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暗潮洶湧
作者:晏之棠      更新:2022-08-20 12:58      字數:3485
  第10章 暗潮洶湧

    入夜。

    宮裏已經熄了燈,禦書房卻還亮著燭燈。

    年少便繼位的天子正坐在桌前,專注批閱著奏折,全然沒注意身旁之人。

    他不知看到了什麽,輕輕搖了搖頭,剛想在奏折上批閱,卻發現墨汁已經幹了。

    他抬起頭,看見靜靜站在一旁的皇後,不由得怔了一下,隨後語氣平淡地說道:“這麽晚了,怎麽還不休息?”

    皇後聽見這話,抿了抿唇道:“皇上勤勉政事,臣妾擔心皇上身體,便做了些夜宵。”

    皇上打量了她一眼,微微點了點頭,“辛苦你了,放下吧。”

    皇後將碗勺放下,猶豫了一瞬,走到硯台邊,細心研起了磨。皇上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沒有製止她的動作。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待在一起,誰都沒有說話。

    墨汁很快就磨好了,皇後行禮告退。走到門邊時,腳步停了一停,隨後又加快步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禦書房裏又恢複了寧靜。

    良久,才有人重重歎了口氣。

    宮門已經關閉,陳公公引著沈羨之,朝側門走去。

    守門之人早已打好招呼,見陳公公帶了人來,沒多盤問便將門打開。

    沈羨之微微點頭示意,正要離開,那陳公公忽然說道:“許久不見沈侯,不知他近日可好?”

    沈羨之腳步一頓,“還好。”

    “那便好,小侯爺若是方便,替咱家向侯爺問個好。”陳公公臉上始終掛著笑,聽起來客氣又周道。

    沈羨之打量了他一眼,語氣淡淡:“多謝公公關心。”

    “路不好走,小侯爺千萬當心。”陳公公提著燭燈,躬身將出宮的路照亮。

    沈羨之臉上沒什麽表情,轉身走出了宮門。

    吳安早已等在門外。

    “侯爺,有消息了。”

    “人在哪兒?”

    “盛京城西郊。”吳安言簡意賅,“五年前曾是工匠,不知為何離開了這行,如今靠做短工謀生。”

    沈羨之沉思了一瞬,“將人帶到天香閣,本侯要親自問。”

    “是。”吳安抱了一拳,“屬下這便去辦,必定將痕跡清理幹淨。”

    “用不著。”沈羨之回道,語氣有些懶散,“清理幹淨了,別人還怎麽往下查?”

    吳安愣了一愣,有些不解道:“侯爺的意思是……”

    沈羨之微微一笑,眼神有種獵人的敏銳和勢在必得。

    “留下些痕跡,讓那些尾巴,一並跟過來。”

    ******

    秦婉離開黑巷,心事重重地回了燕春樓。

    這次她沒從窗戶翻進去,借著去丁府表演的理由,進了燕春樓正門。

    她想起青姑說的“打生樁”一事,情緒有些低落,垂著頭向房間走去。

    “玲瓏?”

    有人喊了她幾聲,秦婉一路想著心事,自動屏蔽了外麵的聲音。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那人已經走到了她身前。

    “看你懨懨不樂的樣子,怎麽了?”

    秦婉一抬頭,便見眉姨正擔憂地看著她。

    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神色卻並不似從前那般開心。眉姨打量了她一眼,牽著她走向二樓房間。

    “若是有人欺負你,跟眉姨說便是,眉姨雖然沒什麽本事,但燕春樓的姑娘,總歸還是罩得住。”

    眉姨一邊說著,一邊替她將被風吹亂的頭發攏好。

    秦婉看著她,心中泛起一絲暖意,不由得輕輕笑道:“多謝眉姨。”

    “謝什麽,都是苦過來的,相互幫著是應該的。”眉姨拉著她上下打量,“在丁府受欺負了麽?”

    秦婉搖了搖頭,怕提起今日種種會讓眉姨擔心,便岔開話題道:“眉姨,你當年是怎麽想到開燕春樓的?”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眉姨笑道,“一轉眼,都好幾年過去了。”

    “那時候啊,我老家發了大水,把房子和田地全淹了,我哥哥便帶著我,到處討生活。後來……我們倆走散了,我沒地方去,討著討著便到這盛京來了。”

    “眉姨有個哥哥?”秦婉有些意外,“以前沒聽你提過。”

    眉姨低下頭,眼神裏情緒難名,“是啊,幾年前走散了。我一直在找他,可是茫茫人海,跟大海撈針似的,到現在還是杳無音信。”

    “吉人自有天相,你們一定會重逢的。”秦婉不擅長安慰人,說了這一句便沉默了。

    她想了想,這是人家傷心事,不好繼續聊下去,便轉而問道:“那你是怎麽想到,要開燕春樓的?”

    “這個啊。”眉姨像是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笑著說道:“當時我在路邊,有個道士給我算了一卦,非要說我以後會成為老板娘。”

    眉姨說著,笑了起來,“我當時不信,但心裏又被這話撩了起來,覺得說不定真能成事。結果後來,我真將燕春樓開了起來。”

    “現在想來,人呐,大概還是要有信念才行,有信念才能成事。”

    秦婉聽著這話,不知怎的,竟想到了自己。

    自己不也是憑著一腔信念,才支撐到現在麽?

    朝廷說她父親貪贓枉法,說她父親因為一己私利,坑害了無數百姓,說她父親是大奸臣,是國之腐蛆。

    但她卻始終相信,父親不是那種人。

    一個連藥都要算著銀子買的人,怎麽可能是巨貪?

    大概是秦婉沉默了太久,眉姨看著她,有些憐惜地理了理她的額前碎發。“玲瓏,你知道燕春樓的含義麽?”

    “無論此前飛到多遠,每到春天,燕子便會歸巢。”

    “我一直覺得,你同別的姑娘不一樣。你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主意,但人歸根結底,總要有個依靠。”

    眉姨說著,像想起了什麽似的,歎了口氣:“如果有機會,找個合適的人,別像我一樣……”

    “眉姨,”秦婉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手,“人本來就是獨自來這個世上的,最後也要一個人走。生死都是一個人,中間的過程又何需有人陪?”

    眉姨搖了搖頭,“生死都是一瞬間的事,可人活著,不隻是為了那一瞬間,等你……遇到那個人就知道了。”

    秦婉看著她難得害羞的表情,不由得打趣道:“所以,眉姨遇到過‘那個人’?”

    “……別瞎說。”眉姨站起身來,避開秦婉的直視,叮囑道:“早點休息,養足精神才能好好過日子。”

    秦婉笑了一下,目送眉姨離開,便也回了房。

    她靠在床上,思索著今日發生的種種。

    打生樁、碎寶石、老道士……

    似乎有什麽東西將這些串在一起,仔細去想,卻一時想不明白。

    她閉上眼睛,打算休息一會兒,模模糊糊間,好像又回到了跟父親吵架那天。

    她說父親冷血無情,說他不管家人死活,是個滿腦子隻想升官的官迷。她討厭父親,討厭這個家裏虛偽又狡詐的一切。

    到最後她重重關上房門,說寧願留在這燕春樓,也再不要回家……

    不對,燕春樓?

    她倏地睜開眼睛。

    樓下果然傳來一陣喧嘩。

    “玲瓏姑娘身體不適,今日不接待,客官請回吧。”

    “可是我幾天前就跟她約好了。”

    “真的抱歉,要不我再替您安排其他姑娘?我們燕春樓的姑娘,個個都是很不錯的。”

    “那可不行,我約的是玲瓏,可不是別人……”

    秦婉聽到那聲音,不由得愣了一愣,隨即匆匆理了理儀容,疾步走了出去。

    “眉姨,”她喊住那個正在斡旋的身影,“沒關係,讓他上來吧。”

    “可是……”眉姨有些猶豫,“本來今天想讓你休息的。”

    秦婉搖了搖頭,隨後微笑著,將那人引進二樓最尾部的房間。

    她笑容清淺,動作溫柔,向關切地望向她的眉姨點頭示意,輕輕關上房門。

    隨後一腳踹在了那人身上。

    “李三為,你想死麽?”

    “這你都能認出來?”李三為驚訝地扯了扯胡子,又扯了扯頭套,“沒掉啊,你怎麽認我出來的?”

    “別廢話。”秦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來這兒幹什麽?還打扮成這樣?”

    “婉婉,”李三為神秘兮兮地湊了過來,“你猜猜,我給你帶什麽了?”

    “帶了什麽?”秦婉沒好氣道,“一個不一樣的你麽?”

    “也算,不過還有別的。”李三為從懷裏拿出個小盒子,“青姑讓我給你的,你看看。”

    秦婉有些疑惑地接過盒子,打開一看。

    一枚工部的腰牌赫然出現在她眼前。

    那腰牌鐫刻得極為細致,幾乎能以假亂真。隻是朝的腰牌用了特殊原料,仔細摸起來,還是能摸出區別。

    但拿來唬人已經足夠了。

    “有了這個就方便了,”秦婉將腰牌在手裏一顛,“替我謝謝青姑。”

    “你要拿這腰牌做什麽?”李三為好奇道,“該不會要混進工部吧。”

    “以後再說。”秦婉收好腰牌,“你今天費勁來一趟,不會隻是為了給我個腰牌吧。”

    李三為點了點頭,掏出一張紙條。“你要找的人,有眉目了。”

    秦婉目光一頓,遲疑地接過那張紙。

    隻見紙上寫了個地址,看位置應該在城外西郊。

    “你不是讓我去查,最近哪裏有動土麽。”李三為打量了她一眼,“盛京附近,隻有一處要動工。”

    秦婉看著手裏的地址,漫不經心道:“哪裏?”

    “金發塔,要重修了。”

    秦婉手上動作一滯。

    “你說什麽?”

    “婉婉,”李三為看著她,“你知道,這次的監工是誰麽?”

    秦婉盯著他,沒有說話,心裏卻有種異樣的感覺。

    “是丁誠。他剛升任工部營繕司主事,擔綱的第一個項目,便是重修金發塔。”

    秦婉默了一默,“當年呢,他也在麽?”

    “在,不過隻是工部一個小小的員外郎。”

    秦婉看著手中的紙條,感覺眼前似乎逐漸清明了起來。

    她將紙條燒掉,隨即說道:

    “明天,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