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作者:the上      更新:2022-07-30 14:38      字數:4156
  第二十八章

    水榭旁一間暖閣, 遼袖一張小臉被勁風打得生疼,攥緊了微微泛紅的指尖, 她出了一身汗, 冷風一激,濕膩膩地黏在皮膚上。

    文鳳真漫不經心抿了口茶,目光卻沒從她身上挪開過。

    她剛剛死裏逃生, 氣息微弱,濕透的烏發貼著脖頸, 麵色蒼白,清麗宛如芙蕖。

    低眉斂眸的小模樣, 怎麽看都惹人憐惜。

    怨不得那些沒出息的世家子老看她, 迷迷糊糊心神顛倒。

    文鳳真一步步走過來,她緊張得後背貼緊牆壁,避無可避。

    “你怕我?”

    他神情溫潤, 一低長睫, 衝淡了深邃眉眼的城府感。

    窗欞撒下一片熠熠金光, 盛滿了他的鴉睫,星星點點, 殿下的睫毛濃密又長。

    文鳳真的手捏住了她的鬥篷,她身上淡淡的綠梅香,清冷又攜了一絲甜膩濕潤, 勾得令人瞳光微動。

    “你跟槐哥兒說, 我是個壞人,不許他見我。”

    他記性好,什麽仇都記著。

    “殿下, 我不敢說您壞話……”

    遼袖撒謊時磕磕絆絆,她怕得眼眶紅紅, 小眼神往左看,羞愧地低頭,耳根沁出不明的紅暈。

    他像是毫不在意的模樣,俯下身,溫熱的香氣將她小小的身軀籠罩。

    修長的手指緩緩下移,碾碎她下巴搖搖欲墜的淚珠,一滴兩滴,溫暖潮濕。

    “是該怕我。”

    他湊近她耳邊,眼底冷漠,滾熱甜氣噴薄在她耳邊,燙得緋紅一片。

    “明白哪些人不能惹。”

    攜了薄溫的指腹,冒犯地抵著她下巴,蹭了蹭,漫不經心地挑撥她的心理防線。觸感比想象中更柔嫩,他鳳眸情緒不明。

    文鳳真拿了藥,指節敲了敲桌麵。

    “褲腿卷起來。”

    遼袖將下巴畏怯地縮在大氅,一雙烏瞳泛起水光,慘兮兮的。

    褲腿挽到膝蓋處,堆疊搭著。

    小腿纖長細直,玉潔光滑,軟乎乎的,被劃傷的血痕便格外顯眼,一長條,蜿蜒在雪地間似的,幹涸暗紅。

    一定很疼,可她一雙眼眸懵懂,沒因為這個哭。

    倒是被他方才那兩下子,弄得險些哭了。

    文鳳真一隻手拽過她的腳踝,將她拉過來,拍了拍她的膝蓋。

    “別動。”

    她病迷糊那夜,這雙腳曾羞怯地抵住他的小腹,蜷縮在他懷裏,緊緊摟著他,梨花帶雨地央求他,他忍不住想起那滋味。

    少女的膝蓋蹭出胭脂紅色。

    前世新帝也是這般,分開她的膝蓋,一對點漆烏瞳望著她,給她溫柔體貼地上藥。

    膝蓋軟肉上被磨蹭的紅腫,罪魁禍首不正是他嗎。

    新帝登基後,據說打仗時左手受了傷,用一圈圈繃帶纏了手腕,從未取下。

    每回她不肯上藥,他便懶懶掀起眼簾,說要取下繃帶,捆著她兩隻腳踝,不許她再亂動。

    回過神,遼袖慌張地蜷起腿,將裙擺蓋得嚴嚴實實,一咬牙,挺直清瘦的脊背。

    “殿下,我不上藥。”

    文鳳真放了藥瓶,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略帶嘲諷。

    “你以為我要伺候你?”

    遼袖一時說不出話,文鳳真懶散地靠在繡榻,一腳踩在桌角,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她怎麽這麽能出汗?

    他倏然又抬起手指,握住了她的兜帽,靜靜望著她詫異的麵容,心底想著:天氣冷,她這副嬌氣的身子,隻怕又要風寒。

    文鳳真每回一過來,便帶來一陣清甜的滾熱,他生得極好看,長眉不修飾已然含翠,鼻梁高挺,皮膚雪白。

    他起身,淡淡開口:“一會兒叫下人給你送衣裳,先穿這件。”

    文鳳真低垂眼簾,遼袖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一件寬大保暖的狐裘,方才他脫下來的。

    她眼尾泛紅,小心翼翼地摸過狐裘,又望了一眼屏風後頭的文鳳真,一點點解開衣裳。

    衣料貼得皮膚涼透了,她極不舒服。

    窗子外,人影幢幢,倏然響起岐世子的聲音。

    “遼姐兒人呢!不是說把她弄來了嗎?你他娘耍我呢!”

    婢女抽泣道:“出事了,遼姐兒的馬跑了,但是馬拴在這裏,應當就在附近,不遠的。”

    岐世子醉意醺醺,怒氣衝天,正挨個屋找她。

    他怎麽會在這裏?

    遼袖聽得心驚膽戰,或許弄馬和弄酒的是兩撥人。

    在酒裏下藥的人原是打算將她送給岐世子,誰知馬出了意外,跑來了這處水榭。

    岐世子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門猛然一腳踹開。

    遼袖嚇了一跳,一轉身撞上文鳳真的懷抱,他疾步趕來,暗色大氅傾覆下來,將她整個小身子遮住。

    岐世子瞪著一雙眼,四處張望:“美人兒!美人兒?”

    透過大氅一條縫兒,她瞧見岐世子眼底烏青,一抬胳膊,竟然生了一圈兒瘡。

    岐世子一開始隻是兩股間生瘡,自從被禁足在府,成日與小男倌廝混,脖頸也生了兩三顆,每日淌黃水兒,氣味極大。

    這叫楊梅瘡,不少貴族子弟死於這個風流病,同房便會感染。

    遼袖趕緊閉上眼,生怕多看他一眼都會染上。她嚇得攥住文鳳真的腰帶,纖瘦的腕子竟在顫栗。

    岐世子隻瞧見文鳳真,心生疑竇,倒客客氣氣。

    “喲,這不是巧了,淮王殿下如何在這裏?”

    文鳳真不言不語,他覺得指腹發燙,似乎還藏著她的溫度。

    少女在他懷裏,她訕訕抬起眼睫,一對瞳仁波光漣漪。

    他欣賞著她這副惶恐不安的可憐樣,麵無波瀾,壓下心底隱隱的興奮。

    文鳳真目光略微下移,眼底意味深長。

    她隻攏了他的狐裘,寬寬大大,裏頭未著寸縷,愈發襯得身段瘦削風流,領口微露,皮膚白膩,墨香一縷一縷遞送,克製……卻挑撥得人潰不成軍。

    岐世子流氣地笑了一聲:“哎,殿下您怎麽……”

    花影斑駁,男人沉靜的側顏,落下一個字:“滾。”

    岐世子背著手,知趣地晃了幾下,走了,臨走前還不死心地往裏頭望了一眼。

    他想:淮王殿下平日裝得不近女色,沒想到白日便急不可耐地宣/淫了,也不知哪家小娘,光聞見那股幽香便勾得人心癢。

    遼袖鬆了口氣,壓下心底驚恐,文鳳真雙手攤開,長睫微垂,盯著毛茸茸的小腦袋,嘴角銜起淡淡笑意。

    她一雙手仍攥著那條玉蟒腰帶,指尖微微泛紅。

    “你還拽著不放?”他盯著她。

    遼袖驀然鬆手,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

    文鳳真笑意頓斂,俯身,雙手環在她兩側,心底一陣亂竄的躁意。

    她以為屋子變熱了,藥勁湧來。胸前劇烈起伏,耳垂泛起不自然潮紅,藥勁上來,若非他在,她真想解開狐裘,散散熱氣,涼快一會兒。

    她一咬牙,別開頭,唇瓣幾乎被咬得沁血,滿額頭香汗。

    “撒手……”

    文鳳真皮膚下血液湧動得愈快,體溫驟升。他略按下眉眼間的躁意,波瀾不驚道:“安分吃藥。”

    文鳳真隨身攜帶解毒藥丸,隻因整個京城想他死的人實在太多。

    他從繡囊取出一粒,修長雙指撬開她唇齒,少女懵懂的情態動人,唇瓣顫顫巍巍,濕潤冶紅,銀絲牽扯。

    他眉心一動,手指離開時,用力碾了一下她的唇。

    遼袖咳嗽了兩下,再一抬眸,文鳳真已站在門前,側身瞥了她一眼。

    他那雙鳳眸格外迷惑心神,淡雲春景,闊麗的十裏湖泊,不能長久地盯。

    平靜妖異之下,分外危險。

    文鳳真踏出門檻,想到了什麽,淡淡吩咐馮祥一句:“別讓岐世子走了,給我把他看好。”

    馮祥疑惑地望了他一眼,殿下明淨的側顏不辨情緒。

    他走後,遼袖撐著發軟的腿,胸口提了一口氣,不敢鬆懈,整個人仿佛劫後餘生般,指尖已被掐青了。

    馮祥喚來兩名小婢女,伺候遼袖穿上幹淨衣裳,梳攏發鬢,喝了口滾燙的參湯,她覺得活過來。

    直到宋公子趕來,她才心裏徹底踏實下來。

    失控的馬,酒裏的藥,讓她心頭蒙上一層陰霾。

    文鳳真雖然行事跋扈,但若不是他,她或許已經被岐世子欺辱了。

    她口中淡淡藥香苦澀,唇瓣上仿佛殘存著他指腹的溫度,遼袖不禁蹙眉。

    還好,宋公子今夜會向皇後提出退婚一事。

    她心緒不寧,隻想離開這是非之地。

    *

    天色漸晚,客堂燈火通明,鬧嚷一團。

    遼姐兒的馬失控狂奔,生死未卜,老祖宗揪著怕子捂在胸口,眼底淚珠顫顫。

    “遼姐兒她才從莊子接回來,自小體弱多病,別說騎馬了,連碰一根鬃毛都沒有,是哪個奴才看著她騎馬的!”

    眾人一團慌亂,隻記起一個陌生頭臉的老奴帶遼姐兒騎馬,至於是誰,人群裏打了個轉子,這人還揪得出來麽?

    老祖宗一拍佛珠,眉色斂去慈悲:“找不出這個奴才,那便是有人存心為之。”

    她聲音寒冽如冰,吃齋念佛多年,許多人忘了,她曾是隨父從軍的女副將。

    此事出在首輔府中,一個小小的奴才,竟然讓他逃了去,眾人都嗅到暗流湧動。

    皇後不言不語,神情凝重,良久,緩緩啟口:“張瑕,你去找。”

    身後的年輕宦官站出來,清直肅然,低眉斂眉,應聲:“是。”

    雪芽小臉泛紅,眸光盈盈欲碎,她走出幾步,站在庭院中,對著那道背影喊了一聲。

    “張中使……”

    海棠香隨東風吹拂廳堂,雪輝爬上屋簷。

    張瑕背影一僵。

    雪芽泣不成聲:“麻煩您……一定要找到遼姐兒。”

    張瑕微微側頭,寬大袖袍下,指尖攥得生疼,他溫潤地笑道。

    “雪芽姑娘,你說的事,我從來都會做到。”

    宴席散去,隻留下內眷憂心忡忡,不消片刻,風雪聲小了。

    張瑕拂開簾子,果然將遼袖帶過來。

    遼袖麵色蒼白,進了屋子,被燈火烘出融融暖意,忍著眼底淚光,她心知還有更重要的事。

    “我沒事,讓您擔心了。”

    老祖宗撚快了佛珠,口中直稱:“回來就好。”

    雪芽感激地望了張瑕一眼,隨後扶住了遼袖,她發現遼袖的衣裳換了。

    皇後望著遼袖,浮現溫和笑意:“你娘親昔年與本宮……是摯交密友,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情誼,如今見到你,便想到你娘親年少時,我心裏竟有些欣慰。”

    遼袖深深地俯首行禮,寧王在席間緊緊盯著她,見她無大礙,才鬆了口氣。

    遼袖聲音極輕,卻清晰得令所有人聽見。

    “我有一事要稟報皇後娘娘。”

    她抬頭,竭力穩住心神,不破不立。

    “方才我在府裏遇到了賊人,幸好……幸好宋公子及時趕來救下我,否則袖袖便不能活著回來了。”

    賊人?內眷們交頭接耳,皇後麵色微滯,沉聲問道:“你可看清賊人的長相了?”

    眾人錯愕間,宋搬山攜了一群執棍的家奴進來,他掃視一圈,目光最終落定在陳氏身上,清淨的麵容攜了怒氣,朗聲道。

    “私闖我家宅的賊人還能有誰,信國公府不是最明白嗎?”

    左手邊的陳氏被他一指,麵色一驚。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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