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作者:龔心文      更新:2022-08-13 21:59      字數:3569
  第90章

  今年是一個豐收的年頭,

  沉甸甸的糧食堆滿汴京每一戶農戶的穀倉。

  晉國的大司空崔佑魚, 開鑿疏通了荒廢已久的古運河鴻溝。

  鴻溝從鄭州以北的滎陽起, 經鄭州, 連接引黃河同濟水經過汴京,再入睢水。

  肥沃的河水灌溉了沿途的土壤, 衝刷稀釋了不利耕種的鹽堿地。使得無數的“惡田”變為土壤肥沃的“良地”。

  盡管因為時間短暫,效果還不是特別明顯。

  但汴京周邊的農戶已經喜滋滋的體會到了豐收的喜悅。

  商船開始可以從汴京直接開到上遊的鄭州。再從滎陽改道黃河,或經沁水直接進入晉國本土腹地。

  也可以南下經睢水抵達富裕的宋國,從那裏運送來華美的絲綢和便宜的糧食。

  汴京的碼頭日漸熱鬧,停泊的船隻和來來往往搬運貨物的腳夫們,形成了一派繁忙的景象。

  街道上的商鋪也一家家的多了起來, 擺出了品種豐富的南北鮮貨。

  離碼頭不遠之處便是一個軍營。

  數名婦人和老者正抹著眼淚, 站在軍營的門口, 和自己即將出征的家人告別。

  一位年過五旬的婦人, 死死拽著兒子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最後還是咬著牙,交代了一句:“不得,莫歸。”

  沒有得到爵位,就不要從戰場上回來。

  盡管她心中極舍不得自己的兒子。

  但他們一家人是從外地逃難來的,曆經艱辛遷徙到汴京,自己的丈夫卻在逃亡的路途中早早就沒了。

  家中上有病弱的高堂,下麵還有四五個嗷嗷待哺的孩子。

  雖然入晉國的籍貫,但隻靠著分下來的那三十畝授田, 是遠遠不夠糊口的。

  如今隻能指望這個唯一成年的兒子了。

  隻有他在戰場上得了爵位,賞了田地,一家人的日子才有望過得下去。

  她的兒子安慰道:“娘親,莫要憂心,孩兒此去,必能掙一個上造的爵位回來,您和阿姊多辛苦些時日,拉扯著弟妹們,在家等著孩兒回來。”

  那位母親把懷中的冬衣塞進他的手中,哽咽著放開了手。

  緊鄰著這個營地的,是一個更役營。

  這裏的氛圍就輕鬆活躍了很多。

  營中多是一些年輕的少年人,他們的父母也正往他們手中塞著食物和冬衣,循循叨叨交代著瑣事。

  大軍出征在即,但這些年輕的少年郎服的是為期一個月的更役,不用隨軍出征。

  因此家人雖然滿麵關切,倒不像隔壁充滿悲戚之情。

  根據晉國最新的法令,隻要落戶在晉國,但凡有年紀在十五到五十五歲之間男子的家庭,每年都必須出一名十五歲以上的男丁,參加為期一月兵役,謂之更役。

  服更役男子不必離家太遠,隻需在戶籍所在的郡縣服役,有專人組織他們,半月操演軍武,半月參與修築城防和郡縣內基礎的建設。

  此刻,兩位同鄉的少年郎正抱著父母給的衣服,向著更役營的營房內走去。

  “兄長你看,那邊可真是熱鬧,哭哭啼啼的個沒完。”更為年輕的男子對著他同鄉的兄弟說道。

  年長的男子回道:“大軍要出征了,這戰場一上,誰知又有幾人能回來,當真算得上生離死別,自然是要哭的。”

  “男兒大丈夫,自當建功立業,若是在戰場上砍得幾個人頭回來,拜得爵位,一家都跟著榮光,豈不壯哉!小弟倒是希望不要服這每日隻是擺擺樣子的更役。隻想著有一日能夠被征召入伍,真刀真槍的上戰場拚殺一番。”

  “你莫要小瞧了更役,這每年半個月的操演,可是將來保命的關鍵。戰場可不是你想得那般簡單。”年長一些的男子望著隔壁的軍營,勸慰自己年輕氣盛的同鄉,

  “最怕的就是像你這樣的愣頭青,冒冒失失的到了戰場戰場,那振天的擂鼓一轟,四處殺聲一起,若是沒進過訓練的新兵隻怕當時就驚的擺不動手腳,頃刻間就要丟了小命。”他的年紀大一些,見過無數上了戰場卻再也沒有回家的悲劇,對戰爭並不那麽樂觀,“沒聽到裏長日日在村中宣講的嗎?這更役,就是讓我們晉國的年輕男子,年年都有機會熟悉一下士伍的訓練。等到真正要我們上戰場的時候,才能少死點人。”

  年少的男子微微愣了一下,他那顆初生牛犢不知畏懼的心,也似乎觸摸到了一點那離自己其實並不遙遠的戰場硝煙。

  秋收結束之後。

  晉國左庶長墨橋生率三萬大軍,一舉攻入鄰近的宋國。

  連下蘭考、外黃、民權等九座城池。

  一路勢如破竹,大軍直逼宋國國都睢陽。

  宋國國君宋襄公驚慌失措,攜著後宮賓妃,滿朝文武把國都從睢陽遷移到了遠離晉國的彭城。

  同時急發國書向著鄰近的衛國、魯國求援。

  魯國國君不予理會。

  衛恒公姚鴻倒是不含糊,當即派出上將袁武,率水師數萬,沿濟水而上,意圖通過攻擊晉國解救宋國的危急。

  並非姚鴻對宋國有多少情誼,但他對局勢看得很清楚,他不能再容忍晉國繼續壯大了。

  宋國的位置夾在晉國和衛國之間。

  如果宋國被晉越候程千羽打趴下,那他們衛國便將成為晉國強大道路上的下一個障礙物,遲早隻有被掃除的份。

  衛國水師開到汴京以北的黃池。

  在那裏遭遇了守候已久的晉國右庶長俞敦素的攔截,衛軍大敗,铩羽而歸。

  宋襄公無可奈何,隻得委曲求全,割地賠款,同意將泗水同濟水交匯的三角洲地區一並割讓給晉國。

  宋國的太子姬昂,忍著屈辱來到邊境。

  麵對他的是一位坐在輪椅上的男子。

  那位在他眼中,早應該已是廢人的周子溪,如今卻端坐在戰勝國使臣的位置上,冷漠的看著他。

  他被這殘廢了的昔日同窗逼迫著一步一步的後退,直把定陶、曹縣、外黃、蘭考等城池拱手讓給晉國,還不得不答應了一係列不平等的商貿往來條約。

  姬昂咬著牙,在屈辱的合約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壓抑著怒火死死盯著對麵的人,幾乎控製不住臉部肌肉的抖動。

  周子溪坦然在合約上簽下自己俊逸的字跡。

  宋國的太子咬牙切齒的從喉中低低擠出幾個字,“我真後悔,當初我就應該……”

  周子溪不為所動,簽完了字,微一抬手,貼身侍衛的隨從便推起他的輪椅離開,越過姬昂身側時,他冷漠的落下一句話。

  “將來,你隻怕還會更加的後悔。”

  程千葉收到捷報之時,正坐在許妃的宮室內,看著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包子,搖搖晃晃在她麵前學走路。

  她接到前線加急遞上來的軍報,展開一看,忍不住擊掌喝了一聲好。

  那小包子被嚇了一跳,小腳一歪就摔在地上滾了一圈。

  數位宮婢連忙趕來伸手欲扶,

  “不許扶。”程千葉點著手中的軍報,“鵬兒,來,自己站起來。”

  程千葉這麽說了,許妃已經伸到半空中雙柔荑就收了回去,順便阻止了身邊的侍女。

  許妃的兒子,也就是程千葉明麵上唯一的兒子。

  程千葉給他取的名字,姓程,單名一個鵬字。

  乃是取鵬程萬裏之意。

  另外,也暗暗表了程千葉遠離故鄉,萬裏難歸的思鄉之情。

  這個一歲多的小男孩,繼承了父母容貌的優點,不再是剛出生時候那個皺巴巴的模樣。

  此刻,他穿著一身紅底黑沿的短襖,白白嫩嫩的臉蛋上小嘴撅著,想哭又有點怕這個剛剛見沒幾日的“父親”。

  那雙濕漉漉的眼睛四處張望了一圈,

  隻見母親笑盈盈的帶著鼓勵看著他,並沒有像往日一樣把他抱起來。

  周圍的宮婢們都低著頭,也沒有和平時一般急匆匆的趕來哄他。

  那個坐在前方的“父親”,手指上轉著一顆亮閃閃的橙黃色石頭,正引誘著自己到他那裏去。

  “來,鵬兒自己爬起來,隻要你走到我這裏,這顆石頭就送給你玩。”

  既然沒人來哄,小男孩覺得似乎也沒有哭的必要了。

  他一骨碌爬起小小的身子,顛顛的走向那個據說是自己父親的男子,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去夠他手中那顆漂亮的石頭。

  “不錯,這不是很棒嗎?”程千葉搓搓小包子的頭,將那枚橙色的黃玉放進他的手心,“男孩子就要這樣教,以後他摔倒了,都讓他自己爬起來。”

  許妃螓首微低,躬身行禮,“夫君所言極是,妾都聽您的。”

  她肌若凝脂,容貌秀美,舉止斯文,說起話來輕聲細語,是一個真正溫柔如水的女人。

  和她相處起來,讓程千葉感到很放鬆。

  將都城從絳城遷到汴京的時候,程千葉就寫信給她的母親楊太夫人,遣散後宮妃嬪,隻接許妃母子過來。

  晉越候的身邊有姚天香和許妃二人,也勉強能說得過去。她不想再過多的耽擱那些年輕女子的一生。

  ……

  墨橋生在前線大獲全勝,得到了新的土地。

  周子溪將戰果最大利化,同富裕的宋國簽訂了一係列有利於晉國的商貿往來條約。

  崔佑魚開通了運河,修築了新的城牆,汴京看起來一日比一日繁華。

  這一日,

  日光柔和又明媚,

  朝梧殿內,程千葉就著桌上圖紙,正聽著崔佑魚匯報下一步運河開鑿的計劃。

  “主公你看,這裏有一條鴻溝的舊河道,雖然已經堵塞,但隻要疏通整改,加以改建,便可以將汴水從汴京折而向東南流去,經陳城,注入穎水,而穎水通淮水。這樣我們就溝通了黃河和淮水兩大水係。”崔佑魚比劃著圖紙上描繪的一切,興奮的說著。

  “同時,另有丹水可成為鴻溝的分支,從我們汴京流入宋國國都彭城,再注入泗水。更有涔水也從鴻溝以南分出向東南支流,經蘄縣而注入淮水。”他激動的抬頭看著自己的主公,希望他能和自己一樣明白這件事代表的含義。

  程千葉高興起來:“這樣一來,黃河,濟、汝、淮、泗幾大水係,都將在我們汴京附近聯通起來。”

  她不禁在腦海中構出一副美好的圖繪。

  將來,汴京的碼頭鱗次櫛比的停泊滿來至各地的大貨船,各地商賈匯聚此地,貿易往來。

  汴京作為一個連接南北的交通樞紐,成為一個繁華無比的商貿中心大都市。

  就在這時,俞敦素攜著墨橋生雙雙入內。

  在程千葉麵前跪地行禮。

  程千葉笑盈盈的抬頭看他們,心中卻猛的咯噔一聲。

  出了什麽事?

  為何小墨和俞將軍的身上滿載著如此濃烈的悲憤。

  程千葉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好預感。

  作者有話要說:我,我不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