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作者:似伊      更新:2022-08-18 09:03      字數:9810
  第246章

    楊爺爺愣了下,“許衛方?”

    “許老頭的孫子?”

    他來廬山有些年了,往日朋友的名字,被再次提起的時候,也開始浮上心頭。

    周中鋒頷首,“就是他們家,許衛方閨女早產出來,據說已經進了幾次搶救室。”

    其實,他這次可以不來的,也可以不管。

    但是,於心不忍。

    他和許衛方兩人,雖然打小兒關係不見得好,見麵許衛方就跟個鬥雞一樣,恨不得上來啄兩口。

    但是周中鋒的承認一個事實,在他遠離首都的那些年,全靠許衛方照顧的周爺爺和周奶奶。

    在他不在首都回去的時候,有事情也可以給許衛方招呼一聲,對方不管在哪裏,立馬都會過來。

    就衝著這,周中鋒都不可能不管。

    楊爺爺聽完這話,下意識道,“胡鬧,那麽小的孩子進去搶救室,這不害人嗎?”

    搶救室是能救人,但是對於剛出生的小孩兒來說,那更是閻王人要人的地方。

    周中鋒不懂,“這?怎麽了?”

    搶救室確實三番兩次救下了許衛方閨女的命。

    楊爺爺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楚,回頭就在診所門口掛了一個休息的牌子,接著就開始收拾東西。

    “我隨你北上。”

    有了這話,周中鋒可以說是徹底,把心放在肚子裏麵了。

    這一趟,其實他自己也沒譜,能不能找到楊爺爺。畢竟對方離開首都那麽多年了,而且這麽多年來也沒和往日的老朋友有交流。

    完全就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來的。

    萬萬沒想到真找到了。

    “麻煩您了。”

    周中鋒對待楊爺爺的態度,極為客氣。

    這麽一個兒科聖手,對於當過父母的人來說,這就是二次生命。

    楊爺爺擺手,“故人之子。”

    值得他跑這一趟。

    周中鋒和楊爺爺到首都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了。

    他也沒回家,直接先去了一趟許家,許家這會隻有一位老人,那就是許老爺子。

    當初,周中鋒接周爺爺他們回家的時候,許衛方也把老爺子接從退休幹所,接回了許家。

    所以,白日裏麵,許衛方在醫院照顧妻兒的時候,許老頭就在家。

    一見到周中鋒,向來要強的許老爺子當場紅了眼眶,上前緊緊抓著周中鋒的手,顫抖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老爺子心裏苦,苦澀極了。

    好不容易盼著孫媳婦生孩子,結果早產,孩子幾次三番性命攸關,而他這個糟老頭子什麽忙都幫不上。

    衛方還要在擔心他在家吃不吃得好。

    “許爺爺,沒事了。”

    周中鋒拍了拍對方那粗糙帶著老年斑的大手,指著背後的人,“您看看誰來了?”

    許老爺子愣了下,順著周中鋒指著的地方看了過去。

    這一看不打緊兒,頓時愣住了。

    “老楊?”

    他們這群人,年輕的時候都在首都,多少算是一個圈子的人。

    隻是年紀大了以後,進退休幹所的進退休幹所,隨著子女去外地養老地去外地。

    還有就是老楊這種,在一線奮鬥了一輩子,年輕的時候留得有遺憾,年紀大了,去彌補年輕時留下來的遺憾。

    他走了十多年了。

    久到,許老爺子的記憶也跟著慢慢蛻化。

    “老許,你怎麽這麽老了?”

    瘦巴巴的一團,滿臉的老年斑,簡直就是糟老頭子一個。

    “你不也是。”

    “好了,我這次來是有正事,你家許衛方的孩子在哪個醫院?”

    首都醫院太多了,他們不可能一家家去找,隻有來許家才是最精準的。

    許老爺子一愣,忙抓著老楊的手,顫顫巍巍道,“就在人民路的醫院。”

    要是老楊來了,他的曾孫女,指不定真能健健康康長大。

    老楊是誰啊,那可是他們那個年代的兒科聖手。

    “那我們現在就過去。”

    楊爺爺一打聽到地方,根本不帶任何墨跡,直接從許家離開。

    許老爺子追了上來,朝著楊爺爺鞠了一躬,“楊大夫,我家孩子就麻煩你了。”

    老爺子硬氣了半輩子,從來不求人。

    為了孩子,這算是頭一次。

    楊爺爺擺擺手,“有結果了,我讓中鋒來告訴你。”

    周中鋒頷首,示意許老爺子快進屋。

    他跟著一塊去醫院。

    許衛方一個人又要照顧產婦,又要照顧生病的奶娃娃,根本忙不過來。

    看著周中鋒那幹脆利落的背影,許老爺子越發感激。

    這種時候,能幫他們的,可不就是自己人嗎?

    人民路二院。

    許衛方已經熬了幾天沒睡了,整個眼睛都充滿著紅血絲,早上剛給媳婦高彩霞送了飯以後,他便來重症病房等著了。

    隔著玻璃,看著他剛出生幾天的小閨女。

    看著看著,他發現不太對了,孩子又無法呼吸了,小臉憋得通紅,張著嘴,大口大口呼吸,小手也跟著掙紮起來。

    許衛方心裏咯噔一下,拍著玻璃,朝著外麵喊,“大夫,大夫。”

    “大夫!”

    語氣裏麵藏不住的慌張,“我閨女,我閨女又無法呼吸了。”

    “大夫!!”

    到了最後,連帶著喊叫都跟著聲嘶力竭起來,要不是那玻璃隔開了兩人,瞧著他恨不得砸門進去的。

    隨著,許衛方這一聲喊,走廊道的護士最先反應過來,小跑著過來。

    一看到玻璃窗內的孩子,那般反應,護士臉色一變,“送搶救室。”

    接著,拿著鑰匙打開門,跟著走進去要抱孩子。

    隻是,護士剛一動,要去抱孩子,就被趕過來的楊爺爺嗬斥了一句,“別動孩子。”

    這話一喊,護士一愣,“你哪裏來的?孩子要搶救,耽誤了你賠得起嗎?”

    楊爺爺皺眉,旁邊的周中鋒已經從護士手裏搶過了孩子,護士隻覺得手腕一麻,孩子就被搶走了。

    她柳眉一豎,“小患者給我。”

    沒人理她。

    周中鋒抱著孩子問楊爺爺,“要怎麽辦?”

    “放在小床上。”

    周中鋒小心翼翼地放著了下去,而孩子一躺平後。

    楊爺爺頓時低頭,摁著孩子的心肺,摁了十多分鍾,孩子的臉色稍微好看了點,不再像是之前那般急促到無法呼吸。

    旁邊的人都跟著鬆了一口氣,唯獨楊爺爺眉頭緊鎖,他打開孩子的小嘴巴看了下。

    果然在孩子嘴巴下麵的位置,看到了卡著的痰。

    他抱著孩子,讓孩子臥位趴在膝蓋上後,輕輕拍了拍小孩兒的背。

    有用,小孩兒咳了下,但是卡著的痰並未出來。

    還是不行。

    楊爺爺把孩子再次平躺放在床上,然後低頭就要用嘴巴吸的時候。

    二院的大夫過來了。

    大夫一過來,護士立馬告狀,“主任,就是這人,影響我們搶救工作。”

    哪裏知道,那大夫麵對護士的告狀,隻是愣了下,看著楊爺爺的背影有些熟悉,“楊院長?”

    這一喊,楊爺爺停頓了下,回頭看了一眼,回憶了半天,擰眉,“小薛?你過來下,孩子卡著痰,你來給孩子吸出來。”

    他年紀大了,一身的病,別把孩子這點治好了,傳了他的老年病怎麽辦?

    “噯——”

    眼見著薛主任就要跑過去,護士拽了下,“主任,你聽到我說的沒啊?”

    怎麽那麽聽這老頭的話?

    薛主任瞪了護士一眼,“楊院長是兒科聖手,我實習的第一年,他就是院長了。”

    這都是他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這話一說,護士建設下意識的一白,頓時丟開了手。

    薛主任跑到了楊爺爺旁邊,恭敬道,“院長,您說,我來做。”

    楊爺爺嗯了一聲,“先捏著鼻子,對孩子嘴巴吸,把痰吸出來,接著,再去吸鼻子的痰。”

    這話一落,旁邊的人頓時一驚,這有些惡心吧。

    連帶著那護士也而跟著瞪大眼睛。

    唯獨,許衛方的拳頭,握緊了幾次,周中鋒站在一旁,拍了下他,難得語氣溫和,“楊爺爺是兒科聖手,你不相信別人,你該相信他的。”

    這話一說,許衛方的拳頭又慢慢鬆開了。

    他重重的點了點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孩子。

    旁邊的薛大夫,一接到楊爺爺的命令,二話不說就照做,先是嘴巴,果然,吸出來了一小口痰,他吐了出來。

    再接著又對著孩子的小鼻子,深吸一口氣,繼續下去。

    而旁邊原本觀看的人,還有些下意識地往側麵躲的,因為覺得有些惡心。

    但是——

    隨著,薛大夫那吸完的那一瞬間,孩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哭聲雖然像是貓一樣,但是明顯能夠感覺到呼吸順暢了不少。

    不再像是之前那樣,臉憋得通紅發紫。

    這下,人群中不知道是誰率先鼓掌起來。

    這掌聲像是會傳染一樣,一個接著一個,極為熱烈。

    薛大夫還有些不好意思,他漱了漱口,接著,又眼巴巴地看著楊爺爺。

    楊爺爺點了點頭,“不錯。”頓了頓,他語氣一轉,“我還以為你年輕時候學的東西,全部都忘完了。”

    就這麽一個無法呼吸的病症,竟然就要上搶救室。

    知道上一次搶救室孩子多遭罪嗎?

    知道上一次搶救室要多少錢嗎?

    薛大夫臉一紅,“院長,我——我”我了半天,也能說出所以然來。

    最後,慚愧地低頭,“現在西醫講究幹淨衛生,所以——”

    這種老法子,早都被淘汰了。

    而且他們嘴對嘴吸,也會被病患的家屬投訴的。

    例如,之前剛剛這個辦法一出來,許衛方拳頭就握緊了。

    “幹淨也罷,衛生也罷,小薛,你別忘記了,我們大夫治病救人是天性,不拘泥用什麽法子,隻要能救人。”

    薛主任頓了下,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楊爺爺擺擺手,摸了摸許衛方閨女的額頭,又摸了摸後輩,他擰眉,“把這孩子所有的病曆單拿過來我看下。”

    薛主任忙點頭,朝著之前那小護士使了一個眼色。

    也不過是兩三分鍾的時間,護士就拿了一遝子病曆過來。

    這都是這孩子這幾天搶救的單子。

    一看到那單子,楊爺爺就擰眉,到底是接了過來,一頁頁翻看起來。

    “早產,加上呼吸道疾病,加輕微哮喘,加——”

    他讀不過來了,羅列了十多條。

    “誰開的病曆單?”

    薛主任弱弱道,“我。”

    他沒開錯啊。

    經過檢查確實是這樣的。

    楊爺爺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沒說啥的。

    而是朝著學會主任道,“把孩子抱上,一起來辦公室。”

    這話一落,薛主任頭皮發麻,仿佛就跟當年才進醫院被支配的恐懼,再次襲上心頭。

    都四十的人了,還喪著一張臉,隻能點了點頭,抱著孩子跟了上去。

    走到一半。

    楊爺爺道,“中鋒你和衛方一起過來。”

    家屬也要在。

    周中鋒和許衛方對視了一眼,許衛方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人家說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可不就是這樣嗎?

    楊爺爺先前就那幾招,就把原本要送到搶救室的孩子,給強行拉了回來。

    這讓,許衛方也不由得抱起來了一絲希望。

    辦公室門一關。

    不知道楊爺爺和薛大夫說了什麽,反正薛大夫是差點哭著出去的,隨即,原本在重症病房住院的妞妞,就跟著轉到了普通病房。

    這讓許衛方差點沒能喜極而泣。

    楊爺爺卻道,“別那麽快放鬆,孩子出生太早,身子骨太差,呼吸問題是個大問題,你們需要安排個人,全天二十四小時觀察著,孩子不能在卡著嗆著了。”

    因為卡著嗆著,會要命。

    “另外,別的藥就先不開了,給孩子吃上母乳。”

    這個時候,什麽藥都沒有母乳的效果好。

    喝上了母乳,孩子的各項機能自己也會恢複。

    許衛方一愣,忙點頭,“我可以照顧孩子。”

    楊爺爺嗯了一聲,從隨行的藥箱裏麵取出來了銀針,取的是最細最小的一根,當著兩人的麵,在孩子的額角處,一邊紮了一下,紮進去後,沒急著取出來。

    而是在拿出一根稍粗點的銀針,拿起小孩兒的手,小孩兒的手極小,整個手加起來還沒大人的一根指頭長。

    楊爺爺捏著她大拇指看了好一會,最後,拿著銀針紮下去,但是奇怪的卻是沒出血。

    楊爺爺擰眉,往紮銀針的地方,輕輕碾了下,果然出來了一滴血,偏紫黑色,並不像是大人那種鮮紅色的血液。

    許是有些疼,本來睡著的妞妞,哇的一下子哭了出來。

    像是貓崽子一樣,連帶著哭聲都帶著幾分孱弱和無力。

    這讓周中鋒下意識地皺眉,因為他們家同樣也有倆奶娃娃,當初那倆孩子哭的時候,恨不得把房頂都跟著掀翻了。

    在看看妞妞這孩子。

    周中鋒微微歎了口氣,突然就能理解許衛方,為什麽急得哭了。

    因為,但凡是做父母的,都見不得這一幕。

    許衛方心疼壞了,但是又不能阻攔,“楊爺爺,您輕點。”

    隻能小聲請求。

    楊爺爺嗯了一聲,“知道。”

    隻是,接著紮妞妞右邊手指的時候,又是照著上次的方法,輕微的碾了下,這才出了血珠子。

    旁邊的許衛方隻能別開眼,他不能看了,也不敢看了。

    “好了,這點都受不了,那孩子入搶救室的時候,你咋受得了?”

    “那不是看不見嗎?”

    許是有了靠山,孩子也有了治,許衛方還小聲嘟囔了一句。

    比之前那死氣沉沉的樣子好多。

    楊爺爺看了他一眼,收起銀針,“好了,抱著孩子去她媽那吃奶。”

    “記得每次少喂一點。”

    “寧願多分幾次。”

    這——

    許衛方尷尬起來,“我媳婦沒奶水。”

    孩子一出生就送來搶救,最開始的時候倒是吸過兩口奶,但是沒吸出來,一個疼,一個著急,再加上又發病送到了搶救室。

    這幾天都全靠打點滴救命。

    “還沒回奶?”

    楊爺爺皺眉,“這不是我擅長的,是中鋒他奶奶擅長的。”

    想了想,到底是行醫治病這一行,他寫了一個方子,遞給他,“去抓藥熬藥喂給你媳婦。”

    “另外,家裏準備黃豆豬蹄湯,要濃湯,端來讓你媳婦多喝幾碗。”

    許衛方小心翼翼地接過方子,忙點頭。

    周中鋒想了想,“給我吧,你在醫院照顧他們,剩下的我來弄。”

    許衛方一個人忙不過來,許老爺子年歲大了,能幫忙的地方也不多。

    這會,必須要個幫手了。

    許衛方一聽這話,頓時把藥方子遞給他,“中鋒哥,麻煩你了。”

    這一次,中鋒哥喊得心甘情願。

    在許衛方眼裏,親哥或許都沒周中鋒這般幫忙的。

    周中鋒被對方那一聲中鋒哥喊得愣了好一會,他突然道,“你還是喊我周中鋒吧。”

    “我怕折壽。”

    許衛方,“……”

    “你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他好不容易低頭做小了一次,對方竟然覺得接受不了?

    這不是看不起他嗎?

    眼見著許衛方能夠開玩笑了,周中鋒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來得著急,所有空手,周中鋒沒去看望高彩霞,而是領著楊爺爺,打算先回周家歇歇腳。

    他再去買些豬蹄黃豆,以及去抓幾副藥準備著。

    當初郭叔沒跟著離開首都,所以他一直在打掃周家,家裏很幹淨。

    知道周中鋒回來了,郭叔還過來鋪床單做飯,可以說他接替了李姨的那一手照顧人的活計。

    連帶著楊爺爺跑了一路,都難得可以休息了起來。

    等周中鋒和郭叔忙完這一切後,沒喊睡著的楊爺爺,而是自己提著豬蹄湯,和熬好的中藥,去了醫院。

    路上,周中鋒又買了點水果,打算去看望高彩霞。

    打聽到病房後,周中鋒敲了敲門。

    “進來。”

    一進去,就看到躺在床上,臉色慘白的高彩霞,她性子向來潑辣,能夠把許衛方都管教得死死的。

    從來沒有這般消沉失落的一麵。

    周中鋒輕咳一聲,“許衛方呢?”

    許是聽到熟悉的名字,高彩霞木然的轉過頭,看到是周中鋒的時候,愣了下,接著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在照顧孩子。”

    孩子抱過來喂奶了,但是她卻沒奶。

    高彩霞從來沒有這般痛恨過自己,要是她仔細一些,孩子是不是就不會早產?

    要是她爭氣一點,孩子是不是不會餓肚子?

    周中鋒把湯湯水水放在桌子上,聲音冷靜,“舒蘭讓我跟你說一句,你都不堅強了,孩子又有什麽指望呢?”

    這話一落,不管高彩霞是個什麽反應,就轉身離開病房,“我去接替許衛方,讓他過來照顧你。”

    高彩霞呆呆的,連帶著周中鋒離開了都不知道。

    她隻是不斷的重複那一句話,是啊。

    她當母親的都不堅強,她的孩子又能指望誰呢?

    意識到這裏,高彩霞強忍著肚子上傷口傳來的痛意,一點點爬了起來,剛吃力的拿著保溫桶。

    外麵,許衛方喊了一聲,“彩霞。”

    他三步就兩步走了過來,接過高彩霞手裏的保溫桶,嗬斥道,“大夫都讓你靜養,你怎麽起來了?”

    “不要命了嗎?”

    高彩愛順產轉剖腹,大傷元氣。

    高彩霞低頭,眼淚唰的一下子下來了,“衛方,對不起。”

    對不起孩子,對不起丈夫。

    也對不起老爺子。

    這話一說,許衛方當即抱著她,“胡說什麽呢?”

    “楊爺爺說了,咱們閨女沒事,很快就能出院了,到時候你就負責帶閨女,我去掙錢養你們娘倆。”

    以前許衛方一直都是混日子,上班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這一次,閨女牛牛幾次三番進搶救室,讓不食人間疾苦的許衛方,徹底明白了錢的重要性。

    高彩霞低低的嗯了一聲,大口大口的喝著許衛方喂的豬蹄湯,豬蹄湯油膩齁嗓子,中藥苦到心坎裏麵。

    但是,高彩霞卻像是沒感覺到一樣,若不是許衛方停了下來。

    她怕是一次要把這全部喝完的。

    “不能在喝了。”

    許衛方停下動作,拿著帕子給高彩霞擦了擦嘴,“你別多想,楊爺爺說咱們閨女沒事,那肯定沒事。”

    “你隻管好好養身體,等你身體好了,一切都好了。”

    高彩霞嗯了一聲。

    “彩霞?”

    “你不要怕,我會一直都在。”

    妻子也罷,孩子也罷。

    他都會一直陪著他們。

    這話一落,高彩霞眼眶一紅,把頭扭在一旁,豆大的眼淚顆顆滾落,砸在病床上的被單上。

    許衛方靜靜的陪著她,難得有種心裏安寧的感覺。

    等她哭夠了,這才給她擦了擦淚,“好了,坐月子不能哭。”

    高彩霞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等許衛方離開病房,去照看孩子的時候。

    高彩霞看著他的背影,陷入恍惚,別人都說,她嫁了一個廢物,但是高彩霞卻覺得,許衛方從來都不是廢物。

    從來都不是。

    他會在家收拾屋子,也會在半夜起來給她做麵條,更會在外人說她壞話到時候,和對方爭執不休,甚至打架,就為了給她討回一個公道。

    至於這一次,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許衛方從來沒在她麵前說過一句不是。

    更從未責怪她一句話。

    哪怕是在外麵在難,在她麵前,許衛方也能夠笑著安慰她。

    高彩霞心想,許衛方哪裏是廢物,在她眼裏,許衛方是最為高大的男人。

    外麵。

    許衛方去了普通病房,普通病房是可以進入的,妞妞剛喝完奶,是找隔壁病房才生完孩子的產婦借的。

    喝完奶的妞妞安靜了許多,小小的一隻,就那樣躺在小床上,睡的呼呼的。

    看到孩子,許衛方的表情不自覺的柔軟了下來,想要伸手摸下妞妞,又覺得對方太小了,怕嚇著對方。

    又慢慢把手收了回來。

    “我家妞妞很漂亮對不對?”

    周中鋒嘴角抽了下,這麽一個貓崽子一樣的孩子,他實在是看不出來哪裏漂亮。

    他敷衍的嗯了一聲。

    許衛方聽出來了,也沒追究,“你家鬧鬧和安安生下來有多重?”

    他突然問道。

    周中鋒回憶了下,“一個五斤多,一個快六斤左右。”

    這話一說,許衛方頓時沉默了,他從口袋裏麵摸出了一包煙,掏出來拿了一根,放在嘴裏咬著,卻並未點燃,半晌,他才說道,“我家妞妞生下來,三斤六兩。”

    她一個,還不如那兩個孩子的一半重。

    周中鋒不太會安慰人,他也跟著沉默了,拍了拍許衛方的肩膀。

    許衛方眼眶一下子紅了,“周中鋒,你說是不是我以前做的缺德事太多了?”

    這才報應在孩子身上?

    周中鋒擰眉,“胡說什麽呢?”

    “你做的缺德事多?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

    “都沒有。”

    許衛方搖搖頭,“那十歲炸了茅坑算不算?十一歲偷看鄰家姐姐洗澡,十三歲和人打架,放了人家車軲轆的氣——”

    這細細的數下來。

    周中鋒有些突然道,“許衛方,你缺德事是做的挺多的。”

    “是吧!”

    “我也這樣覺得。”

    許衛方擼了一把頭發,“早知道我當年就不那麽壞了。”

    “那你也遇不到你媳婦了。”

    這——

    “那還是算了,壞點就壞點吧,至少我媳婦喜歡。”

    這話題本來挺沉重的,就突然轉變了方向。

    周中鋒,“好了,你去吃飯,我給你看著。”

    許衛方嗯了一聲,咬著煙,直把煙蒂都給咬斷了,都沒點燃火柴去抽一根。

    “周中鋒,你是好人。”

    “滾!”

    許衛方麻溜兒的滾了。

    不過,端著飯,很快又再次回來了,是那種吃飯都恨不得眼睛都不能離開閨女的身上。

    周中鋒嘴角抽了抽,不過也能理解了。

    他和楊爺爺在首都待了一個星期,楊爺爺足足給妞妞紮了一個星期的針,而高彩霞自從回奶了以後,每天給妞妞喂奶。

    能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感覺到妞妞的精神頭好了不少。

    楊爺爺收了銀針,便說道,“今兒的是最後一次紮針了。”

    “明兒的我就要離開了,衛方,你就按照我教你的法子來帶孩子,讓孩子每天堅持吃奶,基本上半年的下來,孩子就能好很多了。”

    接著,他話鋒一轉,帶著幾分鄭重。

    “不過,你們要擔心的是冬天,首都這邊的冬天天氣幹燥,風沙大,孩子呼吸很容易再次出現問題,而你們當父母的不能保證自己時刻二十四小時看著孩子,那麽這樣來說,孩子的風險很大。”

    這話一說,許衛方頓時著急了,“楊爺爺,那該怎麽辦啊?”

    楊爺爺看了一眼周中鋒,“如果有條件的話,冬天的時候,帶著孩子去南方熱帶的天氣,那邊溫度適宜,空氣濕潤,對於妞妞這種孩子來說,是最好的養病地方。”

    娘胎裏麵帶的東西,沒辦法,隻能通過後天來彌補了。

    這話一說。

    許衛方下意識地看向周中鋒,“你媳婦的侄兒子,是不是也是早產,哮喘?”

    周中鋒點頭,“是,而且鐵蛋兒那孩子自從從東北去海島後,一次病都沒發過。”

    這話一說,許衛方眼睛一亮,“周中鋒,我是植物學家,不管怎麽樣,你一定幫我問下海島那邊招人的情況。”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會帶妻女去那邊。

    還有,自家爺爺。

    自從和周爺爺他們分開後,自家爺爺天天坐在門口發呆,整個精氣神仿佛被抽掉了一樣。

    周中鋒點頭,“成,我回去就問問。”

    “我明天離開,到時候會讓郭叔接替之前的工作,你有事情和郭叔溝通。”

    許衛方點頭,“謝謝你,中鋒哥哥。”

    周中鋒,“……”

    懶得搭理這人,但凡是生活給他一點陽光,就開始燦爛起來。

    都忘記了,五天前這人是如何痛哭流涕的。

    周中鋒來的快,去的也快,他離開首都的時候,許衛方沒去送他,不是沒誠意,而是沒時間,

    他一個人忙幾個人的事情。

    隻是,去樓下繳費的時候,許衛方才知道,在醫院花的七百多塊錢,全部被人先付款了。

    這讓,許衛方懵了片刻,在想到周中鋒之前問門診收費處在哪裏,又有什麽不明白呢。

    許衛方身上卻是美譽太多錢了,他之前不務正業,再加上手又大,根本沒攢下錢。

    而周中鋒這一筆繳費,算是緩解了許衛方的燃眉之急。

    隻是——

    許衛方看著他收費條,好半晌才歎了口氣,中午找了個時間,便把他真愛當做媳婦一樣的摩托車,讓人脫手了。

    雖然沒有買的時候貴,但是到底是一筆大收入了。

    不止能還了周中鋒錢,還能過一段日子。

    已經離開的周中鋒可不知道,許衛方竟然連他心愛的摩托車都賣了。

    要自動,當初許衛方買摩托車的時候,可是發過話的,這輩子摩托車在,他就在。

    如今,卻沒想到,為了還錢,為了就孩子,為了養妻子。

    許衛方做出了一千他從未想過的事情。

    可能這就是一個男人走向成熟的代價。

    周中鋒回到海島的時候,倆孩子已經會滿院子跑了,手裏拿著一個玩具槍,在院子內跌跌撞撞的你追我趕。

    瞧著那生龍活虎的樣子,恨不得能把房頂都給拆掉。

    在回憶起,許衛方家妞妞那孩子的樣子,病歪歪的,瘦巴巴的,看的就讓人心慌。

    周中鋒難得沒保持嚴父的形象,而是頭一次包起來了鬧鬧和安安,一手摟著一個,語氣難得溫和,“想我了沒?”

    鬧鬧虎頭虎腦的噘著嘴,拿著木頭□□,朝著周中鋒比劃了下,“崩——”

    “人販子,人販子來啦。”

    這話一喊,周中鋒臉色頓時一黑,“你喊誰呢,我是你爸。”

    “我是你爸——”

    鬧鬧當即噘著嘴,回了一句。

    周中鋒,“……”

    聽到動靜出來的薑舒蘭,聽到這話,差點沒笑岔氣。

    她忙捂著嘴,小跑著過去,“鬧鬧,這才是你爸爸。”

    鬧鬧愣了下,睜大眼睛,清澈的小眼神,帶著幾分質疑,“真的?”

    “當然,媽媽從來不騙人。”

    鬧鬧玩著□□,躍躍欲試,“爸,要不你讓我打死唄——”

    周中鋒,“……”

    原本滿腔的父愛,在這一刻消失殆盡。

    嗬嗬。

    對待男孩子,還指望溫柔?

    不不不,棍棒才能出教育。

    於是,整個院子都傳來那鬧鬧那撕心裂肺的哭聲,瞧著好不可憐。

    旁邊的安安,安靜的拆玩具,被哭聲折騰翻了,自己找了一個沒用的灶膛躲進去,打算逃避下魔音。

    等周中鋒教育完孩子。

    鬧鬧哭的極為傷心,他捂著小屁股,從屋內也不知道哪裏收了一個小包出來,背在身上。

    一副要離家出走的樣子。

    “你別攔著我。”

    “我要去找我親爸爸。”

    說完,恨恨地瞪了一眼周中鋒,“野爹。”

    周中鋒,“……”

    隻覺得這孩子才一個星期沒見麵,怎麽這麽多新詞匯,這孩子才多大啊。

    還沒過兩個生日。

    周中鋒深吸一口氣,直接揪著鬧鬧的衣領子,提了起來,問,“他跟誰學的?”

    薑舒蘭,“你不在家的這段時間,趙團長來找過你幾次,可能是他教的。”

    鬧鬧瘋狂的蹬腿,“我去找我親爹。”

    “野爹你放開我。”

    周中鋒突然笑了,他不常笑,這般笑容的樣子,讓人害怕。

    起碼薑舒蘭就後退了一步,而鬧鬧還在繼續掙紮。

    在周中鋒要下手之前,安安突然從外麵跑了進來,手裏摘了一束花。

    “花花送給爸爸。”

    他舉起來,很認真道,“放了哥哥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