上已經用完膳,回禦書房了。”
說話的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陳德廣,也是宮裏資曆最老的公公。
沈羨之點了點頭,淡淡一笑,“多謝陳公公。”
“小侯爺客氣,”陳公公滿臉笑容,微躬著身子,“天快黑了,當心腳下。”
沈羨之微一頷首,跟著陳公公的引導,來到禦書房。
陳公公通傳了一聲,見沈羨之正要進入,又提醒道:
“皇上今日事務繁多,有些乏了,小侯爺謹慎著些。”
沈羨之微微點頭示意,便推門走了進去。
那獨居高位之人,正坐在書桌前,不住地揉著額頭。
聽見開門的聲音,那人頭也不抬,語氣有些疲倦,“聽說你今天去丁府了?”
“嗯。”沈羨之走近了些,言簡意賅道:“東西沒找到。”
“正常。”那人抬了抬下巴,示意沈羨之隨意坐下,繼續說道:“他們拿到了工部的實權職位,不怕不露出馬腳。”
“嗯。”沈羨之找了個位置,倚靠在椅背上。
“這次重修金發塔,對他們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們今天找你去,便是打算拉攏你。”那人一邊說著,一邊看向沈羨之。
沈羨之沒說話,低頭把玩著一張空白符咒,不知在想什麽。
那人見沈羨之沒什麽表情,又繼續說道:“讓他們把持朝政這麽多年,也是時候還回來了。”
沈羨之點了點頭,“有侯府在,那些人翻不起波浪。”
皇上打量了他一眼,“但此事畢竟涉及當年,你若覺得為難,便與朕直說。”
“無所謂。”沈羨之道,“正好趁這次機會,把他們當年拿走的,都拿回來。”
他看著手中那道符咒,不由得想起了五年前。
五年前,,正是朝中最困難的時候。
當時,各地災害頻發,洪澇、瘟疫蔓延,受災百姓叫苦不迭。
太後憂心國政,每日吃齋禮佛,最後竟因憂思過度而駕崩。
朝廷上下,氣氛相當凝重。
於是,在太後頭七之日,有人提出修建“金發塔”,專門供奉太後秀發。既是為了紀念太後懿德,也是為了借太後的天人之福,保佑本朝長治久安。
在當時的人眼裏,頭發是一個人的精血所在,而太後的秀發,更是凝結了本朝的精氣。
因此,這個建議一被提出,立時便獲得了許多文人推崇。有人甚至算了一卦,說隻要修好這金發塔,本朝便能在百年之內風調雨順,昌盛繁榮。
於是,修建此塔便成了當年朝廷的第一要事。工部尚書親自掛帥,前後招募上千工匠,撥款上萬兩黃金,浩浩蕩蕩開始修建。
半年之後,這塔很快便修建完成。上千百姓進塔祈福,皇上親自出席慶典,為這塔賀禮剪彩。
可誰能想到,就在這個時候。
塔塌了。
這座花費了朝廷大量人力物力,為了紀念太後、為了國家昌盛而修建的塔。
塌了。
倒塌的房梁重重壓下,斷肢殘臂麵目全非,百姓哀嚎聲一片。
那景象,實在是人間慘劇。
後來的事便可想而知。
此事震驚朝野,像一場大風暴,席卷了整個朝廷。
工部尚書被滿門抄斬,負責建塔的工匠被全部處死,趙家趁機崛起,朝中勢力因此大變。
可以說,那一年,幾乎成了一個重要轉折點。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皇上一句話,將沈羨之的思緒拉了回來。
過去的已經過去,接下來,該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時候了。
“工部在他們手裏,梅花衛要想介入,需要找個合適的契機。”
“嗯。”皇上看著他,“看來你已經有主意了?”
沈羨之把玩著手裏的符咒,腦海裏浮現出一雙美豔卻果敢的眼睛。
他勾起了唇,眼神冷漠而犀利。
“已經送上門了。”
******
丁府。
趙鴻善負手站在窗邊,盯著草叢裏一隻一動不動的青蛙。
丁誠站在他身後,目光陰狠。
“那沈羨之真是給臉不要臉,好心好意邀請他出席,他卻三番五次落我的麵子。”丁誠越想越氣,臉上滿是怒意,“鴻善兄,若非你攔著我,我一定要跟他較個高下不可。”
“較個高下?”趙鴻善冷笑,“你比得過他?”
“誰說比不過?今日在席間,我不就劃破了他的衣服?赫赫有名的沈府侯爺,卻穿著破衣服招搖過市,想來也真是好笑。”
那青蛙一動不動,目光卻釘在一隻飛蟲上,仿佛在伺機而動。
趙鴻善看著那青蛙,涼涼說道,“如果不是他故意放水,你能傷他分毫?”
“就算吃了個‘刺殺侯爺’的罪名,也是他挑釁在先。”丁誠不服氣道,“就算說出去,我也占三分理。”
趙鴻善冷哼一聲,不再與他討論這個話題。他沉思了一瞬,問道:“那燕春樓的花魁,你可查過來曆?”
“查過,應該沒什麽可疑。今日你也看到了,她確實會跳舞。”丁誠隨意說道,“那天在燕春樓,大概是我喝太多了。
“沒什麽可疑?”趙鴻善語氣不虞,“那她和沈羨之是怎麽搭上的?”
“這……”丁誠噎了一噎,“大概是在席間看對了眼吧,那沈羨之不還幫她說話麽?說什麽不能這樣對待花魁,我看他就是跟我過不去。”
想起那花魁,他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一個上不得台麵的青樓女子,竟然也敢踩他的麵子?
“大概?”趙鴻善語氣冷冷,“除了應該和大概,你還會什麽?”
丁誠嘿嘿笑了兩聲,“我當然不能跟鴻善兄比,所以還需要鴻善兄多多指教嘛。”
趙鴻善沒有說話,看著草叢裏那隻青蛙。
那青蛙一動不動,目光緊緊盯著周圍嗡嗡作響的飛蟲,忽然伸出長舌,將那飛蟲一口吞下。
那飛蟲本來在青蛙身邊繞來繞去,時而飛近時而飛遠,像是在挑釁一般。
隻一瞬間,便成了青蛙的口中之物,聲音戛然而止。
趙鴻善這才滿意地收回目光,轉身看向丁誠。
“明天,派人跟著那花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