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作者:荷風送      更新:2022-07-29 15:00      字數:6035
  第四十七章

    秋穗自打回家後, 每日都忙得像陀螺,根本沒空多想別的。而傅灼的那些書和那封信,也被她壓箱底藏起來了。至於那一千兩銀票, 她壓根都沒收在身邊, 轉眼就交給了哥哥去。

    很顯然, 在哥哥和他之前,自然是哥哥親的。所以, 她就算勸哥哥科考也要光明正大的勸, 沒必要同他之間保有什麽秘密在。

    之前在他身邊侍奉時, 倒還能有時間和閑心跟著他一起看看書。但如今贖身回來後, 秋穗就隻想著怎麽能好好發展一下自己這廚藝, 以此來開辟一條發財之道了,再沒心思沉浸在書海之中。

    秋穗其實不缺錢,撇開傅灼給的一千兩不能花外不提, 老太太給的二百兩嫁妝銀子, 包括她自己這些年攢下來的, 也足夠她吃喝一輩子的了。但秋穗手腳勤快,並不貪圖享樂, 她自始至終都沒忘記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那二百多兩銀子錢是她的底氣, 有那些錢在, 她日後即便混不出個樣來也不怕。但有那些錢在, 家裏不必再為銀子發愁,她也更可以放開手腳去做自己想做的。

    不怕走了彎路, 也不怕多折騰幾回。總之她想多條路子都試試,然後暫且選一條她覺得最好的。

    她原是想去鎮上支個攤子, 自己煮點鹵味賣, 先探探行情, 看看這條路起家行不行。若行得通就繼續做下去,或許過個一年半載的,就可去街邊賃個小鋪繼續做。若不行,趁早改換別的,也免得走錯了路。

    但因已經入了冬,接下來兩三個月將會越來越冷,家裏都反對她去擺攤賣鹵味。秋穗自己認真想了想,覺得家裏父母兄弟所言不無道理,所以就暫先改了走別的路。

    她打算去縣城,想先探探看城裏各家酒樓還聘不聘廚娘。若需要的話,秋穗打算趁著年底正忙的這兩個月,先好好在酒樓裏忙。

    這日正好餘豐年也要進城去。餘豐年因決定要好好備考,所以打算去縣衙門同馬縣令好好說此事,至少這陣子,縣裏仵作的工作,他是不能再做了。

    兄妹二人都要進城,餘豐年便去賃了輛驢車來。

    兄妹兩個都穿得嚴嚴實實的,靠坐在一起相互取暖。之前在家裏,父母兄弟無時無刻不在眼前晃悠,二人想尋個空閑來好好說說話,也沒能有這個機會。

    正好趁這個機會,秋穗便問了他梁娘子的事兒。

    因妹妹是從頭到尾都知道自己的事兒的,所以對那日梁夫人尋到他,對他說的話,餘豐年倒沒瞞著妹妹。餘豐年的心情無疑也有些複雜,他對梁晴芳未必沒有一點點的好感。那樣明媚的女郎,就像是他生命中的一束光。在他最落魄、最窮困潦倒的時候,她卻主動向他伸出了友善之手。

    隻這一點他便知道,她看重的,也隻有他這個人而已。

    但人家姑娘傻甜,他不能真趁虛而入。若他如今已是舉人的身份,他怕會將那日梁夫人的話聽進去。但如今他一窮二白,連個秀才都不是,他又拿什麽來做保呢?

    秀才不是那麽好考的,舉人就更是。梁夫人要他保證能在明年秋闈中高中,他不能保證自己做到,所以給不了承諾。

    既然承諾不了,又何必耽誤人家?

    她不是非他不可的。憑梁大人正三品的官銜,京城裏隨便找一個,都要比他強百倍。

    秋穗是最能懂哥哥的心的,所以她聽後,也十分悵然。

    不過她還是鼓勵哥哥:“梁夫人能那麽說,梁家肯定還是看好哥哥的。梁家不是莽撞的人家,人家書香門第,最是知書達理的。既能想給哥哥的一個機會,想來梁夫人事前已經打探過哥哥了,除了哥哥暫且還無功名外,對哥哥別的都很滿意。好人家給女郎相看,除了看外在的功名和家世,也會看內在的品性的,至少,哥哥內在的純良是得了梁夫人的心。”

    又說:“依我看,哥哥既然已經決定了考仕途,就索性暫別多想旁的。不管之後如何,就先好好考來年的這場縣試,若是中了,屆時也是秀才了,秀才雖在梁家眼中不算什麽,但至少也是一種態度。或許,梁家看到了哥哥的拚搏和誌氣,願意再等半年看看呢?”

    餘豐年轉眼看向妹妹,笑意溫和:“你這是套我的話呢。”

    “哪有。”雖被看穿了,但秋穗仍嘴硬,抵賴不承認,“我就是在鼓勵你嘛。”

    餘豐年則點了點頭,也沒再說旁的,隻道:“先考考看吧。”

    驢車一路晃著往縣裏去,待進了縣城後,兄妹二人分道揚鑣,各自辦各自的事去。但約好了,最遲下午申初時分,要在縣衙門口碰麵。

    秋穗在八歲之前,是常來縣城逛的。那時候爹爹還沒有生病,家裏也算殷實,一旦逢個什麽節日,或是有個什麽廟會,爹娘都會帶他們三個孩子來湊熱鬧。

    十二年過去了,如今再回想起來,秋穗仍覺心頭暖暖的。望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街道,秋穗倒沒急著先去忙正事,而是慢慢尋著記憶逛了起來。

    而那邊,馬知縣得知餘豐年此番來是要推了衙門裏仵作的工作時,他心中不無遺憾。但聽說是京城裏的傅提刑建議他考功名的後,馬知縣又很驕傲。

    餘豐年是他衙門裏的人,如今得了上峰賞識,無疑也就是他在上峰那裏也掛了名。

    再一想,小縣城裏,凶殺案也少,一年半載都不一定出一樁。衙門裏也不隻他一個仵作,隻要不是那種離奇的殺人案,旁人也能應付得來。若真遇到那種離奇的凶殺案,屆時實在破不了案,大可再去請他來幫忙。

    而他呢,若是明年的縣試上能考中秀才,無疑他這個縣令臉上也有光。

    日後若他飛黃騰達了,肯定也會念及舊時自己對他的好。

    這樣算起來,怎樣都是好事一樁,他又何必拘著人不放?所以,馬知縣也隻是猶豫了一會兒,很快就答應了。

    “前程是大事,你想去試試,本縣令身為父母官,當然鼎力支持。”馬知縣心裏打著自己的小算盤,麵上也樂嗬嗬的。

    同餘豐年也很熟了,不免又和他聊了些此去京城發生的事。

    餘豐年知輕重,自然是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他一個字都未提。

    二人正說著話,府上一個小婢匆匆跑了過來,一臉急切道:“夫人差奴婢來,問老爺什麽時候忙完公事?”

    “急什麽?”馬知縣立即黑了臉,“我這裏有要事,你就不能讓夫人等一等嗎?”

    餘豐年立即站了起來,要告辭,那邊小婢仍垂著頭道:“夫人說,這是小姐的及笄禮,是天大的事兒。如今府上的廚子辭了工作回家過年去了,外頭聘的又臨時摔跤斷了腿。如今眼瞅著就要年關了,各大酒樓都忙,哪裏去找大廚來頂上?小姐及笄之禮也沒幾天了,按說,這兩日府上都該準備著忙起來才對。夫人說,老爺怎麽著也是縣令大人,老爺快給想想法子。”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馬知縣急得烏眉灶眼的,臉上也再沒了方才的得意之色。

    小婢退下去後,馬知縣背著手在屋裏轉來轉去,一臉的愁容。他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及笄之禮又是女郎一生中比較大的事兒,他能不急嗎?

    可急又有什麽用。他是知縣,但他這位父母官能拿刀架人脖子上勒令他們來幫自己女兒的忙嗎?

    馬知縣急得呼哧呼哧喘氣,一旁餘豐年思度了再三,然後抱手道:“草民……或許能解大人的燃眉之急。”

    馬知縣聞聲立即頓足,瞪著銅鈴大小的牛眼望著餘豐年,期待問:“你有什麽法子?快說。”

    餘豐年是謹慎的性子,他想舉薦自己的妹妹,但同時也會考慮妹妹能不能勝任得了這個差事。何況,此番妹妹不在跟前,他不能打包票立刻就替她做下這個決定,故隻能說:“草民的妹妹之前在侯府當女婢時,學了點廚藝。如今主家開恩,她被放良歸家了。她是個勤快人,閑不住,總想找些事做。今日草民進城來,她也跟著來了,這會兒想是去了哪家酒樓應聘。我想……或可問問她能不能勝任,若她能,且大人同夫人又不嫌棄,想能替令千金操辦這場及笄宴。”

    馬知縣抹著絡腮胡,隻略思考了一瞬,便立即說:“即刻將她找來。”

    餘豐年笑道:“草民和她約了時辰在縣衙門口碰麵,倒不急在這一時。”

    “你們約了什麽時辰?”馬知縣問。

    餘豐年道:“下午的申初時刻。”

    馬知縣立即道:“這才巳正,還早呢。”他急急說,“年關了哪裏都缺廚子,你妹妹侯府裏呆過,廚藝肯定是我們這小地方的人不能比的。她若去酒樓找事做,還能找不到?我怕再遲些,連她我都留不住了。”

    餘豐年知道人家急,也就沒再耽擱,立即就親自去尋了人。

    秋穗沒走遠,這會兒正在縣衙附近的一家小吃攤吃小食,見路上哥哥身影急急而過,秋穗立即追了出去,問他怎麽了。尋到妹妹人,餘豐年立即向她作了解釋。

    不過卻說:“隻是在知縣跟前舉薦了你,沒作保證。你若是不願,一會兒去後推了就可。”

    秋穗卻高興說:“為什麽不願?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這會兒說著話,兄妹二人已經轉頭往回走了。方才出來尋人時急,這會兒回去倒不急了。二人隻沿著路邊慢慢走,邊走邊說話,權當散心了。

    餘豐年問她:“何以擔得起‘千載難逢’四個字?”

    秋穗自然有自己的一番見解在,她解釋說:“我若能幫縣令和夫人解了這個燃眉之急,不說多感激我,但他們心裏肯定多少是會念著我的這個好的。我這樣,也算是和縣令家的夫人小姐攀搭上關係了,日後說不定能常有來往。這是其一,其二,縣令之女辦及笄宴,屆時赴宴的肯定都是縣裏有些頭臉的人家,一傳二二傳三的,日後這些人家家裏有什麽活兒,自然也會想到我。能去這些人家幫忙,總比去酒樓後廚幫忙的好吧。”

    “而且關係都是靠維係的,我同他們維係好了交情,日後若我自己開了酒樓,他們肯定會來照顧我的生意。所以哥哥你說,這是不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見妹妹暢想未來時兩眼泛光,一臉的激動,餘豐年寵溺的笑著道:“你說的極對,如此說來,倒的確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了。”

    秋穗很開心,不免感歎了一句:“有哥哥真好啊。”

    餘豐年則笑道:“有妹妹也很好。”

    一家人能在一起,怎樣都很好。

    二人開開心心暢聊了一路,等到縣衙時,馬知縣和馬夫人已等候多時了。

    見這兄妹二人來了,馬夫人立即起身迎了來。

    “呦,真是好俊俏的小娘子。”她一見到秋穗就驚為天人,然後拉著她手上上下下的打量,“果然是京城的水土養人的,瞧瞧看,咱們縣裏何曾出過這樣的美人兒?”

    秋穗在官眷麵前一直很有禮數,她規規矩矩給馬夫人蹲身行了禮,然後謙遜說:“夫人您謬讚了,秋穗實在不敢當。”

    馬夫人是個溫柔的婦人,見秋穗也不比她女兒馨蘭大幾歲,又生得這樣貌美,便生了幾分親切感。

    馬知縣卻不懂什麽美不美,他隻是蹙眉盯著秋穗打量了許久,然後說:“我看酒樓裏那些女廚娘,個個都是膀大腰圓的,你這溫溫柔柔的模樣,能行嗎?”廚房裏的活兒,可是一把子力氣活。

    秋穗原已被馬夫人拉著手坐下了,這會兒聽到縣令這樣問她,她又站了起來。

    “回大人,民女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勝任。不如大人和夫人先告訴民女一下排場,比如說,宴請了多少人,大概要置辦幾桌,郎君幾桌,女郎又是幾桌,每桌又大概要按什麽樣的規格來辦……民女若先得知了這些,心中也可粗粗排算一下,也好先想想自己能不能辦得好。”

    馬夫人見她並不莽撞,說話行事有條理有分寸,當下就已經信任三分了。

    馬夫人道:“其實廚房裏就缺個主廚的,旁的婆子小婢都還是有的。這些人雖不會廚藝,但一旁打打下手卻不是問題。若是真有需要力氣活的,娘子大可叫他們去做。隻一點,既是我蘭兒的及笄宴,廚藝定要好的。”

    秋穗笑著朝馬夫人又蹲了下身,然後說:“夫人若是不嫌棄,不若民女這會兒就去廚房做兩道菜吧?民女也不知道自己廚藝能不能上得台麵,一會兒還得大人和夫人品鑒了後,才可定奪。”

    馬夫人見秋穗如此端莊大方,又舉止得體,心道不愧是侯府裏呆過的。怪道人家都說呢,大戶人家裏體麵些的婢女,是要比小戶人家的小姐娘子都知書達理的。如今瞧著跟前這位,若不是事先知道了她的身份,誰不以為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啊。

    馬夫人原就是個溫和的人,又見秋穗端方得體,還能解她的燃眉之急,立即又多喜歡了幾分。

    也不理馬知縣了,隻拉著秋穗就往廚房方向去。

    一邊走一邊問了她好些話,知道她是才從侯爵人家放良回來的後,便問她許沒許人家。

    提及婚嫁之事,秋穗麵上仍無絲毫羞怯之意,隻大大方方如實說:“家裏娘親倒托了村裏的嬸子伯娘幫忙打聽了,但目下還沒有。”

    馬夫人便笑說:“不管蘭兒及笄宴的事成不成,但今日你我相識一場,也算是緣分。我覺得你很是不錯,我這兒也有個極不錯的人選,若你同意,回頭擇個日子,叫你們先見上一麵。”

    秋穗猝不及防,但仍是笑著應了。

    她不排斥相看,反正最終能不能成,還是得看郎君品性的。若不好,她不肯答應,想知縣夫人也不會怎樣。

    馬夫人也隻是先說了一嘴,沒即刻就安排相看的意思。眼下當務之急,自然還是蘭兒的及笄宴。

    她領秋穗進了廚房,秋穗隻隨手做了兩道最家常的菜,馬夫人都還沒嚐,就已經被她行雲流水般的利索動作給折服了。行事有條不紊,忙而不亂,刀功也極好。

    到這一步,馬夫人自然又再在心裏肯定了秋穗幾分。等再親口嚐了秋穗做的菜後,馬夫人沒別的話,隻拉著秋穗手說:“小女蘭兒一輩子就一次及笄宴,如今就徹底交付給餘娘子你了。錢不是事兒,隻求能將這次筵席辦得體麵些,不要怠慢了那些貴客就好。”

    秋穗雖有些勝算在心中,但見縣令夫人如此就徹底把事交付於她了,心中不免還是有些塵埃落定的喜悅。

    但秋穗喜怒不形於色,心裏高興,麵上也仍是穩重。

    “多謝夫人的信任。”秋穗先蹲身告謝,然後又說,“夫人既信任民女,民女定當竭盡所能去辦好這場及笄宴。但還是希望夫人能先告知一下筵席的規格排場,以及宴客的名單,這樣民女好事先做準備。”

    筵席規格和排場的不同,自然對應的菜肉酒水就不同。雖知縣夫人說錢不是事兒,隻求體麵。但多體麵才算體麵呢?秋穗是在侯府老太太身邊呆久了的人,協助過她老人家籌辦過大小無數場筵席,經驗算是豐富的。

    所以這樣的及笄宴於她來說,不過也就是小場麵。無需費多少心,隻要知道知縣夫婦打算花多少錢給小姐辦這場宴,她就能立即在心中推算出大概需要置辦哪些東西。

    馬夫人喜歡她直爽幹脆又有些直接的性子,不誇大其詞,不大包大攬,是個做實事的人,看著都叫人心裏踏實。

    於是拉了她去內院,去了花廳,一邊品著茶,一邊細細說與她聽。宴客的名單給她看了,還把如今縣裏各富貴人家錯綜複雜的關係也一並說了,屆時安排坐席時,也好將交好的往一處安排,結了仇的分開坐。

    京城裏那麽多戶人家內眷的關係秋穗都能理得一清二楚,如今眼下這些,自是更難不倒她。

    秋穗聽後,心中大概就已經有了主意。

    午間兄妹二人留在了縣衙吃飯,飯後正要離開,馬夫人卻突然又提了要保媒一事。

    馬知縣還不知道這事兒,便也好奇問:“你想給餘娘子介紹誰?”又嚴肅提醒,“人家父親和弟弟都是秀才,哥哥也要參加縣考了,你可別給人家說個歪瓜裂棗的。”

    馬夫人白了馬知縣一眼:“我看著是那種不著調不靠譜的人嗎?”然後又望向餘家兄妹笑,“你們放心,那個人是有功名在身的,而且一表人才,長相上也和秋穗般配。而且這個人,你們也認識。”

    作者有話說:

    繼續掉30個紅包~

    好家夥,又一個相親對象,而且這一個含金量還比較重~

    於是傅叔……

    傅叔:回家才幾天?竟就相了倆~秋娘子挺忙啊~(陰陽怪氣)

    秋穗:噢~(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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