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一家人終於團聚顧寧霜閉了閉眼,當然將這些都說了。
作者:白團小芋圓      更新:2022-07-22 21:31      字數:20848
  第450章 一家人終於團聚顧寧霜閉了閉眼,當然將這些都說了。

  她牢牢地握著莊婧溪的手,“說來也巧,那個時候我和你父親想著,若是孩子生出來之後是個女孩,名字就叫婧溪。”

  何況若是照著農曆算,她生孩子的那天,也是臘月初七。

  若不是因為有這麽多的巧合,顧寧霜也不會一開始就對才是頭一次見麵的莊婧溪起了幾分憐愛之心。

  除了的確感歎對方身世之外,也有幾分寄托的意思。

  後來朝夕相處,她便是真正的把莊婧溪當成了自己的女兒。

  莊婧溪手抖著,頭一次像一個真正的十幾歲的小姑娘,撲進了顧寧霜懷裏,眼眶血紅,“娘!”

  不必再多說,這一聲娘便已證明了一切。

  顧寧霜也是失而複得般,牢牢將女兒抱著,“阿婧!真的是你!難怪!難怪啊!”

  難怪她在見莊婧溪第一眼的時候,心裏就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要對這個姑娘好。

  原來是母女之間特有的感應!

  一下罵起陸飛白臭小子不嘴軟的陸仲齊,突然之間麵對上一世的女兒,也是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他是一個好將軍。

  是一個好臣子。

  是一個好夫君,也算一個好父親。

  可是,他不是他第一個孩子的好父親。

  眼下他虧欠的最多的那個孩子,就這麽俏生生地站在他麵前。

  昨天開口背葬花吟的鎮國大將軍,今天也多愁善感了一回,有些老淚縱橫。

  “阿婧,你以前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你?你是怎麽在那些人手底下活過來的呀——”

  顧寧霜和陸仲齊同時將這話問出了口。

  卻不是在審問些什麽。

  隻是萬分心疼自己的女兒罷了。

  莊婧溪一向是報喜不報憂的,但是此刻也不知道是何緣故,她卻偏偏想將這些年的隱忍,這些年的委屈,通通說給麵前的兩個人聽。

  莊婧溪笑了一下,“過得一點都不好,那些人可能是覺得我是戰神和元帥的女兒,基因這麽好,一定天資極高,所以要把我當成最頂級的殺手來培養。”

  “我從記事起就是被他們當成殺人工具來培養的,我自己都記不得我究竟挨了多少數不清的算計,反正很多次,我都差點送了命去見閻王爺。”

  顧寧霜額上青筋條條綻出,將女兒摟在懷裏,卻是咬牙切齒地道:“這些無恥之徒!”

  陸仲齊也恨不得現在就穿越回去,將那些狗賊大卸八塊。

  莊婧溪卻已經平靜下來,甚至還有功夫和他們玩笑,“爹、娘,我上輩子殺了很多人,你們就不覺得我違背了祖宗?”

  顧寧霜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點了點她的額頭,“這話說的,難道你這輩子殺的人就少了?”

  顧寧霜隻是心疼自己的女兒。

  也恨自己沒能活下來好好護住阿婧。

  她不敢問莊婧溪是如何死的,卻也知道那些人的手段。

  阿婧既然背離了組織,等待她的自然是趕盡殺絕。

  便是莊婧溪不說,顧寧霜也猜到了莊婧溪最後的死,跟那個害了陸仲齊,害了她,又害了她女兒的組織脫不了幹係。

  隻是再如何恨不得將那些個狗東西大卸八塊,她們如今也是有心無力。

  畢竟都不在同一個時空。

  身處異世還能遇到自己的親人,這是莊婧溪和顧寧霜陸仲齊都未想到的事。

  眼下一家三口抱在一塊抱頭痛哭,隻恨自己為何不早點在對方麵前暴露自己也是穿越過來的,興許就不用這麽大費周章了。

  若不是昨夜行酒令,顧寧霜怕被罰酒將那句‘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念了出來,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為此陸仲齊還笑著感歎道:“得虧我們阿婧記性好,看的書也多。”

  不然這詩念了也白念。

  三人的情緒現在已經平靜下來,可巧的是今日是臘八。

  民間俗語,過了臘八便是年。

  臘月初六的時候沈娉婷與陸飛白成親。

  臘月初七的時候是莊婧溪的生辰。

  而今日又是臘八。

  倒也是幾個好日子都湊到一起了。

  顧寧霜緊緊的握著莊婧溪的手,“今日我們一家人,是真的團聚了。”

  她說完又怕莊婧溪覺得多心,趕緊解釋了一句不是把從前的莊婧溪當成外人。

  隻是以往這個時候,她也總會惦記上一次那個一出生就因為自己沒命,從此此生不得相見的女兒。

  莊莊婧溪對此感到哭笑不得。

  她扯了一下顧寧霜的袖子,“娘,你知道我不會因為這些事情同你鬧脾氣,鬧別扭也不會將這些話放在心裏,更不會多想。”

  “你用不著這麽小心翼翼的跟我解釋,咱們從前是什麽樣,如今還是什麽樣。”

  她實在是害怕顧寧霜和陸仲齊這樣小心翼翼,生怕惹著她不快的模樣。

  原來就挺好的,他們如今這樣,倒顯得她好像是個外人似的。

  莊婧溪挽著顧寧霜的胳膊撒嬌,“我又不是什麽瓷娃娃,娘若這般小心謹慎,這樣捧著我,生怕哪裏得罪了我,我才真是不習慣呢。”

  “咱們還照從前一樣,我若是哪裏錯了,娘可以打的也可以訓的,總不能因為我們是親生母女,反而從此生份了。”

  說了這麽一連串的話。

  莊婧溪還挺不習慣的。

  她也不怎麽說這種傷情的話,一時之間還有些不好意思。

  顧寧霜和陸仲齊對視一眼。

  紛紛覺得莊婧溪這話說的在理。

  對呀。

  這是好事,可若是一家人之間因此生分了,倒是顯得有些得不償失。

  顧寧霜遂笑起來,摸了摸莊婧溪的頭發,“阿婧說的對,咱們也不是頭一日相處了。”

  “今日是臘八,你想吃什麽?娘給你做。”

  陸仲齊樂嗬嗬的,“對,今日就讓爹和娘下廚,你和飛白綰綰還有你嫂子他們一起坐著等便好了。”

  “現在你大哥成家了,比起以前成熟了不少。”

  他這麽說著,又想到了江寒鈺。

  陸仲齊頓了頓,還是道:“阿婧,要不要把那個楚王也叫過來?昨日你生辰,他沒收到帖子,今日下了早朝之後,都是明裏暗裏的說了一些奇怪的話。”

  當然其中的核心思想,陸仲齊是聽明白了。

  就是在表達委屈。

  顧寧霜皺起眉,因著自身緣故,他總是對沒有爹娘的孩子格外疼惜一些。

  加上江寒鈺也不如外頭傳言的那般不堪。

  她遂也有些心軟,“今日臘八,他若不進宮,便叫他過來吧。這孩子一個人呆著,怪可憐的。”

  第451章 阿婧早就有母親了不是趙惠蘭於是臘八節這日的這頓飯,吃的就有些詭異了。

  陸仲齊和顧寧霜也本來就是客氣地給江寒鈺遞了一下帖子。

  其實也沒想過江寒鈺可能真的會答應。

  畢竟這人一向眼睛長在頭頂上,是連皇上都不放在眼裏。

  但是,他居然真的答應了!

  這就……這就導致陸飛白在看江寒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時候,江寒鈺就跟完全看不見對方眼裏的不待見似的。

  他眉眼微微向上挑著,唇角彎曲的弧度恰到好處,聲音甚至都很溫潤好聽。

  他看著陸飛白,友好地同對方打招呼,“大哥。”

  陸飛白剛想說,你和我妹妹還沒成親呢,別亂套近乎別瞎叫。

  又想起來,之前江寒鈺不要臉裝可憐,硬是在比他還大一歲的情況下叫他大哥。

  陸飛白真是要氣死了。

  呸,江寒鈺蓄謀已久不要臉!

  沈娉婷站在陸飛白身邊,看看江寒鈺,又看看莊婧溪。

  再看了看陸飛白。

  沈娉婷:“……”

  就突然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叫人了。

  按理來說,她應該叫江寒鈺表哥,管莊婧溪叫妹妹。

  但是江寒鈺眼下又管陸飛白叫哥。

  可是莊婧溪還沒跟江寒鈺成親啊。

  所以她是應該叫江寒鈺表哥呢?

  還是叫妹夫?

  還是叫江家兄弟?

  真是讓人頭大!

  這也太複雜了!

  沈娉婷眼珠子轉了轉,最後還是決定各論各的吧,於是她對著江寒鈺喊了聲表哥。

  江寒鈺也微微頷首,回了一句大嫂。

  怎麽說呢,就這個場麵,十分的詭異。

  顧寧霜嘴角一抽,十分頭疼。

  她覺得,自己也許可能大概不應該將人叫過來。

  她什麽場麵沒見過?

  這場麵她是真沒見過。

  顧寧霜覺得她再呆下去,可能會懷疑人生,於是她笑著道:“你們幾個小輩坐在這聊會兒吧,我去給你們煮臘八粥。”

  此話一出,除了不知道內情的沈娉婷和江寒鈺之外,陸飛白陸綰綰並莊婧溪,都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顧寧霜笑了笑,目光疑惑,“你們這麽激動做什麽?莫非聽到我要下廚,高興壞了?”

  這個世上有一種人。

  雖然聽著很離譜。

  但這種人確實存在。

  是什麽人呢?

  對自己的廚藝沒有一點清晰的認知的人。

  很不巧,這顧寧霜就是其中的一個。

  她對自己的廚藝是沒有半分清晰的認知的。

  這主要歸功於,有一個對她濾鏡極厚,因為愛情喪失味覺,她做什麽都覺得很好吃的好丈夫陸仲齊。

  關鍵吧,這陸飛白他們平時也都捧著她。

  對於她的廚藝是啥也不敢說,啥也不敢問。

  畢竟人呢,還是不能逞一時之氣。

  母親大人還是莫要得罪的好。

  陸飛白瘋狂給陸綰綰和莊婧溪使眼色,示意兩位妹妹說會兒話,總歸不管怎麽樣都要讓顧寧霜打消下廚這個可怕的念頭。

  至於為什麽自己不說呢?

  主要……家庭地位這一塊……就懂的都懂。

  莊婧溪和陸綰綰輕咳一聲,一左一右地挽住了顧寧霜的胳膊。

  陸綰綰道:“娘,好不容易休沐在家,就別想著做飯了,多累多辛苦啊,那些事兒交給下人去做就成了。”

  莊婧溪也挽著顧寧霜的胳膊,“娘,今早我看見你院裏的紅梅開的極好,我還沒仔仔細細的看過,你陪我和綰綰去看看吧。”

  陸綰綰瘋狂點頭,“我今早也瞧見了,剛剛還想說這話來著,結果被打了岔就忘了,現在阿婧姐姐這麽說我就想起來了。”

  “咱們去看花吧。”

  在女兒麵前,顧寧霜一向是非常好哄的。

  尤其是現在她對莊婧溪是萬分愧疚,那簡直就是對方說什麽就是什麽。

  雖然她也有點疑惑,為什麽向來不愛什麽花兒粉兒的莊婧溪現在突然要看花。

  但是管它呢,女兒想看,那就陪著女兒去看好了。

  顧寧霜笑著點了點頭,一臉的無奈,“好好好,我陪你們兩個去看花。”

  顧寧霜被兩個女兒騙,啊不是,是被兩個女兒哄走了。

  走出去要下台階的時候,她笑著出聲,輕聲道:“你們兩個仔細腳下,別摔著了。”

  陸飛白看著顧寧霜她們走遠的背影,挑了挑眉,“還是阿婧和綰綰有辦法,今日是臘八,可不興吃娘做的飯啊。”

  沈娉婷疑惑地看著他,“為什麽這麽說?”

  陸飛白默默拉著沈娉婷,離眼神中帶了點殺氣的陸仲齊遠了些,低下頭悄聲道:“母親做飯,有點一言難盡,以後你就知道了。”

  沈娉婷:“……”

  她嘴角有些僵硬的扯出了一抹微笑,“我可能明白了。”

  大概也許可能應該是她母後遇到了知音吧。

  她母後做的菜,也是一言難盡!

  每次沈娉婷都苦不堪言。

  是人估計想不到端莊雍容的皇後娘娘做飯水平是閻王殿風格。

  也想不到疆場上赫赫有名的玉麵殺將顧寧霜,做起飯來跟皇後娘娘是高山流水覓知音。

  沈娉婷悄悄問:“那娘她經常下廚嗎?”

  陸飛白搖頭,“那倒沒有,隻是想起來的時候會進一次廚房。”

  沈娉婷瞬間就鬆了一口氣,不是經常進廚房就好。

  陸飛白和沈娉婷在這討論顧寧霜的廚藝。

  倒是莊老夫人,一直看著莊婧溪遠去的背影,直到她們出了門,再也看不見。

  莊老夫人原也不是什麽生春悲秋的性子。

  但是方才莊婧溪挽著顧寧霜的胳膊撒嬌的畫麵,還是令她恍了恍神。

  她倒不是沒見過莊婧溪撒嬌的樣子。

  在郡主府裏住著的時候,阿婧就時常挽著她的胳膊撒嬌陪她說話。

  幼時阿婧跟著她讀書習字,學到累的時候,也曾晃著她的胳膊對她說不想學。

  那個時候莊老夫人不過摸了摸莊婧溪的腦袋,卻沒答應小姑娘想要偷懶的小要求。

  但是她從未見過莊婧溪對趙惠蘭撒嬌。

  從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必然也不會。

  她一開始還想著,或許阿婧心裏是怨著趙惠蘭的。

  然而,又有哪個小孩子,不渴望能坦然的在母親懷裏撒嬌呢。

  如果說莊老夫人之前還心存僥幸,認為莊婧溪有朝一日會跟莊家重修舊好的話。

  見了剛才那一幕後,她便什麽天真想頭都沒了。

  阿婧當然也渴望能同別的小姑娘一樣,在母親懷裏撒嬌。

  但她已經有母親了。

  而這個母親,不是趙惠蘭。

  第452章 越來越疲憊的莊雲衍這個殘忍的真相,莊老夫人明白,莊婧溪明白。

  陸家的人也明白。

  可獨獨趙惠蘭自己,什麽也不明白。

  她甚至可笑的認為,現在的莊婧溪還如同從前一樣,是一隻在她麵前搖尾乞憐的狗。

  不過如今聰明了些,知道了以退為進,討好主人的方式變得更高明罷了。

  但是眼下,隨著莊崇山和莊謹之越來越咄咄逼人,趙惠蘭真真是有些堅持不下去了。

  她的耐心也在逐漸告罄。

  眼下她看著莊雲衍,整個人十分焦躁,整雙眼睛裏都是滿滿的不耐,“阿衍,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信送給莊婧溪那個賤丫頭?”

  為什麽莊婧溪到現在都還沒給她答複?

  為什麽這個逆女到了如今,還不將她接出去?

  莊婧溪都能將不過隻是她名義上的祖母,其實與她並沒有血緣關係的莊老夫人接到郡主府。

  為什麽不站出來替她這個親娘做主?

  她可是十月懷胎將莊婧溪生下來的!

  她可是莊婧溪的親娘!

  見丫頭這三個字,令莊雲衍蹙了蹙眉,他實在是不喜歡有人這樣稱呼阿婧,“娘,阿婧是你女兒,你莫要提起她的時候,一口一句賤丫頭。”

  “她若是知道了,那該有多傷心?”

  趙惠蘭已經快要瘋了,如今聽到眼下自己唯一的倚仗莊雲衍還在那替莊婧溪說話,她整個人就更加狂躁。

  趙惠蘭尖著嗓子厲聲喝道:“我難道說錯了嗎?她就是個白眼狼,就是一個賤丫頭!”

  “我眼下在這裏受苦,可她呢,她在做什麽?她在享受榮華富貴,在被千萬人捧著!這樣不顧親娘,半點良心都不講的逆女,你還替她說話?莊雲衍你有沒有心啊!”

  趙惠蘭一向是說話刻薄。

  也從來不管自己說出來的話紮在人心裏有多疼。

  除了莊玉瑤,她大約也是不在意其他孩子疼不疼的。

  若是在從前,莊雲衍少不得也要和趙惠蘭一樣譴責一下莊婧溪。

  哪怕他嘴上什麽都不說,隻怕心裏也是不認同莊婧溪的行為的。

  然而現在,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

  隨著趙惠蘭一天天變得不可理喻歇斯底裏後,莊雲衍感受到的,隻是越來越深重的疲憊。

  他似乎也能理解,為什麽阿婧自回京以後便徹底斷絕了與莊府的聯係。

  這樣和趙惠蘭相處著,莊雲衍是真的要快崩潰了。

  他眼下身上的每一根弦都緊繃著,既疲憊又厭倦,整個人隨時都在一種快要被扯斷的邊緣。

  莊雲衍隻覺得自己興許要窒息了。

  難怪莊婧溪對莊府半點留戀也沒有。

  大約她早早就看清了這些吧。

  然而眼下,趙惠蘭還在不依不饒變本加厲。

  莊雲衍吐了口濁氣,整個人深感疲累,卻又隻能強打著精神去安慰趙惠蘭,“母親,阿婧她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你眼下的處境呢?”

  “不可能!”趙惠蘭想也沒想地尖銳出聲,“我不是讓你幫我送信給她嗎?”

  “她若是看了我的信,就必然知道我眼下是個什麽局麵,也定然曉得我現在過得有多苦。”

  她覺得莊婧溪真是沒良心,她真是白生了這麽個女兒。

  早知道當年就不應該留下這個孽障。

  哪怕裝老夫人那個老虔婆攔著,她也應該拚死將莊婧溪那個賤丫頭掐死。

  否則也不會有今日的這些糟心事兒。

  她恨恨地道:“但凡她有一絲半點心疼我這個母親,就不會到了現在還放任我在這受苦,難道我給她的信,她會不會看不成?”

  在趙惠蘭的設想中,根本就不存在莊婧溪不看她的信的可能。

  要麽就是這個賤丫頭看了,但是呢,沒有當一回事兒。

  要麽就是莊婧溪還在拿喬,還想她這個做娘親的繼續卑微地求助。

  當然,也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趙惠蘭抬起頭,死死地盯著莊雲衍,“你這麽護著她,是不是你當初根本就沒有把我的姓送出去?”

  然而莊雲衍,卻是淡淡的看著她,“我送了,可是娘,你就那麽肯定阿婧一定會看你的信嗎?”

  “你就那麽肯定這封信一定會送到阿婧手裏?”

  他麵上依舊是溫和的,隻是說話的聲音有些冷,似乎還帶著淡淡的嘲諷,“你對阿婧怎麽樣,整個邵京城所有人都知道。”

  “眼下便是三歲的孩童,都知道阿婧不過是我們莊府的棄子,都知道我們早早的就舍棄了她,她早就和我們沒關係了,那斷親書都是娘親自派人送到官府過了明路的。”

  天作孽,猶可恕。

  自作孽不可活。

  越細想,莊雲衍就越覺得,莊府這些年對阿婧的所作所為,當真是怪不得她最後會毫不猶豫的就跟他們一刀兩斷。

  有什麽好抱怨的?

  如今這一切全都是莊家人一手造成。

  莊雲衍的表情越發冷漠,他盯著趙惠蘭,問的那樣幹淨利落,“娘以為,郡主府的下人會不知道當初莊家是如何薄待了阿婧嗎?”

  “我想即便他們不明說,心裏隻怕也是將莊府視為仇敵的。”

  “娘以為,那些下人日複一日地為阿婧不平的時候,突然在某天接到了你讓人送過去的信,你就真的斷定,這封信一定會送到阿婧手裏嗎?”

  下人向來是看著主子的臉色過日子。

  也向來要揣測主子的心意。

  而莊婧溪,除了在回京的第一日,虛假的說了一句恭維莊家的話後。

  往後的日子裏,她幾乎是毫不掩飾的表達了自己對莊府的厭惡。

  浮萍居一個看門的奴才,都能隨意擺臉色給莊家人瞧。

  甚至從不拿正眼看他們。

  然而在對待陸家人時,那些奴才卻是極盡諂媚之態。

  但即便是這樣,也從未見過莊婧溪會因此罰過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那麽在這種情況下,趙惠蘭讓他送的信,就真的可能送得到莊婧溪手裏嗎?

  他當然不知道,這封信的的確確就到了莊婧溪手裏。

  隻是眼下,他舍不得要以己度人。

  他冷笑著,眸中帶了一絲譏諷,淡淡地看向了趙惠蘭,“娘,不論別的,我隻問你一句。四年前阿婧到了酈陽之後,她派人送回來的書信,你有看過嗎?”

  “還是直接吩咐,凡是有阿婧送來的書信,一律燒了撕了?”

  第453章 別為難做下人的趙惠蘭嘴唇微抖,下意識的張口開始反駁,“那怎麽能一樣!”

  她是母親,是莊婧溪的主子,她當然有權利讓人將莊婧溪送來的書信撕了燒了。

  莊婧溪憑什麽敢這樣做?

  “哪裏不一樣?”莊雲衍冷笑著,似乎是想讓趙惠蘭認清現實,“莫非娘以為,在郡主府的那些下人眼裏,莊家是什麽高不可攀的人家嗎?”

  趙惠蘭無誥封,亦不是什麽高貴人家的主母,就連她自己,也隻是商賈之女而已。

  郡主府跟前的奴才,又憑什麽高看趙惠蘭呢?

  難道憑趙惠蘭是莊婧溪的生母嗎?

  莊雲衍搖搖頭,不再陪趙惠蘭自欺欺人,而是道:“母親,你憑什麽以為阿婧府中的下人就一定會將你送的信遞到阿婧跟前?憑你將阿婧生了下來?”

  “隻怕在他們眼中,你不過占了母親兩個字,而阿婧真正的母親,在將軍府坐著。”

  此話雖然粗,雖然無情,卻是一針見血,撕下了那一層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趙惠蘭目眥欲裂,狠狠瞪向莊雲衍,“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你怎可替那些賤人來糟踐你的親娘!”

  “莊雲衍你還是人嗎!”

  她一向心氣高,向來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如何能接受得了,從前看不起的賤人跟前的奴才都能作踐她,不把她放在眼中這樣的侮辱?

  她能壓莊婧溪一頭的,不過就是她引以為傲的這個生母的身份。

  可惜,趙惠蘭還不知道,她真正的女兒已經死了。

  是被她親手殺死的。

  如今活下來的這個莊婧溪,是決計不會將她的死活放在眼裏的。

  便是她趙惠蘭立時在莊婧溪跟前死了,對方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莊雲衍卻隻是歎了一口氣,皺著眉看她,“母親,不管你承認或不承認,這便是真相。”

  他也想自欺欺人,想告訴自己莊婧溪仍舊是在意他們這些家人的。

  可現實就像是一個巴掌,每當他自欺欺人一次的時候,便會狠狠的挨上一個耳光。

  可趙惠蘭若是那麽容易就承認現實的話,那她也就不是趙惠蘭了。

  她眼中迸發出無限的恨意,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就那麽死死地盯著莊雲衍,“你既然早就料到那些個下人會將我的書信扔掉,何以不早說?”

  “為什麽偏偏要等到現在?為什麽偏偏要等到我問你的時候,你才將這些話說出來?”

  “你是在存心看我笑話是不是!”

  趙惠蘭心中隻恨不得將莊婧溪食肉寢皮。

  這個女兒根本就是個白眼狼,她將一個狼崽子養大,對方不僅不報恩,反而想著將她啃噬幹淨。

  著實是太可恨太可惡。

  更讓她無法接受的是,已經答應過不會再護著莊婧溪的莊雲衍,眼下竟然對著那個賤蹄子,一口一個阿婧。

  甚至還在明知道對方府中的下人,興許有意羞辱她的時候,將一切隱瞞隻是在那置身事外,在那看戲。

  她是莊雲衍的生母啊!

  莊婧溪一個人沒有良心也就罷了,怎麽如今連莊雲衍也這樣!

  豈料莊雲衍隻是苦笑了一聲,目光有一瞬間的渙散。

  他身子微微晃了一下,一雙眼睛看著趙惠蘭,道:“母親難道以為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能早早的料到阿婧手裏的下人一定會將你的書信扔掉或燒了嗎?”

  他自然是沒有這種未卜先知的能力的。

  之前莊雲衍,也未曾像今日這般認清現實。

  他搖搖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卻隻是道:“母親應當知道,昨日是阿婧的生辰。”

  “我備了禮物,瑤瑤也托我備了一份,我們原是準備送給阿婧的,一是賀她十六歲生辰之喜,二是替瑤瑤向阿婧道歉。”

  趙惠蘭當即厲聲道:“她的生辰有什麽好慶賀的?她也配叫瑤瑤向她道歉!”

  她還想要繼續說一些辱罵莊婧溪的話。

  不過被莊雲衍皺著眉冷聲打斷了,“阿婧配不配,我不知道,不過郡主府的人和陸家的人都認為我們莊家不配同阿婧套近乎罷了。”

  “昨日我分明走到了郡主府門口,守門的下人卻偏偏不接我的賀禮,隻說阿婧不在家,在將軍府。”

  這原也沒什麽。

  畢竟生辰這日,若是可以的話,總還是要同自己的家人在一塊的。

  而對於莊婧溪來說,莊家人不是她的家人。

  陸家的人才是她的家人。

  她十六歲生辰這天,要和陸家人一起過,誰又能挑的出什麽不是呢?

  昨日莊雲衍,見莊婧溪不在郡主府,便改道去了將軍府。

  可是一到將軍府門口,才發現陸家閉門謝客。

  閉門謝客也就罷了,橫豎他隻消將禮物遞給守門的侍衛,回頭再由他們送到阿婧手裏也是一樣的。

  雖說無法親口對阿婧說一句生辰快樂。

  但好歹,他精心準備的禮物也送出去了。

  然而若隻是這樣,莊雲衍今日就不會說出這麽一番認清現實的話來了。

  他一雙眼睛裏滿滿的都是疲憊,又有幾分麻木,“母親不知道,我當時將生辰禮遞給了陸家守門的侍衛,可人家卻退後了一步,不論我怎麽說,就是不願意收下我送的賀禮。”

  “他說今日將軍和夫人都吩咐了,凡是姓莊的送來的東西,一律不收。”

  莊雲衍至今還記得,那守門的侍衛麵上雖然很是客氣,眼睛裏卻滿滿的都是諷刺。

  莊雲衍當時幾乎是有些卑微了,看向那位守門侍衛的目光,甚至有些懇求。

  他當時說的一句話。

  “我並不需要你帶我進去見阿婧,隻是今日是她的生辰,你好歹也讓我這個做哥哥的將生辰禮送給她。”

  他塞給那守門的侍衛一包銀子,不求別的,隻求能在妹妹生辰這日,將自己的禮物給奉上。

  然而那侍衛,卻是看也不看他手中的銀袋子一眼。

  甚至還要笑不笑地道:“莊三公子的心情,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隻是夫人吩咐過了,今日是姑娘生辰,莫要叫什麽姓莊的姓趙的來擾了姑娘的清靜。”

  “倘若姑娘生辰這日因為你們心情不好了,夫人定然是要罰我們的。”

  “莊三公子,您是個明白人,又何苦要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難做呢?”

  ,

  第454章 連你也不信我嗎隻這一句話,就叫當時的莊雲衍難堪無比。

  從小到大,他也算是被捧著的。

  未曾受過這樣的羞辱。

  原來在陸家人眼裏,阿婧生辰這日出現莊家人,是晦氣的表現。

  原來他們的存在,會擾了阿婧的清靜。

  他們送的東西,會讓阿婧覺得惡心厭煩。

  會在阿婧生辰那一日,給阿婧添堵叫阿婧不快。

  陸家人何以會這麽說?又為什麽敢這麽明目張膽的把他們拒之門外?

  甚至連一個守門的侍衛也敢說,他們姓莊的,是會讓莊婧溪厭煩的存在。

  莊雲衍有些卑劣的想,可能就是因為莊婧溪平日裏在顧寧霜麵前說了什麽,所以顧寧霜記下了,因此可以這樣毫無顧忌的將他們拒之門外。

  那侍衛當時甚至還說了一句,讓莊雲衍覺得猶如五雷轟頂的話。

  ——莊三公子,今日就算我實在是不忍心,將您的禮物拿進去了,那也是決計不會送到姑娘手裏,決計不會叫姑娘知道的。

  ——你們送的禮物隻會影響我們姑娘的心情,等進了這扇門,不必向主子們稟報,我們做下人的自己就有權將這些東西處置了,姑娘甚至不會知道你來過。

  ——所以莊三公子,你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

  總歸話裏話外就是一個意思。

  莊雲衍不配給莊婧溪送生辰禮。

  便是送了,下人也有權利將它扔了。

  莊雲衍從渙散的回憶中回過神,他看著趙惠蘭,眼神苦澀,“母親,陸家的下人尚且如此,那郡主府的下人又該如何?”

  答案已經很顯而易見了,不是嗎?

  趙惠蘭心中恨極,卻也在這個時候慌了神。

  她一下子拽住了莊雲衍的胳膊,眼中滿滿的都是祈求,“阿衍,你既然猜測那封信可能被那些下人扔了,你不能不管娘啊!”

  “你難道要看著娘如現在這般受苦嗎?你知道的,你父親他巴不得我死,倘若我再繼續這樣待下去,等待我的便是一個死字。”

  “阿衍,你難道能眼睜睜的看著娘死在這裏嗎?”

  莊雲衍定定地看著她。

  他有些迷茫,已經分不清趙惠蘭是在說真話還是在說瘋話了。

  近日裏來趙惠蘭的精神實在是時好時壞。

  她的脾氣也越來越暴躁。

  莊雲衍深感疲憊,很多時候,他其實都不願意過來。

  隻是為人子的孝道,迫使他不得不這樣做。

  他不能真的不過來,也不能真的不管趙惠蘭。

  莊雲衍的道德感不允許他可以對趙惠蘭的處境視若無睹。

  然而眼下趙惠蘭這番話,卻實讓他摁了摁眉心。

  他安撫地道:“母親,你莫要多心,也莫要多想。你和父親伉儷情深,他不會如你所說的那般狠心,你定然是誤會了。”

  讓莊雲衍看來,莊崇山間趙惠蘭關在這,是因為趙惠蘭害死了秋屏肚子裏的孩子。

  對此莊崇山感到萬分生氣罷了。

  何況眼下秋屏的孩子沒了,正是需要安撫的時候。

  莊崇山此舉,未必不是為了安撫秋屏。

  趙惠蘭害死的孩子,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莊雲衍心知肚明,想來莊崇山也是心知肚明的。

  前麵的那麽多個庶子庶女女都死了,也未見莊崇山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所以秋屏的孩子,自然也不會特殊到哪裏去。

  他相信自己的父親或因為要安撫秋屏,所以短暫地將母親關在柴房。

  卻不相信莊崇山當真會存了讓趙惠蘭死的心。

  若莊崇山真的想讓趙惠蘭死,又怎麽會對他成日裏來給趙惠蘭送衣食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莊崇山心中分明還是念著趙惠蘭也是念著幾分舊情的。

  隻不過不好明說罷了。

  莊雲衍看在眼裏,倒也覺得莊崇山做人夫君到這份上,已然也算不錯了。

  不論是皇家還是平民百姓,子嗣問題從來都是不容置喙。

  趙惠蘭這種行為,倘若發生在旁人家裏,隻怕早就被掃地出門了。

  便是不被掃地出門,那也是一杯毒酒了事。

  可莊崇山不過奪了趙惠蘭的管家之權將人關在了柴房。

  這樣的所作所為,其實已經夠寬和。

  甚至可以說莊崇山對趙惠蘭還是不錯的了。

  莊雲衍捫心自問,倘若是他的結發妻子做了這樣的事,他會像莊崇山這樣仁慈嗎?

  定然是不會的。

  正因為不會,所以莊雲衍才未曾將趙惠蘭的話放在心上。

  趙惠蘭身子發顫。

  她沒想到眼下唯一能幫自己的三兒子,居然幫著莊崇山說話!

  趙惠蘭瞬間覺得心寒,心尖上仿佛是被人用鏽蝕了的刀子狠狠捅了一下,痛意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一隻手捂著胸口,立即咳的上氣不接下氣。

  莊雲衍隻能扶著她,替她順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停止了咳嗽。

  趙惠蘭又害怕又難過。

  她害怕自己真的會死在這裏,難過於如今,自己孤立無援,竟無一人願意信她。

  她抬起頭,隻覺得喉嚨都有些啞了。

  她張了張口才要說話,外麵立時響起了丫鬟叩門的聲音,“三少爺,您在裏頭嗎?”

  莊雲衍不知道自己母親到了嘴邊的話就這麽被人打了岔,他將門打開,問道:“什麽事?”

  丫鬟先是行了一禮,隨後低著頭稟報道:“白衣聖手過來了,眼下可能要到六姑娘屋裏了,公子可要去瞧瞧?”

  莊雲衍心中微歎,那種疲憊感愈發加深。

  但他什麽拒絕的話也沒說,隻是道:“去瞧瞧吧,瑤瑤膽子小,沒人在身邊看著,我怕出事。”

  有這樣想法的人,當然不隻是莊雲衍一個。

  趙惠蘭立刻抓住了莊雲衍的胳膊。

  她表情蒼白,聲音虛弱沙啞,卻是苦苦哀求道:“阿衍,我實在是不放心瑤瑤,聽你說她前幾日總在哭,我想去瞧瞧她,也看看她的傷怎麽樣了。”

  瑤瑤是她的寶貝。

  她若不親眼瞧見瑤瑤傷勢好轉,這顆懸著的心也一直無法安定。

  莊雲衍沉默了好一會兒。

  今日莊崇山不在府中,對於莊雲衍來說,將趙惠蘭帶出去也不是什麽難事。

  他最終還是心軟了三分,有些疲憊地點了點頭。

  莊雲衍遂將目光落在那丫鬟身上,“今日之事,萬不可對旁人提起。”

  丫鬟自然也知道分寸,曉得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是。”

  ,

  第455章 趙惠蘭中毒趙惠蘭到的時候,那白衣聖手已經為莊玉瑤換好了藥。

  趙惠蘭好幾日未曾見過莊玉瑤,如今一瞧,卻發現對方的傷已經好了大半,除了那大而深的傷口還結著痂之外,之前那些小小的傷痕早就愈合,那一片看不出任何痕跡。

  仍是如之前那般膚若凝脂。

  趙惠蘭深吸一口氣,用感激涕零的目光看著莊婧溪,完全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動,“竟然真的好了大半了!怪不得您說五日的時間便能讓我們看到效果!”

  也難怪對方獅子大開口,有那個底氣要她用天香樓來換。

  莊玉瑤也是十分激動,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她難以想象自己的臉竟然真的能恢複,雖說眼下她的傷口還是存在,一眼瞧過去還是覺得猙獰恐怖,可是起碼比起前幾日要順眼的多。

  也不枉費她遭了這麽多罪。

  莊婧溪不過淡淡地掃她們一眼,不緊不慢地嗯了一聲。

  她目光落在莊玉瑤青紫的手腕上,眉眼疏冷,毫無波瀾。

  趙惠蘭順著她的目光往莊玉瑤身上一看,就瞧見莊玉瑤青黑紅腫的手腕。

  她登時十分心疼,趕忙握住了莊玉瑤的手。

  莊玉瑤吃痛,小臉皺成一團,手猛的往後一縮,心中有些怨怪趙惠蘭不知輕重。

  趙惠蘭心疼得直掉眼淚,“瑤瑤,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那些刁奴欺負你了?”

  “娘不在,她們就是這麽照顧你的嗎!”

  趙惠蘭很是害怕。

  她擔心再這樣下去,她的瑤瑤恐會死在那些人手裏。

  趙惠蘭向來是容不得異腹之子的。

  隻要不是從她肚子裏爬出來的孩子,那些小妾生的無論是庶子還是庶女,趙惠蘭都要抹殺。

  天底下,沒有哪個女人可以容得下自己的夫君同旁的女人恩愛生子。

  她容不下。

  隻怕那個秋氏也容不下。

  更何況秋屏肚子裏的孩子還死在了她手上。

  趙惠蘭不相信秋屏那麽仁慈,會放過她的瑤瑤。

  她一下子就跪倒在莊婧溪麵前,抓著對方的手哀求道:“白衣聖手,煩請你給瑤瑤把個脈,我隻怕有人要害她!”

  內宅中想要害一個人,招數向來數不勝數。

  不動聲色的下毒一向是趙惠蘭用的最順手的那招。

  她隻怕有人在趁她不在的時候悄悄的給莊玉瑤下毒。

  趙惠蘭實在是害怕。

  莊玉瑤就是她的命。

  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看著自己的女兒出事。

  莊婧溪瞥她一眼,然後將自己的裙角從趙惠蘭手裏抽出。

  她淡淡地道:“莊夫人放心,貴府六姑娘無事。”

  有事的不是莊玉瑤,而是趙惠蘭。

  眼下趙惠蘭形銷骨立,整個人就像一隻被拔光了毛的病老的貓。

  尤其是那雙眼睛,裏頭布滿了紅血絲,眼下也是一片青黑。

  她本就因上了年紀導致臉上掛不住肉,如今那雙顴骨更是高高的聳著。

  從前瞧著覺得刻薄凶狠。

  如今瞧著,卻覺得像極了幹瘦的骷髏。

  這都是其次。

  莊婧溪倒不至於用外表去判斷一個人有沒有事。

  因為表象向來是可以迷惑人的。

  她之所以能這麽確定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人,不是莊玉瑤,而是趙惠蘭,不過是因為她已經瞧出來趙惠蘭中了毒。

  這種毒是慢性的,開始的時候,一般的大夫診不出來,甚至連症狀也沒有。

  這毒發作,也不像其餘的那樣猛烈。

  反而同感了風寒差不多。

  同時伴隨著的,還有身體免疫力急劇下降,多少人隻怕到死都還不知道,自己是因中毒而死的。

  莊婧溪能分辨出來,不過是聞到了那細微的氣味罷了。

  她可能在旁的事情上還有限,但是在毒藥研究上,卻是格外留心。

  但就算是看出來了又怎麽樣呢?

  莊婧溪是不會同趙惠蘭說的。

  趙惠蘭得知莊玉瑤並沒有中毒,才鬆了一口氣。

  莊玉瑤皺了皺眉,心下有些嫌棄趙惠蘭這樣的行為給自己丟了臉。

  但她麵上卻不顯,隻以為趙惠蘭如此失態,是因看到了她手腕上青黑的痕跡,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雖說莊玉瑤心下嫌棄,但麵上少不得還是要安撫趙惠蘭幾分,“娘,你是過於擔心了,沒有人敢給我下毒。我這裏三哥都盯著呢,娘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

  “我手上有傷,也不是因為旁人虐待我,實在每日塗完藥膏後臉上又癢又疼,最開始我還能忍住不去抓,後麵隻能讓丫鬟將我綁起來了。”

  她晃了晃趙惠蘭的袖子,有些撒嬌似的道,“娘,你不要過分擔心我,也別罰我院子裏的下人,都是我讓她們這麽做的。”

  她似乎忘了趙惠蘭其實如今不過占著一個主母的名頭。

  一個被關在柴房的主母,本就是罪人,又有何權力去處罰她院子裏的下人呢?

  莊玉瑤也是後知後覺才意識到了這一點,垂下眼的時候,眸中難免就浮現起了一些尷尬。

  不過趙惠蘭顯然沒意識到這些。

  見莊玉瑤為那些個不懂事的丫鬟求情,她還心疼自己的女兒,太過善良好說話。

  不過眼下莊玉瑤臉上的傷還沒好,她自然是女兒說什麽便是什麽。

  隻是雖然莊玉瑤如今沒什麽事,但她總是提心吊膽的。

  趙惠蘭心中提著一口氣,伸手去抓莊雲衍的袖子,“阿衍,要不將瑤瑤送到你外祖母家住上一段日子,在這府上住著,我總是害怕,我這些天一直提心吊膽的,做夢也夢見你妹妹出事。”

  “這府裏的人我一個都信不過,阿衍,你妹妹若真的出什麽事,隻怕我也活不了了!”

  趙惠蘭如今神經纖弱,說話做事也沒有了往日裏拿捏好的分寸。

  眼下他隻是想到什麽便說什麽,也全然不顧這話說出來會給莊府造成什麽影響。

  她甚至是後知後覺才意識到,自己可能不應該在白衣聖手這個外人麵前說這些是非。

  畢竟家醜不可外揚。

  可說出去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

  趙惠蘭再懊悔,此話也已說出了口。

  她隻能有些難堪地轉過頭,訕訕地道:“讓您看笑話了,真是對不住。”

  第456章 你們這是在逼我去死莊婧溪淡淡的彎起唇,輕扯了一下嘴角,目光慢慢落在趙惠蘭身上,不緊不慢地道:“無妨,也不差這一件。”

  莊家的笑話還不夠多嗎?

  眼下的莊府早就成了整個邵京城的笑話,莊婧溪完全也不介意多看這一出。

  她聲音明明很輕,帶著一點天生的疏冷。

  說這話的時候,其實也沒什麽嘲諷的意味。

  然而趙惠蘭就是感覺到了無限的難堪。

  趙惠蘭一向是頂頂要麵子的,她將自尊看得格外的重。

  不論何時,不論何地,她也總不願意讓對方瞧見自己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

  她一向自詡是雍容高貴的大族主母,向來總是要逼著自己周全,萬萬不敢在人前露出一點不好。

  莫要看她這個人平日裏心狠手辣幾乎是無惡不作。

  在莊婧溪沒回京之前,她做什麽都要博一個賢名,哪怕是敗絮其中,也要金玉其外。

  可是如今,趙惠蘭的裏子麵子早就被撕得粉碎,連一點渣都不剩了。

  從前她誰都瞧不起。

  可是如今,不過一個白衣聖手,就能讓她心甘情願地下跪,讓她像一隻搖尾乞憐的狗一樣跪在對方麵前。

  隻求對方能多兩分善心,救一救她的女兒。

  若是從前,趙惠蘭如果聽到這樣的話,少不得也要想法子譏諷回去的。

  可是眼下她卻是訕笑一聲,連一丁點怨懟的念頭都不敢起。

  像是生怕自己的一句話不對,對方就會不救她女兒。

  分明她之前也是跟這位白衣聖手做了交易,是犧牲了一個天香樓,本質上,這就是一樁平等的交易。

  然而眼下趙惠蘭,又哪裏還能想得起這些?

  她戰戰兢兢,像是一隻驚弓之鳥。

  哪裏有從前不可一世一句話便能定人生死的跋扈模樣。

  莊婧溪覺得怪有趣,也覺得怪稀奇的,要不怎麽說風水輪流轉呢。

  從前是趙惠蘭對她任意打罵,她卻不敢吭聲。

  甚至連哭都不敢哭。

  為什麽呢?

  因為倘若她真的哭了,隻會換來變本加厲的毒打。

  如今倒是換了趙惠蘭在她麵前戰戰兢兢。

  莊婧溪扯了一下嘴角,眸光分明很淡,卻又含著無限的嘲諷。

  趙惠蘭話都說出來了,也不可能因為白衣聖手在場,就這麽就此打住。

  反正丟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也不差這一次。

  她握住了莊玉瑤的手,一雙眼睛裏全是一個母親對孩子的關懷,“瑤瑤,再莊府不安全,娘害怕,娘害怕有歹人要害你,你且聽娘的話,去你外祖母家住著罷。”

  然而一向聽話的莊玉瑤,聽聞此言,反應卻異常的大。

  莊玉瑤幾乎是一下子就甩開了趙惠蘭的手,她哭著道:“我不去!”

  “我死也不去!”

  她連著這麽久時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所有的宴會都推了,凡是有閨中姐妹前來看她,也被她的丫鬟以生了病怕過了病氣為由,擋在她的院子外。

  就是怕被人看見她如今的模樣。

  莊玉瑤旁的都可以不要。

  卻不能舍了美貌和自尊。

  她絕不允許任何人看見她如此狼狽的模樣。

  送她去趙家是避禍?

  不,對於莊玉瑤來說,那無異於送她去死。

  莊玉瑤又哭又鬧,隻將要去趙家一事,當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莊雲衍也覺得頭疼。

  倒不是頭疼自己的妹妹又哭又鬧,畢竟莊玉瑤也不是今天才愛哭,他早就已經習慣了莊玉瑤有事沒事就哭一次這種行為。

  他頭疼的是自己的母親想一出是一出。

  先前好好的,怎麽突然之間又要送瑤瑤去趙家?

  莊雲衍覺得趙惠蘭說話顛三倒四,不知所雲,實在是有些瘋魔的跡象了。

  偏生這個可能會瘋魔的人,又不是旁人,是他的母親。

  莊雲衍覺得無奈,卻也沒法子。

  為人子不說父母是非,他再如何不認同趙惠蘭的所作所為,也隻能勸罷了。

  莊雲衍歎了一口氣,聲音裏透著濃濃的疲憊,“母親,你冷靜一點,好好的為什麽要送瑤瑤去外祖母家?”

  “你知道瑤瑤眼下的情況不宜見人,也知道她向來是受不得任何委屈的,旁人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目光都能變成一把刀,頃刻間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他試圖心平氣和地同趙惠蘭講道理,“母親,你好好替瑤瑤想想吧。”

  然而趙惠蘭哪裏聽得進去?

  她眼下篤定一定會有人要害莊玉瑤,旁人無論說什麽都沒用。

  當著白衣聖手莊婧溪的麵,趙惠蘭就打了莊雲衍一巴掌,“胡說些什麽!”

  “再如和趙家也不會為難了你妹妹,起碼在你外祖母家,瑤瑤的性命還得以保全。”

  “這莊府就是個吃人的魔窟,你妹妹再呆下去,隻怕連骨頭都得被那些人分食了!”

  莊婧溪靜靜地在一旁看著好戲。

  她眼睫微微動了,覺得怪有趣的。

  莊府就是個最大的吃人的魔窟。

  這句話居然是從趙惠蘭嘴裏說出來的。

  要知道,從前會將無辜的人拆骨扒皮的人,可不是旁人,正是她趙惠蘭啊。

  正所謂善惡終有報,天道有輪回。

  欺人者,人恒欺之。

  莊婧溪在這一刻,突然想起了趙惠蘭從前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你們這些賤人所做的惡事,終究有一日會反噬到你們自己身上。

  這話說的果然不錯。

  曾經趙惠蘭做過的事,終於也在這一刻反噬到了她自己身上。

  莊玉瑤卻是將腦袋搖的似一個撥浪鼓。

  她十分畏懼,隻覺得眼前立刻就要浮現出自己的墳墓。

  莊玉瑤死死地抱著趙惠蘭的胳膊,哭著道:“娘,我不去趙家,你難道不知道舅母和表哥表姐是什麽人嗎?”

  “不說旁的,大舅母早就和我們結了仇,她眼下隻怕真恨不得我們死呢。”

  “我要是去了趙家,那才是真的自投羅網,到時候她們都會想法子逼死我的。芊芊表姐如今走了倒也罷了,那淑柔表姐是什麽人啊?”

  “她一向說話刻薄極了,便是連自己親哥哥,也是說罵就罵的,更遑論我這個表妹。”

  莊玉瑤從來不吝嗇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旁人。

  準確來說,是從不吝嗇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女人。

  第457章 我今天就得教教你什麽是規矩什麽是體統趙惠蘭心中固然也知曉,那趙家的人不是什麽好相與的。

  可是在言語上被人擠兌幾句,也好過在莊府沒了性命。

  她明白莊玉瑤心中的害怕,卻也知道,眼下顧不得這麽多。

  她抓著莊玉瑤的胳膊,一字一句,耐心地道:“瑤瑤,你聽話,娘親也是為了你好,這府中狼子野心的人實在太多,保不齊總有人要害你的。”

  “你年輕不知事,哪裏曉得這裏頭的厲害,倘使你真出了什麽事,你讓娘怎麽辦啊!”

  她說的這些,仔細算來其實也不無道理。

  隻是莊玉瑤哪裏能聽得進去。

  莊玉瑤搖搖頭,眼中淚光點點,帶著哭腔道:“母親,你多心了,沒有人敢害我的。”

  她是府上的六姑娘,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害她?

  趙惠蘭將莊玉瑤的手抓得緊緊的,待還要說話,耳邊卻傳進一道溫和中帶了點刺的女聲。

  “誰要害六姑娘?六姑娘隻管告訴我,我定將那些個小人抓起來,給六姑娘出氣。”

  整個屋子裏除莊婧溪以外的人猝然回頭。

  隻見秋氏外罩著一件雨過天青色的披風,手腕上戴著一隻石青色的水玉鐲子,被丫鬟簇擁著,不緊不慢地朝著眾人走近。

  她越沉靜如水,越溫和漂亮,就越襯得趙惠蘭歇斯底裏猙獰狼狽。

  趙惠蘭臉上幾乎沒有了血色。

  這個時候她竟然忘記了憎恨麵前的女人。

  反而是難堪的情緒將她整個人裹挾著。

  她不願讓秋屏看見她如今的模樣,更不願意讓自己成了陪襯的綠葉。

  然而秋屏就如冬日裏的白梅,雖不如紅梅耀眼奪目,卻也自有風骨韻味。

  秋屏見到趙惠蘭,有些許意外,麵上卻不顯,仍舊是溫和地笑著,朝著對方點了點頭,“沒承想姐姐也在。”

  她一雙美目像一湖澄澈的秋水,湖光中倒影清淺,“許久沒見了,姐姐可安好?”

  她分明一個字也沒提趙惠蘭被光在柴房受折磨的事。

  偏偏又像什麽都說了,宛若一把利劍將虛幻的泡沫斬得粉碎。

  她若姿態囂張得意洋洋,趙惠蘭興許還不至於如此恨得發狂。

  偏偏她溫婉沉靜,將一切粉飾太平,用那種平靜而悲憫的態度看趙惠蘭。

  趙惠蘭隻覺得像是被人打了重重的一個耳光,隻用那雙充血的眼睛瞪著秋屏。

  秋屏依舊是平靜的。

  仿佛沒看見趙惠蘭那要殺人的眼神。

  莊玉瑤到底年紀小,行事作風都還稱不上冷靜,也沒學到寵辱不驚。

  一見這個害得她毀容的罪魁禍首,就恨不得撕了對方,“你來做什麽?滾出去!”

  她登時叫喊起來,將一直在院外伺候,不敢靠近裏屋的丫鬟婆子全罵了一遍,“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趕緊將她趕出去!”

  外頭的丫鬟不敢說話,紛紛跪了一地。

  如今秋屏就是府上掌家理事的,又被莊崇山抬為了平妻,說她是莊府主母,也沒人敢反駁說不是。

  哪有姑娘院子裏的奴才趕主母出去的道理。

  一時間這院子外的丫鬟婆子紛紛大氣也不敢出。

  秋屏倒是十分和氣,隻道:“你們都先下去吧,這裏沒你們什麽事。”

  一時間下人們如蒙大赦製,唯唯諾諾地退了出去忙活自己該做的事。

  莊玉瑤卻對此恨得牙根癢癢。

  這個秋屏,當初不過是她父親從外頭帶回來的小妾罷了。

  如今竟然也爬到平妻的位置,還跑到她的院子裏來耀武揚威,對著她的丫頭發號施令。

  實在是可恨至極。

  然而莊玉瑤再怎麽恨,也是無濟於事的。

  眼下的秋屏,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她可以視為奴才丫頭的姨娘了。

  秋屏看了一眼莊玉瑤,笑著道:“聽人說六姑娘近日裏常受病痛折磨,一到夜間,臉上必是疼痛難忍奇癢難耐。”

  “我心下實在是不忍,睡過來瞧瞧六姑娘,順道也給六姑娘送瓶藥。”

  她一揚手,示意小丫頭將送來的藥膏補品放在桌上。

  做完這些,她遂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莊婧溪。

  見對方臉上戴著麵具,在想起邵京城中近日的傳聞,心中對對方的身份也有了個大概的認知。

  她朝莊婧溪微微頷首,又將目光轉向了莊玉瑤身後的莊雲衍。

  秋屏知道,若是她問莊玉瑤,憑借著這位六姑娘的個性,定然是不會搭理她的。

  故而也根本就沒打算朝莊玉瑤開這個口。

  秋屏目光望向莊雲衍,聲音仍舊是溫和的,隻是目光中帶了點疑惑。

  她微微轉頭,看了眼身旁的莊婧溪,問莊雲衍,“這位是?”

  莊雲衍先是朝對方行了個晚輩的禮,才要說話,莊玉瑤就已經怒氣衝衝地道:“跟你有什麽關係?她是為我治病的大夫!”

  “你藥也送了,人也看了,該走了吧!還杵在這做什麽?”

  “你還嫌棄我害得不夠慘,還要在這繼續看我笑話是吧?”

  這話是十分失禮的。

  秋屏脾氣好不計較,卻不代表她身旁的丫鬟也如她那般好脾氣。

  忍冬上前一步,蹙眉看著莊玉瑤,“六姑娘這話錯了,姑娘如今的處境,可全然與我們夫人無幹!”

  “姑娘從前做的那些事,想來您自己心中也清楚,我們夫人不同姑娘計較也罷了,姑娘怎麽還倒打一耙呢?”

  她說這話的時候微微瞥嘴,嫌棄地看了一眼形銷骨立瘦弱枯木的趙惠蘭。

  雖然嘴上未明說,然而眼神卻已代表了一切。

  有其母必有其女。

  趙惠蘭心狠手辣,容不得人,教出來的女兒又能是什麽好東西?

  這話忍冬雖未說出口,然而莊玉瑤又哪裏看不明白。

  她從來自詡自己是千金小姐,一向眼高於頂,目無下塵,最是厭惡這些挑撥是非的奴才丫鬟。

  偏偏眼下忍冬還拿著雞毛當令箭,以為自己主子暫時得意,她這個做奴才的也就跟著雞犬升天了。

  莊玉瑤向來就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若是能生生受下這個屈辱,她也就不叫莊玉瑤了。

  她揚起手就要往忍冬臉上打去,嘴裏還罵著道:“你是個什麽東西,你還敢對著我指指點點,你主子不知道大戶人家的規矩,我今兒就要好好教教你!”

  第458章 看熱鬧不嫌事大然而她手還未落至忍冬臉上,秋夫人身旁另外的丫頭就已經截住了她的巴掌。

  丫鬟向來都是看主子臉色行事。

  她既敢這麽做,那定然也是得了秋氏的授意。

  莊玉瑤憤怒的甩開手,倒也不為難丫鬟了,而是瞪著秋屏,恨聲道:“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我作為莊府六姑娘,如今連教訓一個奴才的權利都沒了?”

  秋屏言笑晏晏,對上莊玉瑤那幾乎可以冒出火的眼睛,又瞧見對方臉上猙獰的疤痕,目光似有憐憫。

  莊玉瑤卻分明覺得對方的眼神中帶著深深的嘲弄。

  秋屏笑道:“姑娘說的不錯,我確實是小門小戶出身,從前確實不懂這些規矩,進府這麽久了,卻也學了不少。”

  “六姑娘是主子,自然有權利教訓丫頭。可這些原可以讓下人動手,卻是不興主子姑娘親自動手和下人廝打的。”

  “從前或許無人同姑娘說起這些,今日我再說給姑娘聽也不遲。忍冬犯了錯,自有我來罰她,姑娘卻放不著自己動手。”

  這話便是說莊玉瑤如一個潑婦一般,竟然自降身份和下人廝打。

  何況忍冬還是秋屏的丫頭,打狗還得看主人。

  莊玉瑤當著秋屏的麵就敢打她的丫頭。

  也不知是越俎代庖呢,還是根本就不知高低,不將長輩放在眼中。

  秋屏這話,卻也還順帶將趙惠蘭也連帶著內涵了一遍。

  從前無人同莊玉瑤說起這些,如今再教也不遲。

  可莊玉瑤又不是什麽沒有母親教導的姑娘。

  她可是趙惠蘭的掌上明珠,一言一行皆由趙惠蘭悉心教養。

  卻養成了這麽個性子。

  這不是明擺著罵趙惠蘭不會教女兒嗎!

  眾人再一想趙惠蘭的身份,那還有什麽不能理解的?

  一介商賈之女,自己都上不得台麵,又哪裏能教出什麽知書達理的女兒。

  也莫說莊大小姐莊素素端莊織裏貞靜柔婉,人家可是由莊老夫人親自教養的。

  跟趙惠蘭這個做親娘的可沒大點關係。

  秋氏這麽言語溫和地打了趙惠蘭母女的臉。

  這母女二人又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莊玉瑤眉頭一擰,才要說話,便被莊雲衍打斷。

  莊雲衍看了一眼秋屏,道:“眼下大夫還要為瑤瑤醫治,人多了反倒是不美,您若是無事,便先回去吧。”

  他實在是不想讓外人看到,家中如此針鋒相對暗流湧動的狼狽局麵。

  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

  外麵有關於莊府的傳聞再如何不堪,眼下莊雲衍卻還是要些臉的。

  他拿治病的由頭來堵秋屏的話頭。

  秋屏卻也沒有知難而退,隻是笑著道:“既然是為六姑娘治病,我也該瞧瞧,總是要瞧過了才放心。”

  “不過你適才說的也是,人太多了確實不好。”

  她略微揮手,目光掃向身後的一眾婆子丫頭,“忍冬留下,你們便先去外頭等著吧。”

  這屋子這麽大,總不至於連多的兩個人都容不下的。

  屋子裏的人驟然變少,莊雲衍眉頭略微鬆動了些,卻還是對秋屏的行為有些不滿。

  不過對方是長輩,他也不好說什麽。

  人家假裝好賴話聽不懂,非要留下來,他也不可能真的叫了下人過來將秋屏趕出去。

  隻是又要叫外人看了笑話了。

  趙惠蘭恨得牙根癢癢,指甲被她掐的發白,她目光一厲,便要開口教訓秋屏。

  卻被莊雲衍死死地拽住了手腕示意她冷靜。

  莊婧溪漫不經心的看著這一出戲,唇角淡淡地彎起。

  上輩子,秋屏可是輸得一敗塗地。

  這輩子,瞧著倒像是她占了上風。

  倒是將趙惠蘭逼的沒有活路了。

  也是,上輩子莊玉瑤並沒有被毀容,一路平步青雲,和沈從安的感情也是順風順水。

  她自然有精力有時間去幫自己母親鳴冤。

  可是這輩子的莊玉瑤,一心隻盯著幾個哥哥,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爭寵上。

  偏巧沈從安又出了事,二人的感情受到了極大的阻撓。

  莊玉瑤又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如何同他修成正果上。

  還要操心如何恢複自己的美貌。

  又哪裏還有多餘的心思可以分給自己的母親呢?

  何況上一世,趙惠蘭也不曾被人下毒。

  莊婧溪目光落在秋屏身上,看熱鬧不嫌事大地道:“這位夫人應當是才小產不久,瞧著還是有些體虛氣弱。”

  此話一出,真是屋子裏所有的人俱是安靜下來,紛紛側目看向莊婧溪。

  秋屏眸光微動,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對方一眼。

  她觀這位白衣聖手氣質矜貴,整個人站在那就跟雲淡風輕寵辱不驚這八個字成了精似的。

  秋屏心中當下便有了判斷,知曉這人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

  也是,能成為白衣聖手的人,又豈是什麽平庸之輩?

  莊雲衍是神情難堪,莊府隱藏了這麽久的秘密,竟然被這個人一語戳破。

  一時之間,倒是有一種被扒光了的羞恥感。

  莊玉瑤和趙惠蘭,卻是敢怒不敢言。

  隻因這位白衣聖手,眼下是唯一一個可以將莊玉瑤的臉治好的人。

  她們心中便是再如何不滿,也不敢表現出來。

  秋屏眉頭微蹙,眸中有一股哀傷閃過,她看向莊婧溪,“這位大夫說的不錯,前些日子我確實小產了,如今也正將養著。”

  至於她是為什麽小產的,她雖未明說,在場的人卻都心知肚明。

  為什麽會小產呢?

  當然是拜趙惠蘭莊玉瑤這對狠毒的母女所賜啊。

  一時之間,莊雲衍更覺難堪。

  趙惠蘭和莊玉瑤卻隻覺得臉上像是挨了重重的一個巴掌,火辣辣的疼。

  不過趙惠蘭到底比莊玉瑤多活了幾十年,心思也比莊玉瑤轉的更快。

  她總覺得自己雖然害了秋屏,雖然莊玉瑤也推了秋屏一把,但怎麽可能那麽巧,對方剛好就小產了。

  她懷疑對方不過是將計就計。

  正巧現在白衣聖手也在。

  雖說已經過去十幾天,很多證據都沒了,但這位白衣聖手一向醫術高超。

  說不定會看出一些別的大夫看不出來的東西。

  她立刻轉頭看向莊婧溪,姿態有些謙卑,“也真是巧了,正好您也在,我也就厚顏請您替秋妹妹把個脈。”

  “她還年輕,身子可不能虧損了。”

  第459章 做了個噩夢莊婧溪淡淡地看了趙惠蘭一眼,眼神譏誚,唇角帶著幾分嘲弄,“莊夫人這是把我當成外麵的行腳大夫了?”

  趙惠蘭麵色猛地僵住。

  她這才想起來,這位白衣聖手一向姿態極高,不是什麽人都願意醫治的。

  她求對方給瑤瑤治臉,都是搭上了一個天香樓。

  趙惠蘭僵硬著唇角,指甲被她掐的發白,訕訕地道:“是我唐突了,倒忘了您的規矩。”

  她這麽說,又仿佛對方那句話羞辱到了秋屏似的,當即就朝秋氏投去了要笑不笑的目光,“秋妹妹,抱歉了,既如此,一邊讓老爺再給你尋一個大夫吧。”

  秋氏倒也無甚反應,仍舊是平靜從容地點了點頭,“有牢姐姐掛心。”

  趙惠蘭自以為這樣能羞辱到她,殊不知她其實是不將這些放在眼裏的。

  秋萍目光落在趙惠蘭身上,似是想起了什麽,唇角慢慢彎起,道:“這個時候,老爺應當快回來了,興許會過來瞧瞧六姑娘,姐姐要不要準備準備?”

  準備什麽呢?

  當然是準備好,乖乖的滾回柴房內,滾回她趙惠蘭該呆的地方。

  莫要杵在這礙人眼。

  趙惠蘭麵上血色褪盡,猝然盯著秋屏。

  卻見對方看她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憐憫,仿佛是可憐她一樣,所以才說出這樣的話,免得她被莊崇山責打。

  莊婧溪欣賞著這一出戲,覺得真是有趣。

  從前都是趙惠蘭拿捏別人。

  如今也有人一句話便將趙惠蘭堵的麵色慘白。

  這還真是風水輪流轉。

  莊婧溪覺得有趣,不過卻沒打算繼續在這同她們浪費時間。

  她將製好的藥膏放下,囑咐了一聲相關的注意事項,便整理好藥箱打算離開。

  秋屏看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藥膏,遂笑道:“這藥膏瞧著當真是有奇效的,我看六姑娘臉上的傷好了不少,這多虧了您妙手回春。”

  她一麵說,也一麵抬腳往前走,囑咐守在外頭的丫鬟送客。

  趙惠蘭見秋屏一副當家主母的做派,簡直恨不得活撕了對方。

  可今時不同往日。

  如今的秋屏,是莊崇山心尖尖上的人,她趙惠蘭卻是半個階下囚。

  趙惠蘭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秋屏被眾人簇擁著離開。

  莊雲衍看著她,歎了口氣,上前道:“母親,咱們回去吧。”

  趙惠蘭依依不舍地同莊玉瑤告別,走到半路的時候,他看了一眼莊雲衍。

  又看了一眼昏沉沉的天空。

  她目光難免有些陰鷙,近幾日她過得實在是糟糕,這樣的日子她一天都過不下去,也不想再忍了。

  她知道自己如今必須得想辦法自救,然而眼下除了莊婧溪以外,無人可以正大光明的將她從莊府接走。

  便是趙家,也是靠不住的。

  她可以托趙家的人照顧她女兒,卻無法托趙家的人救她。

  趙惠蘭抓住了莊雲衍的胳膊,道:“阿衍,先前我讓你送的那封信,你說興許被那些狗奴才扔了,你便再幫我送一封。”

  “我總得要讓阿婧知道我如今的處境,她心中再有怨氣,見了我如今的模樣,隻怕也會不忍心的。”

  趙惠蘭顯然不知道,她這副樣子早就被莊婧溪盡收眼底了。

  對方不僅瞧出她如今行形銷骨立狼狽至極,還瞧出她中了毒,若不及時醫治,遲早命不久矣。

  然而那又怎麽樣呢?

  莊婧溪什麽都看出來了,卻半點也不在意。

  就如同四年前趙惠蘭不在意莊婧溪的生死一樣。

  如今趙惠蘭的死活,也不與莊婧溪相幹。

  偏生她此刻做著她的女兒會救她的美夢。

  全然不知道她真正的女兒,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莊雲衍也不曉得如何安慰自己母親,罷了,人總得有個盼頭才能好好活下去。

  他再說一些什麽莊婧溪不可能看信的這種話,也沒意思。

  莊雲衍微微頷首,“知道了,我回頭便讓人將筆墨紙印送給母親。”

  趙惠蘭低頭看著自己那雙瘦若枯木的手,她已經有許多日沒往手上擦東西了。

  以至於如今她這雙手像是發皺的老樹皮一樣。

  可剛才她卻仔細地瞧過秋屏的手。

  那雙手保養得宜,十指修長,仿佛被精心雕琢過的美。

  兩相對比,實在是高下立判。

  趙惠蘭真的恨,又抓著莊雲衍的袖子道:“為了避免那群狗奴才再自作主張,你在送信的時候,切記說一句,倘若這信不送到阿婧手裏,那第二日,這封信便會出現在楚王府。”

  “若不想她們主子出什麽事,就最好乖乖的。”

  莊雲衍蹙眉,心下有了不好的預感,“母親,你要做什麽?”

  趙惠蘭隻擺了擺手,“這些你都不必管,你隻需要替我送信,隻需要按我說的做就成。”

  莊雲衍下意識的就想拒絕,但又怕此事會對莊婧溪造成什麽影響,遲疑了片刻還是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見他如此知情識趣,趙惠蘭整個人倒是鬆快了不少。

  二人心中各自藏著事,一路上倒是相顧無言,分外沉默。

  ……

  孫府。

  莊妙菱從夢中驚醒,才發現冷汗將衣衫浸濕,額前的碎發也牢牢的被冷汗粘著,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碧珠打著簾子進來,扶著莊妙菱坐下,伺候對方穿衣,“三少夫人怎麽了?”

  她觀對方臉色蒼白,手心也是冰涼的,像是經曆了一場浩劫似的,不由得有些擔心,“是做噩夢了嗎?”

  莊妙菱吐了口濁氣,目光有些迷茫,好一會兒才道:“是做噩夢了,做了一個很不好的夢。”

  她夢見莊玉瑤麵目全非,一張臉布滿血汙,猙獰恐怖,猶如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一般,抓著她,將她往水裏摁

  她在掙紮間,被莊玉瑤推入了湖中。

  她一聲聲地喊著救命,然而站在岸邊的人,除了一張臉布滿血汙的莊玉瑤,便是形銷骨立,一雙眼睛牢牢凹陷,瞧著命不久矣的趙惠蘭。

  後來她的夫君孫鶴軒出現,倒是讓人將莊玉瑤和趙惠蘭拖下下去。

  那一瞬間,莊妙菱隻覺得自己仿佛看見了照進黑暗的曙光。

  她朝孫鶴軒伸出了求助的手,希望這個將她身邊的惡鬼趕走的人,能伸出手搭救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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