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可憐的楚王殿下這話聽著莫名其妙,覺得哪裏怪怪的。
作者:白團小芋圓      更新:2022-07-22 21:31      字數:18881
  第201章 可憐的楚王殿下這話聽著莫名其妙,覺得哪裏怪怪的。

  莊婧溪下意識地蹙眉,眼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她道:“應當是不會被騙,怎麽會有人明知道對方虛情假意圖謀不軌,還心甘情願地往圈套裏鑽。”

  江寒鈺唇角一翹,他拍拍手,用讚賞的目光看著莊婧溪,“就是這樣,你能這般清醒,便很好。”

  然而下一刻,莊婧溪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所以江寒鈺,我明知你別有用心,那此刻,我該不該將你轟出去呢?”

  江寒鈺:“……”

  這把火怎麽莫名其妙就燒到了他自個身上呢?

  江寒鈺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別過臉道:“從前確實別有用心,至於現在——”

  他笑了一下,沒有再往後說了。

  現在也別有用心。

  隻不過所圖的,不僅僅隻甘心於揭穿她的身份。

  他笑著對上莊婧溪的視線,在對方再次開口堵的話之前,學著她之前的樣子眨了眨眼睛,“你若想此刻趕我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可我來時走的並非正道,被趕走的時候,自然也不會原路而返。”

  “大晚上的,我若是從你的浮萍居被你趕出去,縱然你我之間清清白白,外頭人卻也未必全信。”

  他挑了一下眉,趕在莊婧溪發火之前道:“所以莊四姑娘還是莫要趕我走的好。”

  莊婧溪表示嗬嗬。

  她雙手抱肘環於胸前,斜睨了江寒鈺一眼,用他最常說的一句話評價他,“臉皮真厚。”

  江寒鈺卻沒有回她一句彼此彼此。

  而是點點頭,並不反駁,甚至唇角笑意略深,“我若臉皮薄,又哪裏能像現在這樣坐在你對麵?”

  他若臉皮薄,此刻就像韓彥一樣,隻敢悄悄地看她了。

  嘖,該說不說,那個姓韓的小子,瞧著確實有些礙人眼。

  不過韓彥眼光確實不錯罷了。

  江寒鈺唇角微挑,又道:“不過我同沈從安那種表裏不一的人不一樣,我不靠女人上位。”

  莊婧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後才道:“你想靠女人上位,那也得有人願意啊。”

  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將這大實話說出了口。

  哪個姑娘敢嫁給素有活閻王之稱的江寒鈺?

  又有哪家父母,能放心地將女兒交給他?

  這不是嚇唬人嗎。

  江寒鈺笑意不變,“那倒是確實。”

  莊婧溪又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那張,怎麽看都十分好看的臉上,到底還是沒有昧著良心說話,“不過你若是不戴麵具,而且收斂一下你的脾氣,想來有的是人願意被你利用。”

  收斂脾氣?

  江寒鈺想了想,覺得自己在她麵前,似乎也沒有脾氣不好過。

  除了第一次見麵時有些不愉快。

  旁的時候,他二人的相處還是極為“融洽”的!

  因此,聽到莊婧溪那句有的是人願意被你利用,他身子一下子往後仰了幾分,眉峰微挑,“也包括你?”

  莊婧溪實在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她嗬嗬一笑,動作極優雅漂亮地喝了口茶,“那倒沒有,我不喜歡當棋子,更不喜歡被人當傻子。”

  江寒鈺向她投去一個眼神,“我也不喜歡傻子。”

  更不喜歡那種心甘情願被騙的傻子。

  莊婧溪表示理解。

  江寒鈺卻覺得,自己和她,好像有些雞同鴨講。

  兩個人說的,壓根不是同一回事。

  他揉了揉自己緊皺的眉心,才要說些什麽,外麵突然一陣巨雷響起,接著就是大雨瓢潑的聲音。

  眼看著大雨有要飄進來的架勢,他趕緊起身,將開著的窗子關上。

  外頭守夜的丫鬟有些擔憂的聲音飄飄蕩蕩地傳了進來,“又打雷了,姑娘沒事吧?可要奴婢進去?”

  江寒鈺和莊婧溪說話的時候,用的都是隻有彼此才能聽見的聲音。

  且莊婧溪吩咐過,若她沒有主動吩咐,外頭的丫鬟,是不能擅自進她的屋子的。

  所以此刻,丫鬟即便聽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雷聲,卻也不敢進來,隻能在外頭擔憂地開口詢問。

  外頭的雷聲還在繼續。

  莊婧溪麵色不變,聲音如常:“無事,今晚不必守夜了,回去歇著吧。”

  主子的吩咐,做下人的向來隻有遵從地份,是不能置喙的。

  因此那外頭守夜的姑娘隻道了聲是,便照著她的吩咐回房歇著了。

  江寒鈺已經關完窗,又坐在了她對麵。

  她斜睨了對方一眼,“你不來的時候雨停了,你一來,這外頭又下起了大雨。”

  江寒鈺:“……”

  他幾乎是用那種近乎無奈的表情看著莊婧溪,“這我倒是受了無妄之災,我又不是頭一次來你這裏,這下雨了也能賴到我頭上?”

  “你這算不算不講理?”

  莊婧溪白了他一眼,“你不請自來,反倒還怪我不講理?”

  “那等你下次來的時候,我是不是要叫上府上的丫鬟夾道歡迎,然後特謙卑恭敬地問您為何貴腳踏賤地?”

  江寒鈺扶額,“那倒不必。”

  莊婧溪斜他一眼。

  外頭的雷聲小了,雨聲卻漸漸地大了起來。

  莊婧溪聽著雨打芭蕉葉的聲音,不由得覺出幾分困意。

  她打了個哈欠,皺眉看向江寒鈺,“我困了,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江寒鈺目光詭異地盯著她,“外頭正在下大雨。”

  莊婧溪哦了一聲,然後瞧了他一眼,“關我什麽事?”

  江寒鈺:“……”

  他深吸一口氣,抬手想要捏一下她的臉,但想到她上次因這個舉動生了他的氣,又將伸到一半的手放下了。

  江寒鈺嘴角微抽,無奈地道:“你聽著外頭的雨勢,和那時不時就會響起的雷聲,也知道我走不了。”

  他雖然不怕死。

  但也不會主動找死。

  莊婧溪想了想,覺得江寒鈺此人,雖然卑鄙無恥口蜜腹劍表裏不一臉大如盆,但好歹也是一條人命。

  她帶著困意垂下頭,正準備想出一個折中的法子。

  就聽見江寒鈺道:“你睡吧,雨停了我就走。”

  他這麽說,卻是站起身,背對著莊婧溪。

  他這人雖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卻也不會趁人之危。

  更不至於打著雷雨天隻能留宿的旗號做一些不該做的事。

  莊婧溪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

  半晌後,她直接爬上了床,將簾子拉下,和衣而睡。

  第202章 就不慣江寒鈺這臭毛病莊婧溪醒過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屋子裏早就沒有了江寒鈺的身影。

  她起身洗漱,換好衣裳後走出屋子,才發現庭院裏的芭蕉樹上還沾著晶瑩的雨滴。

  也不知道這場雨是何時停的。

  想來不會停的太早。

  因著院子還積著淺淺的水,莊婧溪也就沒有像往常一般在院子裏練劍。

  邵京城近幾日風平浪靜,像是無事發生。

  莊婧溪彎起唇角,等過幾日,就會有好戲好熱鬧看了。

  她轉身,正碰見冬青端了早飯過來。

  她轉身往屋子裏走去,冬青一樣一樣地替她將吃食擺在桌上。

  莊婧溪抬手示意對方同自己一起吃。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那排青竹葉,又感受到今日的天氣似乎比昨日更涼了一些,遂隨口問道:“再過幾日,是不是要入秋了?”

  冬青點點頭,沒多想,很快便答道:“就這幾日了,入了秋,天氣就會驟然轉涼,近幾日晝夜溫差大,姑娘可要保重身子。”

  因著莊婧溪從前身子總是不好,每每一換季,冬青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

  雖說莊婧溪自從四年前那日落水醒來之後,身子骨就好了不少。

  後來更是沒有再犯過什麽病。

  但冬青還是會忍不住替對方操心。

  莊婧溪一邊喝粥,一邊點點頭,想起來江寒鈺今日要過來吃麵,不由得問:“廚房裏可還有麵粉?”

  冬青點點頭,“有的,姑娘要親自下廚嗎?”

  莊婧溪輕輕地嗯了一聲,“突然想吃麵,想著中午自己煮個麵吃。”

  莊婧溪要自己動手,冬青並不覺得哪裏不對,畢竟自家姑娘確實在廚藝上,有著超出尋常的天賦。

  做出來的吃食,色香味俱全便不說了,還總能做出一些旁人都沒見過的東西。

  譬如那糖,在旁人手上,或許隻能變成冰糖葫蘆。

  到了她家姑娘手裏,那叫一個千變萬化,可以做成牡丹花,也可以畫出冬日銀裝素裹飄雪千裏的盛景。

  冬青想了想,又問:“需要奴婢讓廚房的人先煮個高湯嗎?”

  莊婧溪嗯了一聲,“就煮個雞湯吧,上次大哥讓人送來了一盒太子參,也撿一兩棵扔進去。”

  冬青連忙應下了。

  左右現在時間還早,莊進熙無事可做,便將腦海中浮現出的好幾個解藥毒藥的方子寫了下來。

  然紙上的墨水還未吹幹,莊婧溪便將他扔到了小小的,極為精致的銅爐裏。

  待時間差不多了,她才起身往廚房走去。

  她淨了手,開始和麵揉麵,又將麵團放在一個幹淨的瓷盆裏,用薄得幾乎透明的紗布罩著。

  在醒麵的時間裏,莊婧溪目光掃過廚房裏的東西,順手做了一個焦糖布丁。

  將容器倒扣在精致漂亮的瓷碗上那一瞬間,漂亮地泛著焦糖色的布丁,便出現在她眼前。

  焦糖特有的甜香味兒鑽進她的鼻尖,莊婧溪笑了一下,又將另一個漂亮精致的小碗倒扣過來,在上麵澆著糖絲。

  她秀手翻飛,為那布丁加了一個漂亮的泛著焦糖色的精致外殼。

  這樣會更好吃嗎?

  這樣會看起來更貴。

  莊婧溪看著在旁邊目瞪口呆的冬青,笑了,將這個漂亮的東西推到冬青麵前,“嚐嚐好不好吃。”

  冬青連忙嚐了一口。

  她眼睛瞬間就亮了,連忙讚同道:“好吃的,又不會很甜,姑娘真厲害。”

  大約人對甜品最高的評價,往往都喜歡用不怎麽甜。

  從古至今,皆是如此。

  莊婧溪略挑了下眉。

  這個東西她很少做,翠微樓也未曾出現這個。

  畢竟實在是太簡單了。

  就如同各種複雜刁鑽的麵她做過無數次,卻未曾做過一碗普通的陽春麵。

  待醒麵的時間到了之後,莊婧溪再次揉麵拉麵,這樣瞧著就是累人的動作,她做起來卻是一點也不覺得累。

  反而十分輕鬆,就仿佛手裏隻是拿了一片樹葉在賞玩。

  高湯已經煮好,莊婧溪將那細得恰到好處的麵條緩緩送入湯中,在出鍋前,往上麵撒了一把青翠的蔥花。

  她將提前煎好的雞蛋臥在上頭,示意冬青端起先前她順手讓廚房的人準備的其他東西。

  莊婧溪沒開口讓冬青一起吃時,冬青自己是不會主動待在這裏的。

  何況她之前吃了莊婧溪做的焦糖布丁,現在是覺察不出什麽餓意的。

  冬青一走,江寒鈺就出現在了莊婧溪麵前。

  這人就如同在自己家一樣,怡然自得地坐在了她對麵。

  莊婧溪雙手抱胸,眼尾微揚,哂笑道:“你倒是來得巧。”

  不早不晚,偏就在這個時候來。

  江寒鈺嘴角一翹,他沒有戴麵具,笑容撞進對麵姑娘的眼底,“我很早之前就來了。”

  莊婧溪看他一眼,笑容微頓,“你什麽時候來的?”

  江寒鈺動作優雅地吃了口麵,露出愉悅的神情。

  他嘴角微微往上翹著,眼底倒映出對麵姑娘那張清晰明豔的臉,“大概在你進廚房的時候吧。”

  “我好奇,就順勢看了一下你是如何做吃食的。”

  說到這裏,他又微微地瞥了莊婧溪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到的幽怨。

  他意有所指地道:“說起來,你給你身邊那個冬青做的跟酥酪有些像的東西,可比我這個好看。”

  他身子微微後仰,語氣似有調侃,“原以為那也是我的,沒想到,是我在自作多情。”

  莊婧溪哂笑一聲,翻了個白眼,“你可以不吃的,現在就去把你麵前的這碗麵倒了吧。”

  給他做一碗麵就不錯了,還想她特意為他做焦糖布丁?

  呸!她才不慣他這臭毛病!

  江寒鈺嘖了一聲,“還真是脾氣暴躁。”

  他沒再繼續說話,低頭專心地吃起了手裏的麵。

  可能是做東西的人不一樣吧,該說不說,總之這味道確實比他在麵館裏吃的要好像太多。

  用天差地別來形容也不為過。

  他在吃麵的時候,莊婧溪也吃了一碗粥和幾個鮮肉湯包。

  江寒鈺雖然自己在低頭吃麵,眼角的餘光卻一直往她那邊看。

  一碗湯麵見了底,江寒鈺看著莊婧溪,略蹙了下眉,“你就吃這麽點嗎?”

  她在廚房的時候,可沒有吃東西。

  一碗粥和幾個包子就吃飽了,飯量這麽小?

  第203章 浮萍本無根莊婧溪詭異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抽,“你管這叫少?”

  她那粥雖然是一小碗。

  但那湯包可不小,江寒鈺居然說她吃得少!

  莊婧溪生平第一次感覺自己的飯量受到了侮辱。

  她甚至在想,這人是不是在睜眼說瞎話刻意諷刺她呢。

  江寒鈺放下筷子,看了看自己麵前的大碗,又看了看莊婧溪麵前的那一小碗粥。

  莫名其妙的,一個詭異的念頭從腦海中浮現,江寒鈺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問:“我是不是把你那份也一並吃了?”

  莊婧溪:“……”

  莊婧溪都無語了。

  她用那種你是傻子嗎的眼神看著江寒鈺,嘴角微抽,“你覺得我看起來是那種會自己要吃還不分出一個碗來的人?”

  這回輪到江寒鈺無話可說了。

  細細一想,她也的確不是這種人。

  不過莊婧溪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默默地看了江寒鈺一眼,很是好心地提醒對方:“不過你下回同別的女子一同吃飯,不管她願不願意,你還是適當地問一句對方吃不吃為好。”

  “不過不必對所有人如此,隻需要問你喜歡的姑娘就成。”

  她想起來前世無意間刷過的一個小視頻。

  視頻的大致內容就是,女朋友同男朋友說肚子餓了,男朋友說帶對方去吃飯。

  結果在上車的時候,男方瞧見車裏有小餅幹,問都沒問一句女朋友吃不吃,自己就將餅幹給吃了。

  後果自然就是惹女朋友生氣了,兩個人吵了一架。

  但在莊婧溪看來,其實這場吵架是可以避免的。

  雖然江寒鈺看起來,是不太需要這種提醒,因為可能他這輩子都用不到。

  但萬一呢?

  畢竟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不是?

  江寒鈺若有所思,不過片刻後,他倒是笑了,“多謝,隻不過不需要。”

  畢竟他不會同別的姑娘單獨一桌吃飯。

  莊婧溪點頭,表示理解。

  畢竟江寒鈺看起來,是不像會有心上人的人。

  何況他自己都說了,他這輩子都不會娶妻。

  然而江寒鈺還是覺得,莊婧溪的飯量確實有些小。

  難怪她人這麽瘦。

  江寒鈺把這一切歸咎於她幼時總是生病,對什麽東西都提不起胃口,久而久之,就養成了無論吃什麽,都隻吃一點的習慣。

  莊婧溪看了江寒鈺一眼,又看了一眼緊閉的窗,道:“再過幾日就要入秋了,你屆時打算在哪裏同我比試?”

  等入了秋,天氣就會好很多,再不會如之前那般炎熱難熬。

  江寒鈺道:“校場太引人注目,圍獵場也沒什麽意思,都是圈養的動物。”

  “不如進山吧,你意下如何?”

  他想著若是莊婧溪不同意,或是有別的考慮,那就再換。

  不過,莊婧溪對此卻並無異議。

  畢竟她又不是頭一次進山,“可以。”

  她想著既然是比試,那總得有個規矩,“如何定輸贏?贏了有彩頭嗎?”

  她看著江寒鈺那張惑人心魄的臉,又笑了,挑著眉問:“要簽生死狀嗎?”

  回朝宴上,提出要她和李思萱簽生死狀的人,可不就是他嗎。

  江寒鈺笑了一下,知道她在說什麽。

  他身子後仰,手臂往靠椅上一枕,眸光瀲灩微動,“私下裏比試,哪裏用得著立什麽生死狀?”

  他好看的鳳眸微微往上挑著,“至於比試的規矩,就比誰射的獵物多吧。”

  “不過,都是圖個好玩罷了,不必認真。”

  “至於彩頭——”江寒鈺笑了一下,對上她投過來的視線,“楚王府,怕是沒什麽能配得上你的東西,你瞧著什麽都不缺。”

  這話倒是將莊婧溪給逗樂了。

  她搖搖頭,很有自知之明地道:“就算有我也贏不來,不過與你開個玩笑罷了。”

  江寒鈺揚眉,“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莊婧溪沒搭話,隻是低頭飲茶。

  江寒鈺還有事要做,不會在浮萍居逗留太久。

  二人約好了上山比試的時間後就離開了。

  待江寒鈺走後沒多久,桑榆便回來告知她陸飛白已從城外趕回來,待同明宣帝複了命之後,便會回到將軍府。

  莊婧溪點點頭,讓人收拾了一番便起身往陸家走去。

  不巧的是,她出門沒多久,她那個許久未見的好二哥莊謹之,便出現在了浮萍居門口。

  莊謹之想要登門拜訪,卻被守門的小廝告知,莊婧溪出門去了。

  莊謹之臉上浮現出一個溫和的笑,試探地問:“可否讓我進去等四妹妹回來?”

  這若換成陸飛白,守門的小廝定然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但這人是莊謹之……

  小廝低頭深思,想起自家主子未曾請過除莊老夫人和莊大小姐以外的人進這浮萍居,便十分為難地道:“抱歉莊二公子,沒有姑娘的吩咐,奴才不敢擅自放人進來。”

  莊謹之深深地看了一眼上頭的牌匾。

  浮萍居三字,寫得鋒芒畢露。

  浮萍原本是無根的東西,在水麵漂泊,任人拿捏。

  卻因寫字人的筆,而顯出幾分淩厲,令人一眼瞧過去,便知這浮萍居的主人,並非什麽無根漂泊的浮萍。

  莊謹之沒有為難小廝。

  他知道,若無莊婧溪的授意,一個看門的人,是斷然不敢如此放肆的。

  他輕輕說了一聲無事,便轉身走了。

  他倒是在路上碰見了一個自己極為熟悉的人。

  他的“好友”柳承澤。

  不過柳承澤這幾日,並未往煙花之地跑。

  是以他先前的計劃,被人莫名其妙地打散了。

  莊謹之走上前,同正在瞧攤子上字畫的柳承澤打招呼,“承澤兄,你怎麽在這裏?”

  柳承澤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著莊謹之。

  那日他因受到高人指點,回家後又反複看了那未寫完的溫涼盞的故事。

  終於從其中品讀出了些什麽。

  他知道對方未必是在提醒他提防身邊的人。

  但是卻確確實實地給他透露出了一個信息。

  那便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因此柳承澤這段時間待莊謹之,也並未如同往日一般,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柳承澤看著莊謹之,道:“出來逛逛,也順帶瞧瞧這攤上的字畫。”

  第204章 你覺得她的家人是真心認錯嗎莊謹之目光微微往字畫攤上瞥了一眼,他倒也沒露出什麽厭惡的神情,隻是淡聲道:“想要好的字畫,何苦來攤上尋找,我家中——”

  他話音一頓,沒再繼續往下說了。

  他收藏過許多名家字畫,隨便找一幅出來,都是能震驚眾人眼的。

  按理來說,柳承澤應當會迫不及待地往下問,你家中怎麽了。

  但柳承澤隻是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微微瞥了莊謹之一眼。

  他垂下眼,挑中一幅瞧著還不錯的山水圖,付了銀子。

  二人往前頭走著,莊謹之目光落在柳承澤手上那幅卷好的字畫上。

  世家公子,是看不上這種地攤上的東西。

  因此平日裏再如何遺世獨立的人,此刻還是在不經意間泄露了真實的情緒。

  他道:“柳兄既然喜歡山水畫,改日裏我送柳兄一幅。”

  莊謹之雖然沒有將心中的話說出口。

  但任柳承澤再如何粗枝大葉,此刻也察覺到了莊謹之這位大少爺,是看不上他手上的東西。

  柳承澤心中有些不高興。

  倒不是因為覺得莊謹之看不起自己。

  他隻是覺得莊謹之這個人,與他往日印象裏的不一樣。

  從前的莊謹之,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寧折不彎的青竹,雅如幽蘭。

  可如今,他卻發現,真正的莊謹之好像與他想象中的那個人有些出入。

  他看了莊謹之一眼,道:“不必了,謹之兄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無功不受祿。”

  “何況攤子上,也不是沒有好畫。”

  這世上,有的是背負一身才華,卻苦於柴米油鹽醬醋茶,隻能拿賣些字畫勉強度日。

  若非要說字畫攤上的東西就是劣質粗糙,這便有些以偏概全了。

  莊謹之聽聞此話,隻微微地瞥了柳承澤拿在手裏的東西一眼,嘴角噙起一抹笑,不再多言。

  路過望仙樓時,莊謹之目光若有所思地往裏頭看了一眼,突然揶揄道:“聽人說,柳兄前段時間去過望仙樓,不知可有此事?”

  柳承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聽誰說的?”他可並不記得自己有將此事同旁人說起過。

  莊謹之搖搖頭,麵色不變,“不記得了,是有一兩個同窗閑聊時,我碰巧路過,無意間聽得的。”

  這話若擱在從前,柳承澤保不齊就心大地信了。

  可冷不防誰都不知道的事被莊謹之提起,柳承澤心中莫名其妙地湧起一抹不舒服的感覺。

  不管是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都不欲與莊謹之多說。

  柳承澤道:“是去過一兩回,可惜沒什麽意思,後來就沒去了。”

  全盤否認倒顯得他做賊心虛,他索性直接承認了。

  莊謹之未曾料到,對方竟然如此坦蕩。

  他還想要再說什麽,可惜二人已經走到了離柳家不遠的地方。

  柳承澤便轉身與他告別,“謹之兄,我到家了,咱們改日再聚。”

  莊謹之目送柳承澤離開,眉頭微微擰起。

  若擱在平時,柳承澤定然不會直接撇下他就往家裏走了。

  至少還會邀請一番。

  可今日,柳承澤卻是直接走了。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難不成有人在背後提點他?

  想到柳承澤因商賈出身,加之才高遭人妒,平日裏在國子監,並無什麽至交好友。

  莊謹之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往前再繞過兩條街,就是鎮國大將軍府了。

  莊謹之心中思忖,半晌後,他抬起頭,往將軍府那頭走去。

  將軍府守門的小廝,見著他也是恭敬地喊了聲莊二公子。

  莊謹之亦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你們大公子可在府上?”

  小廝搖搖頭,“大公子還未回府呢,眼下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莊謹之表情不變,又問:“我四妹妹現下,是否就在貴府之中?”

  “若她在的話還煩請你通報一聲,隻說她二哥要見她便罷了。”

  小廝連稱不敢,笑著擺擺手道:“莊二公子客氣了,這是小人守門的這會子,並未瞧見婧姑娘過來。”

  莊婧溪雖是莊府的四姑娘,但在陸家,下人都是喚她婧姑娘。

  而非莊四姑娘。

  莊謹之又不是傻子,哪裏聽不出來這小廝就是在敷衍他。

  怕不是莊婧溪或者陸家人同他說了什麽。

  莊謹之覺得前者的可能性要遠高於後者。

  他心念微轉,看來自己的這個四妹妹,心中的怨氣還有些大。

  怕不是那麽好冰釋前嫌的。

  莊謹之轉身走了。

  但他離開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守門的小廝。

  此刻將軍府內,正彌漫著歡聲笑語。

  陸綰綰許久不見莊婧溪,纏著對方撒了好久的嬌。

  莊婧溪神情無奈,唇角卻是微微地翹著。

  日頭快要落山的時候,陸飛白也回來了。

  瞧他雖然風塵仆仆,但臉上洋溢著笑容,想來是明宣帝交代的事情,辦得不錯。

  吃完晚飯後,莊婧溪陪著顧寧霜說話。

  陸綰綰則是拽了一下陸飛白的袖子,“大哥,你同我去後頭的院子裏比劃兩招。”

  陸飛白不疑有他,走到一半才想起來,昨天下過一夜的雨。

  此刻地麵上隻怕還是潮濕的,若真比劃起來,少不得會濺了一身的水。

  他是不在意,可陸綰綰可不是這麽隨意的人。

  他伸手捏了一下陸綰綰的臉,“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啊?”

  陸綰綰一把自拍開他的手,非常嫌棄地瞪了他一眼,“再捏我的臉,我下回把你的手都折斷。”

  她雙手一攤,道:“不過我確實有話想說。”

  陸飛白正想問是何事,就瞧見陸綰綰垂下腦袋,看起來十分悶悶不樂的樣子。

  這把陸飛白給整懵了。

  他推了推陸綰綰的胳膊,“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你隻管告訴我,我替你教訓她。”

  陸綰綰甩甩頭,無語望天,好不容易醞釀的情緒就被他這樣給整沒了。

  但話還是得繼續說,於是她露出了一個惆悵的表情,“也沒什麽,就是最近看了新的話本,覺得挺沒意思的。”

  “有一戶人家,先前生了一個女兒,但因覺得對方不祥,就將人給遺棄了。”

  “可那姑娘命不該絕,被一戶好心的權貴人家收養,於是昔日裏對姑娘動輒辱罵的家人,紛紛痛哭流涕做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樣。”

  陸綰綰這麽說,忽然抬起頭,安靜地看著陸飛白,“大哥,你說那姑娘的家人,是真的覺得自己從前做錯了嗎?”

  第205章 你放心她扯了一下嘴角,眸中掠過一絲嘲諷,問得這樣直接。

  與往日裏那個乖巧可愛,說話軟糯的姑娘,判若兩人。

  她又笑了一下,隻是笑容裏並無多少溫度,“還是說,那姑娘的家人隻是為了權貴認錯呢?”

  “畢竟話本子裏那個可憐的姑娘,從前也是乞求過爹娘和兄弟的疼惜愛護的。”

  陸飛白看著陸綰綰。

  好半晌沒說話。

  月光照在陸綰綰的臉上,此刻她的神情冷冷靜靜的,竟不似往日裏隻會朝著阿婧要糕點吃的小姑娘。

  反而與嘴角總是掛著淡淡的微笑的阿婧,有一點像。

  他揉了揉陸綰綰的腦袋,笑了,笑聲爽朗飛揚,“那個隻會吃的小傻子長大了。”

  麵對這樣的揶揄,陸綰綰自然很不客氣地踹了他一腳。

  陸飛白疼得齜牙咧嘴,想要伸手去擰陸綰綰的臉,被後者方輕鬆躲過。

  陸綰綰知道,自家大哥已經聽懂了自己的弦外之音。

  再往下說也是沒必要了。

  於是她衝著陸飛白做了一個鬼臉,提著裙子轉身跑開了。

  回去之後,她又挽著莊婧溪的胳膊,小聲地問:“阿婧姐姐,為何你不自己親自同大哥說呢?”

  先前在後院對陸飛白說的那些話,原是莊婧溪教給她的。

  當然,她自己也對莊家人很不齒就是了。

  她覺得莊婧溪哪哪哪都好,就是非常不幸,攤上了莊府那樣的老鼠窩。

  莊婧溪笑了一下,她垂下眼瞼,道:“這話由你來說,比我自己開口要好。”

  從她的口中說出來,旁人難免會覺得她是因為對莊府還有怨氣,所以看莊家人自然而然地就帶上了偏見。

  她不想讓陸飛白覺得,她是一個會因對什麽人有怨氣,就連基本的知錯就改和別有用心都分不出的人。

  這話她雖然沒明說,但陸綰綰何其聰慧。

  不用莊婧溪把答案說出來,陸綰綰就已經知道了對方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麽。

  她握住了莊婧溪的手,神情篤定,“阿婧姐姐你放心吧,大哥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傻子。”

  “他要是真的那麽蠢,就不配做我大哥了。”

  她皺了皺鼻子,輕輕哼了一聲,“要真有這麽一天,我替你打斷他的腿。”

  這話不由得將莊婧溪給逗笑了。

  她揉了一把陸綰綰的腦袋,“這話可千萬不要讓大哥聽見,否則他就要氣吐血了。”

  陸綰綰才懶得管陸飛白會不會氣吐血。

  總之他是絕對不會容忍自己哥哥是個傻子的。

  莊婧溪在陸家再待了半個時辰,便打算回去了。

  陸飛白站起身走至她身後,又轉過頭對顧寧霜和陸仲齊道:“阿婧一個人回去不安全,我送送她。”

  顧寧霜和陸仲齊本想讓莊婧溪留下來。

  但想到這孩子估計有事要辦,也不好強留。

  原本是想著自己送莊婧溪回去的,不過陸飛白既然開口了,二人自是同意。

  從將軍府出來的時候,陸飛白看了一眼天上星星點點的星光。

  不知是誰家放起了煙花,火苗竄上天空,發出一聲尖銳的響聲,刹那間煙火綻放。

  將兩個人的神情照得明明暗暗。

  陸飛白沒再繼續看煙花,而是將目光落在莊婧溪身上,“阿婧,我知道,綰綰今日同我說的那些話,是你告訴她的。”

  莊婧溪神情有片刻的變化。

  她無奈自己的心思還是被陸飛白看了出來,卻也不意外。

  畢竟陸飛白何等聰明。

  她挑了一下眉,“你是如何發現的?”

  陸飛白神情輕鬆,笑容飛揚,“陸綰綰那家夥,是想不到用話本子裏寫的東西來提醒我的。”

  “她估計會直接說,那莊家人不是好東西,叫我離他們遠一些。”

  莊婧溪無奈地聳肩,“看來是我失策了。”

  陸飛白哈哈大笑,眉宇之間是武將世家的公子會有的灑脫。

  他挑眉,揶揄道:“你向來算無遺策,竟然也有算漏的時候。”

  莊婧溪攤開手,接受批評,“百密一疏,大哥還真是火眼金睛。”

  “不過——”她話音微頓,眉頭不自覺地蹙起,“大哥應該已經知道我想說什麽了。”

  “莊謹之這人表裏不一,他極會權衡利弊,這人眼中是沒有兄弟之情,也不念什麽兄妹情分的。”

  “說得過分一些,便是父子情分母子情分,他亦是能夠舍棄。”

  都道商人重利。

  趙家人是如此,趙惠蘭是如此。

  而莊謹之就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他這個人對誰好,從來都不是因為真心想要帶對方好。

  而是他能從對方身上獲取一些價值。

  上至父母,下至兄弟和妹妹。

  他也樂得演一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兄妹感情深厚的戲給旁人看。

  演著演著,隻怕他自己也就信了。

  莊婧溪低下頭,眸中掠過一絲諷刺,“他從前對莊玉瑤是如此,如今對我也是一樣。”

  回朝宴上的風波,大約是讓莊謹之看到了她的利用價值。

  於是他很快,就給他自己立了一個知錯就改的人設。

  若她真的是莊謹之的親妹妹,真的渴望與這個兄長親近,隻怕她就要被他表演出來的好哥哥的麵皮糊弄過去。

  可惜她並不是。

  她從始至終就是一個局外人。

  一個冷眼旁觀,在台底下看戲的看客。

  陸飛白側過頭看她,臉上笑意飛揚,又有著兄長對妹妹的溫柔。

  他道:“我知道。”

  月光照在他臉上,將他那雙清亮的眸子裏的坦蕩,映照得清晰分明。

  他看著莊婧溪,似是怕對方不信,又解釋了一句,“我知道他居心不良,我就是想看看,他這個人究竟想幹什麽。”

  “陪他演戲而已。”

  莊婧溪猝然抬眸,臉上的表情來不及掩飾。

  她仿佛怔愣在原地,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原來竟然是這樣。

  陸飛白鮮少瞧見莊婧溪露出這樣的表情,倒是被逗樂了。

  他搖搖頭,笑著揉了揉莊婧溪的腦袋,“大哥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你放心。”

  “你若不喜歡他,我以後也懶得同他虛與委蛇,日後我再不理他了。”

  第206章 二哥你陪我出去逛逛嘛莊婧溪彎起唇,微微頷首,“他那人心機深沉表裏不一,大哥你別理會他,免得學會他的虛偽煩人。”

  她不遺餘力地將莊謹之罵成令人瞧著就覺得惡心的排泄物。

  莊謹之這人最會算計,縱然陸飛白知道對方並不是什麽好人,她也怕陸飛白會不小心著了莊謹之的道。

  陸飛白看著滿天星光,又看了眼安靜站在一邊的莊婧溪,笑了。

  他神情有些無奈,又帶著幾分縱容,“下回有什麽話,可以直接跟哥哥說。不必借綰綰的口說與我聽,你是我妹妹,哥哥怎麽會信旁人而不信你呢。”

  莊婧溪的神情有片刻的怔忪。

  她垂下眼瞼,在腦海中將陸飛白的這番話過了一遍。

  哥哥怎麽會信旁人而不信你。

  籠罩在莊婧溪臉上的那一團霧逐漸散去,她臻首微揚,眸光比往日裏更為清亮。

  莊婧溪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嗯,我也相信大哥。”

  兄妹二人這麽一交心,話說開了,旁人自然沒有可以鑽空子的餘地。

  莊謹之這幾日過得委實不算痛快。

  先有柳承澤莫名其妙對他疏遠冷淡,這便罷了,也可能是那個蠢東西變聰明了。

  可陸飛白這幾日,竟然也徹底同他劃清了界限。

  從前他與陸飛白還能說得上話,便是他去找對方,五回中總有三回對方是會見他的。

  可如今,守門小廝的一句公子不在府上,便打發了他。

  哪怕是他有意去堵陸飛白,對方也不過神色冷淡,隻推托一句有事,便麵無表情地離開了。

  莊謹之盯著屋子裏掛著的書畫,上頭的墨竹筆直修長不畏霜雪,頗有風骨。

  可他的臉色卻陰沉的仿佛夜間遮蔽住皎月的黑雲。

  他到底沒做出摔杯砸盞這樣有失風度的舉動。

  然而屋子裏的一眾下人,卻被他這陰雲密布的臉色嚇得跟鵪鶉一樣縮在角落裏,大氣也不敢出。

  “二哥,今日總算碰到你正好在家了,你都好久沒理我了。”一個嬌滴滴脆生生的聲音,從外頭傳了進來。

  莊謹之的目光從那畫著墨竹的畫上移開,眼底撞進一個粉色的嬌俏身影。

  莊玉瑤提著裙擺,俏生生地跑進來,紮進莊謹之的懷裏。

  她從莊謹之懷中探出頭,“二哥,你做什麽呢?”

  莊謹之將她從自己懷中拉開,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臉上卻帶著笑,“瑤瑤你怎麽來了?”

  莊玉瑤對莊謹之拉開自己的這個行為有些不滿,雖說如今她和二哥都大了,要稍微避點嫌。

  可她是府裏最小的姑娘啊,她是二哥哥最疼愛的妹妹,抱一下怎麽了?

  莊玉瑤抿了抿唇,語氣不自然地就有些抱怨,“還問我做什麽,二哥你仔細想想,你有多久沒陪我出去逛逛了。”

  明明從前,二哥都時常帶她出去玩的。

  如今倒好,二哥竟然一點也不管她了。

  莊謹之摸了摸莊玉瑤的頭,露出一個無奈的笑,“二哥自然忙著溫書,離明年春闈,也沒幾個月了。”

  莊玉瑤撇了撇嘴,覺得這都是借口,“讀書重要還是陪妹妹重要?從前大哥也是這般過來的,二哥你變了。”

  她紅著眼睛,帶著哭腔問莊謹之,“二哥,你是不是也和四哥一樣變得不喜歡我了?”

  莊謹之借著喝茶的動作,掩飾了即將從眸中溢出來的不耐煩。

  他將茶杯擱下,又恢複到了以往麵對這個妹妹時,那種寵溺又無奈的表情。

  他揉了一下莊玉瑤的腦袋,“那瑤瑤想做什麽?”

  莊玉瑤立刻挽住了莊謹之的胳膊,換上一副笑盈盈的神情,“陪我出去逛逛。”

  已經有一個莊子逸為了莊婧溪而拋棄她,她不想她的二哥也這樣。

  她要想法子確認二哥對她還是一切如舊,“嬌容坊最近上了新的口脂,聽說顏色頂襯人的,二哥你陪我去看看。”

  從前她想要什麽,二哥可都是有求必應的。

  果然,下一刻,她就已經聽到了她想要的回答。

  莊謹之站起身,摸了一下莊玉瑤的腦袋。

  在他看來,能用銀子解決的事都是小事,“好,二哥陪你去,你看中了什麽隻管說,二哥給你買。”

  莊玉瑤臉上綻放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那好,三哥也同我們一道去,我已經提前同他說好了。”

  莊謹之無所謂,隻是多一個人而已,“可以。”

  三人帶著護衛和丫鬟出了門,莊玉瑤眾星捧月地走在中間,瞧著真像是被哥哥們護著疼著的掌上明珠。

  莊玉瑤拉著兩位兄長進了嬌容坊。

  彼時一波人潮才散去,嬌容坊此刻隻有三個人在瞧東西。

  莊玉瑤原本是笑著的。

  可看清那三人是誰後,她就笑不出來了。

  莊婧溪和陸綰綰穿著同色的天絲錦做成的衣裳站在一處,仿佛她二人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

  而陸飛白站在她二人身後,像是一個保護神。

  這一幕落在莊玉瑤眼中,驀地就有些刺眼。

  藏在袖子下的手指驟然攥成拳頭,她盯著被莊婧溪穿在身上的天絲錦,到底是不忿。

  到底是意難平。

  這天絲錦,原本是該屬於她的。

  可如今卻穿在了莊婧溪和陸綰綰身上。

  莊婧溪自己穿著也就罷了,畢竟那是明宣帝賞賜下來的。

  可給陸綰綰穿著是怎麽回事?

  明明她才是莊婧溪的親妹妹!

  她的四姐姐,寧願將好東西給外人,也不給她這個親妹妹!

  莊婧溪自然察覺到了莊玉瑤那憤憤不平的目光。

  可她並不在意。

  若是眼神能殺人,她上輩子加這輩子,都不知道統共死了多少次了。

  她連凶殘暴虐嗜殺成性的北狄人都不怕。

  還怕莊玉瑤一個小丫頭?

  莊婧溪直接選擇了無視,隨意拿了一盒眉粉放到了陸飛白手裏。

  她為什麽要來逛自己開的嬌容坊?

  還不是因為陸飛白看邵京城的姑娘都追捧嬌容坊的東西,生出了旁人有的東西我妹妹也得有的念頭,將她和陸綰綰強行帶到了這裏。

  準確的來說,是指將她一人強行拉到了嬌容坊。

  因為陸綰綰對此,是舉雙手讚成的。

  陸綰綰則是挑了一盒修容粉扔到了自家大哥手裏。

  陸飛白好脾氣地替她二人拿著,半點都不見任何不耐煩。

  莊玉瑤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緊咬下唇,十指深深陷進掌心。

  第207章 當初還以為阿婧姐姐的家人都死絕了莊玉瑤深吸了一口氣,抬腳往莊婧溪那邊走去,仿佛才瞧見她們。

  她笑盈盈地同她們打招呼,“四姐姐,綰綰妹妹,你們竟然也在這。”

  話落,她又笑了一下,這才看向陸飛白,聲音嬌軟天真,“飛白哥哥,你也出來逛啊。”

  陸飛白不著痕跡地擰了下眉。

  他著實是聽不慣有人這麽叫他,也覺得莊玉瑤實在是太自來熟。

  他分明記得自己同她說過,莫要叫他飛白哥哥。

  於是他隻淡淡地回了句,“莊六姑娘。”又將目光落在莊雲衍和莊謹之身上,神情冷淡地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陸綰綰顯然沒有自家大哥的好脾氣。

  她瞥了莊玉瑤一眼,輕笑道:“你不是早就看見我們了嗎?”

  至於莊婧溪,壓根就沒有搭理莊玉瑤的打算。

  她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給對方。

  莊玉瑤想要演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她卻懶得同對方做戲。

  莊玉瑤一噎,眼睛頓時就紅了,仿佛陸綰綰將她欺負得很嚴重,“我……我隻是一時間沒認出來罷了,你也不必這麽凶我吧。”

  她又將目光落在莊婧溪身上,“四姐姐,我同你打招呼,你為何不理人?”

  陸綰綰的白眼就差翻到天上去了。

  她不耐煩的揪著手裏地帕子,問泫然欲泣的莊玉瑤。“你家住洞庭山嗎?”

  莊玉瑤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有些摸不著頭,麵色古怪地道:“這話我就聽不明白了,你想說什麽就直說罷。”

  陸綰綰笑了。

  她下巴微抬,長長的哦了一聲,“原來不住洞庭山啊——”

  她偽音拉的極長,要笑不笑地看著莊玉瑤,慢悠悠地問:“那你們家,怎麽就養出了你這麽個碧螺春?”

  碧螺春,乃綠茶也。

  這話她還是從莊婧溪口中學來的。

  莊玉瑤雖不明陸綰綰何出此言,卻也能通過陸綰綰的表情判斷出這並非什麽好話。

  她登時氣得用手帕抹淚。

  一向護著自己妹妹的莊三公子莊雲衍,哪裏能見得了這個?

  他立刻將莊玉瑤拉到自己身邊,蹙眉看向陸綰綰,“陸姑娘,請注意你的言辭。”

  莊雲衍又將視線落在莊婧溪身上,眸中滿是不讚同,“阿婧,瑤瑤好聲好氣的同你打招呼,你身為姐姐不應該不理她。”

  莊婧溪嘖了一聲,眼中滲出一抹諷刺。

  陸飛白則是板起臉教訓妹妹,“綰綰,說過多少次了,平日裏碰見自己不喜歡的人,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你脾氣暴躁不知人心險惡,哪裏見過旁人一哭錯的人便是你,你有理也說不清的局麵。”

  他像是一個老夫子一般,悠悠歎了口氣,“大哥今日教你的,你可明白了?”

  陸綰綰很是配合地乖巧點頭,“大哥的良苦用心,我知道了。你所說的那些,我今日也見識了。”

  “教訓”完了陸綰綰。

  下一個,自然得是輪到莊婧溪。

  陸飛白看莊婧溪的目光也滿是不讚同,“還有你,大哥平日裏跟你說的,你也全當耳旁風。”

  “碰見非我族類同你打招呼,縱然你聽不懂,你也該回應一下。”

  非我族類!

  這四個字用的實在是太妙了!

  莊婧溪忍住笑,很是乖巧地點頭,“我記下了,下次一定。”

  這陰陽怪氣的對話,登時又將莊玉瑤氣出了個好歹。

  她躲在莊雲衍背後,一抹眼淚,又哭了。

  莊雲衍也是氣得不行,一邊安慰妹妹,一邊用失望至極的眼神看著莊婧溪。

  他心中憋了一團火,但因性格原因和刻在骨子裏的教養,使得他不會對莊婧溪動手。

  也說不出什麽過分刻薄的話。

  但他心中對莊婧溪的不滿和失望,是愈發濃鬱,又上了一層。

  而莊謹之冷眼看著他們兄妹三人的互動,知曉了陸飛白為何會突然疏遠自己。

  想來就是他那個好妹妹莊婧溪挑唆的。

  這二人還真是感情甚篤啊,莊謹之有些諷刺的想著。

  但他若因這點子挫折就放棄了接近陸飛白,那他就不是莊謹之了。

  與大寧出類拔萃少年英才陸飛白交好,對他於仕途上來說,可是有莫大的好處。

  若這交好並不需要他特別付出什麽巨大的東西,隻需對一個因缺愛而對他有些怨氣的妹妹好一點——

  莊謹之笑了,他若不去做,那便是傻子了。

  僅僅在一瞬間,莊謹之就已然權衡利弊,在心中盤算了千百回。

  他露出一個溫和又無奈的笑,看莊婧溪的目光有些歉疚,一開口聲音變啞了三分,“四妹妹,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要不怎麽說這邵京城的公子小姐們,個個都是演戲的高手呢。

  莊婧溪眸中掠過一絲嘲諷。

  她略抬了抬下巴,看莊謹之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什麽討人厭的蒼蠅。

  她雙手抱肘,目光自上而下地掃了莊謹之一眼,覺得這人不太行。

  論顏值比不過江寒鈺。

  論氣質比不上她大哥陸飛白。

  論才華比不上柳承澤。

  論虛偽煩人無情無義表裏不一口蜜腹劍貌是情非心狠手辣,當屬他第一!

  莊婧溪皺起眉,目光落在那個讓她覺得演技拙劣的好二哥身上,“你誰啊?”

  莊謹之臉上的神情頓時就僵住了。

  他想過莊婧溪有無數個回答。

  卻獨獨沒想過,對方會這麽簡單粗暴的回他一句你誰啊。

  陸綰綰翻著白眼道:“管他是誰,八成又是從哪冒出來亂認親戚的。”

  她推了推莊婧溪的胳膊,意有所指地道:“說起來這世道也真奇怪,從前我們在酈陽,也不見有人關心你。”

  “我當初還以為阿婧姐姐你除了祖母之外,旁的親人都死絕了。”

  這話可是相當刻薄了。

  簡直是戳了在場某些好家人的肺管子。

  陸綰綰欣賞著這些人驟然變得難看無比的臉色。

  她掩唇一笑,“怎麽一回京一被皇上賞賜,就有一些不知道從哪些犄角旮旯裏冒出來的阿貓阿狗都上趕著說是我阿婧姐姐的家人呢。”

  陸綰綰嘲諷的姿態十足。

  她一掩唇一挑眉,聲音刻意的嬌柔造作又細又尖。

  就活脫脫陰陽怪氣這四個字成了精似的。

  第208章 阿婧你還不趕緊道歉陸綰綰的一席話,說的是那樣的尖銳刺耳,那樣的刻薄難聽。

  直把莊雲衍說得麵無血色。

  把莊玉瑤說得眼眶通紅。

  把莊謹之說得麵無表情。

  先前還“教訓”妹妹的陸飛白,如今作壁上觀,冷冷地盯著這一群厚顏無恥的人。

  他漆黑的眸子陰沉沉的仿佛醞釀著寒風驟雨,目光森寒地掃過在場的莊家兄妹,“有些人還活著,卻跟死了無異。”

  陸綰綰哼了一聲,挽住莊婧溪的胳膊,“可不是嗎?也不知道某些人是哪來的自信腆著個大臉說什麽‘你還在生我的氣’嗎這種話的!”

  莊婧溪嘴角滲出一絲諷刺的笑。

  她沒說話,但眼神裏卻明明白白地寫著她對莊家人的無視。

  莊玉瑤何曾被人這麽罵過。

  她鼻子一酸,登時就淚如泉湧,她一抹眼淚,紅著眼睛看莊婧溪,“四姐姐你有什麽怨氣,直說便是了,何苦要借旁人的嘴說與我們聽。”

  “現如今聽到外人這麽罵我和哥哥們,你就高興了?”

  她瞪著莊婧溪,“就算我們有錯,難道你自己就一點錯也沒有嗎?”

  是四姐姐自己不討爹娘喜歡,自己不被哥哥們待見。

  是四姐姐自己身體不中用,是四姐姐自己沒能在她落水時好好護著她。

  難道四姐姐的下場,不是自己姐自個兒咎由自取嗎?

  莊婧溪麵無表情地看了莊玉瑤一眼。

  她這個好妹妹還真的沒有讓她失望,從始至終都是這麽愛推卸責任。

  莊婧溪冷笑,諷刺地點了下頭,“對,我是錯了。”

  “我錯在沒有在生出來時就是個死胎,我應該同二姐姐一樣,一出生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錯在沒有因為被你母親推入水中時,就當場腦袋磕到石子死在池塘裏。”

  “我還做錯了什麽,需要我一樁一件地講給你嗎?”

  莊婧溪冷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莊玉瑤,唇角輕輕勾起,“你敢聽嗎?或許我說了之後,你的那位好母親,堵得住這天下的悠悠眾口嗎?”

  莊玉瑤臉色發白,身子搖搖欲墜。

  還是被莊雲衍攙了一把,才沒栽倒在地上。

  莊雲衍又是心痛又是失望地看著莊婧溪,“夠了!阿婧,你如今真的是太令我失望了。”

  “瑤瑤她是你妹妹啊,你怎麽能這麽說她?她年紀還小,哪裏承受得了你這樣的苛責?”

  還有什麽諸如你的好母親之類的話,更是讓他聽了痛心。

  娘雖然待阿婧不太好,可娘好歹是阿婧的生身母親,是給了阿婧一天命的人啊!

  阿婧怎麽能用‘你母親’這樣殘忍的字眼稱呼自己的親娘呢?

  這還是他從前那個疼愛妹妹尊敬母親,膽子很小卻很乖的四妹妹嗎?

  莊婧溪翻了個白眼,目光寒浸浸地凝在莊雲衍身上,“原來你也知道,她隻是我妹妹啊。”

  她將妹妹二字咬得極重。

  莊婧溪要笑不笑地看著莊雲衍,扯了一下嘴角,“我還以為,我是她爹呢!”

  “莊雲衍,我上輩子是掘了你們莊家的祖墳嗎?攤上你們這種跟死人沒區別的哥哥,攤上一個蛇蠍一樣的母親。”

  她最後將目光落在莊玉瑤身上,彎起唇,笑了,“還有你這麽個碧螺春一樣的妹妹。”

  這話是屬實刻薄,也屬實無情了些。

  直接扯下了莊家人那層虛偽的假麵具。

  這句話說出來,莊婧溪當真是酣暢淋漓,十分痛快。

  莊玉瑤難受得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死掉了。

  她的親姐姐,居然這麽指著她的鼻子罵她!

  什麽姐妹情深,這在莊府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莊玉瑤冷笑了一聲,狠狠地瞪了一眼莊婧溪,“你說這些,不就是對莊家有怨氣嗎?”

  “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一些心懷怨恨的話,也不怕人笑話!”

  “就算娘待你不如待我親厚,可你還是好好地活到了現在不是嗎?又哪來的臉在這大言不慚?”

  莊玉瑤也是氣急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莊婧溪眉毛一挑,“你娘和你的幾個哥哥虐待我,差點逼死我,他們不怕人笑話,我倒怕人笑話?”

  “至於好好地活到了現在——”莊婧溪話音微頓,臉上的笑容愈發深了些。

  她眉峰微揚,“那也多虧了你們當初想我死,將我送去了酈陽,我這才絕處逢生遇難成祥,若是留在莊府——”

  莊婧溪笑了,聲音裏含著無限的諷刺,“那可就不知有沒有性命活到現在了。”

  “畢竟三姐姐,五弟六弟都不明不白地死了。”

  “整個莊家除了嫡子嫡女,就剩五妹妹還活著。那也得是她沒待在莊家,若是留在莊家,指不定也發生了什麽意外呢。”

  她將意外二字咬得極重。

  莊婧溪好看的眸子,掃過在場的莊家人。

  不出意外地,看見了他們驟然巨變的表情。

  “夠了!四妹妹你別在這信口雌黃!”

  莊二公子莊謹之再也坐不住,他挺直腰板,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倒真有幾分君子的姿態。

  他痛心疾首地看著莊婧溪,“四妹妹,當初哥哥是不應該隻顧及著瑤瑤而忽略你,可她是妹妹,你做姐姐的,為什麽就不能讓著她一點呢?”

  “你今日說出這種話,可曾想過會造成什麽後果?”

  “你若心中有怨,二哥向你道歉,可你不能用汙蔑的方式來發泄你心中的怨氣。”

  莊婧溪雙手抱臂,笑盈盈地盯著莊謹之。

  不愧是莊二公子。

  扣帽子有一套。

  三言兩語,就將趙惠蘭毒殺妾室,戕害庶子庶女的罪名給抹掉了。

  轉而給她扣上了一個因嫉妒妹妹而給莊家造謠潑髒水的惡名。

  先前他是不幹己事不開口。

  如今他說出來的話,可能會影響到他母親的聲譽,從而影響到他的前程,他就迫不及待地開始給她扣帽子了。

  可笑!

  陸綰綰在這個時候,皺了一下鼻子,蹙著眉頭看自家大哥,“大哥,阿婧姐姐有說什麽汙蔑的話嗎?”

  陸飛白搖搖頭,單手支著下巴做沉思狀。

  他想了半天,實在沒想出這汙蔑二字從何說起,“之前入宮赴宴,聽人說起過莊家的事,這莊三姑娘莊五少爺莊六少爺,確實是出了意外沒了。”

  “不過莊二公子都說了這是汙蔑。”

  陸飛白知錯就改,立刻向莊謹之道歉,“那想來府上三姑娘五少爺六少爺都活得好好的,這麽說確實是阿婧錯了。”

  陸飛白皺眉看向莊婧溪。

  他不高興地板起臉,“阿婧,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平白無故為什麽要咒人死?”

  “你還不趕緊向莊二公子道歉。”

  第209章 你是哪個品種的狗這麽能亂吠莊婧溪微微頷首,朝陸飛白露出了一個特別乖巧的笑容,“可是莊府的三姑娘五少爺六少爺,確實是意外身亡了。”

  她咬唇抹淚,特別委屈地盯著陸飛白,眼眶都紅了,“我也沒說什麽,莊二公子平白無故給我扣個汙蔑人的帽子也就罷了,大哥你怎麽也凶我。”

  她說哭就哭,眼淚簌簌落下。

  這把陸飛白給整不會了。

  陸飛白眼瞅著自己妹妹柔柔弱弱哭成個淚人,整個人差點裂開。

  好在,他還是學過專業的表情管理的。

  於是他知錯就改,趕緊道歉,“對不起阿婧,是大哥的錯。”

  “你是我妹妹,我怎麽能相信外人而不相信你呢。哥哥給你賠罪,你今日看中什麽哥哥就給你買什麽,等會兒帶你去翠微樓吃好吃的。”

  “我記得你小時候瘦得跟貓一樣,小小的一團忒可憐了。”

  莊婧溪立刻止住眼淚,軟著聲音道:“我怎麽會生大哥的氣,大哥待我真好。”

  陸飛白無奈地搖頭,眼睛看著莊婧溪,卻是意有所指地道:“你是我妹妹,我還能待你不好不成?”

  陸綰綰順勢扯了一下陸飛白的袖子,“那我呢?”

  她扁起嘴巴,“大哥你不會隻帶阿婧姐姐去翠微樓,卻把我扔在一邊對我不聞不問吧?”

  陸飛白無奈地看著陸綰綰,“哪能啊,都是妹妹,我還會厚此薄彼不成?”

  “你要什麽也隻管挑,大哥來買,回頭去了翠微樓,隻點你喜歡吃的東西就好。”

  陸飛白彎起唇,眉宇間爽朗飛揚,亦有所指的道:“隻待阿婧好,卻把你當死人。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

  他笑容溫暖和煦,“我做不出讓阿婧吃燕窩卻讓你吃鹹菜饅頭這樣惡心的事,你大哥沒有偏心到如此地步。”

  陸飛白一邊認錯,還不忘一邊內涵莊婧溪那幾個跟死人一樣的哥哥。

  直把莊雲衍說得臉白心慌。

  那一句厚此薄彼,那燕窩和鹹菜饅頭的對比,也不知戳了誰的肺管子。

  兄妹二人一唱一和。

  直說得莊家人心口都堵得慌。

  陸綰綰在這個時候啊了一聲,後知後覺想起什麽。

  她滿臉疑惑地看了一眼莊婧溪,“阿婧姐姐,既然你說的那幾個人是確實出了意外沒了,那為什麽莊二公子要說你汙蔑?”

  莊婧溪攤開手,一臉無辜,“我也不知道。”

  陸飛白卻是搖搖頭,笑了,“我給你們講個笑話吧。”

  “前朝有一文臣,在大殿之上同天子訴冤,說一位姓方的禦史汙蔑他,使得流言甚囂塵上,令他無顏做人。”

  “天子便道,愛卿莫急,你且說那方禦史怎麽汙蔑你了?”

  “文臣道,他將臣做過的事都說了一遍。”

  陸飛白這個笑話講得實在是妙。

  陸綰綰聽了之後直拍手。

  而後意味深長地看了莊謹之一眼,“原來說出事實,就叫造謠汙蔑啊,我今日也算是受教了。”

  莊婧溪深以為然地點頭。

  她看著莊謹之,此刻她眼眶還是紅的,卻很是虛心地求教,“莊二公子對汙蔑的定義很是新鮮,我聽著倒覺得蠻稀奇的。”

  “不知道我哪一句汙蔑了你們莊府,我這人比較愚昧,想請教請教莊二公子。”

  莊謹之眼中好似燃了一團火。

  他目光寒浸浸地盯著莊婧溪,幾乎快要維持不住他那張君子的麵皮。

  莊玉瑤幾乎是一瞬間就瞧見了自家二哥的不悅。

  她原本因為莊謹之主動同莊婧溪說話,而心有不滿也心中不安。

  如今莊婧溪自己作死,她自然要做些什麽鞏固自己在莊謹之心中的位置。

  於是她立刻美目一橫,凶巴巴地瞪著莊婧溪,“你閉嘴!”

  隨後又氣鼓鼓地瞪了一眼陸家兄妹,但眼神卻沒有看莊婧溪時的凶厲,“不許你們欺負我二哥!”

  莊婧溪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眉毛微揚,“我隻聽說過打狗看主人,沒聽說過打主人還得看狗。”

  她輕飄飄地看了一眼莊玉瑤。

  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什麽有趣的跳梁小醜,“所以莊六姑娘,你是哪個品種的犬這麽能亂吠?”

  莊玉瑤捂著心口,氣不過直接撲到了莊雲衍懷裏。

  她哭得抽抽噎噎,哭的得叫人心疼,“三哥你瞧見了嗎?四姐姐如今是真的恨上我了。”

  莊雲衍心髒抽痛了幾分。

  他難以置信地盯著莊婧溪。

  現如今的四妹妹,已經出落的十分好看了,尤其是那雙眼睛,似桃花似水杏。

  她瞧著也是黑發雪膚,唇紅齒白。

  同四年前那個身子孱弱,頭發枯黃瘦得跟一隻凍貓子一樣的小姑娘判若兩人。

  莊雲衍直愣愣地盯著莊婧溪。

  不知怎麽的,他看著她這個背脊挺得筆直,眼神冷漠的令人心驚的女子,就想起了四年前那個可憐兮兮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可這兩道身影,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重疊。

  莊雲衍定定地瞧著莊婧溪,十分痛苦地紅了眼眶,“怎麽就變了?你怎麽就變成了今天這樣?”

  他猩紅著雙眼吼出一句話,“你不是我四妹妹對不對!你把我四妹妹藏哪裏去了!”

  從某一種程度上來說,莊雲衍的確是猜對了。

  莊婧溪眸光微動,眼皮略掀了掀,一語雙關地道:“是啊,我的確不是你四妹妹。”

  “拜你娘所賜,你四妹妹早在四年前就死了。”

  死在了那一池冰冷的秋水中。

  死在了某個高燒不退的夜晚。

  深秋池塘裏的水,真的是冷得叫人刺骨。

  她麵無表情地盯著莊玉瑤,莊謹之和莊雲衍都以為他要說出什麽更難聽更刻薄的話。

  可她卻是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四年前你和莊妙菱在池塘邊打鬧,你不幸被石頭絆了一跤,摔進了池塘裏。”

  “莊玉瑤,我想問問你,那池塘裏的水冷嗎?”

  莊玉瑤縮在莊雲衍的懷裏,冷哼道:“原來四姐姐還好意思問我冷不冷,當然冷,我被人從池塘裏撈起來之後,就咳嗽了好幾天,四姐姐不會不記得吧?”

  “怎麽,四姐姐現在是為了當初沒能第一時間下水救我而感到愧疚?”

  “是想要同我道歉?”

  莊玉瑤聲音裏帶著濃濃的諷刺。

  就算莊婧溪同她道歉,她也不會接受的。

  莊婧溪扯了扯嘴角,“原來你也知道很冷啊,那我被你娘推進池塘裏的時候,你猜我冷不冷?”

  “我手心被石頭割破時,你猜我疼不疼?”

  莊婧溪手腕一翻,攤開掌心,露出那一條小小的淺白色的疤痕,“你看,這道疤現在還留著。”