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半嬰
作者:瘋狂加載中      更新:2022-08-02 14:29      字數:10512
  第114章 、半嬰

    看著眼前激動的少年, 任遙不動聲色地把任遠護在身後,淡淡道:“是你啊,你來這兒幹嘛?”

    這家夥正是當初半路攔截她的盛家之人,那會兒她一時衝動, 還把他包括他帶來的手下, 都變為自己的合同工。

    一個暑假過去了, 她修為連升兩階, 實力大漲, 壓根用不上這些人,便將他們忘在腦後。

    盛羿此刻卻瞪大了眼睛, 直勾勾地看向她旁邊的任遠, 看了一會兒,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再次睜眼,還是那副景象,不由結結巴巴道:“怎…怎麽有兩個老大?”

    任遙看了眼終於放鬆警惕,麵露得意的任遠, 心頭一動:“你能看見他?這是我的身外化身, 專門用來體驗生活的。”

    果不其然,盛羿吃驚地看向任遠, 嘖嘖稱奇:“他會說話嗎?”

    聞言, 任遠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指著他鼻子開始罵罵咧咧:“臭小子,你說誰不會說話呢?”

    盛羿被他嚇了一跳, 眼睛一瞪:“他…他不僅會說話, 還會罵人!”

    任遙挑眉:“行了, 我問你, 你來這裏做什麽?你家那老家夥治好了?”

    當初盛家老祖帶人摸到百莽山入口,著實嚇了她一跳,憤怒之下就沒怎麽留手,一般來說,沒個百八十年,是好不了的。

    提起自家老祖,盛羿臉色瞬間垮了下來:“老祖還在祖地閉關養傷。”

    說到這兒,他語氣一頓,抬頭瞟了眼任遙,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任遙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是啊,你家老祖是我打的,想來找我報仇?”

    盛羿瘋狂搖頭,嘴上也急忙解釋道:“這是我家應得的,當初我就跟兄長他們說了,不要去招惹你,但他們偏偏不聽,非要惹你,這下好了,盛家已經成了全修仙界的笑話,現在,隻要是個人,沒了丹藥都有膽向盛家要……”

    他麵色不好看,越說聲音越低,任遙對此沒有絲毫同情:“所以,你現在不好好在家修煉,跑這兒來幹嘛?”

    “我來,是為了履行合同啊!”他急忙從背後掏出一份合同,遞給任遙:“您忘了,放假前您將我收入麾下,還有我之前帶的那些戰仆,都在呢,一個人都沒跑!”

    廢話,現下修仙界誰沒聽說過任遙之名,年紀輕輕修為如此高深,以一己之力在眾多高手中,奪得關家傳承,之後又大鬧盛家,凶名早就傳遍了。

    跟在這種人身後,就算吃不了肉,也能喝點湯,他們又不傻,整個修仙界,想要這種機會還沒有呢!

    任遙想了想,便明白了,隻是,今時不同往日,她已經不需要人手了,她接過合同,上麵明確地寫著,單方麵違約需向對方賠付五十年報酬的違約金,她在心裏盤算了下,覺得十分肉痛。

    倒不是數額太高她拿不起,隻是這些人一件事都沒給她辦過,就要拿她這麽多靈珠,怎麽想都不痛快,因此,解除合同這事兒,暫時不想了。

    她將合同還回給盛羿,然後,清咳一聲:“差點兒忘了,確實有這回事。”

    見她沒有否定,原本有些忐忑的盛羿,立刻露出一道燦爛的笑容:“您記起來就好,那天您從盛家離開後,我就回高廬了,一直等您回來呢!”

    “在這期間,我已經把這個小縣城摸透了,您想去哪兒,想要什麽,都可以吩咐我,我雖然實力低微,但一定竭盡所能為您服務!”

    他們說話的空檔,教室的時鍾已經快指向八點了,任遙點了點頭:“行了我知道了,你去上課吧,有事我會去找你的。”

    盛羿撓了撓頭,嘿嘿一笑:“那我坐在你們後麵那桌,可以嗎?”

    “……你也讀初一?”

    盛羿依舊傻笑:“我成績不太好,上一年沒怎麽學明白,今年再學一年。”

    事實上,他比任遙大兩歲,可自從八歲那年他引氣入體成功,便不再去學校上學,每天努力學習煉丹技能,想早日達到一品煉丹師,前往修仙學院,跟兄長們一起進修。

    可能是末法時代,能入道的修士都是天資聰穎之輩,僅僅過去六年,他便煉製出了一品聚靈丹,成為了一品煉丹師,修為也達到練氣四層。

    正心中得意,聽聞祖父派盛瑾瑜那家夥去一個小地方,他一向看不慣這位表裏不一的表兄,便向祖父請纓,帶著戰仆們來到高廬縣,攔截任遙……

    要不是當初他一時衝動,這會兒應該已經在修仙學院,跟兄長他們一起學習仙術了,盛羿忍不住在心中感歎,隻是,他覷了眼對麵的任遙,立刻沒了這種心思,如果能抱穩這條金大腿,修仙學院,不去也罷!

    就這樣,盛羿坐在了任遙他們後麵,開始了他“豐富多彩”的初中生活。

    班主任陳淑瑜第一節 課就通知大家一個月後將進行分班考試,然後就是慣例的自我介紹,按身高排座位,最後,任遙和一個女生一起坐,而任遠,則和盛羿坐在了一起。

    對此,任遠雖然有些不高興,但很快就被盛羿哄得喜滋滋的,之後,任遙時不時地觀察他,發現這丫的在盛羿的帶領下,很快就適應了這個班級,不由在心裏翻了個白眼,虧她還擔心這傻狗第一天上學,會不習慣呢!

    就這樣,時間一晃而逝,距離開學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任明淵在開學一個星期後,見這兩個家夥沒有異常,便回津市工作去了,直到今天中秋節,才回到高廬。

    晚上,一家人坐在陽台花園裏吃火鍋,這個樓盤是近幾年新建的,一層一戶,他們這層是倒數第二層,樓上樓下都被任明淵買下了,前陣子重新裝修,上麵一層敲了一個角落,露出一個大陽台,正好改造成一個小花園。

    關素心閑暇時喜歡種花,雖然不是特別熱衷,但看著一個生命,從種子慢慢變成一株株紅花綠葉,讓她有種心靈被洗禮的感覺。

    現在種子剛種下沒幾天,花盆裏隻長出一些幼芽,什麽品種的花都看不出來。

    天上掛起了一輪黃澄澄的明月,已是夏末,晚風一吹,涼意襲上心頭,卻又被火鍋的熱氣徹底驅散。

    “這段時間在學校待得怎麽樣?有跟老師同學好好相處嗎?”任明淵一邊問,一邊動作麻利地給關素心撈了片牛肉,再晚一秒,鍋裏的肉就要被這兩個小家夥全部撈完了。

    任遙吃得還算斯文,動作卻極為快速,一轉眼,碗裏滿滿當當的肉就被她消滅殆盡,她已經很久沒吃火鍋了,滿足得忍不住打了個嗝,這才有空,含糊地回了一句:“挺好。”

    等了半天就倆字,任明淵心中歎了口氣,轉頭看向任遠:“你呢?”

    塑形丹的藥效還在,任遠依舊是一副人模狗樣,他用不慣筷子,關素心便給他拿了一副手套,他也不怕燙,肉剛用勺子撈上來,還沒進碗,就直接進了他肚子,吃相委實寒磣了點。

    任明淵別開眼,默默地將肉菜往辣鍋裏放,他口味清淡,但關素心和任遙,甚至任遠,都比較重口,喜歡吃辣。

    等下一鍋的空當,任遠總算閑了下來,見他拿起手機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任遙踢了他一腳:“咱爸問你話呢!”

    “哦,差點兒忘了,他問什麽來著?”他拿著手機,露出一副癡呆的表情。

    任遙想了想,不確定道:“好像問咱媽最近在家裏過得好不好?”她也一樣,光顧著吃了,壓根沒聽任明淵具體說了什麽。

    任遠信了,立刻狗腿地看向任明淵:“我這段時間每天幫忙做家務,她可輕鬆了。”

    事實上,是這丫最近跟盛羿迷上了一款遊戲,兩人都氪金氪上了癮,他的小金庫岌岌可危,這才在任遙的建議下,想了這麽一出,幹家務換報酬。

    效果也很不錯,家裏再也不用請家政阿姨了,當然,省下的這筆錢,全都進了任遠口袋。

    任明淵扶額,這倆家夥!

    惱了一會兒,他又鬆了口氣,雖然答非所問,但看樣子,應該沒惹事兒。

    關素心笑眯眯地看著他們,隨口附和幾聲,法術確實比家政阿姨好用,說完,手機突然響起,是關震西打來的視頻電話。

    看到屏幕那頭出現兩個“任遙”,老爺子嚇了一跳,趕緊問是怎麽回事,一家人七嘴八舌的,成功將他給繞暈了,忙打斷了他們,並說過幾天就來高廬。

    皎潔的月光灑下,整座花園都披上了一層銀色的紗衣,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熱熱鬧鬧,千裏之外的津市,任嘉莘站在窗戶前,看向遠處的萬家燈火,眼神難得流露出幾分傷感。

    旁邊的林管家心中了然,適時開口道:“昨日的董事會,少爺還沒給您匯報會議結果呢。”

    任嘉莘看了他一眼,他麵色如常:“您要現在撥通電話嗎?”

    借口已經替他找好了,任嘉莘卻歎了口氣,突然幽幽道:“你說人這一生,怎麽樣的才算成功呢?我辛辛苦苦替任家守了一輩子,除了我自己,會有別人覺得,這是一件有意義的事嗎?”

    “少爺隻是沒想通,等他想通就明白您的苦心了。”林管家對此,也隻能如此安慰道。

    任嘉莘搖了搖頭:“除非總令局的謀劃成了,否則,他永遠也不會有想通的一天。”

    “但這一天,能不能來還是未知數。”

    說完這些,任嘉莘便不再開口,見狀,林管家心中一歎,默默地陪他一起賞月。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同一時間,關素心掛斷電話後,任明淵便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他陷入回憶,連任遙叫他都沒反應過來,直到任遠突然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想…想什麽呢兄弟,還不多…多拿幾瓶酒出來!”

    任遙扶額,這家夥成天跟著盛羿,都學了啥!

    任明淵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對麵已經沒有關素心的身影,而任遠的桌子前麵,擺滿了空酒瓶。並不是什麽高度數的白酒,隻是一些氣泡果酒,拿來給關素心喝的,沒找到稍不注意,就被這兩個家夥霍霍了。

    看著醉醺醺的任遠,以及偷偷摸摸將酒瓶推到他桌前的任遙,任明淵臉色有些難看:“喝多少了?”

    “他是精怪,體質跟咱們不一樣,喝酒沒事兒的。”她這一句解釋,總算讓任明淵的臉色不再那麽難看,卻依舊看著她,一言不發。

    “我沒喝!”任遙笑得乖巧,桌子底下的動作卻一點兒也不含糊,一腳把空瓶子踢到任遠腳下,消滅最後的證據。

    任明淵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她不可能不喝。

    孩子不是一般人,是修仙者,他在心裏告誡自己,但十二歲就喝酒,還撒謊騙人,這種告誡說服不了他。一麵是遠超常人認知的身份能力,一麵是他幾十年來教育認知中公認的墮弱前兆,他覺得自己應該生氣,卻又覺得不應該生氣,身為“仙人”的凡人父親,他突然不知道該怎樣做了。

    可能是中秋的氣氛偏向感性,一切情緒都被放大,他揉了揉臉,這一刻,他似乎終於明白了為人父母真正的難處,也開始漸漸理解了他的父親。

    “剛剛外公說媽媽上電視了,她就進屋看去了,您要不也進去?”見他久久不語,任遙有些忐忑道。

    任明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喝酒沒問題是嗎?”

    “絕對沒有,以我的體質,就算喝了一瓶□□都沒事兒!”任遙趕緊保證。

    任明淵神色複雜地離開了,他需要靜靜,鄭重思考一下將來對女兒的教育方式,以及自己和老宅的關係。

    見他離開,任遠這醉醺醺的家夥,還想爬起來拉住他:“兄弟,別走啊,跟我再…再吹幾瓶……”

    任明淵腳步一滯,任遙趕緊起來一巴掌將這醉鬼摁在椅子上,然後,朝任明淵討好一笑。

    直到親爹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任遙才鬆了口氣,踢了踢旁邊的醉鬼:“我真是服了,你好歹是個三階大妖,這才喝了幾瓶啊,就醉成這德性!”

    任遠一隻手抱著酒瓶,一隻手抱著她的腿,突然大喊一聲:“我要當人!”便哐當一聲,攤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起來。

    任遙眼前一亮,都說酒後吐真言,這別扭的家夥,上學兩個星期就有這覺悟,真不錯,相信用不了多久,這丫的就再也不會以狼狗自居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種巨大的進步,值得慶祝,任遙從桌子底下掏出最後一瓶香檳,削開瓶蓋,噗嗤一聲,冒出一大堆氣泡。

    她將瓶口對著任遠手裏抱著的酒瓶輕輕碰了下:“恭喜你能正視自己,重新做人!”

    她以為這已經是件大喜事,卻沒想到,還有更大驚喜在後麵等著她。

    孤月高懸,月華悄然灑下,任遙靠在椅子上,一邊喝酒,感受氣泡在嘴裏炸開的酸爽,一邊吸收頭頂的月華之力。

    師父曾經說過,日精與月華都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珍寶,但這兩物分屬至陽與至陰,物性極烈,不能直接吸收,隻有日月交替的一瞬間,形成金烏之氣,才能被修士吐納。

    然而,今晚的月華雖盛,卻異常溫和,以任遙的肉身,勉強能吸收幾分,但不可貪多,否則,陰氣入體,煉化不及,極易導致體內陰陽失衡,若真到了這地步,神仙來了也難救。

    因此,別看她這副懶散的樣子,實際上卻極為小心,以她如今的境界,即便是修煉,也無需刻意擺出打坐的姿勢,無論何種狀態,皆可一秒入定。

    一縷無形的月華被她吸納入體,她心中一震,一股寒涼之氣從頭到腳貫穿全身,忙運轉靈力,開始煉化。

    一炷香後,任遙瞳孔微縮,從入定中醒來,體內的元嬰壯大了幾分,師父沒有騙她,月華之力,確是名副其實的寶物。

    可惜隻能吸收一縷,僅僅一縷,便煉化出海量靈力,剩下的一團陰氣在她體內,被靈力包裹著,至少要兩三年才能徹底驅散。

    感受到頭頂充沛的月華,任遙心情複雜,像是進了寶山不能挖,隻能對著滿地寶貝幹瞪眼,實在令人糟心。

    然而,在她旁邊的任遠卻突然傳來動靜,隻見他身體閃過一陣熒光,化作原形,椅子上隻剩一隻小土狗,睡得四仰八叉。

    看來是塑形丹到期了,任遙心中嘀咕,正要叫醒他,突然心中一動,這傻狗身上的氣息,不對勁啊!

    任遙眉頭一皺,站了起來,仔細感應後發現,他竟然在源源不斷地吸收月華之力。

    妖獸不同於人修,她突然想起曾經在任家藏書閣中看過的一本古籍,上麵提過一句,“日精月華於妖獸而言,乃是大補之物,日晷當空,月圓之夜,蛻凡成仙”。

    當時她沒多想,以為他們跟人修一樣,承受不了至陰至陽的烈性,隻能在日月交替時,吸收金烏之氣,所以日日帶著任遠上天台,沒想到,他竟然可以直接吸收。

    眼見任遠身上的陰氣越聚越多,任遙神色凝重,卻不敢輕舉妄動,除了陰氣,他身上的氣息也忽高忽低,這是進階之象。

    客廳裏隱隱傳來熟悉的樂音,梵音與俗樂交織在一起,縈繞出窺探神秘之感,任明淵開口喊他們過去,當初在敦煌拍攝的節目上了中秋晚會。

    任遙應了一聲,卻是不敢離開,任遠正處於關鍵時刻,她想了想,將整個小花園都封了起來,然後,又從靈礦中掏出一大堆靈石,擺出聚靈陣,給任遠護法。

    海量的靈氣在這方小小的天地氤氳,花盆中的幼芽突然開始瘋長,像是生長過程被人按下了加速鍵,隻見它們的枝蔓搖搖晃晃地攀爬著,很快就將這一人一狗從四麵八方包圍起來。

    幾分鍾後,瘋長的植物層層疊疊,擠滿了整個陽台,像是用植物建造出一方新的天地,任遙和任遠坐在椅子上,椅子的四條腿已經淹沒在枝椏中。

    半個小時後,久等不來的任明淵從屋子裏出來,眼前的場景不由令他呼吸一滯。

    從走廊望去,已經看不見陽台,原本寬闊的視野下,隻剩一堵綠色的牆,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什麽其他東西。

    震驚過後,他難得的有些慌亂:“阿遙――”

    感應到他的氣息在靠近,任遙趕緊現身,解釋道:“不用擔心,就是任遠要進階了,陣仗有些大,你們回去睡一覺就好。”

    正好關素心也聽到動靜,走了過來,看見陽台的變化,不由瞪大了眼睛:“這是,發生了什麽?”

    “好事,任遠要進階了。”任遙先是安撫他們的情緒,然後,突然以一種奇異的語調說道:“好困啊,去睡覺好了。”

    任明淵和關素心兩人瞬間覺得眼皮沉重起來,兩人打了個哈欠,一起走向臥室。

    送走了爸媽,任遙心頭鬆了口氣,趕緊去看任遠的情況。

    節日的氣氛隨著夜色漸深,緩緩散去,隻剩頭頂一輪孤懸的明月,默默散著清輝,這是普通人眼中的世界,而在任遙眼中,卻感受到周圍越來越盛的月華之力,仿佛是千年的寒潭見了光,無窮的陰氣從幽暗隱秘之處湧了出來。

    任遠還在吸收月華之力,在他身體周圍,已經聚起了一大團陰氣,源源不斷地鑽入他體內,又源源不斷地從他體內溢出,在任遙看來,這中間似乎達成了某種微妙的平衡。

    這種狀態實在詭異,她有些擔心,再檢查了一邊封印,確保不會有人打擾後,她立即盤坐在地,雙眼緊閉,然而,在她體內,一直端坐於靈台的元嬰,卻緩緩睜開了眼睛。

    不看不知道,任遠的情況確實非常糟糕,穿過重重陰氣的阻隔,他的靈識竟然凝成了屬於人修的元嬰,按照妖獸的修煉之法,這會兒應該凝成妖丹,怎麽會出現元嬰!

    任遙突然想起來,他曾經被人換過魂,魂體是屬於人類,更何況,她之前一直潛移默化地教育他,讓他漸漸改了觀念,想重新做人。

    這具土狗的身體並非他本體,然而,從三階妖獸突破到四階,對應人修金丹到元嬰,正是肉身與靈識需要極其統一的時刻,眼下任遠的靈識已經更上一層樓,凝成元嬰,肉身卻不是人身,他沒有靈台,元嬰無法融入肉身,再這樣下去,進階就要失敗了。

    任遙眼中閃過一絲焦急,從入定中醒來,看樣子,隻能給他重塑一具人身了。

    月華之力還在流轉,任遙當機立斷,迅速逼出一道精血,她和任遠是雙胞胎,肉身本就十分相似,用她的精血催生出的肉身,一定能和他的元嬰契合。

    正好佛門中有道秘法,可為人塑造肉身,曾有人用蓮藕給座下弟子造了一具,據那位弟子說,非常好用,跟龍打架都不用擔心散架。

    正當她咬牙,努力用秘法為任遠塑造人身時,頭頂的明月突然透出一陣詭異的紅光,驟然間,陰氣大盛,月亮不再聖潔,如同從一個通透玉盤,變成了一隻沒有瞳仁的眼睛,是一片充滿邪性的慘白。

    流轉月華之力不再溫柔似水,任遠的身體突然掙紮起來,如此濃烈的陰氣,衝擊著他的筋骨,即便已經沒有意識,身體還是本能地抽搐。

    任遙心中一緊,手中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滯,必須趕在那具土狗的身體潰敗前,鑄好新的肉身,否則,元嬰暴露在空氣中,堅持不了多久,便會徹底消亡。

    就在氣氛緊張之際,場上突然響起一陣稚嫩的童音,任遠的元嬰竟然從那具狗身中飛了出來,不等任遙破口大罵,他便解釋道:“你護著我,向月亮飛去,那裏有東西在叫我!”

    “我護你個大爺我護!”話雖如此,任遙卻迅速地將眼前那灘不成精血糊在他的元嬰上,然後,用靈力包裹著,全速向月亮衝去。

    中秋時節,嫦娥奔月,按照這個說法,飛上月亮,應該不是一件難事,任遙在心裏這麽安慰自己。

    事實上,在她的全力奔赴下,已經衝出了大氣層,再飛下去,她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但是,為了任遠,即便是條未知之路,她也得去闖一闖!

    精血沒有本體的加持,不斷流失靈性,任遙趕緊叫了一聲任遠:“你怎麽樣了,還撐得住嗎?”

    “可以。”任遠的聲音有些虛弱,任遙心中一緊,體內靈力極速運轉,本來到了極限的速度,又快了幾分。

    筋脈傳來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任遙恍若未覺,隻是盯著前方那輪詭異的圓月,直直衝去。

    月亮上的紅光似乎深了幾分,映在任遙眼中,多了幾縷煞氣。

    不知過了多久,飛了多遠,任遙望著那輪圓月,突然從心底泛起一陣無力,無論她如何靠近,月亮就在那,不遠也不近,可望而不可即。

    她用力地晃了晃頭,懷疑自己進入了幻境,如果他們身處現實,月球是離地球最近的行星,以她的速度,穿破大氣層後,至少會有視覺上的靠近。

    然而,在她眼中,它的大小依舊,除了,周邊泛出一道詭異的紅光外,和地麵上看到的別無二致。

    她心中突然升起一道荒誕之感,卻無論如何,不敢向後看,心中似乎有一道聲音,在堅定地阻止她,如果她回頭,將會有極其恐怖的事情發生。

    心中的不安甚至影響了她的速度,無邊的安靜更是放大了這種不安,直到,任遠的聲音突然響起,卻像是從九天外傳來:“停下。”

    像是收到了某種指令,任遙的身體比意識更快,幾乎話音剛落,便停了下來。

    “往後退三步。”

    “左六。”

    “前五。”

    “右八。”

    ……

    一道道指令從天邊傳來,任遙的身體機械性地遵從,直到最後一步到位,仿佛從幻境中醒來,任遙一個激靈,發現自己腳踏實地,來到了“月亮”之上。

    眼前一片荒蕪,破敗的宮殿門上,掛著一副要掉不掉的牌匾,上麵模糊地寫著兩個字“月宮”。

    明明是一副鬼片現場,任遙卻不怎麽害怕,心底反而生起一陣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她的心跳得很快,身體比意識更先出現反應。

    雖然覺得詭異,但眼下最重要的,是給任遠找身體,他周圍的精血隻剩薄薄的一層,隨時可能幹涸:“任遠,你還能說話嗎?”

    “可以,你往前走。”

    任遙按照他說的,推開破敗的殿門,穿過荒蕪的前庭,黯淡的殿宇,最後來到宮殿深處,一處破敗的宮牆前。

    “就在裏麵。”任遠的聲音非常虛弱,要不是任遙靈覺敏銳,差點兒聽不到他說話,可見,他已經快撐不住了。

    心急之下,任遙握緊拳頭,朝眼前的宮牆轟擊而去,宮牆卻泛起一陣金光,強大的禁製將她擊飛出去。

    “血,它說它要血。”任遠強撐著一口氣,將話說完,然後,精血最後一層靈性也被消耗殆盡,他的元嬰徹底暴露出來,原本清晰的小人麵目開始變得模糊。

    任遙趕緊衝到宮牆前,往它身上吐了一道血,宮牆嗖的一聲便從中間分開,仿佛在躲避什麽。

    麵前沒有了阻礙,不等任遙看清前方的東西,任遠便化作一道流光,衝了出去。

    麵前是一個巨大的血池,不知深淺,鮮紅色的血水上,漂浮著一個嬰兒的屍體,看樣子,是剛出生沒幾天就死了。

    任遙不禁從腳底升起一陣涼意,身後的宮牆突然合攏,這裏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

    突然,嬰兒的眉心泛起一陣紅光,緊閉的雙眼也微微顫抖,這副場景實在瘮人,任遙忍不住喊了一聲:“任遠,你在哪?”

    她知道他在這兒,他們間的契約聯係雖然極其微弱,但確實存在,而且,她還感應到,任遠的氣息正在漸漸變強,這讓她好歹鬆了口氣。

    可惜,偌大的空間,沒人回答她,她隻看見這一池血水,以及上麵那個詭異的嬰屍。

    任遙吞了一把補靈丹,一邊煉化一邊戒備,然而,直到丹田的靈力充盈起來,眼前的景物依舊沒有其他變化。

    實力恢複,任遙心中總算踏實了點,她依舊一邊戒備,一邊找出口。

    平靜的血池表麵突然泛開一陣漣漪,緊接著,漣漪漸漸變大,裏麵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掙紮,眼看動靜越來越大,血水翻騰,未知的生靈即將掙脫束縛,衝出池麵。

    任遙已經蓄滿靈力,緊緊地盯著動靜最大的那處池水,突然,一切動靜褪去,翻騰的血水瞬間平靜下來,她的神經已經繃到最緊,依舊死死地盯著那處。

    驟然間,嬰兒睜開了眼睛,眉心閃過一道紅光,迅速朝任遙撲去。

    任遙心中一凜,立即閃身,並朝對方攻擊而去,強大的靈力裹挾著陣陣威勢,連空氣都被擠出爆音。

    任遙緊緊地盯著對麵,手上已經蓄好了第二波靈力,正想再補一擊,對麵突然響起一陣熟悉又欠揍的聲音:“別打別打,是我啊!”

    “任遠?”任遙半信半疑,“我怎麽感應不到你的氣息?”

    “我怎麽知道?”任遠嘟噥著從血池上飛過來,任遙看著眼前跟她小臂差不多長的嬰兒,呼吸一滯。

    “這…這就是你的身體?”她大腦宕機,思維有些淩亂。

    “對啊,怎麽樣,年輕吧!”小嬰兒光著身子,淩空站在她麵前,雙手叉腰,得意洋洋地對著她擠眉弄眼。

    “嗬嗬,是夠年輕的。”任遙表示想吸氧,“你身上怎麽沒有靈力,不是已經元嬰了嗎?”

    提到這個,任遠立馬蔫了,他低著頭對手指:“對啊,我元嬰了,但是,這個身體太弱了,裝不下我強大的靈魂。”

    “所以,隻能等長大些,鍛造出足夠強大的體魄,我才能徹底和這具肉身融合。”

    總結一下,成了,但隻成了一半,他的靈魂成了元嬰,但他的身體成了嬰兒,任遙對此表示無話可說。

    “行了,回家吧,你自個兒跟咱爹媽解釋,包括你真正的身份,也要向他們坦白,明白不?”

    “知道了知道了,但是,我們怎麽離開這個鬼地方?”

    任遙轉身看向那麵宮牆,想了想,手指逼出一道血,向牆體甩去,果不其然,這麵牆像是嫌棄一樣,迅速躲開了。

    牆麵從中間分開,任遙兩人迅速走了出去,他們離開時,血池裏突然走出一道人影,跟在兩人身後……

    任遙回頭看了眼迅速合上的牆體,朝它比了個中指,然後,帶著任遠,憤憤地離開了。

    竟然敢嫌棄她的血,這可是傳承自神女的血脈,你個破牆是哪個神仙轉世不成!

    之後,兩人又在這個破敗的宮殿逛了逛,發現這裏一片死寂,又沒什麽好東西,便想離開了。

    然而,任遠卻是興致勃勃,任遙正想開口出去,念頭一起,兩人眼前一閃,便發現到了整座宮殿的大門外。

    任遙撓了撓頭,總感覺哪裏怪怪的。

    出了宮殿,眼前是一片荒蕪,除了門口有一株幹枯的月桂,再無其他。

    任遙逛了一會兒,沙石之外還是沙石,她便沒了興趣,任遠跟她一樣,正想著該如何離開此地,眼前又是一閃,兩人再度睜眼,發現已經回到了家。

    任遙再度升起一陣奇怪的感覺,她這是,能心想事成嗎?

    “我想飛升。”她在心底默念,沒有反應,可能是這個難度太大,她換了個心願:“我想任遠快快長大。”

    然後,她盯了任遠老半天,直到任遠突然麵露警惕,雙手捂住自己的隱私部位,大喊一聲:“救命啊,有變態!”

    任遙一巴掌糊了過去。

    “救命啊,打小孩兒啦!”

    “閉嘴!”任遙話音剛落,任遠像是被人捂住嘴,立刻噤聲了,她看了眼這家夥,心中感歎道,難得有這麽聽話的時候!

    關素心他們還在熟睡,任遙看了下時間,竟然才九點多,不對啊,中秋晚會八點半才開始,他們折騰了這麽久,竟然一個小時還不到。

    難道說,之前在月宮上,沒有時間流逝?

    任遙看了眼頭頂已經恢複正常的月亮,眉頭一皺,剛才發生的一切,太過玄幻,想來想去想不明白,幹脆不想了,若是有緣,總有一天會知道真相,若是無緣,那就更好了,血池什麽的,想想就覺得詭異。

    陽台上的植物還是他們走之前的樣子,在靈力的催化下,瘋長成一大團,還好有封印在,隻能在他們家陽台肆虐。

    任遙將那一堆靈石收起來,又把那些過分茂密的植物收拾了下,隻留下根和一小部分莖葉,陽台瞬間清爽起來。

    隻剩下吃完的火鍋還沒收拾了,發現鍋底還冒著熱氣,任遙不禁陷入了沉思:“任遠,你愣著幹嘛,還不趕緊收拾!”

    任遠背對著她,一副生氣的樣子,她有些不解:“你生啥氣啊,我又沒說什麽。”

    “你竟然禁我言!”任遠氣憤地站在椅子上,“你等著,我告咱媽去,你等著挨削吧!”

    任遙見他光著身子,氣得跳腳,不禁撇開眼:“行行行,你告狀去吧,但是,你確定要光著屁股去?”

    “你耍流氓!”任遠尖叫著衝進了房間,任遙看著他慌亂的背影,嗤笑一聲,心中卻覺得,這家夥越來越有個人樣了。

    哦,不對,他已經是個人了!

    任遙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難怪他們間的契約聯係會消失,人和人之間,怎麽可以締結主仆契約呢,任家的秘術又不是邪術!

    她將陽台全部收拾完,這才晃晃悠悠地進了房間,任遠正在裏麵找衣服穿,但是,以他現在的嬰兒身材,哪裏能找到適合的?

    於是,在衣櫃中鑽了好幾遍後,他隻能給自己圍了一圈圍巾,蹦蹦跳跳地走到任遙麵前,氣哼哼地看著她:“怎麽樣,合適不?”

    任遙忍著笑,伸出大拇指:“再適合不過了。”

    “所以,明天你知道該怎麽跟爸媽解釋了嗎?”

    “知道知道,就說我是你跟別人生的,保證不會出錯。”

    任明淵兩人估計會被當場氣暈。

    作者有話說:

    終於把結局捋順了(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