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者:魚沒刺骨      更新:2022-07-30 15:29      字數:4422
  第8章

    桑枝玩了一午雪,衣服袖口沾濕了不少。

    等蘭茴忙碌了老太太那邊的事回來,眼尖地發現桑枝換了一身衣服。

    早上是鵝黃色的小襖,晚時就已經換成了桃紅銀繡襖裙,還配了青綠軟毛的護耳。

    蘭茴隻是留意幾眼,權當桑枝換衣服是為了討好大少爺的把戲。輕蔑哼了聲。

    戌時。

    樓延鈞回府。

    陪同樓老太太用了晚膳。

    而桑枝則在少爺回來後,在作為老太太的眼線的蘭茴的監視下。

    十分配合地被傳喚進大少爺的屋子。

    門扇合上。

    一盞燈燭。

    關上了外頭猜忌的各色目光。

    兩人默契地各自做各自的事。

    一個坐榻上,一個在窗案邊。

    樓延鈞依舊在翻閱文冊。

    桑枝並不知道做什麽,她拿了一本嬤嬤給的書冊,但並不喜歡裏麵的內容,事實上,桑枝認識的字並不多。

    桑枝答應了配合少爺,所以合上書冊後,又乖乖打開。並想著明日要帶其他的東西進來打發時間。

    門忽然敲響。

    丫鬟外頭道:“少爺,老夫人讓奴婢給少爺端茶點。”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使桑枝嚇了一跳。

    桑枝抬頭,正好看見樓延鈞也望過來。

    樓延鈞隔空看她,唇語,“過來。”

    桑枝立馬放下書,提裙踮腳走過去。

    他們都知道,所謂丫鬟送點心來,其實是老太太要看他們在做什麽。

    這時候,隻要在外人麵前表演一下就好。

    桑枝走到了案邊。樓延鈞輕抬手,一環繞,便將桑枝環進身子和桌案的中間。

    外人看來像是親密無間,實際上隻是樓延鈞的手虛虛隔空繞過桑枝的腰身,俯撐在另一案邊。

    但如此,也足夠桑枝感到耳紅臉熱。

    “進來。”

    得了允許的丫鬟輕推開門,目光停在窗案親密“習字”的兩人身上,放下木托。“少爺,姑娘,熱湯還請趁熱用。老夫人囑咐了要早些休息,莫熬壞了身子。”

    樓延鈞淡“嗯”了聲。

    丫鬟最後看了兩人一眼,識禮地退下。

    門扇重新掩合上。

    燭火搖曳。

    桑枝盯著書案,大少爺手裏還輕握著毛筆,墨汁在宣紙上渲染開。宣紙上的字遒勁有力,煞是好看。

    頭頂一道聲音。

    “識得字麽?”

    桑枝輕點了下頭,抿了下嘴,“隻識得幾字。”

    宣紙抄譽的像是詩詞。

    桑枝認得一個“士”,一個“女”字。

    “會寫嗎?”

    桑枝搖了搖頭。

    樓延鈞抬手。

    桑枝看見他擱下筆,換了張幹淨的宣紙。

    “想學嗎?”

    盡管兩人離得有點距離,但桑枝仍覺得那溫磁低沉的語氣就在自己耳畔。

    耳朵癢癢蘇蘇的。

    桑枝長睫一動,“可以嗎?”

    “來。”樓延鈞說,將毛筆放進桑枝的手掌裏。

    兩人手指無意的輕觸碰,像是蜻蜓勾水一般,一陣無聲的漣漪。

    桑枝咬唇。

    樓延鈞教她握筆的姿勢。

    但桑枝的手相較於人,小而柔軟。

    握筆沒有力度,落筆更沒有輕重。

    樓延鈞看了會,幹脆直接上手。兩人站立在書案前。

    樓延鈞一手撐在案邊,一手輕帶著桑枝握筆的手,在宣紙上勾勒出字形的橫撇豎折。

    桑枝窩在少爺和書案中間,她的耳尖是紅的,但望著紙上自己“寫”出的字,眼眸卻是亮晶晶。

    “少爺,我會寫字了!”喜悅的桑枝回頭。

    “嗯。”樓延鈞淡笑。“寫得很好。”

    兩人隻有咫尺距離,

    興奮的桑枝一回頭便撞進樓延鈞沉黑深邃的眼。

    桑枝看見了自己的倒映。

    而後樓延鈞垂移了眼。

    半會。

    樓延鈞:“再寫會嗎?”

    桑枝回頭,抿唇,點了頭。

    燭火將兩人的身影投於窗扇上。

    靜謐無聲,又似有聲。

    不久。來收拾餐盤的丫鬟發現,端來的茶點原封不動,無人問津。

    丫鬟:“……”

    習字能習這麽久的嗎?

    *

    老太太這幾日明裏暗裏打探著孫兒和桑枝的情況。

    要說受寒,這一連幾天,就算是風寒也該痊愈了吧。

    這麽多日沒個情況可不對勁。

    蘭茴日日的稟報並無其他不妥,孫兒宅院伺候的丫鬟也說兩人每晚都共處一室。

    都這般了,還有什麽不行的緣由嗎?

    樓老太太想起城內那個傳言,一會想莫不是孫兒有所隱瞞,和桑枝合夥起來一同騙她?

    一會又覺孫兒也不似會作假騙她。

    再說桑枝又是個沒膽的。

    另一邊。

    三房的陳氏又來請安。

    樓老太太不怎麽待見自己的兩位兒媳,但對於三孫女卻十分喜愛。

    陳氏是過來找老夫人為自己的女兒說親的,知婉剛過及笄之年。陳氏想早早讓女兒嫁出去。

    隻是二房的樓允溪還沒定親。長幼有序,知婉的婚事也沒這麽快。樓老夫人自然不同意。

    但陳氏卻很是著急的樣子。

    老太太不放心,料定這母女兩人之間定有什麽事。於是特地空了一天,待陳氏請安離開後,讓嬤嬤傳喚知婉過來坐坐。

    這日也是蘭茴帶桑枝照例來受老太太盤問的日子,還沒敲門就被涵嬤嬤攔住。

    涵嬤嬤:“老夫人有客,你們先在外候著。”

    桑枝點頭。

    過了片刻。

    果見一穿著水藍短襖的女子出來,身量秀長。垂著腦袋似是幾分落寞幾分沮喪。一張還算清麗的臉,可惜一塊能看得出年歲的烏黑的傷疤,占據了右邊臉頰至鼻中的位置。活像是一塊膏藥粘在臉上。格外醒目。

    蘭茴欠身做行禮。

    女子出來,掩上門。注意到外頭的兩人,她的目光從蘭茴身上,掃到桑枝。

    眼眸愣了一瞬,而後清緩地點了點頭,似做招呼。

    桑枝愣了下。

    因為感受到了女子善意的問好。這從她進樓府來,似乎是頭一回。

    不論是丫鬟嬤嬤還是老夫人,他們甚至並不把桑枝當下人。

    女子離去。

    蘭茴在旁,看桑枝的回望的模樣,戲謔地笑出聲:“這是三房的小姐。也就三小姐性子好,待下人寬厚。你不會以為她把你當‘長嫂’了吧?”

    蘭茴說話總是話裏帶刺,桑枝習慣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不予理會,但是目光卻好奇地注視著三小姐的身影消失。

    兩人進屋後。

    樓老太太正惱火地和涵嬤嬤說話。

    “不像話,實在不像話。堂堂一個侯府千金,怎麽能下嫁個窮酸的書生!我死都不答應!”

    涵嬤嬤:“主子消消氣。三小姐隻是年歲小,才會被歹人所騙……再說還有二小姐呢,二小姐的親事未定。三小姐不急……”

    樓老夫人憂心:“怎麽不急,二丫頭都年歲幾何了?再加上那被慣壞的性子,誰敢娶?敢娶了也不知她那性子鬧出什麽事丟了我的麵!”

    樓老夫人和涵嬤嬤又講了幾句,才喝了口茶,喘著氣把目光轉到進來的兩人。

    “桑枝,過來。”樓老夫人說,“身子可好些?近日還有什麽不舒服?”

    桑枝剛見老太太發脾氣,現在又被老太太一雙利眼打量,心底有些哆嗦。

    “回老夫人,桑枝身子好些了。”

    樓老太太:“既然身子好了,什麽事該做,你心底也有數。少爺忙於朝政有所疏忽,這時候就是你作為身邊人該主動服侍,該體諒。老身這番話,你可明白?”

    桑枝被說得臉紅。“明、明白,老夫人。”

    “嗯。”樓老太太眼一斜,“我料定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不必老身操心。要是有什麽需要,就同蘭茴說。”

    桑枝點頭。

    蘭茴欠身應。

    *

    老太太催得緊。

    蘭茴作為老太太的眼線,更是明裏暗裏地督促。

    而桑枝根本無法說,她和大少爺甚至都未睡一張床上。

    但這要是讓老太太知道,她和少爺隻是作戲給她看,桑枝肯定會挨罰。

    就在桑枝為此事發愁時,又再次遇見了樓府的三小姐。

    桑枝從蘭茴口中打聽到了許多關於三小姐的事,雖然沒少讓蘭茴一陣奚落。

    三小姐名知婉,是三老爺的嫡女,上頭還有個庶出的哥哥,如今在太常寺當差,很受三老爺的器重。

    三小姐臉上的疤也不是天生的,是小時和二小姐二少爺們玩耍,摔進了池裏還磕著了石子留下的。舊傷還沒治好,又掉入了下人燒雜葉的火堆。幸得下人反應快,才留得住命。隻是臉朝下直愣愣摔火堆中,舊傷加新傷,大夫也沒轍了。

    這麽巧合的事,桑枝初聽也覺蹊蹺。蘭茴也說,老太太當時自然讓人調查,不過沒查出什麽,最後也隻罰了幾個看管不周的下人。

    蘭茴又道,“三夫人本身就是個多愁善感的性子,因沒生出個兒子來,每日憂歎。三小姐臉一毀,簡直是直接要了三夫人半條命。三老爺又是個不管事的,才讓二房這麽多年一直壓著三房一頭。”

    三小姐似乎是來向老太太請安。

    桑枝看見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兩個丫鬟指點著笑。

    “也虧得三小姐有這個耐性,日日來為自己的婚事奔走呢。”

    “那可不,誰長那樣子不著急呀?這可不是得有個人看上,趕緊嫁出去呢。”

    “三小姐可憐,聽說是個窮酸書生,沒名沒錢的……還是靠著書信傳情,真不知羞……”

    “哪像咱們二小姐,才是咱們樓府的千金呢……”

    桑枝聽得直皺眉。

    她認得這兩個丫鬟,似乎是二房夫人送過來的,被老太太安排到外院做雜活。並沒有進大少爺的宅院。

    隻是她沒想到,明明是兩個丫鬟,竟然還能如此在背後議論一個主子。

    “老夫人要是知道你們在背後是這樣議論少爺小姐,怕二位不是挨板子那麽簡單的事了。”

    桑枝出聲。

    兩個丫鬟嚇了一跳,臉都白了。回身看見是桑枝,煞白的臉又頓時恢複了神色。

    “還想是誰呢。這不是大少爺的寵兒嗎?在這裏替誰叫囂呢?”長相清秀的丫鬟橫眉笑,眼珠往下,將桑枝上下掃了一遍。

    “區區一個丫鬟,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較為俏麗的丫鬟捂嘴,“也不知道怎麽被老夫人留下的,不幹不淨,真替少爺不值當,要了個破鞋穿。”

    丫鬟意有所指。桑枝服侍大少爺的當夜沒落紅,在大房裏可不是什麽秘密。她們沒有老太太曉得那麽多,沒落紅自然也就說不是第一次了。而且看桑枝日日勾人的狐媚相,不是第一次倒讓人不訝異。

    桑枝生氣。

    “你們、你們作為丫鬟議論主子就可取嗎?”

    兩個丫鬟被逗得連連發笑。

    路過桑枝時,還故意用肩膀去撞人。

    “那你可得小心點了,我們不光要議論主子,還要搶走主子呢。”

    “我們隻是沒機會服侍少爺,若有我們的機會,哪有你的位置?”

    紅絡和綠纓是二房的人。二夫人送兩人來大房伺候,用意自然路人皆知。因為這點,老夫人故意將她們安排得離大少爺的宅院遠遠的。

    在她們看來,桑枝還隻是個丫頭片子,皮相身段是好,但定不會伺候人。大少爺厭倦隻是時間問題。而換做她們,她們惹人疼的法子可不少,定能把少爺服飾得妥帖,現在隻是沒有接近少爺的機會而已。

    桑枝瞪大了眼,因兩人明目張膽的挑釁氣得直咬唇。

    紅絡和綠纓笑著離開。

    桑枝為自己的嘴笨跺了下腳。

    三人都沒看見,身後回廊的轉角,一個去而複回的身影。

    樓知婉盯著桑枝氣鼓鼓的背影,眸色百轉,而後才離開。

    *

    老太太那邊隔三差五地提點桑枝。

    桑枝被催促得緊,苦得一個頭兩個大。

    她如果說實話,不僅自己要完蛋,連少爺都會被自己拖累。

    更何況,她也不知怎麽說實話——是說自己害怕做那事,還是說少爺沒有碰自己的想法,隻是讓自己和他逢場作戲?

    哪一句話都夠桑枝掉腦袋吧?

    不過——

    不是要落紅嗎?難道她還不會做一個了?

    桑枝拿出白日偷偷采摘、搗碎的紅花汁水。

    待少爺換好朝服離開,避開了丫鬟小廝,偷偷折返回房間。

    桑枝摸不準“落紅”該有多少——應該是一兩滴吧?

    “吱呀”一聲推門聲。

    一大碗紅花汁倒在了衾被上。

    開出璨爛的豔紅。

    桑枝:“……”

    落了東西折返的樓延鈞:“……”

    幾個時辰後。

    收到稟報的老太太:“……”

    這是落紅嗎?這是月事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