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作者:the上      更新:2022-07-30 14:38      字數:3125
  第十九章

    “不……不缺錢……”她語無倫次,磕磕絆絆。

    她哪敢說出攢錢是為了搬離王府,她低著頭,一張精致小臉,看起來柔弱好欺,身子如墜冰窖,坐立不安。

    這人連一件心衣都要做主,他麵上瞧不出一絲蘊色,湖麵仍是風和日麗,掀不起一絲波瀾。

    文鳳真從來不讓人揣摩他的情緒。

    靜了半晌,少女緊張得呼吸都輕了,“哢嚓”一聲清響,她伸手將筆杆從中折斷。

    遼袖的小眼神兒瞟了他一眼,他沒叫停,隻好硬著頭皮,繼續一枝接一枝,裂響聲清脆悅耳。

    漸漸的,文鳳真眼尾竟攜了一絲愜意。

    馮祥看得心疼極了,百兩雪花銀一枝的筆,就這樣被美人一雙纖纖玉手,一根根折斷了。

    遼袖的手嬌貴,才折了十八枝,白生生的小手就紅了一大片,胭脂打翻似的,緋色蔓延,她眼圈兒也紅了,又不敢停,手竟是顫的。

    她咬住殷紅的嘴唇,抑製不住小聲的抽泣,哪怕哭也是綿軟動聽的,她一麵流著淚珠,一麵繼續折,任由淚水淌到脖頸了也不擦,梨花帶雨,眼尾濕潤的緋紅色,嬌得很。

    顫抖的睫毛,潮濕的烏眸,叫人看得失了神,膽子又小,忍氣吞聲的小模樣,一兩句話便能叫她逃不開。

    “好了。”他終於開口。

    遼袖如釋重負,漸漸抬了眼睛,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恰好他也看過來,視線對上,她心跳快了幾分。

    他到底是在罰這筆,還是在罰她呢。

    遼袖起身,裹緊了一圈兒白狐狸毛,毛茸茸的,小臉兒生得明豔,神情卻楚楚可憐,似乎被欺負慘了似的。

    她委屈巴巴地瞪了他一眼,眼底紅紅,淚珠脆弱易碎,要是將她按在牆上,不準她走了,她一定哭得更厲害。

    那把清甜又軟的嗓音,指不定也要喊啞了。

    直到這道嫋嫋娜娜的嬌小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

    一牆之隔的歡好也終於沒動靜了。

    文鳳真望著滿地折斷的毛筆,摩挲了一下放才她喝過的杯沿,一圈紅唇脂印。

    “終於消停了。”

    馮祥膽戰心驚地抬眼望去,嚇得膝軟了。

    殿下的臉色隱隱克製著什麽,光打雷不下雨的陰天似的。

    夜色深了,走出酒樓時,遼袖正好遇見前來公辦的大貂鐺崔拱。

    他身後站著一個年輕的宦官,斯文清俊,還以為是哪家的貴公子。

    遼袖認得這個人,這名年輕宦官叫張瑕,白璧微瑕的瑕。

    前世他用一杯毒酒毒死了老皇帝,引發天下動亂,在禁內做文鳳真的內應。

    新帝登基後,他也取代師傅崔拱,一躍為司禮監掌印。

    聽說張瑕曾是太傅之子,名副其實的高官子弟,一朝家族被抄,他不知抱了怎樣複雜的心思,甘願淨身進宮。

    張瑕風度翩翩,極其守禮,一俯首斂去了眉眼的城府。

    遼袖欲上馬車時,轉過頭,見到雪芽一雙眼眸泛起淚光。

    雪芽手忙腳亂地擦淚:“姑娘,奴婢沒事。”

    遼袖撫上她的手,牽起溫暖的笑,似乎想叫她安心。

    “想看一眼就看一眼吧。”

    雪芽並非生來奴籍,她姓謝,曾是正經的大戶小姐,並且,在張家沒出事之前,她是張瑕的未婚妻。

    隻可惜,兩家被抄家後,一個做了奴婢,一個入宮為宦,終究是走上了命運的不同道路。

    他們兩家敗落的原因,正是牽連進了造成老王爺之死的京師困虎案。

    這樁案子折損了一萬徽雪營精兵,年僅十四歲的文鳳真,驟然從鮮衣怒馬的少年將軍,被囚禁在京師三年,淪為逆臣之子,關在暗不見天日的水牢,受盡天下儒生的唾罵侮辱。

    遼袖一直不敢問老祖宗,娘親是否也牽與其中。

    雪芽望著她曾經的未婚夫,捂嘴無聲地哭,淚珠跌落在塵土。

    大紅燈籠下,年輕宦官頓了一下背影,終究頭也不回地進去。

    張瑕一眼也未看她。

    *

    遼袖抬頭,城東方向火光衝天,人群熙熙攘攘,嘈雜不堪,一路上行人交頭接耳。

    “聽說梨林失火了!圍城的梨樹燒得一幹二淨!”

    “那可是陛下當年栽種的梨樹,誰這麽大膽?”

    “火舔得飛快,幸好徽雪營騎軍及時趕來,控製了火勢,隻燒光了梨樹,沒燒著一磚一瓦。”

    眾人不敢再議論下去,徽雪營能這麽早趕到也挺奇怪,就像事先預知好的。

    誰敢燒梨樹?如果是那個男人下的命令也就說得通了。

    前段時間,他不是違反大宣律法放了一整夜煙花嗎?

    第二日滿朝文武震怒,皇帝沒上朝,又是由崔拱傳達聖意。

    眾人心知肚明是文鳳真放的火!沒想到文鳳真竟然麵色如常,笑盈盈地攬功,對徽雪營滅火一事頗以為傲。

    縱火犯自己滅了火,這算什麽功勞!

    如今正是年節,京師的有情人都願意在梨林賞景,漫天梨雪中放河燈,本是一處閑情逸致的好去所,如今梨林被燒成了一片焦臭廢墟,男女老少都恨得牙根癢癢,見到他那副優雅從容的的姿態更討厭了。

    他倒是有錢去銷金窟瀟灑,發什麽瘋把梨林燒了?

    眾人心底唾罵:狗娘養的黑心爛肺的文鳳真,你活該孤寡一輩子!

    遼袖的心口悶悶的,她約好了與宋公子在梨林相見,如今梨林被燒毀,她與宋公子的約定也推遲了。

    窗欞透過金光撒在她側顏,少女緊抿朱唇,臉頰不自覺氣得鼓起來,煮熟的湯圓似的,眼尾被風吹得泛紅。

    手腕子上一圈圈金鏈子,熠熠生輝,少女怔怔歎了口氣,她倒是想摘掉,又不敢摘,隻好用寬大袖袍掩起來。

    晚間馮祥來送東西,碧玉小藥缽,盛了瑩紅的藥膏,晶瑩剔透,幽香撲鼻,宛如水晶泥。

    “遼姐兒,光陰不聽話咬了您,這是殿下送來的藥膏。”

    遼袖眼簾微垂,指尖顫栗,仍是強裝鎮定,聲音不免露出一絲虛弱。

    “多謝殿下,放這兒吧。”

    前世文鳳真每回折騰完,也會命宮人奉上藥膏。

    少女皮膚天生嬌嫩,容易弄壞的名貴綢緞似的,易留下紅印子,她像被一場大雪壓垮的梅花枝頭,無力虛弱地趴在玉枕,攏著秀氣的眉頭,一張小臉如明月清輝。

    他修長的手指替她上藥,指關節暈出粉紅,指腹薄繭令她緊張不安,少女淚痕未幹,握住他往下的手腕。

    “陛下……臣妾可以自己來……”

    他嘴角牽起:“你自己看得見嗎?”

    年輕帝王一雙漂亮的鳳眸望著她,不言不語,捏著她纖嫩的下巴,顫顫巍巍的淚珠打在他手腕,她一時怕得連哭都哭不出聲。

    遼袖不敢再看這藥瓶,雪芽見到姑娘神色不對,立刻將藥瓶收起來。

    馮祥一招手,一個麵生的婢女走進來。

    “殿下說您房中隻有雪芽一個丫頭,不夠用,特意吩咐老奴給您再尋一個,這丫頭叫雲針,手腳伶俐得很。”

    雲針給遼袖行禮:“奴婢見過遼姐兒。”

    遼袖一打量這個丫頭,瞧上去心思敏慧,聲音又甜,隻是文鳳真為何要給她塞一個丫頭?

    馮祥繼續道:“殿下還說了,若是您缺錢,盡可以在庫房中取,隻是別再去當鋪賣東西了。”

    遼袖一轉頭,臉頰愈發氣鼓得像湯圓,白白軟軟,戳一戳糯糯的,聲音輕輕的。

    “不要他的錢。”

    前世他瞧不起她,覺得離了他就活不了,今生遼袖不肯拿他的錢。

    馮祥樂嗬嗬道:“遼姐兒這說的什麽話,太見外了。”

    這天夜裏,遼袖將自己裹在被子裏縮起來,屋子燒了地龍,溫暖宜人,她卻凍得四腳冰涼,眨了眨朦朧不清的眼眸。

    君心難測,他放了一場宵禁夜的大煙花,他是怎麽知道自己想看煙花的?好像世間就沒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似的。

    如今又賞了一個叫雲針的婢女,是來監視自己的嗎?

    文鳳真的心思愈發捉摸不透,遼袖歎了一口氣,將被子拉過頭。

    猜不透,就不猜了!

    夜深,雪芽輕輕拍了拍遼袖的肩頭。

    一隻梨花伸出來,伴隨著一對精致的白玉耳墜。

    “宋公子那邊兒托人送來的,他說那天瞧見您有耳環痕,卻沒有佩戴耳環,所以給您選了這樣一對耳墜,他覺得生日禮物選的是文房四寶,選的不好,他說要重選。”

    遼袖眼眸頓時清亮柔和,嘴角揚起兩個小梨渦,其實她並不是不喜歡小首飾。

    雪芽笑道:“宋公子還說,元宵那天請您去首輔府赴宴,他們全家都想見您。”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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