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作者:the上      更新:2022-07-30 14:38      字數:3659
  第十八章

    路過二樓包廂時,遼袖竟然一眼瞥見了岐世子。

    岐世子醉意醺醺,左擁右抱,手下一個青衣小男倌,麵容敷粉,唇若點朱,腿上坐一個粉裙少女,竟然還有扮作道姑模樣的給他送葡萄。

    “噗,”岐世子猛然將葡萄核吐出去,打在道姑臉上。

    “哎呦!”道姑狼狽地擦臉,世子嘻嘻笑個不停。

    岐世子一腳搭在道姑肩上,另一手伸進粉裙少女衣襟裏,摸來捏去,青衣男倌正飲了一口酒,嘴對嘴給世子喂酒。

    “世子爺,”粉裙故作嬌羞地推擋。

    方才還郎情妾意的岐世子,忽然變了臉色,驟然暴怒,一巴掌扇過去,打得粉裙少女嘴角滲血。

    “小娼婦,裝什麽裝!”

    粉裙嚇傻了,一動不動,岐世子一把拎住青衣男倌的衣領,扔過去,他站在桌旁,一手拎著酒壺,傾瀉而下,將兩個人澆了個透。

    道姑帶了哭腔:“世子饒命,丫頭她還是個雛,不懂事。”

    “哦。”岐世子醉眼閃過一絲陰狠,他忽然一手指著哆嗦的男倌。

    “來,你教教她,在本世子麵前,好好教給我看!”

    粉裙唇色慘白,她知道岐世子變態,但沒想到如此變態,竟然要看男倌和妓子……

    岐世子見兩人一動不動,一把將酒盞摔碎,鋒利的瓷片抵上少女的脖頸,眼珠充血,邪惡笑道。

    “你他娘的做還是不做!”

    在這種上位者眼裏,他們連人都不是,是沒有痛楚的螻蟻。

    血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滴落,岐世子獰笑著撕開了粉裙的衣襟。

    簾幕半掩,遼袖站在外頭手足冰涼,小臉煞白,胸口砰砰直跳,她好害怕,轉身想跑,冷不防背後一道聲音響起。

    “把他們帶走。”淡淡的嗓音,自攜貴氣。

    燈輝拂映下,白袍繡金玉帶的男人,麵若冠玉,金簪束起墨黑如綢的長發,側顏精致,眼底晦暗不明,天生的慵懶從容與威嚴。

    文鳳真眼皮一抬,三名雀兒立刻如蒙大赦,連滾帶爬逃了出去。

    岐世子強壓不滿,擦了擦手上的血,轉過身咧開嘴一笑,攤手:“淮王殿下不會連人這點興致都要打攪吧。”

    岐世子湊在文鳳真肩旁,他比文鳳真矮了一個頭,下流地一聲輕笑。

    “我跟我父王都十分尊敬殿下,要不然,也不會讓那個嬌滴滴的遼姐兒住在王府這麽久,殿下用過頭茬也不要緊,我跟我爹都不在乎,殿下調/教過的我放心。”

    “隻是,殿下您什麽時候玩夠了,把她還給本世子呢?”

    文鳳真鳳眸含了笑意,笑不及眼底,冰冷覆霜,令人毛骨悚然。

    他的語氣波瀾不驚:“來,給世子增興。”

    侍從抬了幾架琴過來,配俱齊全的絲竹管弦。

    岐世子摟過兩個清秀的小男倌,誇張地咧開了嘴,笑容滿麵,眼中閃過一絲挑釁。

    “哈哈哈,要不怎麽說,咱最愛跟殿下您打交道啊!”

    文鳳真極盡優雅地撥了撥扳指,每轉動一分,他抬起眼簾,長睫投下一片陰影,宛如一隻毒蛇盯上了獵物。

    馮祥背上汗流不止,殿下望著岐世子的眼神,深湖般平靜又危險,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

    遼袖回想方才岐世子惡毒淫/邪的嘴臉,額頭滲出密密香汗,若是嫁給這種人,哪還有活路!遼袖給文鳳真送來了鶴氅,轉身就想離開。

    卻被一道聲音喚住。

    “遼姑娘,你落下東西了。”

    遼袖回頭,文鳳真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上,掛著一條細細的金鏈子,正是拴在光陰腳脖子上那條,金光熠熠,隨風微微一蕩。

    少女小臉煞白,這條金鏈子她分明拿去典當了換錢,怎麽會出現在他手上。

    他竟然又贖出來,是為了瞧她難堪的模樣嗎?

    遼袖低頭,一咬牙,伸手接過這條金鏈子,嗓音軟軟的:“多謝殿下提醒。”

    “嗯,戴上吧。”文鳳真淡淡說道。

    遼袖一愣,抬頭正好撞進他眼簾,鳳眸攜了晦暗的笑意,他今日白袍金簪,看上去倒是溫潤有禮,斯文儒雅至極。

    遼袖腦中轟隆一聲,嚇得一片空白,前世他也是用這樣溫醇的嗓音,命她戴上腳踝上的金鐐銬。

    “怎麽,不喜歡嗎?”文鳳真攜了促狹。

    “喜歡……袖袖喜歡……”

    遼袖不敢不從,緩緩將金鏈子一圈圈戴在手腕,她畏怯極了,明眸含淚的風情,卻是極勾人的,纖弱的皓腕不受控製地顫抖,一顆淚珠已流到了腮邊,她本就膽小。

    何嚐不知,他是在敲打她,誰讓她把他送的東西賣了換錢。

    這時,一牆之隔的廂房,斷斷續續傳來歡好的聲音。

    哪怕琴聲再大,也壓不住岐世子的孟浪。

    令人耳紅麵熱,心跳加快的嬌啼,透過牆一陣高似一陣。桌椅當啷震蕩之聲不絕於耳。

    入耳實在太過清晰,兩人坐在這一方雅閣,氣氛靜默了片刻。

    文鳳真抬腕,飲了一口茶,麵色如常,看不出什麽。

    少女手足無措,極其尷尬,低著頭,紅著臉,一雙大眼眸因為害怕泛出淚花。

    她聽著那心驚肉跳的聲音,一刻也不想待在這是非之地,可他又怎會輕易讓她走?

    整個身子如墜魔窟,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文鳳真目光落在她身上,浮現出那天她戴著小兔子麵具的模樣。

    還沒怎麽呢,就弄哭了,實在太過嬌氣。

    少女一張小臉暈出粉紅,芙蕖沾濕了露珠,蟬翼般的睫毛輕輕顫栗,唇上一模極誘人的絳紅,看著乖巧,袖袍間香風細細,糖似的黏膩。

    文鳳真嘴角上牽,她竟然還穿了精致的新衣裳,打扮得這樣用心麽。

    欲拒還迎的小把戲,拙劣卻並不令人厭煩。

    “手上這傷,是怎麽弄的?”

    文鳳真一眼瞥到她白嫩的手臂上,一片紅腫。

    遼袖怯生生開口:“叫光陰咬的。”

    文鳳真麵龐溫和,似是關心:“小畜牲不聽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曆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話,明日本王替你教。”

    一聽說他明日要過來,少女嚇得連聲說道:“不必了殿下!多謝……多謝殿下好意。”

    文鳳真一雙鳳眸意味不明。

    “真的不用?”

    少女心口跳得厲害,被他三言兩語反複折騰,哭都不知該如何起調了。她又不是不知道他那性子。

    文鳳真麵色如常,指節敲了敲桌麵,淡淡兩個字。

    “坐下。”

    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氣,他平日在三軍發號施令習慣了。

    他壓迫感甚重,遼袖心慌意亂,慢騰騰坐在他對麵,一點不敢抬頭,蒼白/精致的下巴,掛著搖搖欲墜的淚珠。

    文鳳真低頭飲茶,漫不經心開口:“那天你生日,隻挑了一個盒子,還剩一個,打開看看。”

    虎紋木盒明晃晃地擺著,遼袖咽了咽口水,裏頭該不會真裝著那件心衣吧……她怕極了,手指蜷縮在寬大袖袍下,一點兒不敢伸出來。

    文鳳真明顯麵色冷了一分,他耐心很差,她比誰都領教過的。

    少女嚇得立刻打開了木盒,指尖晃悠,小眼神不安地一瞥,竟然是數支名貴的毛筆,整齊地一字列開。

    “平日喜歡用哪個?”

    文鳳真的語氣帶了一絲不可揣摩。

    遼袖一咬牙,頓時明白過來,他又在試探自己!

    前世遼袖自小養在農戶,沒見過世麵,認不出好東西常惹嘲笑,她那時有些自卑,被人笑話了也不敢告狀,文鳳真瞧她一個人蒙在被窩抽泣,問她她也不說。

    文鳳真自小富貴慣了,對身邊事物極為講究,樣樣都用頂尖的。

    每回夜裏,遼袖已經累得渾身散架,酸疼難忍,渾身是汗,黏膩得不行,以為他弄好了,轉身雙手抱肩,隻想安安分分地睡覺。

    他卻一手撩弄著少女的頭發,從後頭不依不饒的。

    她羽睫顫抖,一雙大眼眸濕漉漉,漂亮又虛弱,麵頰微微透紅,唇瓣微張,呼出的熱氣香甜,袖間藏了淡淡幽香,一把軟軟的嗓音,掙紮得啞了也沒逃過。

    少女猛然握住床柱,小臉羞得通紅,被這一下子幾乎弄哭,年輕帝王鳳眸攜了滿足,一手支撐在她腦袋側,同她說話。

    從上回賞她的大甸象牙,說到辰溪朱砂,汾州的油薄白宣……年少時鮮衣怒馬從軍征戰的所見所聞。

    窗外竹影婆娑,夜風拍窗,他聲音好聽,遼袖就在他的臂彎中緩緩睡著了,滿臉淚珠未幹。

    她所有見過的世麵,幾乎都是文鳳真帶她見的。

    宮人們謹記:凡四方來獻的金玉珍寶,都得由遼姐兒先挑了才能入庫。

    遼袖回過神,望著這一排筆,其中一枝徽州紫尖狼毫,是文鳳真喜歡用的。

    她的手停在這枝筆上空,隻一會兒,便慢慢掠過,徑直挑了一枝鹿毛筆。

    她清楚,文鳳真不喜歡用鹿毛的。

    文鳳真眸底一絲暗色,目若點漆,愈發襯得皮膚雪白,他問。

    “為什麽挑這枝。”

    她時刻謹記,此時的自己剛從莊子進城不久,沒有見識,老實本分,不敢惹事,她低眉斂目,細聲細氣,咬在唇齒間的字音濕漉漉。

    “這枝好看。”

    文鳳真一雙鳳眸耐人尋味,露出幾分攝人的威壓。

    “本王以為你是寫字之人,會挑與自己行筆相符的,其實狼豪最適合你。”

    遼袖愈發低下頭,露出一截白潤的脖頸,聲音細若蚊蟲。

    “我不懂這些。”

    她本就害怕極了與他獨處,年輕帝王在外人麵前斯文守禮,儒雅隨和,和她獨處時極盡荒唐羞恥,火氣旺盛。

    遼袖蹙眉,身子猶為薄瘦,眼底濕濛濛的,櫻唇被咬出齒痕,顫了顫,像受盡欺負似的。

    文鳳真靠在繡榻,一抬指:“既然其餘的不喜歡,那就折了吧。”

    遼袖詫異地抬頭,確認自己沒有聽錯,他是生氣了嗎?

    文鳳真從不曾讓人察覺他的情緒,長睫微垂,燈火熠熠的金色撒在眼簾,愈發襯得那雙烏瞳晦暗,一聲輕笑。

    “也省得你拿去當鋪賣了。”

    遼袖又驚又懼,原就沒什麽血色的小臉愈發白了,受驚的小鹿似的,一雙漂亮漆黑的大眼眸浮現水霧,眼尾沁濕水紅色。

    他鳳眸一睨,攜了笑意,掩不住眼底的冷漠。

    “遼姑娘,你好像很缺錢?”

    遼袖的指尖猛然嵌進肉裏,他或許想試探的是:你要拿錢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