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作者:怡米      更新:2022-08-11 15:01      字數:6613
  第74章

    早朝後, 官員們有說有笑結伴去往各大衙門,聊起的話題皆跟除夕的團圓飯有關。

    陳述白回到燕寢,見殊麗正在研究新的繡活,目光始終沒有向他投來。

    身後一眾宮人麵麵相覷, 感覺殊麗有些恃寵而驕了, 畢竟聖寵難以維持, 她還如此不知道珍惜。

    馮連寬朝他們擺下手,示意他們全都退出去, 隨後小聲道:“陛下,倔脾氣的女子還是需要耐心哄的。”

    以前, 他也沒覺得殊麗脾氣如此倔, 直到她近三個月的表現, 連連讓他吃驚。人心不可透過表象來判斷,有些人隱藏得過深, 怕是連自己都騙過了, 可遇見事兒, 還是會顯露原有的倔強。

    陳述白打簾走進去, 屏退木桃,坐在殊麗對麵,自己提壺斟茶, “聽宮人說你沒有胃口,酸的、辣的總該有個取舍。”

    殊麗繼續穿針引線, 漠不在意他說的話,“酸兒辣女, 陛下想要皇子還是皇女?”

    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但太後定然不希望她頭胎生子, 大皇子該由正經八本的士族嫡女所生, 再不濟也要是四妃之一所出,哪輪得到她。

    不過,她並不在乎太後的心思,也不怎麽在乎陳述白的想法,小家夥是額外的贈禮,不是她一開始圖謀得來的,不生下來倒也無所謂,一旦生下來,她都要拚盡全力去保護。

    陳述白摩挲盞口,啜了一口熱茶,“母子、母女平安就好。”

    殊麗愣了下,如此說來,他並不在孩子的性別,也是,左右不會是儲君,是男是女對他而言又有何妨。

    “麗麗,”陳述白放下盞,起身走到她麵前,拿開繡棚,彎腰捧起她的臉,寡淡的俊臉看不出深情,可他已盡力藏匿了芒刺和凜然,“他是我們的孩子,無關性別,朕會好好待他,也會好好待你,別再跟朕置氣了,好嗎?”

    望著男人煦媮的眸子,殊麗彎下唇,眼梢流露疲憊,“我沒有跟陛下置氣,我隻是想要離開宮中,去過平凡人的日子。”

    為何她能用最柔和的語氣說出最冷殘的話語?句句刺他的心。

    他想要的是她,而她最不想要是,他。

    頹敗感卷來,陳述白慢慢蹲下,抱住了她的腰肢,側頭貼在她的裙裳上,“你想帶著孩子離開,還是打掉他?”

    殊麗撫上他的側臉,描摹他的一側眉眼,語氣輕柔,“他都三個月了,我怎舍得打掉?陛下若能放我離開,我會竭力護他長大。”

    “朕想陪著你們。”

    “可陛下的後宮會慢慢壯大,會有許多皇子皇女,陛下不該去多陪陪他們嗎?”

    說到底,她是不願與後宮的女子分享一個男人吧,若是的話,也不是難事。

    陳述白摟緊她,迫使她亂了呼吸,“朕不會充盈後宮,後宮裏,隻會有你一個皇後。”

    為她放棄一座後宮……殊麗手指一頓,垂下了手,後宮的一大妙用,是皇帝用來平衡門閥勢力的所在,怎會說不設就不設?

    殊麗不是很相信,“陛下說笑了,民女德薄才疏,擔不了母儀天下的重任。”

    “朕說能就能。”

    “民女不願。”

    陳述白鬆開她,站起了身,斜睨女子頭頂的小小發旋兒,“說到底,你對朕壓根沒有過真心,無論朕如何改變,對你而言都是不值一文。”

    殊麗收攏十指,攥緊了裙擺,“是啊,我從未喜歡過陛下,何談真心?陛下別屈尊降貴來討好我了,不值得的。”

    多刺耳的話啊,她為何能如此平靜講出來?是真的不在乎他吧。

    陳述白後退半步,感覺肩頭被壓了一座山,虛沉虛沉的。

    “你好好休息。”

    留下一句叮囑的話,他大步離開,帶走的還有剛剛萌發的溫情。

    背後傳來琉璃珠子碰撞的聲音,殊麗躬身,感受心口傳來了悶痛感,顫抖起雙肩,捂嘴幹嘔起來。

    捫心自問,並非對他無情吧。

    這夜歡歌笑語,權臣們在外廷向天子敬酒,嘴裏說著喜慶的話。

    陳述白倚在龍椅上,麵上三分笑,麻木至極。

    內廷那邊,元栩等人被傳入宮中,與殊麗坐在一起閑聊。

    陳述白沒在身邊,眾人輕鬆不少,尤其是煜王,多了少年氣息,還頂著一張正經的臉講起了笑話。

    講完之後發現沒人捧場,擰緊眉頭問道:“不好笑?”

    陳呦鳴和晚娘擔憂殊麗的處境,元栩則獨自飲酒,壓根沒聽少年講了什麽,隻有木桃尷尬又不是禮貌地撫撫掌,算作了捧場。

    煜王嫌他們悶,抱起酒壇靠在窗前,自顧自道:“我以前很怕陛下,怕他登基後砍我的頭,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在他的寢殿裏放肆喝酒,你們說陛下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冷肅、冷殘,又冷的很有餘地,叫人琢磨不透。

    這時,馮姬從宮外趕回來,雙手拎著兩袋子吃食,一股腦堆在了幾人麵前,“駱大小姐送過來的,小奴已驗過無毒,娘娘放心吃。”

    殊麗道了聲謝,“你和駱小姐很熟嗎?”

    馮姬捂住被風吹紅的臉,結巴道:“舊,舊相識,不算太熟。”

    煜王抱著酒壇揶揄,“駱嵐雯不是看上你了吧。”

    “這種事關乎到女兒家的清譽,殿下慎言,小奴是個閹人。”

    煜王一噎,不再逗他,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心事和愁苦,卻還是要強顏歡笑,馮姬雖是閹人,卻是個有自尊的人,在他說出這句話時,內心早已千瘡百孔了吧。

    忽然,煜王覺得頭暈乎乎的,加之夜色深沉,他歪靠在窗邊睡了過去。

    晚娘等人也同樣昏沉沉的,連新進來的馮姬都頭重腳輕,隻有元栩靜靜端坐在那裏,喝著酒水。

    待宮人全都倒地時,他扶住搖搖欲墜的殊麗,掐了掐她的人中,在她撐開眼皮時,解釋道:“今晚守夜的侍衛長是我的人,我帶你出宮。”

    語氣還是那般溫和,卻給人一種近乎強勢之感。

    殊麗推了推他,“表哥不可。”

    他是朝中新貴,前途無量,怎可因為她一敗塗地。

    元栩是個倔性子,一旦決定的事,撞了南牆也不回頭,“木桃他們隻是昏迷,無性命之憂,等他們醒來,也不會受到責罰,大可放心。咱們現在就走,出了城去揚州。”

    殊麗抓緊桌角,怎麽也不肯依他,“現在將他們叫醒還來得及,你不要為我做傻事,不值得的!”

    何為值得?元栩淡淡一笑,隻知道,眼看著她被枷鎖束縛,他於心不忍。

    不由分說的,他塞給殊麗一瓶藥水和一套宮女的衣裙,“喝下就能解了迷藥,快去更衣。”

    殊麗顫著手喝下藥水,還是不肯跟他離開。

    僵持間聽得殿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黑壓壓的身影隨之將寢殿圍得水泄不通。

    侍衛被撥開,陳述白沉著臉走進來,目光落在元栩握住殊麗小臂的手上,淡淡道:“阿栩,放開她。”

    元栩自是不會傷害殊麗,鬆開了手,“陛下早知我今晚會帶走殊麗,所以故意邀我來燕寢,為的就是試探?”

    “既然猜到了,就跟馮連寬去領罰吧。”

    陳述白眸光淡得出奇,比殿外的雲霧還要稀薄。

    沒有被抓包的窘態,元栩隻道:“陛下打算囚禁殊麗一輩子?”

    “那是朕和殊麗的事,與你無關。”陳述白看向被元栩掩在身後的殊麗,掀了下唇角,“是不是?”

    他目光過於陰鷙,就好像她敢說不是,元栩就會當場斃命。

    “是,與元侍郎無關。”

    殊麗忍著苦澀,斬釘截鐵地回答。

    元栩默了默,心中空落落的,竟當著陳述白和眾人的麵,握住了殊麗的手,“今日,我必須將她帶出宮,陛下若不念往日恩情,就下令射殺臣吧。”

    說著,指尖慢慢收緊,不給殊麗拒絕的機會,帶著她邁開了腳步。

    陳述白冷冷道了聲“冥頑不靈”,抬起手示意了下,就有弓箭手從眾侍衛中走了出來,張弓搭箭,瞄準了元栩。

    看架勢,不像虛的。

    元栩坦蕩無畏,深知弓箭手即便射箭,也是將他當靶子,不會傷到殊麗。

    耳畔傳來殊麗複雜的聲響,想要讓他跟陳述白服軟,別做傻事,可元栩鐵了心逼陳述白放手,自然不會輕易妥協。

    是的,他就是在逼,而非真的與陳述白決裂,十幾年的兄弟情,他怎會在朝堂上背叛陳述白,但在道義上,已是再也不能無動於衷。

    陳述白遲遲沒有下令射箭,給了他足夠的反悔時間,可顯然是無效的。

    殊麗盯著陳述白的唇,當看見他雙唇微張時,使勁兒抽回自己的手,繞到元栩麵前,張開了雙臂,“你們住手!”

    陳述白斂眸,那一刻,他嚐到了嫉妒的滋味。生平沒有嫉妒過任何人,卻敗給了自己的好兄弟。

    “麗麗,過來。”

    可他還懷著卑劣的、卑微的心思,希望殊麗能站在自己這邊。

    殊麗望著他,逼他做出承諾,“答應我,不準動元栩一根汗毛。”

    陳述白聽見了心底的聲音,心牆坍塌的碎裂聲。隨之而來的,是劇烈的心悸。

    他垂目握拳,逼退了不適感,厲聲道:“麗麗,過來。”

    他上前半步,明顯看見殊麗後退半步,緊緊護著元栩。

    心口一點點撕裂,他紅著眼尾,又重複了一遍:“過來,朕讓你過來!!”

    忽然的暴怒震驚了在場所有的人,連馮連寬都摸不準天子會不會射殺元栩。

    殊麗頭一次感受到來自這個男人的怒火,大有將一切燃燒殆盡之勢,可她告訴自己不能慫,元栩是因為她才涉險的,“你要答應我,不準傷他。”

    陳述白輕笑兩聲,很想掐住殊麗的脖子告訴她,敢合起夥戳他心窩子的人,就是對手,是敵人!

    好,他們成功了,他已經心痛難忍。

    秉著最後一絲理智,他隔空點點殊麗,“好,朕不動他,你過來,過來!!”

    殊麗邁開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向陳述白,卻聽身後的元栩道:“以漁,你要想好,今日不逼他放手,日後就沒有機會了。”

    殊麗知道元栩一心為她,也知元栩和陳述白的情誼遠勝血親,她不願做那個自私的人,毀了元栩,也毀了陳述白。

    “謝謝你,可我,自願留下。”

    說完,她堅定了目光,奔也似的撲進了陳述白的懷裏,在他耳邊道:“你不放他,我會恨你一輩子。”

    她手裏握著一根金簪,抵在了陳述白的心口。

    低頭看了一眼陷入衣襟的簪尖,陳述白眼尾更紅,握住她的手使勁兒往自己心口捅,她瘋,他陪她就是。

    所有人都瘋了,瘋了。

    殊麗感覺握簪的手不受控製,一點點刺向男人,她恍惚著、崩潰著、掙紮著,擺脫了那支金簪,痛苦道:“為何是我,為何非要束縛我?!”

    她仰麵閉眼,低泣起來。

    陳述白握著簪子環住她,疲憊道:“朕也想知道,為何非你不可,麗麗,你告訴朕,要如何博得你的歡心、取得你的原諒?”

    宮外燃起炮竹聲,劈裏啪啦,掩去了此刻的風聲和抽泣,很快就要除夕了。

    陳述白抬手,讓人將元栩帶下去,可元栩忽然輕笑起來,笑聲又諷又嘲,卻還能維持君子之姿。

    他揮開靠過來的侍衛,直直看向擁著殊麗的男人,“陛下不知該如何博取殊麗的歡心、她的原諒?”

    陳述白擁緊殊麗,眯了下鳳眸,似乎猜到了他接下來的話。

    元栩慢慢向前,眼中譏嘲更甚,“一個連實話都不敢講的人,一個連實情都不肯告知的人,如何能取得心上人的歡心和原諒?陛下在苦惱什麽?是在苦惱無法取悅殊麗,還是苦惱說出真相後會將殊麗推得更遠?”

    聽出元栩話中有話,陳述白緘口不語,殊麗則從陳述白的懷裏抬起頭,盯著陳述白幹淨的下頷。

    左耳再次傳來元栩的聲音,輕緲的隻有他們三人能聽見。

    “元佑,你還要偽裝到何時?”

    殊麗皺眉,貼在陳述白胸口的右耳聽見了劇烈淩亂的心跳聲。

    元佑,元佑?!

    似乎明白了元栩的暗示,殊麗看向陳述白的目光變了,變得怔愣而難以置信,“他在說什麽,陛下?”

    陳述白垂眸,不知如何解釋,從未想過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會有“出賣”自己的一天。

    可又無從辯解,隻因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殊麗扭頭看向元栩,眼中帶著詢問。

    元栩淡了幾分語氣,“如你聽到的,元佑就是陛下,陛下就是元佑。”

    眼前白了一下,殊麗緊緊盯著陳述白,一種被欺騙、利用、玩弄、無視的感覺夾雜而來,如一記記重拳砸在胸口,砸得她心肺俱碎。

    元佑是陳述白……難怪他敢我行我素,做任何事都不計後果。難怪,他在撩撥她後,可以全然抽身。難怪,他來無影又去無蹤。

    陳述白是元佑,怪不得他會將她安排在元佑的馬車上,會說元佑是個值得信任的人,會一次次試探她對元佑的感情。

    原來,原來!

    原來他們是同一個人,是同一個混蛋!同一個從沒考慮過她感受的自私鬼!!!

    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她一把推開陳述白,奮力向外跑去,鬟上的珠花搖曳閃爍,映入陳述白的眼中。

    他心裏一慌,追了過去,再顧不得帝王的威嚴,“麗麗!”

    元栩也追了出去,眼看著殊麗從月門跑走。

    把守月門的侍衛都知殊麗是準皇後,見她跑出來,第一反應不是攔截,而且跪安,也因此沒有及時攔下她。

    陳述白健步追去,在伸手拽住她後襟衣衫的同時,眼前閃過一道銀光。

    殊麗快速拔出一名侍衛腰間佩刀,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你夠了陳述白,你離我遠一些!”

    淚水在眼眶打轉兒,頭一次喊出了他的名字。

    天子名諱怎可隨意喚出,其餘人心提到嗓子眼,額頭抵地。

    陳述白趕忙鬆開她,向後退了兩步,試圖穩住她的情緒,“朕……我不碰你,你放下刀。”

    殊麗濕著一雙眼,將刀刃在脖頸間推進一寸,本就蒼白的臉再無血色,她就那麽睨著他,睨著兩重身份欺她至極的他!

    “元大人,你隱藏的真夠深。”

    也不在乎侍衛們有沒有聽懂,她顫著黑睫,不停後退,而她的身後,是結冰的人工湖,稍有不慎就會摔倒,而摔倒的後果……

    陳述白不敢想象,揮手叫停了隨後趕出來的宮人和侍衛,“別刺激她!”

    陳述白怕她因激動滑倒,放緩語氣,“好,我不讓他們過去,你過來好不好?”

    男人眼中的焦急和關切不是假,可殊麗再也不需要了,元佑對她而言,是情竇初開的水晶,如今這塊水晶變成霧色,不再純潔,毀掉她最後對感情的保留。

    將刀刃又推進半寸,她冷目:“讓我和木桃離開,永遠。”

    “什麽?”

    “我說,讓我和木桃離開,否則,我將永葬此處。”

    陳述白知道殊麗不是個衝動的人,剛剛絕非嚇唬人,加上她前段時間的萎靡狀態,或許真的能說到做到。

    “你先把刀放下,凡事好說。”

    “我還能信你嗎?”殊麗悲戚,痛不欲生。

    陳述白沉默了,是啊,一次次的欺騙,哪裏還有信任可講。

    “你把刀放下,我答應你一個條件。”

    殊麗冷笑,根本不信他說的,扭頭瞧了一眼身後的人工湖,慢慢後移踩在了上麵,此刻,她多想與湖水融為一體,流淌到天涯海角,而不是被拘一角,徒賞單調景色。

    她累了,很想躺在冰麵上冷靜冷靜,若說曾經多麽喜歡元佑,現在就覺得自己多愚蠢。

    被喜歡的人耍得團團轉,這種滋味她再也不想嚐試。

    隨著她一步步靠近湖心,陳述白的心跟著一下下揪痛,他很早之前就後悔用“元佑”的身份騙她,可坦白出來,就會是今日的場景,再難收場。

    “你下來,我以嘉朔帝的名義起誓,允諾你一個條件,說到做到,倘若失言,退位讓賢,孤苦一生。”

    天子當著眾人的麵發了毒誓,絕不是兒戲。

    眾人麵麵相覷,紛紛跪地,求殊麗放下手中刀,回到岸上。

    在天子沒下令前,他們不能來硬的,否則早將殊麗按在冰上製服了,聖寵過盛,真不知是不是好事。

    殊麗像是終於看到一束光,她一字一頓地要求道:“那就請嘉朔帝放民女出宮,此生不再糾纏,男婚女嫁,各不相幹。至於腹中胎兒,我可以自己撫養,也可以交給皇室,待他出生再說吧。”

    “你覺得現實嗎?”

    殊麗麵露譏嘲:“陛下剛剛還以皇位發誓,卻又做不到,失信的未免太快了。”

    說著,她毫不猶豫地朝脖頸劃開一個刀口。

    鮮血順勢而下,染了衣襟,在白茫的雪天裏尤為鮮豔。

    陳述白一急,大步走向前,奪過她手中的刀扔在冰麵時,發出“呯”的一聲脆響。

    “你瘋了!”

    殊麗呆呆望著地上的刀,“再這麽下去,我是會瘋的。”

    陳述白掏出錦帕緊緊捂住她的傷口,傷口不深,卻是血淋淋的觸目驚心。

    細細飛雪變得濃密,落於陳述白的肩上、發頂,他品著殊麗的話,眼裏的心疼漸漸變了意味,垂下頭,慢慢笑了,笑聲清淺,很像一個機關算盡後失意的少年。

    說到底,無論怎麽努力,都留不住一隻寧願粉身碎骨也要展翅高飛的鳥。

    他本就不是個習慣強人所難的人,相反,冷心冷情的他,最不屑強迫人,罷了,她想走,那就放她走吧,也好過逼瘋、逼死她。

    “好,朕允你離宮,恢複你薑氏以漁的身份,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幹。”他垂下手,慢慢朝岸邊走去,對跪在地上的馮連寬交代道,“傳令下去,今日之後,大雍朝例行選秀,擇賢入宮。”

    話落,拂袖離去。

    賭氣也好,放棄也罷,都結束了。

    當著眾人許下承諾,沒有反悔的餘地。

    薑以漁,朕不是沒你不行。

    心口疼痛異常,他加快腳步走進月門,與靜靜站立的元栩擦肩時,冷淡道:“元侍郎於燕寢下藥,圖謀不軌,現交由大理寺查辦,即刻拿下。”

    說罷,越過元栩,進了燕寢,周身縈繞著陣陣寒氣,偏偏臉上不見慍怒,像是結束了一場荒誕的獨角戲,清醒過來了。

    然而,就在殿門合上的一刹那,他猛烈咳嗽起來,雙手撐在桌沿,彎腰吐出了一口血水。

    作者有話說:

    該虐還是得虐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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