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作者:瀠影      更新:2022-08-06 12:30      字數:5564
  第69章

  因為心裏始終有所懷疑, 沈子清對這個物理係的謝懷誠教授留意了起來。一番了解後,心涼了半截。

  這個施懷誠教授年輕時竟也上過戰場,還差點犧牲。當然了, 那個動亂的年代上過戰場的人肯定不少,可他心裏對於這一點就是耿耿於懷。

  不會那麽湊巧,不會那麽殘忍吧。

  他把這發現告訴包惜惜,包惜惜心裏也生出不好的預感。

  兩人猜測會不會是施懷誠當年沒死, 忘恩負義狼心狗肺另娶了他人?

  那這樣謝老師太可憐了,隻是往這個方向猜測包惜惜都要窒息了。

  為了一探究竟, 包惜惜打聽出了施懷誠的課程安排。

  周四下午,她恰好沒課,他恰好有課。

  她決定犧牲這半天的休息, 去旁聽他的課,看能不能從物理係同學那挖出他的更多信息。

  包惜惜把自己這決定告訴沈子清,沈子清有些顧慮。雖說旁聽這種事並不新鮮,可包惜惜一個文科的學生去旁聽理科的課, 會不會太唐突了。

  “沒關係,那麽多學生,未必會有誰留意到我的。如果真被留意到, 我就說自己崇拜施教授好了。”

  雖然聽不懂,但你不能阻止我對一個才華橫溢的老師的崇拜,我就是這麽慕才。

  這事就這麽決定了。到了周四下午, 包惜惜準時來到施懷誠上課的教室。

  偌大的教室幾乎坐滿了學生, 可見這時候逃課這種事並不怎麽發生,又或者說逃課這種事在北大應該很少發生。

  她是從後門進的, 站在後排環視了圈, 發現百分之九十都是男同學, 而且大家都喜歡往前排坐,後麵空落落的。

  沒辦法,包惜惜隻能往前走了走,在一個靠中後排的女同學旁邊坐下。

  物理係的同學似乎都很好學,在等待上課的功夫也不忘埋頭看書。

  包惜惜坐下後,旁邊的女同學抬了抬頭,兩人相視淡淡一笑,隨後又立刻低下頭繼續看書。

  本想趁著沒上課這點時間和物理係的同學嘮嗑嘮嗑,套套關係的,可見他們那麽刻苦,包惜惜都不好意思打擾了。

  她拘束之際,坐在旁邊的女同學突然開口了,笑道:“同學,你看著很眼生,不是我們係的吧。”

  包惜惜忙點頭,先自簡單自我介紹了一番,然後把自己早就想好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說出來,什麽崇拜施教授,慕名而來。

  那同學笑了笑,也做了一下自我介紹。

  鄧小娟,二十歲,京城本地人。

  介紹完自己,她有些好奇問包惜惜:“你們這些不是學物理的同學來聽施教授的課真的能聽懂嗎?”

  她會問這個問題,想必是不少外係同學也來旁聽過,包惜惜稍稍鬆了口氣。

  既然鄧小娟如此坦誠,她也就實話實說了。包惜惜調皮眨了眨眼,告訴她:“說實話,聽不懂,但還是想來看看。”

  鄧小娟推了推掛在鼻梁上的眼鏡,點了點頭。

  她也不好評價這些聽不懂卻仍然想來旁聽的同學,畢竟教室那麽大,他們也沒影響到要上課的同學。不過見包惜惜為人如此誠實,她還是小聲提醒了句:“好奇歸好奇,施老師上課很喜歡提問,你可得注意些。”

  包惜惜嗯了聲,心想那麽多人,應該不會那麽湊巧問到自己吧。

  沒多久,上課鈴聲想起,教室一下子半點雜聲都沒有。沒多久,一個身材消瘦兩鬢白了的男人進來。

  他臉上並沒有太多表情,看上去給人感覺頗為嚴肅。也許他年輕時候是好看的,但這會的他甚至連儒雅都算不上。

  這樣一個上了年紀,且看起來並不怎麽好相處的男人,包惜惜不知道怎麽會在物理係這麽受歡迎。一定是憑著過人的才華吧。

  一走上教態,他就沒浪費一秒時間,開始講課。

  包惜惜不敢大意,聚精會神盯著黑板……方向的那個人。

  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能聽到,但連在一起卻完全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她看了看周圍的同學,大家都聽得聚精會神,聽不懂的似乎隻有她一個。

  這就尷尬了,她初中高中好歹也學過物理,然這會真讓她懷疑以前學的是不是幼兒級別。

  置身於一群學霸中上課的感覺真不好,會讓你覺得自己像個文盲。

  半節課過去,施教授洋洋灑灑寫了一黑板,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粉筆,轉身看向同學們,問了句:“大家都聽明白了嗎?”

  有的同學說明白了,有的同學說還有不明白的地方。

  施教授讓不明白的同學起身把不懂的地方說出來,又仔細解釋了一遍。

  直到再沒人站起來,他環視了圈,再次確認還有沒人不明白。

  沒人再開口,包惜惜以為接下去應該是繼續講新內容,誰知他卻不按常理出牌,說:“好,既然都懂了,那麽接下來我開始提問。”

  說完,他把一個坐前排的男生叫起來,問了他一個問題,兩人隨機展開探討。

  你來我往,頗有火花。

  他們的探討越來越深奧,包惜惜完全聽不懂,但也頗被他們這種探討精神吸引,聽得津津有味。真的,上頂尖物理大佬的課,還真有一種現場看科幻片的錯覺。

  她不知道自己因為聽得太入迷不自覺連連點頭的舉動早已吸引了施懷誠的目光。當那位男同學坐下,他看向包惜惜,兩人目光對視的讓她措不及防。

  施懷誠受指了指她這個方向,說:“那位同學,你站起來。”

  包惜惜垂死掙紮,笑容僵硬對鄧小娟說:“教授是在叫你吧。”

  鄧小娟搖了搖頭,很肯定地說:“叫你呢。”

  施懷誠又喊了遍,這次連穿什麽顏色地衣服都說出來。包惜惜沒得逃避,硬著頭皮站起身。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她不等施懷誠說出問題,就坦白說自己是別地係過來旁聽的。

  施懷誠知道剛恢複高考,學生們都充滿求學欲,別的係的同學來他課旁聽也不是新鮮事,說了句‘無妨’,然後說:“既然不是物理係的學生,那我問個簡單點的。”

  他不想問太難,扼殺了非本專業同學的好奇心。

  然他還是低估了自己高估了包惜惜,即便他自認已經問的非常簡單,包惜惜還是回答不出來。

  包惜惜臉不紅氣不喘,好不開張的說,別說答案了,她連他問的是什麽都搞不明白。

  什麽波動震動?才大一就學這麽難的知識嗎?

  她佯裝羞愧,說自己不懂。

  施懷誠顯然沒想到,這麽簡單的問題都不懂,為什麽還要來旁聽。

  他有些不高興了,本就沒有幾分笑容的臉板起來後不是一般嚴肅:“看來這位同學的物理底子很差,來旁聽也是聽不懂的,為什麽還要浪費這時間?”

  “好奇。”包惜惜說完在心裏默默補充了句,對講課老師好奇。

  “好奇?”施懷誠聽後卻是搖頭,語氣明顯有著不悅:“你們這些年輕人,別仗著年輕不知道珍惜時間。連這點基礎都沒有,不如多花點時間在本專業上。你說你,知道物理是什麽嗎?”

  包惜惜確實不知道,她想起謝老師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小聲說了出來:“物理是探索大自然奧秘的一把鑰匙。”

  這答案一出來,不少同學低呼出聲。

  如果讓他們回答物理是什麽,隻把也隻會把書本上‘物理’的含義說出來。包惜惜這個回答,對他們來說太新穎,太有趣了。

  顯然教授也被這答案震驚到了,呆呆看著包惜惜不會說話。

  一時之間,高高站起包惜惜成為了關注的焦點,她真的好想坐下,可是老師沒開口,她隻能站著,承受著那不屬於她的矚目。

  她的餘光不時打量著站在講台上的施懷誠,一開始她以為他是生氣,生氣她這也一個一點物理底子都沒有的學生竟然浪費時間旁來旁聽深奧的物理課。但是久了,她突然反應過來,他這也許不是生氣,而是震驚。

  難道這樣的回答在物理專業人士眼裏真的很幼稚?

  呆愣了許久的施懷誠終於有反應,問包惜惜叫什麽名字。包惜惜把自己名字報上後,他又問她讀哪個係的,她也一一說了,這也許就是學生麵對老師時的本能反應吧。說完包惜惜開始擔心,他該不會是想找他們係的老師投訴吧。

  因這這層擔心,包惜惜厚著臉皮再次強調,自己真的是對物理很感興趣,但是這一堂課也讓她明白到,物理這個奧妙的世界,她這種沒半點基礎的怕是理解不了,以後她一定多花心思在自己的本專業上。

  但多花心思在自己的本專業上,不代表她不可以偶爾來物理係旁聽。當然了,這話她是在心裏默默補充的。

  不過此時的這個想法,在漫長的一節課結束後有所動搖。

  物理的世界實在太難懂,太枯燥,讓一節課的時間被拉的無限長,太要命了。

  施懷誠把下課的時間拿捏的很準,結束了最後一個問題的探討沒多久,下課鈴聲響起,他合上書,對大家說了聲下課,自己第一個轉身離開。

  他離開教室後,同學們也陸陸續續開始收拾課本離開。

  包惜惜都沒察覺到自己大大鬆了口氣,鄧小娟邊收拾課本邊笑問:“緊張了?”

  她搖了搖頭,問鄧小娟:“施教授上課都這個風格嗎?”

  鄧小娟麵露困惑:“老師上課不都這樣子的嗎?”

  包惜惜想到謝翠芝,告訴她:“當然不是,我之前遇到一個老師,她對知識點的講解久很有趣。”

  “施教授講的也很有趣。”

  “有趣?”包惜惜懷疑她們對這個詞的理解有什麽偏差。

  “對啊,不覺得很有趣嗎?”

  包惜惜:“……”

  她真覺得不可思議,也許這就是學霸的有趣吧,恕她無法理解。

  ,

  雖說第一次出師有些不利,但秉著要把事情調查清楚的新年,包惜惜還是堅持又去物理係旁聽了幾次課。慢慢和幾個同學熟絡起來,也不著痕跡打聽到了施懷誠的更多情況。隻不過這些情況沒有哪一樣能讓她肯定,這個施教授是不是謝老師說的施懷誠。又也許是,她潛意識裏希望這兩個人不是同一個人,態度慎重嚴謹了許多。

  她也想過,如果這時候有智能手機就好了,拍個照發過去就可以確認。

  可一想到施教授已婚,還有一個兒子,幸福的一家三口。就算這會真有智能相機,她也不敢這麽唐突把相片發過給謝老師。萬一他真和謝老師去世的愛人是同一個人,謝老師以為他已經死了,他卻好好的在祖國的另一端結婚生子。這樣的現實太殘酷了。隻是代入謝老師去想,她都想罵一句渣男。

  包惜惜一方麵強烈希望這兩人不是同一個人,一方麵又沒辦法不去懷疑這兩人是不是一個人。

  她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很苦循環,苦惱不已,有時候甚至會懷疑懷疑有沒有弄清楚的必要。

  可一想到謝翠芝,想到她一個人孤獨在海島生活了二十餘年,又十分堅定,必須要弄清楚。

  這日她和沈子清一起在食堂吃飯,和他說著自己最近因為施教授的事都快精神分裂了。

  “真的,如果這兩人真是同一個人,我真受不住。”包惜惜隻是這麽想,整個人都要窒息。

  她心疼謝老師,沈子清心疼她。

  “惜惜,就算真的是同一個人,也許其中有什麽隱情也說不定。”

  沈子清這話站在了比較客觀的角度,主要也是想開解她。可包惜惜卻聽了噩耗生氣,飯也吃不下了,放下筷子。

  “在感情這方麵,你們男人果然是拿得起放不下。”

  她眼有些酸,覺得放不下的好像隻有她們女人。

  沈子清見她誤會了,忙解釋:“惜惜,我不是這意思。我的意思是,那個動蕩的年代,也許施教授也和謝老師一樣,以為對方去世了。”

  “去世了就可以毫無心理壓力再娶是嗎?”包惜惜眼紅了,其實她平時真不是這樣的。她自認還是比較理智,不會過多道德綁架。

  如果兩個深愛的人隻剩下一個,她一直以來的觀點都是,希望活著的那個可以好好生活,能盡快從痛苦中走出來,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人生苦短,真的沒必要用痛苦來證明自己如何深愛一個人。

  真心愛過,已實屬珍貴。

  然這件事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就是鑽牛角尖了。

  也許事和謝老師相處了那麽長一段時間,對她先入為主有了感情。加上在海島上住了一年多,知道那的生活有多苦。現在都這麽苦,可想十幾二十年前苦了肯定不止十倍。謝老師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卻是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下度過,就因為失去了愛人,心灰意冷。

  包惜惜沒辦法在這件事情上理智,她凶巴巴警告沈子清,不許為渣男辯解。

  沈子清舉手投降,連說幾個好。他本意就不是要為誰開脫。

  短暫的分歧過去,兩人又回到統一陣線上來。

  兩人吃過晚飯,在校園裏散步。

  散步結束後,沈子清要去圖書館查資料,包惜惜則回寢室休息。

  兩人迎著夕陽,漫步於校園中。

  包惜惜感慨:“誰說大學是戀愛的天堂,明明就是課業重到休息的時間都不夠。”

  沈子清笑了,問她這話誰說的,他可從來沒聽過。

  包惜惜也笑了笑,說不記得了。

  其實她記得,那會高中辛苦,老師怕學生早戀,就撒下了這太具誘惑性的謊言。然等她和同學們考上大學後,大部分還是忙到沒時間沒心思談戀愛的。

  那世大學畢業時她還挺遺憾的,因為那時流傳著一句話,大學不談戀愛,這大學就白上了。不過來這裏,後來和沈子清一起,她就不遺憾了。一切也許不過是老天最好的安排。

  兩人隻不過是想飯後散散步,怎麽都沒想到那個進來常被他們討論的人,竟然會在散步的時候遇到。包惜惜心道,難道真是夜路走多了,難免遇到鬼?啊呸,這比喻不恰當。

  施懷誠一個人坐在長廊上,而他們剛好並肩路過。

  因為包惜惜去旁聽了幾次課,加上她基礎太差,施懷誠對她印象相當深刻,包惜惜想不打招呼也不行。

  施懷誠頷了頷首,看出兩人的關係,向來嚴肅的臉上難得露出幾絲笑容,忍不住問他們:“上大學後認識的?”

  包惜惜搖了搖頭:“一個大院長大的。”

  這可讓施懷誠有些意外,不自覺念了句:“青梅竹馬,還考上了同一間大學,挺好的。”

  他這反應和當時的謝翠芝太像了,包惜惜心忽然一揪,脫口而出問:“老師和師母也是青梅竹馬嗎?”

  施懷誠顯然沒料到她會這麽問,神情一滯。過了好一會,才見他嘴角浮上幾分譏笑,搖了搖頭,告訴他們:“是在我受傷的時候認識的。”

  說完後他自己又愣了楞,他想來不愛和人說這些的,今日怎麽就說了呢。

  這回答就像一根火柴,把包惜惜心裏那一股無名火點著了。

  她壓住怒氣,又問:“是戰場上受傷那次?”

  施懷誠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麽。

  包惜惜卻非要問個清楚:“不知道是哪一年?”

  施懷誠再次看向包惜惜,反問她為什麽要問如此仔細。

  包惜惜深吸了口氣,解釋:“沒什麽,就是覺得像老師這樣,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有情人挺不容易的。”

  施懷誠再次笑了,這次笑容則是帶著幾分苦澀。

  他回答了包惜惜問題,卻糾正道:“那個年代,有情人更多是陰陽相隔。”

  包惜惜心一跳,按捺不住繼續往下問:“老師這話聽著怎麽想還有過曾經的愛人,隻是不在這世上了。”

  施懷誠沒有回答包惜惜這問題,站起身,看著他們二人說:“你們生於和平年代,是幸福的。”

  說完這句,他邁著蹣跚的步伐離開。

  走遠後,包惜惜一臉難過對沈子清說:“我敢百分之九十九肯定,施教授就是謝老師那個‘死去’的愛人。”

  剛才他雖然沒回答她問題,可是瞬間通紅的雙眼已說明了一切。

  包惜惜心好堵,堵的她幾乎要喘不過氣。

  當真相撥開雲霧,隻會讓人心情更沉重。

  太殘酷了,她甚至不敢寫信告訴謝老師。

  “怎麽辦呢?謝老師太可憐了。”包惜惜快要哭了,沈子清心疼把她摟入懷。此時他也不知道,這事要不要告訴謝老師。

  告訴吧,真相太殘忍了,無疑在謝老師那至今未愈合的傷口上又插一刀。不告訴吧,又像助紂為虐。

  作者有話說:

  好想日萬啊,日萬就能把這事寫清楚了。更新完繼續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