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作者:
龔心文 更新:2022-08-13 21:59 字數:3729
第91章
“主公, ”墨橋生眼眶發紅, 聲音發澀, “賀蘭將軍他……”
他咬住牙,撇過頭去, 說不下去。
俞敦素看了他一眼,雙手將拳一抱, 沉聲把話接了下去:“賀蘭將軍遭遇了敵襲,不幸……戰亡。”
程千葉的手中正握著一隻吸滿墨汁的筆, 隨著這句話, 啪嗒一聲滾落在了桌麵的圖紙上。
她眨了眨眼睛, 目光落在那支筆上,呆呆的看著筆杆在紙麵滾了一滾,把那精心描繪的盛世圖景, 染上了一道墨黑。
“你, 你說什麽?”程千葉似乎有點反應不過來。
俞敦素低下了頭,聲帶哽咽:“剛剛接到鄭州發來的急報,賀蘭將軍出城巡視之時, 意外遭遇了犬戎軍隊的伏擊。將軍雖全力反擊,但因寡不敵眾, 最終還是……以身殉職了。”
他幾乎有些說不下去,他和賀蘭貞共事已久,幾乎算是軍中交情最深的同袍了。
然而他不能不說,
“將軍所率小隊全軍覆沒,隻餘數人拚死搶回了將軍的屍身。現在鄭州遭犬戎大軍圍城, 內無主帥,還請主公早下決斷,及時救援。”
程千葉站起身來,
天明明很亮,但她感到眼前一片昏暗,耳中嗡嗡直響。
賀蘭貞,
賀蘭貞。
她簡直不敢去想,那個爽朗愛笑,不久前還在一起喝酒的人,怎麽突然就沒了。
賀蘭將軍乃是貴族出身,他那張年輕的麵孔上總帶著一點世家子弟特有的傲氣,但內裏實則是一個耿直而單純的人。
當初,在程千葉小小的手段之下,他輕易的就捧上了自己忠誠,從那以後便一直忠心耿耿的站在了程千葉的身後。
他曾率著水師,逼退衛國追兵,救回陷入敵營的程千葉。也曾獨領八千子弟兵,夜襲犬戎大營,一把火燒毀了敵軍糧草。
在朝局最艱難的時候,他拉上了他身後的整個家族,成為程千葉新政堅定的支持者。
這樣一個人,又怎麽會在一場小小的戰役中,無聲無息的就沒了呢。
“主公,主公。”
程千葉聽見身邊有人在喚她。
她晃了晃身形,撐了一下桌麵,穩住了自己。
隨後,她聽見自己冷靜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在那裏說:“速宣張馥,周子溪,及公乘以上所有武職人員,朝梧殿議事。”
朝梧殿上,
秋日午後暖洋洋的陽光從敞開的殿門,撒進大殿之內。
一個又一個的朝臣急匆匆的匯聚而來,空闊的室內嗡嗡響起低低的議論之聲。
然而再和煦的陽光也化不彌漫在朝梧殿內的寒霜。
朝臣們不敢高聲說話,小心翼翼的看著端坐在正位之上主公的麵色。
素來和善的主公,麵如寒霜坐在那裏,雙唇緊緊抿成一線。那陰沉著麵孔下壓抑著的是狂風驟雨。
“主公,”張馥率先打破了沉默,“當務之急,是確定出征的人選。如今鄭州主帥陣亡,敵軍圍城,情況危急,當緊急發兵,沿水路直上,馳援鄭州。臣……”
程千葉打斷了他的話:“張馥,你留守汴京。”
“我親自率軍,馳援鄭州。”
此話一出,一石激起千層浪,武將們麵麵相覷,議論紛紛,不少人排眾而出,提出反對。
程千葉舉了一下手,止住了他們的聲音。
她的視線一個一個的看下去。
“周子溪。”她開口道,“你可願隨我出征。”
周子溪抱拳為禮:“臣當追隨主公左右。”
“墨橋生。”
墨橋生單膝跪地,行了個軍禮。
“俞敦素。”
“程鳳。”
程千葉一個個點過名去。
“以上人員,整備三軍,隨我親征犬戎。報我大晉血仇,守我大晉城池。”
眾將帥高聲應諾。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三位身披甲胄的將軍,頭上紮著麻繩,大踏步跨入殿中。
齊齊在程千葉麵前跪地請命。
當先一人,年過五旬,頭發半百,乃是賀蘭貞的叔父,晉國的郎中令賀蘭晏之。
賀蘭晏之顫聲開口:“請主公恩準,讓老臣攜族中子弟出征,老臣誓以那戎賊之血,祭我賀蘭家的大好男兒在天之靈。”
程千葉站起身來。
她的眼眶終於紅了。
軍情緊急,他們要迅速集結一支先發部隊,盡快出征,朝臣們從朝梧殿中散出,匆匆而去,各司其職。
程千葉獨自跨出殿門,站在殿外的回廊之上。
這裏地勢很高,可以越過城池遠眺青山。
“主公。”身後有人輕聲喚她。
程千葉側過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橋生。”她垂下眼睫,“你明明這麽傷心,為什麽卻沒有哭。”
程千葉知道,賀蘭貞是墨橋生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那顆蔚藍色的寶石,沉默的看著她。
那是因為主公,你已經哭了。所以,我不能再哭。
程千葉蹲下身來,她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淚順著她的睫毛一滴滴的滲出,滴落在地麵的青石板上。
當著臣子的麵,當著三軍將帥的麵,她無論心中堵得多慌,都不能哭泣。
隻有在這個男人麵前,能夠肆無忌憚的表現出自己的脆弱。
墨橋生蹲在她的麵前,伸出雙手,輕輕握住她的肩膀。
“賀蘭將軍對我,有提拔之恩,有朋友之意,兄弟之情。我墨橋生不會為他流我的淚,隻會為他流我的血。”墨橋生低沉的聲音響起。
他一字一句道:“讓賀蘭將軍身隕,讓主公你流淚之人,我必要他們萬倍償之。”
張馥想起一事,折轉回來。
剛剛走上台階,就遠遠的看見回廊的另一頭,主公捂住了臉,蹲在地上。
她的麵前蹲著一個黑色的身影,正輕輕拍著她的背,似乎在寬慰著她。
張馥猶豫了片刻,收回了腳步,退了回去。
在公主府的密室之內
張馥放下平日裏八方不動的麵孔,煩躁的捏著自己的眉心。
“先生這是為賀蘭將軍傷心?”阿甲端坐在他麵前。
張馥不說話。
“主公親自去鄭州?大人怎麽不攔著?”
張馥開口道:“主公她並非一時衝動。鄭州突然之間失了主帥,必定軍心動搖,人心惶惶,頃刻之間就可能破城。主公親自前去,能最快的鼓舞士氣,迅速穩住局麵。何況她帶了俞敦素,墨橋生,周子溪等人,應該不妨事。”
“大人您口中說不妨事,卻為何又擺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我……”張馥噎了一下,他發覺自己近來確實不如從前那般穩得住。
阿甲的麵部呆板,毫無表情,說出的話也冷冷冰冰的,卻總能直指張馥的內心:“是因為大人沒有親自跟去,所以才放心不下主公。”
張馥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阿甲其實很讚同由張馥留守汴京的決策:“如今汴京的形勢十分複雜,周邊的國家都盯著我們蠢蠢欲動。主公把大人留下來,是對的。”
張馥皺緊了眉頭:“這一次,賀蘭將軍意外身故,我總覺得透著一絲古怪,為何犬戎的大軍出現在鄭州附近,竟能那麽準確的伏擊了賀蘭貞,而我們卻一點都沒接到消息。”
阿甲突然插了一句:“我什麽時候病逝?”
她也感到事態的不對勁,想離開這裏親自到前線打探消息。
張馥話到了喉嚨邊,卻沒有說出口。
他突然就想起了那個蹲在回廊邊悄悄哭泣的背影。
猶豫多時,最後還是擺了擺手:“就……先病著,賀蘭貞的死,對主公打擊有點大。這個身份先給她留著好了。”
阿甲不說話了,
大人的心變軟了,以前的大人,麵上總是帶著笑,但實際上心卻是冷的,對誰也不在乎。
這位新主公竟然能改變他,主公還真是位有趣的人。
“這樣,阿甲。”張馥最後下了決定,“你是女子,會方便一點。你跟著主公去鄭州,貼身護衛她。讓阿椿戴上麵紗,替代公主躺在床上繼續裝病。”
阿甲點了點頭,領命而去。
張馥出了公主府的大門,上了馬車。
車廂內,蕭秀遞給他一杯溫熱的茶水,有些欲言又止。
張馥慢慢喝著水,“你不必擔心,我想好了,公主的身份,既然她想留著,就暫時留著。”
蕭秀高興起來:“主公知道了,一定會開心的。先生您真是個溫柔的人。”
我是個溫柔的人嗎?張馥順著車窗,看著街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來我真的是變了。
程千葉帶著先遣部隊,登上了戰船,沿著新開辟的運河日夜兼行,抵達鄭州。
鄭州城外,犬戎的大軍把城池圍得水泄不通。
姚天香身著鎧甲,以主君正妃的身份,親自站在城頭上,勉強穩住了鄭州城內幾乎潰散的軍心。
“公主,這裏太危險,您還是避一避,讓我替您守在這裏。”司馬徒站在她身後勸道。
“不,我就站在這裏。”姚天香目光望著遠方,堅定的開口,“我對戰爭什麽也不懂,但隻要我站在這裏,大家就會知道,大將軍雖然沒了,但這座城,我們還沒有放棄。隻要我們守住這一兩天,千羽的援軍馬上就能到。”
北麵的天邊漸漸滾起黃沙,
浩浩蕩蕩的大軍從煙塵中湧現,
旌旗烈烈,戰馬嘶鳴,大軍漸漸的近了。
城牆上的士兵以手搭棚,想要分辨出旗幟上的字號。
“晉字帥旗!是晉字帥旗!”
“援軍!是我們的援軍,援軍到了!”
“那是主公的帥旗,主公親自率軍!”
城牆之上頓時響起一片歡呼之聲。
“千羽!千羽這麽快就到了!”姚天香握緊司馬徒的手,激動不已。
晉國大軍含恨攜威而來,圍城的犬戎軍隊避其鋒芒,退回二十裏外的營地。
鄭州打開北城門,迎主公的軍馬入城。
大軍入城。
程千葉率領著眾人,來到靈堂前。
隻見漫天靈幡迎風亂舞,一行白燈淒淒相迎。
靈堂當中一個鬥大的祭字,下停一口黑漆靈棺。
棺中的那個人,已經永遠見不到了。
程千葉緊緊咬著牙,紅著眼前看著靜靜停在那裏的棺木,行了祭拜之禮。
賀蘭貞的一位副官,姓李名忠,跪坐在靈前回禮。
他臉上有數道傷痕,胳膊也受了傷,用繃帶吊在脖子上,是在犬戎的伏擊中,為數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賀蘭將軍……是怎麽死的。”程千葉站在他的麵前,語氣淡淡的開口。
李忠抹了抹眼淚,把說了多遍的說詞再度重複一遍。
“那日我們接到線報,說是發現了小股犬戎人的痕跡。”
“誰接到的線報?”程千葉打斷了他。
“我……是卑職的一個部屬。”
“那個下屬,叫什麽名字?”程千葉吩咐身側的阿甲,“去把人找來,把那一役沒死的所有人,都一起帶來。”
李忠低著頭跪在那裏,他心中突突直跳。
主公不可能知道,他轉了轉眼珠,鄭州城內都沒人發現,主公剛到怎麽可能就識破了。
“你接著說。”程千葉依舊不溫不火的問,還在程鳳搬來的一把椅子上慢慢的坐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評論區是屬於你們的,我已經頂好了鍋蓋。
賀蘭同學下線了,我心情很鬱悶,決定明天請假一天,陪鈷綠色小寶石吃個殺青飯,望大家批準。
555刀片拍少點,我家鍋蓋比較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