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招工

  　　林立文來之前也是有根據景縣的情況，製定出一些計劃的。因此在修整了一晚上後，第二日他便去帶上了幾名衙役，下鄉去實地考察了。

  　　景縣作為下縣中的下縣，其登記在冊的戶數委實過少。

  　　城鎮登記在冊戶口為一百八十三戶，轄下五個鄉村登記戶口為四百九十五戶，以及各地散戶三十四戶，總數合計為七百一十二戶。

  　　然景縣實際麵積並不小，總麵積能有一千五百多平方公裏。而它之所以一整個縣城隻有五個村，還是因為轄下百姓戶口委實過少。

  　　於是不同於別的縣城，朝廷對景縣采取的便是以一百戶為一村的管理方式。盡可能的將百姓聚集到一處，好方便官府管轄。而對於一些居住地方委實過於偏僻了的少部分村民們，便按照散戶將其登記在冊。

  　　但以上這些，還是林立文所看到的資料。

  　　實際上的景縣，比資料上記載的還要來得糟糕。

  　　林立文去的第一個村，是最靠近縣城的彭家村。正常來說，任何一個地方最靠近城市中心的村子，基本上都是要強過其餘別的村莊的。

  　　可就是最靠近縣城的彭家村這裏，在眼下其實已經屬於冬日少雨的季節了，可彭家村的這條路雖沒有早些林立文來時的那般泥濘不堪，但到處也是坑坑窪窪，且道路還很是狹窄。

  　　最終，林立文他們所駕來的牛車車輪就因為路況堪憂，而無法繼續前行了。

  　　“唉，留一個人在這裏看著牛車，我們步行吧。”林立文隻能這樣吩咐道。

  　　但即便是林立文他們換了步行，也依舊走得很是艱難。

  　　等到好不容易瞧見有村民們居住的房屋了時，林立文再次瞧見了此地與別處不一樣的房屋修建方式。

  　　別的地方一般修建屋子，講究些的打個地基。隨意些的，好歹也會將地麵找平。然在景縣，他們這裏修建房屋是既沒有打地基，也不會去找平的。

  　　他們是在房屋最下麵的那一層，用許多根裏麵是泥土打的，外麵再用石頭砌起來的粗壯柱子做支撐，然後在柱子上麵再單獨修建房屋。其原因便是因為此地多湖田水患，房屋若是修建得太低，便很容易在雨水較多的季節影響居住。更甚至嚴重些的，家中地麵能猶如泡水過後的田地。

  　　林立文在粗略地看過房屋修建情況後，便轉而認真地看向彭家村的田地。

  　　因著冬日這季節既無多少雨水，地裏也沒有什麽莊稼作物了時，不同於春季時那般水草瘋長模樣，此刻大片大片田地的全貌終於露出來了。

  　　隻是這一眼看過去，若非事先早就知曉這些都是拿來種植作物的田地，林立文還以為自己瞧見了的是一處處因久無人打理的廢棄幹涸湖泊呢！

  　　因此陪著林立文從牧州屯田司衙門前來的衙役們，一個個也皺緊了眉頭。

  　　他們既是屯田司府衙做事的，自是對農事會比旁人要懂些。所以這些衙役們隻衝著今日所見，便能知曉景縣湖田水患之害有多嚴重了。

  　　“好了，咱們換下一個村子再去看看。”對比衙役們的皺眉，林立文麵色顯得平靜許多。

  　　衙役們應道：“是，大人。”

  　　……

  　　最後這一日，林立文隻走了兩個村莊，但就這兩個村子便使得一行人得接近天黑才回到的縣城。

  　　“大郎，情況還好吧？”見著人終於回來了，在縣城屯田司衙門盼了一日的錢秀秀忍不住問道。

  　　“秀秀不用擔心，今天看的這兩個村子的情況其實還算不錯的。”林立文笑著說道：“待後麵我將另外的村子情況都徹底摸清楚了，應該便能動手了。”

  　　錢秀秀便也高興了：“那可太好了。”

  　　為著能盡快解決問題，第二日林立文又起了個大早，帶上錢秀秀給準備好的幹糧出發巡查剩下的那三個村子的具體情況了。

  　　其實景縣的五個村子地裏情況都差不多，也是林立文一開始便預料到了的。改造計劃他更是早就製定出一些了，隻是眼下有一個很大的問題。

  　　景縣人不夠啊！

  　　更準確一點地來講，是景縣能做勞動力使用的男丁不夠。

  　　景縣本就因地理位置差導致其人口戶數甚少，而且這會更是農忙結束過後，景縣男丁每年最少的時間段！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兩點。第一，這個時候正是一年一度的老百姓服徭日，不管皇朝哪個地方，到了這時候每一戶老百姓家中都要派出一位成年男丁去服徭。

  　　然景縣這地方更不同的是，因為它在婚姻市場的非常不受歡迎，於是這幾年景縣一進入十一月，便會出現一種奇特的場麵。景縣五個村裏一些還未成婚的男子會三五幾個的組團出發去往周邊其他的縣城，尋找合適的人家主動上門去做招贅郎。

  　　於是這便導致林立文這兩天在五個村裏巡查時，極少能見著幾個像樣點的男丁，所見之處全都是一些老弱婦孺。

  　　可眼下要是還不開始動工改造的話，林立文擔憂勢必就會影響景縣來年的春種。而這對於景縣的老百姓來講，他們便要因此多受一年的苦。

  　　有些事情，若是沒有好的辦法解決便算了。可辦法如今林立文也想出來了……不過是少人嘛，這也不是什麽難解決的問題。

  　　於是林立文便安排人，分別前往五個村子發布消息。說景縣屯田司近期需要招聘短工做農事，凡體能合格者，無論男女，皆可報名。最要緊的是，一日包食用兩頓飽飯，薪酬皆是日結，做工地方還就在本村！

  　　這則招聘信息一出來，五個村的村民們都沸騰了。

  　　“一日十枚銀錢，還包吃兩頓？”

  　　“這做農事……就是不知做的是何農事。”

  　　“管它是何農事，有兩頓飯吃還又有錢拿就行……哎，不說了，不說了，我要去報名！”

  　　“人家官大人說了，要招體力好的……你不行的。”

  　　被人說不行的是一老漢，此刻他臉上便帶上了絲沮喪，嘴卻還硬道：“胡說，我體力明明還好著呢……”

  　　然說歸說，老漢到底還是沒有吵著去報名了，隻一臉悻悻然地歸家。

  　　歸家後，老漢也不忘跟家中人說了這事：“就在咱們村做事呢，還不用出遠門……又有錢拿，又有飯吃的……哎，可惜我年紀大了……”

  　　像老漢這般歎息的，遠不止他一個。

  　　反正招工消息在五個村子裏一宣告完後，整個景縣的村中老百姓們，幾乎家家戶戶都在討論這件事了。

  　　有家中實在無符合要求的，但也有符合要求，並且還報名了的。而這些報名者裏邊，還有男有女。因此在生存都很是困難的地方，所謂的男女大防其實也可以沒那麽講究的。

  　　之後大家便瞧見這些人在衙役們的安排下，扛著鋤頭專門在他們自己村子裏地勢最低的地方，開墾了起來。

  　　隻是因著符合報名要求的人委實不多，第一日開墾的效果並不十分理想。

  　　但是這些給官府做事的村民們，他們確實拿到了當日的十枚工錢。但這些都是大家早就知曉的，真正讓他們意外的是，官府包的兩頓飯食居然還是幹米飯！

  　　他們有多久沒能吃上這種白白的米飯了啊？好些人吃著吃著，到後麵眼眶都紅了。

  　　在他們歸家後，都已經是晚上了，可家中的親朋好友們便都上門來詢問了。因為就在村子裏做事的，官府派發飯食時，也讓眾村民們都瞧見了！

  　　“官大人有沒有說讓你們開墾這些是要做什麽呀？”

  　　“我瞧著像是湖泊，可是要在我們景縣造湖養魚？”

  　　“我們這多水，養魚也賺不來多少錢的……”

  　　“……”

  　　麵對大家這七嘴八舌的詢問，那些參與了勞作者也是一臉的茫然：“官大人沒跟我們說這些……”

  　　“管他是為著什麽呢！有錢拿有大白米飯吃就行！”一村民便說道，緊跟著他又問：“這活幹起來累不累？”

  　　“就是開墾湖地，算不得多累……”畢竟都是做慣了農活的人，他們對這些活的接受度也比較高。

  　　這話一出來後，那些前來詢問消息的村民們便更心生羨慕了。

  　　因為在越是貧窮的地方，當地老百姓想掙來些許的銀錢便越是艱難。而景縣這裏，好些村民們更是一年到頭也存不下些許銅錢不說，便是混合著野菜的幹飯他們也是很難吃上一頓。

  　　於是這一晚，有一戶農家家裏，半夜還響起了哭聲。

  　　睡在隔壁屋的媳婦半夜時，迷迷糊糊間聽到哭聲還嚇了一大跳。她慌亂地從床上爬了起來，跑去拍響隔壁屋的房門。

  　　“娘，娘你怎麽了？”

  　　屋內哭聲一頓，隻聽得裏麵傳來一老婦聲音：“娘無事，娘隻是許久未曾吃過米飯了，心裏實在是想得厲害了……”

  　　一個村子裏住著，屯田司找短工給錢還給兩頓白米飯吃的事情，沒有人會不知曉的。像今晚，腿腳有些不便的老婦還杵著木棍，跑去對方家裏看了會熱鬧。

  　　隻是這熱鬧是看了，老婦這心裏卻是難受起來了。

  　　她家條件很差，老伴因病去世後，她自己又身體不好，做不得太多事。故家中重擔全在兒子與媳婦身上。

  　　若不是想著自己還能在家裏幫忙看顧兩個年幼孫兒，老婦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合該早些去了，勿要留在這世上多浪費糧食去拖累子孫。

  　　於是在平日裏，老婦是能少食便少食。

  　　可今晚聽得村裏去了做工的人說他是如何飽餐一頓的，於是便將老婦一直壓在心底的欲望給勾了出來。

  　　老婦也深覺自己這身體怕是也沒多少日子可活了，一時又難過的厲害，便怎麽也止不住地去想，若是能在閉眼前，吃上一碗飽飽的白米飯，便是死了也不難過了。

  　　婆婆半夜想吃米飯想到痛哭，做媳婦的聽了心裏也委實難受得厲害。便對老婦說道：“娘，待明日我便去報名……我今年才二十五，想來那官大人會要我的……”

  　　老婦便說道：“你一個婦人，那挖湖的活豈是那麽輕鬆的？還不如去江縣尋三郎回來……”

  　　老婦一共生有一女兩子，最上麵的是個閨女。老二是婦人丈夫，於月初跟隨村裏人一道去給朝廷服徭了。

  　　而老三，便是屬於腦子比較靈活的那一波人。知曉自己留在景縣吃不飽穿不暖的，更甚至一輩子都可能娶不上媳婦，便在今年農忙過後，跟隨村裏幾個一樣腦子活的年輕男丁，出發去往江縣，找尋願意招贅的人家去做上門郎去了。

  　　若是成功的話，便會回家一趟，將此事告知父母，然後徹底成為別縣的人。當然若是失敗了也沒事，今年不成便會在年底時趕回家，等到來年這時候再度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