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杜家內宅發生的事情, 老太太司徒氏隻要想知道，一定就能夠探聽出一耳朵來。於是大姑娘杜貞貞的折騰，終究還是把事情折騰到老太太的跟前。

  　　“貞貞這孩子，唉……”老太太一聲歎息。老太太司徒氏認為自己是一個惜福的人, 她最不願意的做的事情, 就是多多的摻合進小輩們的鬧騰裏。

  　　當一個裝聾做啞的老家翁，讓家中是一團和氣, 這才是老太太司徒氏一直在做的事情。老太太想做裱糊匠, 有人想拆牆，哪怕為著杜家的顏麵著想, 老太太都不能再裝著看不見。

  　　於是這一日的夕食後，老太太發話，把大房一家子人全留下來。杜大老爺和大太太顧氏一臉的鎮靜，二人還是坐得住。

  　　杜赦、杜畋、杜敀三個孫輩的，更像是湊數來著。

  　　“嬤嬤，去把大姑娘請來。”老太太跟陪嫁嬤嬤吩咐一句。嬤嬤應一聲, 隨即去辦事。

  　　等嬤嬤離開後，杜大老爺說道：“娘, 貞貞不是病了嘛，把她喚來，這把病氣傳染到您的身上，這如何是好？”

  　　杜老大爺一臉孝順的模樣, 他語氣裏全是關心老太太的身體健康。

  　　“老大媳婦, 貞貞真病了？”老太太向大太太顧氏問道。大太太顧氏一時間有點小尷尬。大太太顧氏對於女兒朝食沒出現，夕食又沒有出現。這一天都不給祖母請安的行為, 大太太顧氏總要拿出一個說得通的解釋。

  　　病了, 就是萬能的借口。在杜大老爺這兒, 大太太顧氏就是這般解釋的。

  　　“娘，貞貞病了就是小事一樁。您不必有什麽擔憂。”杜大老爺見著親娘一問話，他就以為親娘是關心孫女。

  　　老太太司徒氏聽著杜大老爺說的話，她都懶得回一嘴。

  　　老太太司徒氏還能不知道，大孫女杜貞貞的身體沒毛病。真要論一個“病”字，那是心頭病了。這得著心病。

  　　“……”老太太不再開口，她就目光掃過大太太顧氏一眼。然後，閉上眼睛養神。

  　　直到嬤嬤引著大姑娘杜貞貞進屋時，屋中鬧出一點動靜。老太太司徒氏這會兒才是睜開眼睛。

  　　“大妹妹，你……”杜赦瞧著大妹妹杜貞貞的脖子，他是嚇唬住一跳。杜貞貞脖頸子上是顯出一道青紫色的勒痕。

  　　“孫女給祖母請安。”杜貞貞先給老太太福一禮。然後，她又給杜大老爺、大太太顧氏福一禮。

  　　“女兒給爹請安，給娘請安。”杜貞貞一邊福禮，一邊問安。她的聲音與往常不同，今個兒顯出一些粗糙感。顯然是傷著嗓子。

  　　“大哥哥有禮。”杜貞貞又給哥哥杜赦福一個平輩禮。

  　　杜畋、杜敀這兩個大房的小透明，這會兒給姐姐杜貞貞見一個禮。杜貞貞回一個禮。

  　　一翻禮罷後，杜貞貞隻是微斂神色，她整個人瞧上去就是落寞的緊。

  　　杜赦忍不住說道：“大妹妹，你受著什麽委屈？”杜赦這一個親哥還是挺心疼妹妹的。他最先開口說話。

  　　“這是怎麽一回事？”杜大老爺在大兒杜赦開口後，他把目光望向大太太顧氏，他指著嫡女杜貞貞的脖頸子問道。

  　　杜大老爺此時覺得他上當受騙，他的臉皮子有一點掛不住。

  　　“老爺，貞貞就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她這是鬧著玩，一時沒收住手。”大太太顧氏此時還是想把話頭收住。她不想說出實情來，讓女兒杜貞貞的名聲受損。

  　　“爹，此事怪女兒。”杜貞貞搶著回話，她一邊說話，一邊落淚。杜貞貞的眼睛哭得紅紅的，淚珠掛臉上時，顯得可憐又可愛。

  　　“女兒不想嫁到李家。”杜貞貞說道：“李家大姑娘說親時，是定給大哥的人選。如今換做女兒嫁去李家，女兒怕在李家受委屈。到時候上有不滿意女兒的婆母，下有挑事的大姑子。女兒可怎麽辦？”

  　　杜貞貞絕對不會講，一切是她自作自受。

  　　杜貞貞隻會想法子，她的想法，就是要跳出這一樁婚事。

  　　老太太一直沒說話，她就是安靜的瞧著大孫女杜貞貞的表演。老太太瞧著大兒子似乎有點遲疑的模樣，可最後，還是拿定主意。

  　　這不，杜大老爺回道：“杜家今時不同往日。咱家跟忠勇侯府成親家，跟全百戶成親家。有這等官宦人家的姻親，讓杜家在京城有一份底氣。貞貞，你嫁到李家，屬實是低嫁。李家隻會捧著你，李家想的是通過杜家拉攏到忠勇侯府的關係，拉攏到繡衣衛全百戶的關係。”

  　　同樣是商賈人家，杜大老爺最了解跟自己一樣的商賈。做商人的，有一個算一個的，都是鑽進錢眼子裏，最是恨不能多拉住一些宦官人家的護身符，以此來護住自家的產業壯大。

  　　一旦出現機會，哪有把好機會往外推的道理。

  　　“對，貞貞，你得懂你爹的一片苦心。你嫁到李家，你是低嫁。李家隻會捧著你。”大太太顧氏也是撿著好聽話講。

  　　在大太太顧氏的眼中，李家太太可能會隱晦且小小的刁難一下女兒，婆母給兒媳立規距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忍一忍就好。哪一個做媳婦的不是如此熬過來。

  　　有一個道理大太太顧氏是相信的，杜家比著李家，杜家的背景底蘊更深厚。閨女杜貞貞再吃虧，也是吃不到哪去。

  　　大太太顧氏還覺著，到時候大不了讓出嫁的閨女多回娘家走動走動。讓出身於官宦人家的全氏，多多的幫襯著女兒一些。

  　　看著全氏的娘家是繡衣衛世襲百戶的體麵上，李家不敢跳騰起來的。

  　　“……”杜貞貞還是抹眼淚。她心頭在想著，誰愛嫁，誰嫁去，她不嫁。

  　　“夠了。”老太太發聲，屋中頓時安靜下來。

  　　一時間杜大老爺不說話，大太太顧氏也不說話。眾人的目光是集中到老太太司徒氏的身上。大家夥都等著老太太發話。

  　　老太太在眾人瞧來時，她挺淡然的說道：“杜家、李家的婚事不可更改。”這一個結論一出來，杜貞貞心頭肝兒疼。

  　　“貞貞真不想嫁，那就換一個人選。二房的寧寧、婉婉，都是好姑娘，都是合適的人選。”老太太說著新的法子。

  　　杜貞貞一聽，她是心頭一喜。這會兒杜貞貞是歡喜的忘記哭泣。

  　　“隻是在這一件事情定性前，我有一話想問一問貞貞。”老太太的目光盯著大孫女杜貞貞。杜貞貞感覺到了這一道目光的銳利。

  　　杜貞貞立馬是坐直身體，她眉目溫柔起來，她說道：“祖母，不知道您要問貞貞什麽？”

  　　“敦哥兒生病一事，貞貞，你知情不知情？”老太太這話一出口，杜貞貞背後一涼，她整個人有一種被扒掉外皮，血淋淋示眾的感覺。

  　　“……”杜貞貞的嗓子眼裏，是滿滿的苦澀起來。她張張嘴，她剛要做答時。

  　　老太太一伸手，她輕輕的虛點一下大孫女杜貞貞，老太太說道：“貞貞，一定要說實話。你知道祖母是最聽不得假話。對親人撒謊的壞孩子，一定會受到懲罰。”

  　　老太太可以容忍自家的孩子犯錯，錯了能改，善莫大焉。如果一錯再錯，這在老太太眼中就是不可饒恕。

  　　杜貞貞聽著祖母的話，她的心跳如鼓。她隻感覺胸口的一顆心，似乎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一樣。

  　　杜貞貞在腦海中急問自己，怎麽辦，怎麽辦？

  　　真話？假話？杜貞貞心中的天秤，在兩端不斷的拉據著。此時的杜貞貞是背後起上一層的冷汗。

  　　杜貞貞下意識的，她抬頭望了一眼祖母。

  　　杜貞貞看到老太太的目光似乎平靜如一潭湖水。她不知道深淺。杜貞貞想到一個件事情，之前她一直忽視的一個要點。那就是老太太差嬤嬤到一趟盤山寺，她的貼身丫鬟春香病了。

  　　春香病了。

  　　杜貞貞回到家後，她一直沒見著春香。她娘給她安排上新的大丫鬟。

  　　這事情一下子聯想起來。杜貞貞隻覺得身子發軟。杜貞貞立馬起身，她跪到老太太跟前。杜貞貞哭道：“貞貞錯了，求祖母責罰。貞貞一定改，求祖母給貞貞一個悔改的機會。嗚嗚……”杜貞貞哭得很傷心。

  　　老太太對於發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旁邊當觀眾的杜大老爺、大太太顧氏一頭霧水。杜赦、杜畋、杜敀更是一臉蒙圈，完全找不著頭緒的模樣。

  　　“敦哥兒病了，是吃著相克的食物。螃蟹、柿子酒，貞貞，你對著自家的親人，如何又能下得去手。”老太太把事情擺開講，她繼續說道：“貞貞，祖母一直知道你心氣高，你在忠勇侯府的婚事上沒有得著緣份，你沒能把火氣撒到綿綿的頭上。你就尋著法子謀害敦哥兒。貞貞，你嫉妒的嘴臉，太醜陋了。”

  　　“敦哥兒是讀書人，他是杜家的未來希望。你做壞事時，你想到過這一點嗎？”老太太講著關鍵。

  　　老太太從春香那兒得著真相時，她一直在保持沉默。老太太為何在杜家、李家的婚事上，那是一直讚同杜大老爺。

  　　老太太想通一件事情，待字閨中的女兒家心性壞了，就是不能高嫁，免得遺禍家族。

  　　“……”杜貞貞聽著祖母的話，聽著真相曝露，她是害怕的。可聽到祖母說她會嫉妒，是因為沒能得到忠勇侯府的婚事，杜貞貞哭得更傷心。

  　　偏偏杜貞貞不能講出來，她不稀罕忠勇侯府的婚事。

  　　“貞貞，你怎麽敢。”杜大老爺被親娘口中的真相給嚇住。

  　　“貞貞……”大太太顧氏同樣被嚇唬一跳。更不肖說，旁邊聽一耳朵真相後，被嚇得目瞪口呆的杜赦、杜畋、杜敀。

  　　“貞貞，哪怕你不服，我還把話撂下。貞貞你這般掐尖要強的心氣，又愛拈酸吃醋的性子，你壓根兒就不適合嫁進高門。”老太太給大孫女杜貞貞一個批語。

  　　“貞貞，你眼下有兩個選擇。要麽，你嫁進李家，往後當好李家婦。”老太太司徒氏豎起一根指頭。她說出給孫女杜貞貞的第一個選擇。

  　　“要麽，杜家換人，換一個女兒嫁進李家。貞貞，你去做尼姑。至於往後你是不是還俗嫁人，都隨你。隻要你不打著杜家女的身份招牌，一切隨你，杜家隻當沒你這麽一個人。”老太太一說完這話後。

  　　老太太的目光就是望著杜大老爺。她說道：“老大，一旦貞貞選擇第二條路，你給江南的族中去信。就把貞貞的名兒劃掉。把寧寧、婉婉記到二房的趙氏名下，把她二人充做杜家二房的嫡女。”

  　　“一切聽娘的。”杜大老爺一口應下老太太的話。

  　　大太太顧氏坐旁邊聽著這一對母子的對話，她神色變得有點木訥。這會兒的大太太顧氏她不知道應該講些什麽。

  　　“貞貞，你怎麽選。說說。”老太太在杜大老爺給著回複後，她把目光又是擱孫女杜貞貞的身上。

  　　怎麽選？

  　　杜貞貞覺得她被逼到牆角處，她沒得選。一旦選擇第二條路，她就不再是杜家的女兒。一個沒娘家的女子，一旦去當尼姑，哪還有什麽前途。

  　　杜貞貞知道的，祖母沒給她什麽選擇。她若識趣，就隻能選擇第一條路。

  　　“孫女嫁人，嫁進李家做新婦。”杜貞貞低下頭，她不敢繼續鬧騰。她怕，她怕祖母最後的一點慈悲都不留給她。

  　　杜家，東跨院。

  　　杜綿綿打從祖母的院中離開，她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情。祖母留下大房一家子是有什麽事情呢？

  　　杜綿綿思來想去的，她隻想到今個兒堂姐杜貞貞鬧的那一出戲碼。於是杜綿綿跟奶娘吩咐一回話，讓奶娘去探聽一下。

  　　次日。

  　　杜綿綿早早醒來，她洗漱一翻，又是簡單的用著兩塊點心，一碗溫熱的白開水。這般墊一墊肚子後。

  　　杜綿綿去花園子散步，她順道又去剪幾枝花準備插瓶兒。在途中，杜綿綿還在想著剛才奶娘回稟的話。

  　　奶娘打探到，昨個兒祖母不光是留著大房一家子。還是把躲在屋中的大姐姐也喚去。

  　　“起風了。”杜綿綿抬頭，她這般想著。

  　　杜綿綿在心中已經拿定主意，今天敦哥兒要回書院。她得把敦哥兒生病的真相是告訴這一個龍鳳胎弟弟。

  　　作為一個讀書人，未來有誌在科舉一道上奔一個前途的人。杜綿綿覺得敦哥兒得謹醒一個道理。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任何時候防一手，小心謹慎總不會出錯。

  　　這一日朝食後。

  　　杜綿綿陪著親娘崔氏一起送將要出行的弟弟杜敦。杜啟還在旁邊嚷嚷著舍不得哥哥。

  　　杜綿綿招招手，她道：“敦哥兒，我備著一份禮。給你。”杜綿綿把自己準備的一本史記，那是遞給弟弟杜敦。

  　　這裏麵是杜綿綿重點摘抄的故事，一直以來杜綿綿是自己閱讀，以此謹醒自身。現在給弟弟杜敦，是盼著弟弟杜敦讀一讀後，多有一翻心得體會。

  　　“裏麵有一封信，你讀後就焚掉吧。”杜綿綿輕聲說一句。這一句是避著人的。

  　　杜敦愣神一下，爾後，他拱手一禮，道：“姐姐放心，我會記著。”

  　　這一回杜敦的出行很順利。

  　　在馬車上閑坐時，杜敦拿出姐姐給的書籍。一打開，他就看到書中擱著一頁信紙。杜敦打開折起的信紙。

  　　等著粗粗一看完。杜敦有點沉默。

  　　“……”杜敦不語一話，他拿出火折子把這一頁信紙焚掉。杜綿綿在給弟弟的信中，簡單的說明弟弟的病，不是意外，端是人為。

  　　來朧去脈的話，杜綿綿當然有一些的改動。比方說堂姐杜貞貞動手的理由，當然不是堂姐杜貞貞是一個重生的人，她會利用先知的優勢準備給親哥杜赦謀一門好親事。而是依著杜綿綿一直尋的理由。

  　　堂姐杜貞貞是嫉妒忠勇侯府的親事落到杜綿綿的頭上。堂姐杜貞貞是羨慕嫉妒恨，然後出手暗害杜敦。

  　　杜綿綿不會傻得寫明白，她怕弟弟太善良，沒有防備心。太會體貼別人，就會委屈自己。

  　　杜綿綿在信裏全是寫著，她盼著弟弟多讀史書，多學一學持身之道。非是求什麽功名大義，而是懂得保全自身。

  　　在杜綿綿的眼中，一切行事當以“苟”字訣竅為宗旨。君不見，多少曆史大人物，最後取得勝利的法寶就是活到最後。

  　　杜敦在手中的信紙焚掉後。此時此刻的他是沉默，因為杜敦心靈上受到了非常大的衝擊。

  　　杜家。

  　　在杜敦離開後，杜綿綿這兒得著嬤嬤的傳話，祖母想見一見她。杜綿綿當然不擔擱，她往祖母的院子去。

  　　等著到後，一進屋，杜綿綿就是給祖母福一禮。她笑道：“孫女給祖母請安。”

  　　“來，坐我身邊。”老太太一指身畔。杜綿綿走上前，她依著老太太的話坐於近處。

  　　“今個兒喚你來，是有一樁事情要告訴你。”老太太把昨個兒發生的事情講一回。然後，老太太又說道：“貞貞已經知錯。我當著你大伯和大伯娘的麵，也把你知道事情來朧去脈的原由，是攬到我身上。我告訴你大伯和大伯娘，一切是我特意說給你聽的，就為著你嫁進忠勇侯府後懂得謹慎從事。”

  　　老太太會挑明話，挑給杜大老爺、大太太顧氏，以及杜貞貞聽，就是怕大房的人以為這一樁事情她老婆子瞞下來。

  　　大房在三房跟前是繼續裝著一切沒發生。

  　　老太太是清楚著一個道理，溝壑難平。特別是人心，最不可多琢磨。

  　　老太太知道三房的嫡孫女杜綿綿要嫁進忠勇侯府。老太太連一個賣身進秦王府的楊楚楚都不想結一點子的小怨。在嫡親孫女杜綿綿這兒，老太太是真想要平息敦哥兒一事的後患。

  　　在老太太的眼中，大房的赦哥兒、畋哥兒、敀哥兒，他們這些杜家的男丁才能代表著杜家大房的態度。至於孫女杜貞貞，她一旦嫁進李家，她是李家的新婦。那時候孫女杜貞貞代表得是李家的態度。

  　　這一份差別，在老太太這兒份外的清楚。所以老太太不會為著孫女杜貞貞，就要杜敦受委屈，讓孫女杜綿綿心裏有疙瘩。

  　　“這是你大伯和大伯娘的歉意。”老太太拿出兩份契書遞給孫女杜綿綿。

  　　杜綿綿接過一看，這是京城兩個鋪子的房契。京城的房價可不便宜。在杜綿綿瞧來，這一回大伯和大伯娘是大出血。

  　　“這一份是你大伯拿出來的。這一份是你大伯娘的嫁妝。”老太太還是分別的指點一下。

  　　杜綿綿一聽祖母的話，她在心頭直呼好家夥。大伯的私房，大伯娘的嫁妝，這都填進來。看來大房的長輩們是真的有誠意。

  　　“這一份厚禮，這一份歉意，我想轉給敦哥兒。這一切應該是敦哥兒應得的。”杜綿綿說出她的打算。

  　　“你大伯的這一份，你可以給敦哥兒。”老太太思量片刻後，她給出自己的答案。她說道：“你大伯娘的這一份，你得自己收下。這是你大伯娘的嫁妝，她給嫁進高門的侄女添妝，顧氏一族知道這一件事情，隻有高興的份兒。若是給敦哥兒，就不太合適。”

  　　老太太的意思夠明顯。

  　　杜家內部出問題，內部解決。一旦鬧到外麵，這就太難看。

  　　杜綿綿也是看懂大伯娘的意思。大伯娘還是想巴結一下她這一個侄女。這一份歉意更像是給祖母看，給外人看的。

  　　祖母眼中，大伯娘是真有道歉的誠意。外人眼中，大伯娘添如此一份厚實的嫁妝，說明著杜家大房待高嫁的侄女真好。哪一天大房的長輩求到杜綿綿這兒，杜綿綿就得幫襯一下，不然就真成白眼兒狼。

  　　“成，我聽祖母的。”杜綿綿哪怕知道大伯娘的一點小心思。她還是得接受。祖母她老人家的態度已經擺出來。

  　　堂姐杜貞貞會低嫁，大房又給出賠償。一切就是到此為止。杜綿綿若是再繼續的追究下去，真就不合乎這一個時代的規距。

  　　一家子全是骨肉血親，都是自家的晚輩。在長輩們眼中，有些磕磕碰碰的難免。壞事的人，得到懲罰。受害的人，得到補償。

  　　見好就好，是一個晚輩的好品德。

  　　接下來的日子，杜家裏外都是忙碌的緊。先是杜赦與全家的婚事定下，杜家得送聘書與聘禮。全家千金是出身官宦人家，杜赦又是杜家的長子長孫，這一份聘禮代表的是全家與杜家，是雙方的體麵，自然不好簡薄。

  　　於是吹吹打打，杜家送到全家的聘禮，那是一千兩銀子有點打不住。

  　　要知道這年月的京城，一戶普通的百姓人家，一年的開銷在二十兩銀子。擱杜赦的身上，這一份送到全家的聘禮能讓一戶普通的百姓人家是開銷夠五十年。

  　　杜家，二房住的西跨院。

  　　這一晚，二太太趙氏拉著丈夫杜二老爺杜珗議事。二太太趙氏說道：“娘真是偏心眼兒。瞧瞧家裏的態度，敏哥兒的婚事，聘禮就出二百兩的銀子，這是在寒磣誰呢。”二太太趙氏說話時，她是斜一眼兒杜二老爺。

  　　“大哥跟李家商議貞貞的婚事，讓李家準備的聘禮同樣是二百兩。這事情你咋不說說。”杜二老爺倒是心平氣和的回話。

  　　“那哪能一樣。”二太太趙氏還是一臉的不高興。她是羨慕大房的赦哥兒，這一回下聘禮可是一千兩銀子。等著全家千金一進門，帶回杜家的嫁妝就得值著兩千兩的銀子。

  　　等著二房的敏哥兒媳婦一進門，帶著四百兩的嫁妝。這比較一下結果，二太太趙氏的心裏難受，她哪處瞧著都不順眼起來。

  　　“老爺，敏哥兒是咱們二房的嫡子，是給老杜家開枝散葉。貞貞是一個姑娘家，她是低嫁到李家。貞貞出嫁後就是一個外姓人，還不能給娘家一點兒幫襯。”二太太趙氏一生氣，她就是吐出真心話。

  　　在二太太趙氏的眼中，大姑娘杜貞貞既然是低嫁，又不能給娘家什麽幫襯。嫁妝少些，才有道理。

  　　“二房是庶房，我又是一個閑人。貞貞是大哥的嫡女，是杜家的嫡長房嫡長女。”杜二老爺解釋了話。他說道：“你莫要光盯緊赦哥兒媳婦，赦哥兒是杜家的長房長孫。他身上的擔子就不一樣。”

  　　杜二老爺這麽一說，二太太趙氏還是意難平。

  　　杜家的長輩們，各有各的盤算。

  　　杜家的小輩們，倒是見不著這些煙火氣。至少在小輩們的跟前，長輩們總要端一端架子。

  　　杜貞貞在脖頸子的青紫色勒痕消散後，她才開始出門，不再躲在屋裏養傷。

  　　杜綿綿再一次見著堂姐杜貞貞，杜綿綿能心平氣和。贏的一方，總會更大度。杜貞貞卻是有些閃躲的態度。

  　　杜家的花園子，今個兒四姐妹就是撞到一起，都是來賞花的。

  　　“見過大姐姐。”

  　　“見過二姐姐。”

  　　杜寧寧、杜婉婉給杜貞貞和杜綿綿福一個平輩禮。杜綿綿趕緊回禮，然後，她給堂姐杜貞也是福一個平輩禮。

  　　杜貞貞回了禮。杜貞貞是沉默小片刻，她心頭有點尷尬。總覺得是在堂妹杜綿綿這兒掉了老底，杜貞貞的臉皮子有點掛不住。

  　　“真巧，咱們都來賞花。”杜寧寧瞧著氣氛似乎有點異樣，她是開口緩和一二。

  　　“是挺巧的。”杜綿綿回一句。

  　　“今個兒的花開得真好。”杜婉婉又說一句。

  　　杜貞貞還是沉默著，她沒多話，隻在杜綿綿問一句話，道：“大姐姐，你可是哪處不舒坦嗎？”杜綿綿一問話，杜貞貞才是語氣匆匆的回道：“沒有，沒哪處不舒坦。”

  　　這時候杜寧寧、杜婉婉都是反映過來。她二人望著兩個堂姐姐，她們的神色還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

  　　杜寧寧、杜婉婉不理解，這中間有發生什麽她們不知道的事情嗎？明明大家夥隻是聊著花園子裏的花啊。

  　　“三妹妹、四妹妹，許是大姐姐這些天養病，與咱們有點兒疏遠感。”杜綿綿說道：“自家姐妹相處久了，都是了解對方的。隻要咱們真心相待，自然會和睦融洽。”

  　　杜綿綿的話聽在杜寧寧、杜婉婉的耳中，自然是動聽。

  　　就是聽在杜貞貞的耳中，總有一種指著和尚罵禿子的感覺。杜貞貞在堂妹杜綿綿話裏，總覺得聽出一些別的味道來。

  　　杜貞貞臉上擠出一抹笑容，她說道：“二妹妹說的對。”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杜貞貞自認為她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之後的日子，杜家是風平浪靜。

  　　夏過秋來。

  　　杜家的長房長孫杜赦的大婚之日到來。

  　　杜綿綿這一回是待客中的一員，她這兒招待的自然是女眷們。與她一樣忙碌起來的，自然還有堂姐杜貞貞，堂妹杜寧寧、杜婉婉。

  　　這一回杜綿綿又見到李家大姑娘。

  　　“青櫻姐姐的這一支簪子真好看。”杜貞貞在讚李大姑娘頭上的簪。樣式簡單，卻是墜著一顆明珠。明珠是南珠，還是一顆非常難得的大珠。

  　　“真的漂亮嗎？”李青櫻挺開心的樣子。李青櫻一邊說話時，一邊還是撫過自己的耳畔。

  　　“當然，青櫻姐姐相信我，我是不樂意說假話的。”杜貞貞與李青櫻說話時，她當然撿著好話講。畢竟她的婚事，很快就要舉辦。

  　　等著杜貞貞嫁進李家，李青櫻還沒出門子。

  　　杜貞貞是要在婆家跟這一個大姑子相處一段日子。杜貞貞光想想，她就頭疼的。畢竟她前世是做過一回兒媳婦，兒媳婦在婆家開頭的都挺難熬。

  　　杜貞貞更懂得其中的麻煩，主要來源哪幾方麵。未出嫁的大姑子、小姑子，絕對是裏麵需要緩和的重要關係之一。

  　　杜綿綿這兒也有自己招待的女客。

  　　“綿綿姐姐，我可聽著四哥哥誇你，說你作畫是一絕。”朱玉萱有一個小提議，她說道：“綿綿姐姐，我和妹妹能不能去你的書房裏見識一回。”

  　　“綿綿姐姐，你就是答應我和姐姐吧。我也挺好奇。”朱玉蓁同樣的應和著姐姐朱玉萱的話。

  　　朱玉萱、朱玉蓁，二人是忠勇侯府的庶女，是朱弘光的妹妹。

  　　忠勇侯府的朱侯爺一共有四個養大的女兒，全是庶女。其中大姑娘朱玉薇，二姑娘朱玉蓉已經出嫁。待字閨中的就是三姑娘朱玉萱，四姑娘朱玉蓁。

  　　今個兒來杜家做客的就是三姑娘朱玉萱，四姑娘朱玉蓁。說實話，這二人會來杜家，杜綿綿知道時都挺驚訝的。

  　　忠勇侯府的千金來杜家，這當然是一件稀罕的事情。

  　　杜家的來客，在女眷這兒最多的全是商賈人家。朱玉萱、朱玉蓁哪怕不端著架子，杜家也得識趣兒。

  　　於是杜綿綿這一個未來的四嫂嫂，今個兒的任務就是招待好這二位小姑子。

  　　旁的女客，隻要是出身商賈人家的姑娘，這會兒也是挺識趣的不來打擾。當然，主要是前麵有人來打擾，朱玉萱不客氣的沒給對方體麵。

  　　朱玉蓁也是嬌嬌兒千金的脾氣，她是不樂意搭理旁人。

  　　商賈人家出身的姑娘，好歹在家中也是嬌慣著養大的。都是有婢女侍候，有人吹捧的。一來杜家，一瞧著朱玉萱、朱玉蓁的做派，哪還有什麽不懂得。

  　　於是沒人打擾，杜綿綿就是落一個表麵輕省事，實則挺費腦筋的事兒。

  　　“那我帶二位妹妹去書房小坐。”杜綿綿沒有拒絕。

  　　在會客的花廳裏待著。哪怕隔著屏風，分開裏外。杜綿綿覺得其它做客的姑娘，也未必樂意她繼續的與忠勇侯府的兩位千金在此。

  　　杜綿綿與朱玉萱、朱玉蓁一離開。

  　　花廳裏，一時間安靜一下。然後，又是各聚一堆兒的姑娘，是各自的說起話來。

  　　“貞貞表姐，這離開的兩位貴客，可真真是嬌嬌客。”杜貞貞旁邊的一位姑娘說了話。這一位姑娘出身商賈顧家。是杜貞貞親娘大太太顧氏的娘家侄女。

  　　顧姑娘一開口，那語氣裏有點兒酸酸味。

  　　“顧妹妹，那兩位忠勇侯府的千金與咱們是不同得。”李青櫻回一句。李青櫻在給杜貞貞解圍。

  　　“哼。”顧姑娘冷哼一聲。她到底沒反駁李青櫻的話，顯然她也清楚顧家離著忠勇侯府是十萬八千裏。

  　　若非是在杜家，在平常顧姑娘連碰著忠勇侯府千金小姐的麵兒，那都沒一個可能。

  　　花廳裏的議論在繼續。

  　　杜綿綿則是帶著朱玉萱、朱玉蓁一起到了她的書房。

  　　屋中落坐，丫鬟送上茶果點心。

  　　杜綿綿則是在博古架前拿出幾卷自己的畫。她笑著在桌上鋪開一卷。杜綿綿說道：“拙作多有不足之處，兩位妹妹莫要笑話我。”

  　　謙虛的話，杜綿綿當然要講。

  　　杜綿綿覺得她的畫作不一定多好，可勝在有新意。

  　　朱玉萱、朱玉蓁一起走上前，姐妹二人湊近一瞧。朱玉萱說道：“綿綿姐姐，你畫得真好。”朱玉萱是真讚。

  　　朱玉萱的目光還在畫上打轉兒。

  　　這一卷畫，畫的一位美人。朱玉萱一瞧見，她就是想到，這畫的是誰啊？真的太美了。

  　　“綿綿姐姐，你這畫與往常我們瞧見的都不太一樣。”朱玉蓁伸手還是比劃一下，她說道：“我瞧著跟一個真人在畫卷上一樣。”

  　　“對，確實如妹妹所講。綿綿姐姐，你這如何畫出來的。”朱玉萱挺好奇。

  　　“一些自己琢磨出來的法子。我這畫是像一個真人，如此就缺著寫意的韻味。算不得名作，隻能聊以安慰。”杜綿綿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綿綿姐姐，你這一卷畫，可謂是開一派之先河，是開山之作。”朱玉萱有不同的看法。

  　　“不若等著綿綿姐姐嫁給四哥後，我和姐姐向未來的四嫂嫂拜師學藝。”朱玉蓁還是對著杜綿綿福一個平輩禮。

  　　朱玉蓁這是打趣的話。朱玉萱聽著妹妹一說，她也是嘻嘻一笑，然後對著杜綿綿福一個禮。她道：“見過未來的四嫂嫂。”

  　　“兩位妹妹，你們這般打趣我，我可惱了。”杜綿綿把畫一卷，她就是連連擺手。

  　　“綿綿姐姐，你將來就是要嫁進侯府，要給我們當嫂嫂嘛。”朱玉蓁笑嘻嘻的說道。

  　　“綿綿姐姐，莫不成你是不滿意四哥哥。”朱玉萱也是笑道：“那你可得好好說說，我家四哥哥是哪處不夠好，讓綿綿姐姐不滿意。我回去就要跟四哥哥說說，讓四哥哥改一改。”

  　　“好妹妹，好妹妹，你們二位可饒了我。”杜綿綿示意，她輸了。

  　　“你們這般繼續說下去，吧嗒吧嗒的利落勁兒，我是說不贏。”杜綿綿嘴裏認輸。可她心頭最清楚，哪怕能說贏，她如今也不可能表現得一張利嘴。

  　　誰讓這一個時代裏，女兒家就以貞靜為美。

  　　再則說一句難聽的，她一個未出嫁的閨中女兒，如何能跟未來的小姑子計較一下口舌之利。那不是沒事兒，尋一個虱子擱頭上好撓癢癢嗎？

  　　“我依了你們的話，往後有機會一定教二位妹妹做畫。我隻盼著你們不嫌棄，我這一個做師傅的技法差，我哪有拒絕的理兒。”杜綿綿笑著回話。

  　　“好姐姐，好嫂嫂，就知道你最好。”朱玉萱趕緊回話。

  　　“難怪四哥哥的嘴裏，全是綿綿姐姐的好話。”朱玉蓁也是笑嘻嘻的補充一句。

  　　“朱四表哥誇我？”杜綿綿一伸手，她指著自個兒。

  　　“四哥哥的嘴裏，可是把綿綿姐姐誇的天上有，地上無。”朱玉萱點頭，她表示妹妹說的全是真得。

  　　“四哥哥眼中的我，這般的好。若是將來我不夠好，四哥哥豈不是要失望了。”杜綿綿感慨著說一句。

  　　“我瞧著姐姐萬般好，四哥哥定是與我一樣的想法。”朱玉蓁拉著杜綿綿的手，她是讚一回話。

  　　朱玉萱、朱玉蓁會來杜家做客，就是四哥朱弘光給攛掇的。在太夫人司徒氏那兒求的話，太夫人一同意，侯夫人魏氏當然沒有拒絕婆母的意思。

  　　於是朱弘光騎得馬，兩個妹妹坐著馬車來杜家當賓客。

  　　“綿綿姐姐，這一回四哥哥還讓我和妹妹一起當一回紅娘。”朱玉萱笑著從袖中拿出一個荷包。然後，她從中拿出一樣東西來。

  　　杜綿綿仔細一瞧，原來是一個小件玉兒做的同心扣。

  　　“同心結扣。這是四哥哥托我給綿綿姐姐送來的。”朱玉萱把同心扣遞到杜綿綿的手中。在暖玉入手時，杜綿綿心頭有著一份小感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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