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作者:the上      更新:2022-07-30 14:38      字數:4294
  第三十一章

    “殿下, 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遼袖一張小臉凍得通紅,眸光晶瑩, 烏發淩亂鋪灑在兩肩,

    他轉過身,坐在一把黃花梨木椅,雙手交叉, 笑意冷冽:“什麽事?”

    他看上去似乎真的不明白,一副散漫無辜的模樣。

    遼袖甚至能想象出他是如何逼迫那些高官的。

    無論上輩子, 還是如今,殿下從未變過, 他自幼聰慧, 一切唾手可得,所以也沒辦法明白她的心境。

    遼袖羽睫微顫,她莫名生了勇氣跑出來, 是想質問什麽呢?他原本就是那樣的人, 承認了又如何?

    兜帽也脫落了, 冷得白膩脖頸一僵。

    她想通了這一節,背過身要走, 目光瞥在一件大氅上,她若是沒記錯,這是陸稚玉的大氅。

    方才陸小姐與他共處一室, 甚至還落了大氅。

    陸稚玉本就是他未來的皇後人選, 他冒雪衝寒此次賑災,恐怕也是為了陸稚玉。

    他為何還要多此一舉,逼著高官買她的字帖, 遼袖身形微微一晃,有些站不住了。

    她垂下眼簾, 低聲道:“無事……是我唐突了。”

    文鳳真不緊不慢地站在窗前,愜意地盯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翹起嘴角:“聽說你今日一副書帖賣了八百兩銀子,可喜可賀,看來大家的目光雪亮,無法讓明珠蒙塵了,畢竟,”

    他瞳仁一轉,笑不及眼底,一字一句攥緊她的呼吸。

    “你的字與本王相似,大家都識貨。”

    遼袖咬牙,出了一身虛汗,經風一吹,又被他幾番挑弄,她一把扶住門框,要跑。

    她剛踏出門檻,背後冷不防一道聲音。

    “遼姑娘。”

    “那日你馬術甚好,在哪裏學的?”

    他攜了淡淡笑意,就像是尋常的關心:“不會真在鄉下學的吧。”

    哪裏是關心,他從不在意旁人的,這是又一次試探,遼袖脊背一僵,指尖攥得發白,緩了好一會兒,調子清甜微弱。

    “人為了活命,總有勇氣做出自己也不敢想的事。”

    她這話說得模棱兩可,忐忑不安,不管他信不信,她隻要一味推脫,難道他真要在這裏欺負她不成?

    誰知,他沒有再步步緊逼,放鬆地靠在椅上,若有所思:“這倒是。”

    他長睫微抬,目光逡巡在她姣好的身段。

    弱腰削肩,束攏起一汪豐腴的融融春水,該有肉的有肉,倘若這個身子穿騎馬的豔麗紅裝,也一定極為賞心悅目。

    他的指尖慢慢地敲,心不在焉,想起昨夜做的夢。

    她是夢裏的那個人嗎?一樣的愛哭。一樣的……讓人心神搖曳,上朝時都出神。

    人人都說淮王殿下近日在朝堂上安分許多,也不懟人了,如此風平浪靜,不是他的作風,難道是被哪家花樓的小娘弄軟了腿?

    “遼姑娘,過來。”

    文鳳真語氣依舊溫和,不容人拒絕,眸光意味不明。

    遼袖一驚,在門口磨蹭著,她本想抬腿走了,一抬眼,外頭都是他的人,凶神惡煞,恐怕走不了,少女怯生生地挪過來,仿佛被什麽侵噬,渾身不自在。

    她望著他那雙緊抿的唇,唇線仿佛描摹精細的春山,隻怕一開口,懶洋洋地說出令人難堪的話。

    她總怕他一把將她摟過來,按著小腰坐他大腿上。

    他從前很喜歡這樣。

    文鳳真的眸子閃著柔和的亮光,澄澈分明,淨若琉璃,盯著她,像是安撫,像是尋常的拉家常,沒來由地令她一驚。

    “遼姑娘,那天見你左臂長得有顆紅痣?聽說這是對身子不好的,你要多加小心防治。”

    他就這麽問了,直接簡單,平平淡淡,沒將自己的冒犯當回事。

    那顆天真又妖冶,搖搖晃晃的紅痣,夢裏的觸感十分清晰,讓他升騰一陣躁意。

    “倘若需要醫師,本王……也可以幫你。”

    遼袖嚇得往後一退,脊背撞上牆壁,生疼,倒吸一口氣,少女窘迫的小模樣令他多了幾分愜意。

    文鳳真本可以讓下人去查她身上的痣,他卻直接不以為意地問出來,緊緊盯著她,將她臉上任何一絲鬆動盡收眼底。

    遼袖麵色難堪,咬緊嘴唇,心神不定,耳垂騰一下紅透了,薄薄的小臉抹上一層漿果緋色。

    不對,他這句話是個圈套。

    那日換衣裳,他根本不可能瞧見紅痣,紅痣也不在左臂,因為……因為那顆紅痣長在極隱秘的地方。

    遼袖鬆了口氣,聲音細若蚊蠅。

    “您看錯了。”

    就這樣簡單一句話,文鳳真盯了她一會兒,嘴角牽起一笑。

    “或許吧。”

    她越這樣退縮,他越想按著她,驗證那顆出現在夢裏的紅痣。

    文鳳真站起身,驀然一陣壓迫感,遼袖麵色發燙,緊張得貼緊牆壁,雪頂老鷹光陰忽然飛撲在兩人中間,擋了一下文鳳真。

    文鳳真的臉頰險些被翅膀扇到。

    光陰停駐在遼袖眼前,一點都不挪走。

    文鳳真臉色愈發白冷,居高臨下,修長手指攥住了光陰的脖子。

    “畜牲,認清誰是你主子。”

    遼袖嚇得心神顫栗,嘴唇囁嚅,抱起光陰想跑,忽然又想到,光陰飛起來比她跑得可快多了。

    她正糾結間,文鳳真鬆了手,斯文有禮的笑容,拍了拍光陰的翅膀。

    “遼姑娘,光陰倒是養得很好,看他這樣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遼袖抹了抹冷汗,道:“是……光陰每日都吃一大盆生肉,有時也會從城外撈幾隻野兔。”

    “倘若我以後想多見見光陰,你應該不會阻止吧。”他眼簾微垂。

    他說話的口氣像在說:畢竟這是咱倆的孩子,我多看看你也不會阻攔吧。

    遼袖喉頭艱澀一動,是想見光陰呢,還是借此找她麻煩呢?

    文鳳真沒理會她心裏的波浪洶湧,坐回椅子,笑道:“話說回來,上次幫你攔下了岐世子,你拿什麽謝我?”

    遼袖回過神,是啊,上回若不是他,她恐怕要被岐世子衝進來按住了。

    謝他?他想要什麽謝禮?

    遼袖唇色泛白,心略微跳快了幾分,文鳳真一向眼高於頂,她能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

    錢嗎?還是……

    “殿下……您想要什麽?”她怯生生地問,麵色熟透了似的。

    “你有什麽?”他反問。

    她一下子局促不安,櫻粉的嘴唇被咬出齒痕,濕漉漉的,微微光澤,令人心念一動,想伸指狠狠碾弄幹淨。

    文鳳真不緊不慢飲了口茶,盯著她:“之後我會告訴你,什麽都能答應吧,遼姑娘?”

    遼袖羞愧得落荒而逃,回了鹿門巷,雪芽給她撐起一把傘,問道:“小姐,您跑去哪裏了,奴婢擔心死了。”

    遼袖歎了口氣,似有些支撐不住:“這幾日把鋪子關了,暫且不做生意了,咱們隻做平頭百姓的生意,那些達官貴人,咱們惹不起。”

    夜裏,翠竹婆娑,遼袖躺在一張軟榻,碾轉反側,頭從下午便隱隱疼,許是沒休息好,連做夢都在被他欺負。

    白日在雪地受了寒,夜裏發症,手腳軟綿綿,一摸背上沁透了汗,朦朦朧朧,眼睫困乏得睜不開,隻能由雪芽扶起來,一口口喂藥。

    她有些後悔自己近日所做的一切。

    若是能更謹慎些,沒有吹響哨調,沒有在家書中暴露筆跡,沒有在生辰宴上烹茶,沒有做後來的許多事情……

    是不是可以竭力避開他了。

    淮王府那邊通稟了她生病的消息。

    馮祥想了想,還是將此事告知殿下,殿下頭也沒抬,神色淡淡。

    “叫呂太醫去。”

    馮祥開口:“殿下……呂太醫是專門伺候您的。”

    文鳳真將卷軸攤開:“她若有個小病小痛,奶奶會傷心。”

    馮祥連聲應喏,一轉頭,瞧見殿下攤開的卷軸,是遼姐兒白日賣的書帖。

    他看得仔細、認真,閱覽軍機時也沒有這樣長久地出神。

    “我對西風猶整冠。”

    一手漂亮的小楷,跟殿下的字跡很像,卻多了說不出來的溫柔,瞧得舒服極了。

    殿下讓京城高官去買她的書帖,究竟是什麽意思呢,饒是老道的馮祥,也猜不明白了。

    文鳳真一抬頭,燭火跳躍,眼前浮現的竟然是她的笑容。

    那日在首輔府,她與宋搬山相視一笑,眼眸亮晶晶的,臉頰微紅,讓人怎麽都看不夠,確實比梨花帶雨的模樣可愛多了。

    可是她麵對他時,總是畏怯躲避。

    他又沒有做錯什麽事。

    他隻是……想見見她而已。

    *

    老祖宗讓雪芽多拿幾根紫參,帶回去給遼袖。

    嬤子輕聲喚道:“今日陸家姑娘哭得好厲害,也不知怎麽了。”

    老祖宗歎了口氣:“與陸家的婚事是我定下的,你去送帖子沒有,讓殿下他好好挑選個吉日。”

    嬤子道:“殿下沒挑,隻擱置了,說是要推緩日子,我看……我看殿下他分明就是不願意。”

    “他不願意便是心裏有主意了,鳳真他也不小了,不知他到底想要個什麽樣的人。”

    “其實遼姐兒出府也是好事,我總覺得鳳真不喜歡她,怕他對她做些什麽,別看他平日不言不語,其實記性極好。”

    “若不是他太記仇了,其實我心底,總是想遼姐兒跟他在一起的。”

    *

    經過一場倒春寒,京裏天氣漸好,湖畔楊柳爆出豆粒兒大的芽苞,東風溫暖宜人,星星嫩翠,鹿門巷,各家各戶的孩子跑出去看春景。

    “二月二龍抬頭那天,京裏熱鬧得很,你還沒有去過法隆寺呢,那裏祈福極是靈驗,遼姑娘,不知,”

    宋搬山一襲青衫玉帶,就坐在她家牆頭,一副清俊公子的模樣。

    遼袖笑道:“好,我正好也想去祈福。”

    宋搬山一揮手,家奴們抬著箱子進來,兩名頭臉齊整的中年婦人笑盈盈地走過來。

    “開春了,我爹總念著給你量裁新衣裳,他一個大忙人,平日飯都來不及吃,難得想起這件事,玉福莊的綢緞是漂洋過海坐船過來的,我也不懂女兒家的心思,你喜歡哪個料子,哪個顏色,讓婦人們給你量好身段,做幾身新衣裳,打幾副新頭麵出來。”

    婦人們一見遼袖,心底一驚,給京裏這麽多大家閨秀量衣,還未見過如此標致風流的人物,由衷地讚許道。

    “姑娘皮膚白,不拘穿什麽顏色都顯嬌俏。”

    “到底是年紀小的女兒家,瞧瞧,這幅美人身條兒,就是套個麻袋也好看。”

    雪芽高興地在箱子裏整理料子:“果然是坐船來的料子,無論在京城還是東川,都沒見過這種顏色極鮮妍的。”

    遼袖翹起嘴角:“給你也做兩件衣裳。”

    雪芽常穿的是中機布,偶爾裙子用上馬尾絲,眉眼彎彎,興高采烈:“謝謝姑娘,謝謝宋公子。”

    宋搬山又道:“聽說槐哥兒有一身好力氣,年幼便能射殺一頭熊瞎子,這是武舉人之材啊,遼姑娘,如今京城衛所正在招人,你有沒有想過讓槐哥兒參軍?”

    遼袖搖搖頭,望了遠處的弟弟一眼。

    “他雖然力氣大,可是不通世故,我隻想他陪在我身邊。”

    “這倒也是。”宋搬山說,“那麽遼姑娘,二月二龍抬頭,我會派轎子來接你的。”

    遼袖的衣襟被溫暖春風吹拂,她一低頭,麵頰如新桃,低低應了聲。

    “嗯,我曉得。”

    矮牆外頭,一輛錦昵綠帷督造官轎停在外頭。

    文鳳真鳳眸一瞥,瞧見院子裏眾人歡聲笑語,無論是大的還是小的,俱是高興模樣,甚至光陰也盤旋在宋搬山手臂上。

    文鳳真坐在光影分界線中,不辨情緒,連一絲風拂過的波瀾也無。

    他冷笑一聲:“真能往上湊。”

    進祿詫異地望了殿下,不知殿下是在罵光陰呢,還是在罵宋公子。

    馬車中,文鳳真放下簾子,吩咐馮祥。

    “去告訴遼姑娘,謝禮我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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